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族在讨论遗族的事情,精灵在作出精灵的决定,而兽人则努力在多方位的信息冲击中寻找他们最好的未来,这些议题虽然松散,但无论人们对有关自身的问题讨论出了什么结果,最后得出的结论几乎是相同的:只有联盟进一步巩固发展下去,他们的利益才能得到根本的保证。只有毫不动摇的目标才能让人们做出明确的选择,而这几乎就是联盟大会的主题了。
在工业城被热烈的讨论气氛所笼罩的时候,范天澜却来到了坎拉尔城,他来的目的是出席撒坎铁路的通车仪式。
经过一年多的建设,这条长度不到两百公里的铁路终于要全线通车了。对整个工业联盟来说,这条铁路的建成是有重大意义的,而也没有谁比他更适合作术师的代表了。
通车仪式很简洁也很隆重,系着鲜艳花结的车头从远方缓缓驶入车站,烟花升上白日的天空,人们站在铁道旁,在长长的鸣笛声中欢笑和大叫着,将秋后原野上遍寻而来的野花洒向车身。如果说在知道有这样一项工程的时候,坎拉尔城的人们脑子里只有“撒谢尔和他们的好盟友又要做大事了”,随着建成路段不断地投入运行,他们越来越认识到这条铁路的必要性,也一日比一日更渴望它将两座城市完全连接在一起的一天。
而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他们的喜悦完全不必他们想象中的要少。
铁路工程的总负责人,优秀劳动者代表被簇拥到了充作临时舞台的展台上,总工程师不怎么流畅地用兽人的语言发表了自己的通车讲话,他说了这项工程的意义,说了它对坎拉尔和所有兽人的影响,建设它遇到的困难和得到的支持,坎拉尔城的人们用浪潮般的欢呼回应这份总结,然后他说通车的第一天开放运载,乘客可以免费从坎拉尔坐到自己想去的任何一站下车时,人们对此的反映更是兴奋到了极点。虽然这辆列车一天只开两趟,最多只有几百人能挤上去——那又怎样?人们不在乎,这条线路就是最好的礼物!
范天澜上台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他的名字在被念出来时,人群发出阵阵惊叹。他在这项工程的初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不是建设部门的人知道的不多,这位黑发青年的名气主要来源于新信息传播渠道在原野上的铺广,来源于他在人类地界上所作的一系列壮举,虽然联盟的宣传部门描述有关工作时尽量描述客观,但人们理解事实时总会带上自己的感情,部落属于联盟——联盟属于术师——法缇拉(音)是术师最忠诚的学生——他代表联盟,代表部落——他征服了人类的城市和王国——等于部落征服了人类王国——干得太棒了!
虽然面孔太漂亮了一点,但身材也算高大,可能因为头脑用得较多所以不算很壮实,总体还是个很英武的小伙子,不愧是术师的学生!
很显然,坎拉尔城的群众基础比一般部落好很多。不仅因为工业城在这里作了大量的工作,撒坎铁路的建设和坎拉尔城作为商业贸易点的快速发展,可以说在很短的时间内彻底改变了这片地区所有部落人的生活方式,以至于在城内一眼就能分出城市居民和外来部落成员的差别,无论饰品的类型还是外表衣着,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差别。街道很热闹,看起来也相当干净,由于是深秋时节,许多店面都堆放着大量干果,肉干的数量也不少,不过最热闹的还是牲畜和粮食市场。
而哪怕到了牲畜嘶鸣,人声鼎沸,连面对面说话都有些听不太清的牲畜市场,坐地商们仍然要顽固地在看得见的地方摆上一台收音机。并且收音机的喇叭越大,外形看起来越醒目,坐地商的实力就越强。由于收音机的出厂外观只有那几个样子,所以看得出来许多主人用心的二次加工,这样是不是会影响到它们的基本功能不太好说,但这似乎并不是他们很在意的事情。
纳纹族长带着自豪地带领这些从人类地界上回来的开拓者代表参观了自己的城市——在感情上,他认为这就是他的家,他和他的族人的城市。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建设的那座城市,一座能容纳十万人的大城无论如何都是比坎拉尔这座常住人口不到三万的一般城市优越的,但这仍然不能阻止纳纹族长感到自豪。
他们坎拉尔狼族为什么不能自豪呢?虽然无法超过眼前这代表着未来的年轻遗族,可他们已经超过了自己所有的父祖辈!他们现在强大、富裕而团结,比过去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代表们也很认可这座城市建设的成果,这一切都是看得见的,因为定位和需求不同,工业城在这座城市投入的大多是基础建设人员,工作组不多,并且在做完必要工作后撤走了大部分,只留下一个专门从事女性工作的七人小组。但这座城市确实商业发达,基础设施基本齐全,对联盟和工业城的向心力相当强,多部落协商共治的管理方式虽然不能避免矛盾,但总体上仍是平稳的和有效的,内部有竞争,但没有闹出过什么大乱子——可能是因为他们真正的竞争对象是那个有七人小组支持的妇女联合会,所以别的都可以让一让。
女人竟然跟男人对着干起来了,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儿!
