“那陈壁领兵确实有一套,老将军都研究过,但若是他,滨河守军能守住吗?”
池饮一顿,将手里的碗缓缓放下,遥遥看着高阔的天空,轻声开口:“可以的,我相信他。”
“相信……谁?”
“大虞太子。”
正如池饮所料,陈壁接替了郁离之后,气势汹汹地直捣滨河,然而却半路受到伏击,还没到跟大燕的战场就已经大败一场。
等陈壁连忙将人马收回,才发现伏击他们的竟然是大虞。
那位神秘的大虞太子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立于几十米高的山坡上俯视着狼狈的陈壁一行。
一张面具盖住了大半张脸,他身后红色的太子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陈壁死死盯着他,声音远远传过来:“大虞也要插手吗?太子殿下这是要亲自毁坏我们两国的友好关系吗?”
太子捏着下巴疑惑道:“这么说,不应该毁坏两国之间的和平友好,那么陈将军,你这又是准备去做什么呢?”
陈壁:“这是大齐和大燕之间的事情!”
太子赞同地点点头:“嗯,我们这也只是大虞和大齐之间的事情,陈将军若是想,本太子也愿意跟陈将军坐下聊聊,如何啊?”
陈壁气得咬牙切齿,明白了这个人就是要与自己作对,他也不再多话,沉着脸将兵马召集。
陆微酩也不趁机继续打,而是就这么悠悠站着,仿佛看戏。
陈壁的人马被敌人这么困着又不打,心里七上八下,始终提着一口气,虽然不至于军心涣散,但也早没了那一鼓作气的气势。
自这天之后,滨河守军简直目瞪口呆。
大虞太子居然亲自上阵,帮他们赶跑了陈壁大军就算了,接下来还牢牢地把陈壁的四十万大军拦在滨河外,让他们得以好好休养整顿。
而且他们也叹为观止地发现,大虞太子不仅谋略好,连兵法也如此精通,虽然不至于将陈壁压着打,但也把陈壁堵得差点吐血。
他们没看到陈壁吐血,但转换代入一下,确实是要吐血了,绕也绕不过去,干脆打吧,也打不过,太子殿下那脑子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对陈壁了如指掌,各种计策使得恰到好处。
本来守军的将领还害怕有诈,担心大虞这是想搞定了陈壁然后转头对付他们,然而将此事一一照实报到大燕朝廷后,得到的却是不用担心,安心修整的命令。
而陈壁那边,他确实被气得流了鼻血,严冬才刚过,他上火得鼻子太过干燥,加之激烈情绪冲击下,流了好几次鼻血。
整整两个月,他愣是没能摸到大燕守军一根毛!
“他是什么护犊子的老鹰吗!”营帐内,陈壁一脚踹翻案桌,他自认是个打战的天才,心性也有,谋略也有,居然都被虞太子一一格挡住,极大的挫败感让他烦躁地想杀人。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这么全能吗?
初春时分,寒冰融化,陈壁不仅在大齐,连在正片大陆都出了名,他这场怎么都打不赢的仗成为了所有人的谈资。
这个时候,一件事情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大齐皇太子薨,齐皇退位,令七皇子齐郁登太子位,择日登基。
一道皇令跨过一半中原大陆,来到陈壁手里,令陈壁立刻回京,辅佐太子登基。
陈壁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虞太子之所以这么跟他耗着,就是想阻断他跟齐京的联系,让七皇子趁机摆平京中一切阻碍,控制住齐皇吧。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偏偏有这种直觉。
他此时没有军功,一场仗打得七零八落,回去如何得民心?
