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干什么。”一名少年用粗哑的嗓子说,“让我们干活。”
“像奴隶一样?”另一名问。
他们看着彼此的面孔,“不会吧。”有三个人这么说。
“要是我,才不会像这样对待我的奴隶。”其中一名少年说,“让他们吃得这么多,干得这么少。”
“所以我们真的是人类的学徒了……?”踢石头那名少年小声问。
“是又怎么样?”一开始说话的少年说,“他们可是人类,肯定不会教我们什么好东西,以后可能还要我们的命。”
“可是我们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住得也好,什么都有,”还是踢石头那名少年,“还没有人打我们。”
“可是他们是人类,他们俘虏了我们。”另一人说。
“这里还有狼人。”一名兽人少年说,“狼人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们看起来像吗?”踢石头的少年问,“至少在这里?”
没有人说话,他们当然也都见过在这里的狼人,带着凶猛巨大的狼,体格高大,令人畏惧,但少年们已经学会从服饰辨别这里的人的地位,那些看起来就很强大的兽人骑士地位居然在人类之下……相遇的时候,也是狼人们先打招呼。一切都说明了人类的地位。
在他们几个沉默的时候,周边同伴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们的耳朵,没有谁知道他们到时候该做什么,只知道会有很多的外族兽人来到这里,数量比得上一支军队,但他们不是来这里送死,而是来这里学习的——听起来似乎和他们一样。大多数少年都很兴奋,和他们这几个有明显的不同,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没被一个人类还是年纪差不多的女性揍过还输了。虽然人类现在给他们提供的生活比他们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好,但不管是哪一族的年轻人,变化总是被期待的。
“教导员也会去。”那名一开始说话的兽人少年低沉地,非常不情愿地说,“希望不要再是那个不像女人的女人,不要是她来告诉我们干什么。”
第二天早上集合的时候,教导员带着几个人来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差不多什么都不懂,”教导员说,“他们至少知道去找谁。”
他又指了一个人。
“最可信的是她。”
一个金色长发的少女向前走了一步,羞怯地,紧张地向他们点点头。她只到大部分兽人少年的胸口。
第300章 又一个开始
他们走的不是兽人少年们第一次来的路,那不算很好的经历:人类驱赶着他们在没有人烟的山野中走了两天,眼前只有一条曲折细小的土路,看起来随时都会消失在无穷尽的荒漠般的绿色之中,除了蛇虫,他们没有在路上看到任何动物,就着中途发现的泉水,啃着人类发给他们的有限干粮,在为前路茫然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他们的未来。大多数少年以为他们最终会被卖掉,或者送进远方群山的某些巨大洞穴之中,在所有的传说之中,那些危险的,邪恶的,可怕的生命总是住在那种地方,并且没有任何人知道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以及会发生什么。
这段路程让他们首次见到了人类真实的生活,虽然他们只是看到了远方的建筑,田野,像绷紧的线一样笔直的水渠,并且匆匆而过。在巨大石板平铺而成的灰白色道路上行进的车辆靠一个很大的铁玩意拉动,肚子里烧着煤,头上的长角冒着烟,让第一次乘坐它的兽人少年们胆战心惊,在很快适应并且对这种载具产生浓厚兴趣之后,他们见到了更让他们惊叹的东西。
他们刚刚离开的那几辆“车”,跟它相比,就像甲虫和长蛇的对比,而他们是刚刚离巢的小小蚁类,被几个领头的大个子带着走进一片荫凉的庇护处。在这个被称为“车站”的地方,高挑的顶棚非常宽广,从离开营地到这里,白亮滚烫的日光只是拂了拂他们的毛发,他们连点汗都没出,空气干净清爽,这里有许多他们看不明白的东西,不过和人类在其他地方表现的一样,一切他们明白不明白的地方看起来都非常整齐。教导员们有事要走开一会,他们被要求在一个地方等待着,虽然附近就有成列的长椅,但所有人都要照训练时一样排列,反正对他们来说已经完全习惯了。
前方就是要把他们带到撒谢尔原住地去的“火车”,少年们用各种眼神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大多数人的眼睛都在闪闪发亮。