——虽然很多其他地方来的人是这种感受,但工业联盟生来就是要人不可思议的,在术师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不过是女人要站起来说话而已,既然工业城来的工作组支持她们,那么这一切就是合理的。开拓者们很礼貌地听完了部落代表喋喋不休的抱怨,在晚饭后去参加了妇联的工作会议。
这支完全由男性组成的开拓者代表受到了妇联骨干成员的热烈欢迎,他们在“外边”所作的工作不仅给了她们很大的启发,也给了她们相当的精神鼓励,虽然各自工作的方向、方式和对象有很大不同,但是他们需要对抗的东西是相似的,并且开拓者在外面对的敌人要比她们强大得多。
这些由年轻妇女组成的妇联成员真诚地赞叹着开拓者的工作,后者却感到有些受之有愧,因为他们所作的工作大多数只需要在物质层面把陈腐的东西清除,通过改变环境来改变人,他们的工作无论在物质还是精神上得到的支持都是巨大的,而妇联的工作却是要在环境并无太大变化的基础上,同人们最顽固的观念作战,她们的敌人无形无质,而阻挡在她们面前的却往往是最亲近的人,让她们争取联盟规定的基本权利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理解”,可能有些时候是最无力,有时候却又是最有力量的语言。即使有来自工业城的支持,坎拉尔的妇女工作者们也难免有时感到挫折和迷惘。虽然加入她们这个组织的人数已经达到数千人,有自己的手工工场和店铺,在许多场合能同部落首领们争上一争,毫无疑问,这是十分出众的成绩,所以,许多人——不论是同她们竞争的男人,还是在妇联内部,都认为她们已经做得够多,不需要再这样咄咄逼人的扩张,大家都生活在坎拉尔城,没有必要把关系搞得这样糟……有时候稍微让步一点也不是坏事。
不要每一分利益都争夺,能让她们看起来温柔,像真正的女人,而不是一名战士,家庭也会变得安宁,只要她们略略放弃一些多余的东西,就能得到人们的赞扬。
这种声音一直都有,但也一直被妇联的领袖,被术师亲笔签名邀请的拉比大娘坚决地反对,她认为任何形式的退却都会让她们走上相反的道路,违背她们自我解放的本意。她的态度对妇联影响很大,包括纳纹族长的女儿莉亚,一位同样很有威望的女性同样支持她,因为若是她们不够坚决,便没有今日这份成绩,但在这两位作为妇联的核心人物应邀到工业城开会后,妇联内部发生了一件事,并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一位妇联的骨干成员前段时间怀孕了,她的孕期反应十分强烈,人们说可能是肚子里的双胎太活跃了,这比较严重地影响了她的工作,人们建议她回家休息,并商议让别人来替代她的工作,但还没等她们讨论出合适的人选,这位成员又回到了岗位上,她用一名助手来抵消身体受到的限制,引起争议的点就在这里。因为这名助手是她的丈夫。
妇联是一个完全由女性组成的组织,原则上是不允许男性加入的,但这名成员认为助手没有正式的权力,不会影响原则,她的丈夫有能力,愿意体贴她,并且对妇联的地位毫无兴趣。但是有人说这是年轻夫妻一种以退为进的计谋,因为这位成员不愿将管理仓库的肥差转交他人,比起维护整个集体的利益,她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和自己的小家族。
那名成员对此进行了激烈的反驳,她承认自己确实想尽力保住这份工作,因为妇联考虑的接任人选同她关系并不好,等她完成生育和哺育孩子的责任,回到妇联时很可能会完全失去自己的地位,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未来。她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私心,也有不少人能理解她的这种忧虑,但这名成员所说的另一个理由就不那么能让人接受了。
她说她要通过让自己骄傲的丈夫加入妇联的工作,来让他看到男人和女人在做事的才干上并无先天之分。
这个理由并不是很能说服人,反而让妇联的一些成员相信她就是城中那些一直不放弃抢夺妇联现有资产的敌人派来的奸细,她们不仅激烈地反对一个男人插手妇联的任何事务,还要讲这名成员的权力完全剥除,将她赶回她的家庭。