陈壁脑子一炸,往后倒去。
池饮这边,他时时刻刻关注着两边局势,陈壁退兵回国的半个月后,他这里也终于有了新的结果。
北原赫连国主终不敌池饮,在损失近半兵马,并且迟迟等不来大齐那边胜利的消息后,选择了投降。
池饮带兵回燕,北原跟大燕签订协议,成为其附属国,每年向大燕进贡,向大燕称臣。
大燕皇帝亲封郡王韩栩舟为韩王,兼两国唯一使臣,享有最高权力,甚至比国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入侵且战败者,没有尊严。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要处理,池饮两手一甩不再管,回京后长长的休息了一番。
这段时间里,大齐的局势也逐渐稳定,陈壁的权力被剥夺大半,郁离成功登基。
接下来的事情便主要由陆微酩,也就是虞太子为主导了,因为各国局势都有变动,直到如今,那一分为四的藏宝图,一份在大虞手里,一份在大燕手里,一份在大齐手里,还有一份,在元烨然手里。
元烨然当初带着藏宝图离开燕京,之后不知去向。
虞太子提议,借此机会,三大国一小国,四国签订和平协议,将中原大陆中心,滨河边的一个小镇设为和平镇,四国互相制衡,若有什么盛事,或者有什么牵扯到一个以上数量国家的事情,都可到和平镇来商议,协议时间为一百年。
而藏宝图这份牵扯到各国的东西就成为第一个要各国联手的事件。
在这期间,四国决定联手追捕逃亡中的元烨然,得到藏宝图后一同将前朝宝库挖出来,存放于和平镇内,那些珍贵的文物器具置于新修建好的蓄宝殿中,其余金银珠宝作为四国共有的财宝,一同管理,若某国出现严重天灾,可启用一部分。
这只是陆微酩一个美好的设想,具体实施还有许多阻力,但好在不管是大齐的郁离,还是大燕的元祁夏、北原的韩栩舟,都非常赞同,剩下的就是落入实处了。
事情太多,池饮和陆微酩也见过几面,一起讨论,这几个月里,也分别跟大齐大燕皇帝,以及北原韩王一一讨论,总算弄出了个框架章程来。
接下来,就是要先签署和平协议,剩下的就慢慢一点一点实现了。
签订协议的时间定在盛夏末尾,8月底,而就在七月初的时候,韩栩舟接到了一封信,来信者留名:烨。
元烨然。
彼时韩栩舟正好在燕京,他把信给池饮看了,池饮思索:“他应该知道四国协议的事情,不太可能是假的,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他有何目的,但姑且相信吧,到时候我们布下人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
半年过去,韩栩舟已经成熟稳重许多,他经历得太多,但在池饮面前依然是那个小兔子。
闻言韩栩舟乖乖点头,眼睛里却迸发出深沉的杀意:“好,我一定把他抓起来。”
池饮看了他一眼,想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然而手刚伸出去就反应过来。
韩栩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韩小公子了,他是维系大燕和北原的韩王。
韩栩舟看到他的动作,眼神一暗,良久,他低低地开口:“将军,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从前了?”
池饮侧头看着探进来的花枝,轻叹一声:“从前?定然是回不去了,但是,还有未来等着我们去走呢。”
此时,大燕皇帝元祁夏带着一身匆忙走进来:“太多公务了,跟忙不完一样,终于能歇息一会儿,累死朕了。”
旁边跟着的大太监愁眉苦脸道:“陛下,不能说那个字,不吉利啊……”
“哎呦你别吵,又不经常说,朕不过是在池将军和韩王面前说说嘛,放轻松啦。”元祁夏走到上首坐下,笑着看向池饮和韩栩舟。
两人起身行礼,被元祁夏打断:“别拘礼了,这里又没外人,来来来元烨然的信再给朕瞧瞧。”
从小看着元祁夏长大的老太监没眼看,只好退出去,给皇帝以及两位贵客留下单独的空间。
三人谈完了正事,又聊了会儿闲话,因为韩栩舟从北原过来,元祁夏显得比较兴奋。
然而他突然想到某件事,情绪低落下来。
“池将军,你真的要迁府吗?”元祁夏幽幽地看着池饮。
池饮无奈道:“是啊陛下,此事不是已经议过了吗?其一是我镇守在边境,就在和平镇边,对大齐和大虞都能有威慑力,和平镇边也需要有各国将军共同牵制,我要是不去,大虞大齐乃至北原可都有人去的。其二,老将军的腿还是在温暖些的地方比较好受,过去之后,我会再寻一寻名医,若是能找到那位隐世神医最好,大燕的冬天还是太冷太长了。”
元祁夏当然明白,按理说,池饮在燕京他会很有安全感,给他镇守边境,一样很有安全感,可就是希望他离自己更近一点。
“你走了,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一面了,”元祁夏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撇过头说,“朕才不是舍不得你走,只是,只是一时不太适应而已!”