不过,没过多久,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东西引开了。
有一批人来到了这里,都是狼人,有不少女人和极少数的孩子,他们带着很多东西,连孩子背上都背着少年们在野外使用的那种铁锅。要去游牧的话,人类制造的东西显然能够让那种艰辛的生活轻松方便一些,但这些狼人的表情并不像是要去放牧,他们的脸上带着忧愁,不安还有怨恨,身上的负担不仅压低了他们的肩膀和腰,还有他们的精神。这些列队在旁的兽人和人类少年们本来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但除了孩子,其他狼人只是看了他们几眼,就转头向外张望。
很快地,这批狼人等待的也来到了这里。
那是另一批狼人,令人吃惊的是,这似乎是一个押送的队伍,押送者佩戴着武器,身着护甲,而被他们押送的狼人双手被缚,外表狼狈,巨狼在这支队伍的外围游走,谁想要挣扎出队伍,它们就把他顶回去,同时露出利齿威胁。几乎在他们来到这里的同时,一阵哭叫,咒骂,哀求的声浪忽然爆发了,等候在这里的狼人向着他们扑过去,轰响在这片平台上的各种声响很快就加入了哨音,喊叫,兽吼以及血肉相撞的声音,场面一片混乱,兽人少年们齐刷刷地看着那边,瞪大了眼睛,比刚才看着列车的时候还要亮。
小跑着来到这里的人类打开了车门,押送这支队伍的狼人在伴生巨狼的帮助下,把这些狼人一个个或者塞,或者踢,或者撞了进去,透过透明的窗户能够看到那些狼人挣扎的身影,很快他们愤怒的面孔就凑到窗边,但那些喊叫隔着一层,听起来比刚才更无力。终于把他们弄上去之后,那些押送者就转头来对付被驱逐的那些家伙的亲属。他们催促那些坐在地上哭泣的狼人,拎起那几个年幼的对他们张牙舞爪的孩子,也通通把他们送上了车。
然后半路加入进来,协助了那些狼人骑士的教导员们才回到学生们这边。一名教导员在队列的边缘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停在最左边这名兽人少年脚下,再抬头看向另一边,一个明显的空隙出现在他们和人类学生之间。毫无疑问,这是刚才出现的,混乱其实没有波及这边,少年们自己挪动了脚步。
教导员静静看了他们好一会,直到他们自己自己一点点挪回去。然后依照一队兽人,一队人类这样的次序,他们排队上车。
虽然不远的地方还有纷争的声音传来,首次体验人类最神奇的造物之一的兽人少年们即使明知他们的“同学”在看着他们,也压不住他们的好奇和兴奋,尤其是在列车动起来,沿着砂石道路上的两根黑的发亮的“铁轨”越来越快地前进之后。教导员们等到他们稍微平静下来,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车窗外的绿野和山丘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之下,像没有影子一样发亮。
“那些狼人被驱逐了。”
教导员们在各自负责的车厢里说话,每个人的第一句话几乎都是这个。
“从应当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们被驱逐了,并且失去了很多现在属于他们,和将来会属于他们的东西。”一名教导员在他的车厢里,对兽人少年们说,“你们获得很容易,要失去也会很容易,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件事。”
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在宽广的站台迎接他们的只有几个人,三名成年人,两名少年。在所有人都下车后,他们来到车站旁一个简陋的大棚下,虽然简陋,但这里确实是一座食堂,然后一边吃着午饭,那几名接待者告诉他们最近原住地的状况和需要他们做的事。午饭结束后,接待者离开了大半,只留下两名少年。
他们的年龄看起来和兽人少年们最大的那群差不多,但这里没有人轻视他们。教导员们也很年轻,对人类和狼人的联盟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在这片正在被建设的土地上,差不多所有掌握权力和技艺的人都很年轻,就像那位传说中从天而降的“术师”一样。老人们的经验和习惯在这里几乎没什么用,一切都是新的,道路是新的,房屋是新的,工具是新的,规矩是新的,仿佛连土地也是崭新的,任何来到这里的人都要从头开始。
短暂的休息之后,来到这里的学生们开始分组,这也是他们早就习惯做的事,就像他们被要求完成那种叫做“作业”的玩意的时候一样。那两名少年拿来了两筐木牌,发到每个小组的领头人手里。每块牌子都等于和这里差不多数量的外来兽人。