当天晚上的工作会议主要就是讨论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会议的气氛是严肃和认真的,开拓队代表们没有在会上发表任何意见,不过在晚上睡觉之前,他们进行了相当热烈的讨论,虽然他们没能讨论出一个统一的结果,但都认为坎拉尔城的妇联面对的困境对他们的工作同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他们很希望能跟这里的工作组进行深入的交流。
而毫无疑问地,坎拉尔的工作组也有一样迫切的愿望。
交流会没有任何阻力地开始了,而范天澜又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坎拉尔城,他和两名同伴向北走,经过阿兹城面目全非的旧址,离开车马如流的大路,穿过原野,来到一座无名的山丘脚下。
演习司令部设在这里。
第413章 演习
十月初的深秋,原野上的晨风凉得像流淌的溪水,初升的阳光透过淡蓝色的晨雾,将积结在长长草叶上的露水照得光明闪耀,如一串串摇曳的银珠。草叶很高,但路并不难找,深深的车辙将成片的高草压进地里,大量的足印又进一步压实了泥土,明显的清理痕迹也加宽了这些临时道路的宽度。
他们几乎是一路直行,范天澜决定经过每一条岔道时的方向,所以他们没有绕一丁点的路。有时路上会遇到一些很隐蔽的岗哨,哨兵隐藏自己的位置和方式令两名开拓者代表很是新奇,虽然每个走出去的人都在训练营里接受过至少三个月的军事训练,但是很显然,他们在外面搞得热热闹闹的时候,留在老家的人也没有放慢进步的脚步。
范天澜表现出对这些技巧的熟悉,想想他曾经做过训练营第一批成员的总教官,那么这种熟悉简直天经地义。
经过一片水塘,又爬上一个小土坡之后,这个小组就看到了司令部的大本营所在。
只看外观,不看正在活动的那些穿着高级学员制服的人的话,大本营的营地看起来实在不太像一个军事组织应有的样子,更像一个比较常见的小型部落,低矮的泥屋草棚分散在平缓的坡地上,外面围着一圈粗糙的栅栏,一时间看不到什么钢铁制品和机械的痕迹。陪同这支小组进入大本营的高级学员说,在三天前,这里还只是一片无人的野地。
只有接近了才能察觉这个伪装部落在细节上的异常,道路的条件其实不错,但骑兵是无法在这里展开冲锋的,大本营各项设施的安排经过了比较复杂的计算,假设敌人绕过正面战场接近到这里,大本营仅凭警卫队就能组织起数道防线,将他们阻拦,甚至钉死在这儿;远处看起来很低矮的泥屋和草棚,走近了就会发现它们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局促,钢铁骨架支撑起的帐篷高大而光线充足,虽然是在模拟野外战场,不过里面该有的几乎都有,只是外部作了比较有迷惑性的伪装。虽然就现在来说,他们几乎不可能面对在攻击距离和武器威力上与他们相当或者胜过的对手,以至于要在作战时隐藏自身的敌人,但那只是现在。
一个奇妙的逻辑建立起了训练营所有热武器训练项目的合理性,因为他们的武器是如此威力满溢,所以那个比现在任何可能的对手都要强大的敌人一定是存在的;因为他们将在未来撞上不可知的强大敌人,所以他们现在就要做好所有准备。
演习总指挥所在的帐篷不在这个伪装聚落的中心,而是在偏西南的一个角落,挂着门牌,需要从一定的角度才看得出来这是有两个较大的帐篷连接在了一起,藤蔓一样的电线从地下伸出来,一直通向远方。他们进门看到的第一样事物,就是摆在外间中心的大折叠桌,两排圆凳放在桌下,桌面打扫得很干净,一面墙上挂着一张很大的地图,通往内间的门上垂着帘子,规律的滴答声和低低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说明通讯的工作正在进行。银灰色短发的指挥员坐在桌边,面向着地图,他们进来之后,他回过头来。
“怎么样?”塔克拉说。
“不怎么样。”范天澜说。
“我也觉得不怎么样。”塔克拉心平气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