池饮和韩栩舟都笑了,韩栩舟说:“陛下,你要是想见池将军还不简单,每年除夕召他回来不就可以了,我的韩王府才叫远呢。”
元祁夏扁了扁嘴,露出他这个年龄的人特有的灵动神色:“你跟朕又不一样,朕得呆在燕京,但你可以到处跑啊,唉,当了皇帝,就等于被束缚在这小小的宫中,不得自由了。”
池饮还没怎么,但韩栩舟脸色微微一变:“陛下,这种话在我们面前说就算了,可千万别在重臣面前说啊。”
“这我自然知道,栩舟哥哥你还是那么喜欢说我,从小便是。”
韩栩舟一僵,元祁夏也愣了愣,这对话太熟悉,因此元祁夏脱口而出的称谓让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不过才半年,他们就已经从燕京走向了四面八方。
池饮没说话,含笑看着他们。
物是人非啊。
不过他虽然离开,却跟陆微酩更近了,那家伙借着帮忙的名义,在池饮正在建的府邸中提了各种建议,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座府邸的主人之一。
这段时间池饮不在,也不知道会被他折腾成什么样。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抽出那么多时间来的,明明他才是那个最忙的人。
等府邸落成,到家伙肯定会用各种借口跑到他这里来吧,作为大虞的太子,真是有够任性。
不过,他很期待。
已经又一个月不见,已经那么那么想他了。
第66章
离京之前,池饮去看了容华。
容华自半年期被捅了一刀,直接伤了根本,养了好几个月才养回来。
于鹏越将他接到府中亲自照顾,被他爹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没办法,于鹏越那个脑子,普通人根本拗不过,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当没这个儿子了。
所以池饮是直接去的于鹏越府中。
见到容华的时候,容华正坐在窗前织着什么,阳光洒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格外恬静温柔。
池饮停了停,跟在他身边的于鹏越也站住了脚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容华,脸上也带着稳重了许多的安静。
池饮轻声问他:“以后就打算这么下去了?不娶妻?”
于鹏越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憨笑:“嗯,就这样就很好。”
“你爹真的要被你气死。”池饮笑了笑。
古代大户人家,哪个男子不娶妻,就算是这种小众爱好的,也根本上不了台面,除非你强大到无人敢质疑。
于鹏越倒是无所谓:“他已经被我气过好多回了,估计也快习惯了吧。”
“那他,也答应了吗?”池饮朝容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说到这个,于鹏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有点落寞地说:“没,他不同意,他也不爱跟我说这些,我就不主动提起了,只要他让我照顾他,我就满足了。”
他本来还没有这么肯定自己的心意,是半年前那次事件,当他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人时,他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掏了出来,再无法逃避。
除了生死,还有什么能挡在他们面前?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事情,就是容华的心意。
他不知道容华究竟喜不喜欢他,因为容华从未说过喜欢,容华看着好欺负,然而他不愿的事情,只要轻轻转开头,于鹏越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受伤被接入府中的这次,多次想离开,然而每次都是因为太虚弱而没了下文,于鹏越便半哄半骗半哀求地把人留了下来。
后来,容华好转之后不知怎的,就不怎么提起了。
池饮拍拍他肩膀:“让我单独跟他聊聊吧。”
听到脚步声,容华抬眼一看见是池饮,眼睛都亮了:“将军你终于来了,我这些天总想去看你,但是感染了风寒,于鹏越那个呆子就不让我出去了。”
池饮拉着他坐下:“是不能让你出来乱跑乱折腾,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容华小脸微红:“能让将军亲自来看我,容华真是太荣幸了。”
池饮笑了笑:“你在织什么呢?”
“这个啊,是给那个呆子织的帽子,”容华有点不好意思,“他脑袋太大了,我织了好久呢。”
“哈哈哈哈,”池饮笑起来,“慢慢来吧,时间不挺多吗?”
容华听了这话,眼里的光却逐渐暗淡下来。
池饮也止住了笑,轻声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没明说想什么,但容华听懂了,良久,他摩挲着未织完的帽子,有点落寞地开口:“我不敢怎么想,他为了我跟家里闹成这样,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将军,你说我怎么办才好?”
池饮宽容地看着他。
“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对过我,把我放在手心里,但是我不想他为了我承受这些非议,我想走,又不想走,若是我走了,他的付出不就成了一场空,但我若留下,我又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