“从今天开始,你们要管着这些人。”那两名只是少年的工作组成员说,“你们要把他们带到住的地方,告诉他们怎么用屋子里的东西,去哪里吃饭,取水,每天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然后你们一起到训练场去。”
他们只用人类的语言,大声重复了好几遍,确认所有的领头人都听见了,才领着他们离开食堂。教导员们吹了几声口哨,所有的少年人就挤挤攘攘地离开桌子,拥出棚子,在食堂其他人的目光和私语中在日头下分成三队,一个盯着一个,步伐勉强算得上一致地跟在教导员身后。
看着他们的不知食堂里的工人和其他工作人员,还有那些刚刚被驱逐的狼人们,然后带队的狼人敲了敲桌子,灰狼基尔站了起来。
“好了,你们也该走了。”他清晰地说。
从车站食堂到为这批学生安排的住处距离不算短,很快他们就出了汗,不过这对他们来说还算不上负担,走在教导员身旁的一名工作人员向后看了一眼,跟后面的一名金发少女对上目光,然后她对他露出了一个非常可爱的笑容,他也笑了一下,回过头。
“这次大概有多少人?”教导员问他。
“从水路来的超过七百人,上午已经来了一些,大多数都会在下午上岸。”安斯说,“照岗哨的消息,河对岸也会有几个部落的人到达,但不超过两百人。那支超过千人的大队伍还需要两天。”
“哦。”教导员说。
过了一会,这名教导员又问:“我们的工作组在这儿有多少人?”
“不包括你们,”安斯说,“总共六十五人。”
教导员嘶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即使他不说话,安斯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最终来到的各族兽人恐怕会超过两千人,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族群,不同的目的,有些兽人是来这里兑换货币购买商品的,有些只是来这里看看传说中的撒谢尔发生的变化的,还有些怀着不可告人的其他目的。大多数还是各部落依照盟约送来接受人类教导的年轻兽人,但大概没有人比这些教导员更清楚,把这些满心疑虑,野性难驯的家伙套进他们的框架里有多么困难,而那些以学徒名义来到的兽人可能比俘虏们更难对付。
数量也许不比慕撒大会更多,工作人员却减少了。
教导员也回头看了一眼,他并不太能期待这些家伙能有多少作用。没有人盯着这些小崽子,反而要他们去负责其他人,维持秩序,担当模范,就算上面的决定经常被证明是对的,他也不敢抱太多美好的幻想。
不要斗殴。不要逃跑。不要破坏东西。
这样就很好了。
他好像把混在兽人之中的几十名人类学生给忘记了。
离那场令人惊叹的慕撒大会结束似乎还没有过去多久,在当初给兽人们准备临时住所的地方,更多更大的三层建筑拔地而起,看起来都有点和新住地有点相似了,不过这仍然只是一些板房,和目力难及的远处工地上提供给建设者们的一样。即使住不进河边那座“水晶宫”,来到这里的部落兽人们应该也不会太挑剔这种条件,至少少年兽人们看起来毫无意见——他们在军营的宿舍和这里没有多少不同。
少年们进入宿舍,照着床边的数字把轻简至极的包袱放到床上,教导员们去了另一边的小宿舍,两名工作人员在必要的说明之后也要离开了,他们要先到河边去,待会这里的学生也必须去一部分人,把已经到达的和即将来到的外族兽人带来这里,让他们像他们一样安顿下来。其中一个叫安斯的少年在离开之前,和那名教导员指定为给兽人少年的人类少女说了几句话,还摸了摸她的脑袋。
看到她回来,走廊下的兽人少年中的窃窃私语就停止了。
她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了一圈,“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听起来毫无威胁,他们只稍稍安静了一下,然后有人问她:“他是你的男人?”
“他是我的哥哥。”她说。
“哦——”
但她听出了这个回应的意思,她看着他们,认真地说:“他是我的哥哥。”
在有些部落,在这个世界的有些地方,有些时候有些兄妹或者姐弟会在一起,他们不会。
那些兽人少年看着她,虽然她的外表和声音都又甜又软,但她的眼神,表情和语气里,有种和现在正在另一处宿舍整理东西的黑发少女非常相似的东西,让这些人类的女孩不同于他们见过的任何雌性生物。由于过往的教训,没有人说之前想说的话了。然后她检查了他们身上的木牌,重复需要记住的东西直到每个人都不情不愿地向她发誓他们绝对不会忘记,再加上一些别的准备之后,她就带着他们这些小组长前往一个叫做“码头”的地方,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