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还不够一周,在每天都事务满满的情况下,是过得很快的。在这段时间里,云深完成了几件事。
首先是水窖——更正一下,应该说是水塔的封顶。
经过半个多月的建设,在第一批能够使用的准水泥出窑之后,这座设计不比其他任何工程更简单的水塔终于算是解决了防水问题。高12米,直径5米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十分醒目,除了砖窑的烟囱,它是河畔的系列砖制工程中最高的一座,工程量也是至今为止最大的。
与之配套的是另一个简单工程,砂子,硅藻土和无烟煤这几种滤料照梯级铺垫在几个铺砖然后抹了水泥的水池之中,从河流中引过来的流水一级级通过扎孔的pvc水管淌过几个池子,然后才会流入水塔之下的半封闭水池中。因地制宜的简单净水工程开始规划的时候,有一部分人是有点不解的,河流就在很近的地方,水质看起来也很清澈,而拿来过滤河水的滤料看起来还比水脏多了。
对于人们的疑惑,云深在某天早上用几十个显微镜让人们看见了理由。
因为纯碱的提炼受到一种原料的限制,玻璃还不能按照云深的需求大规模生产,但是要做一些小东西基本上没有困难,这还是因为云深的标准太高,相对于中洲的其他地区,他眼中这个小作坊炉子的生产效率简直能用惊人形容了。在那些青年拿来练手的玻璃制品中,显微镜的制造可以说是最为简单的,所以云深才能一口气制造几十架。
在还很稚嫩的中学时代,云深曾经跟同学尝试过一个课题——在尽力不借助现代技术的情况下,重现对人类文明进步发挥过重要作用的20个关键发明,列文·虎克的显微镜自然位列其中。在云深他们为如何磨制一块标准透镜而困扰不已的时候,给他们做指导的物理教师大笑着给了他们一本图册,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就是列文虎克留下来的显微镜实物图。
列文·虎克,堪称天才的发明家,虽然第一个发明者不是他,但他亲手制作的显微镜是他最为知名影响力也最大的作品。他留给后人的显微镜镜片放大倍率高大120到270倍,能够观察到一微米大小的生物。而在他之后的两百多年中,不知有多少人向他学习,没日没夜地磨制类似的镜片,却无人能够达到他的高度。如果云深他们老老实实去磨玻璃,结果和那些苦逼的磨镜专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因为这种直径2-4毫米,放大倍率远远高于普通教学用显微镜的镜片,根本不是磨出来的。
虽然真相很坑爹,不过云深他们还是把这种显微镜做了出来。具体过程是这样的,云深拿了一根玻璃棒,握住两段,在火上烧烤中间的部分,在那段玻璃被烧软之后,把它拉长拉细,然后斜着将它放在火上小心地继续,融化的玻璃汁会向下流动,在末端凝成一滴明亮的玻璃珠。
列文·虎克的显微镜,就是这种玻璃珠。
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云深对这个实验的印象还是非常清晰,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把这种显微镜做了出来,装上镜架之后就完成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部 显微镜。初步完成的作品虽然色差问题比较严重,不过平均150的放大倍率,已经足够人们看清楚河水中生存的诸多杂物。虽说天气已经变冷,原虫之类的微生物还是有的,见识过的大部分人都会对此留下深刻印象。而经过数次澄清和过滤的水看起来确实干净了很多。
当初云深只说过不准人们饮用生水,没有具体解释过原因,现在无需使用语言,事实证明一切。
在净水工程开始规划的时候,云深原先只打算建一座水窖就够了,只是后来才为了配合另一个计划而修改成水塔,因为动力一直是个问题。云深能够任意调动数以千计的劳动力,青壮年的人数很不少,但这些热情的人们能够成为工人却做不了工匠,而且云深要做的东西,再熟练的工匠也未必能够完成。
机械是必然的选择。应对现实需要设计的机床比人工要精确得多,教会人们控制它们比从头开始制造学徒也容易得多。但机械是需要动力的。
蒸汽机……云深不会这么妄想。河水的动力用来加工木材或者冲压砖坯那是没问题,但要把河水的动力接入工房,数百米的距离让这个设想连考虑的价值都没有。经过第一次寒潮来袭的大风停息之后,云深爬上砖窑的烟囱中段位置,在那里测过了风速。内陆地区就不要指望有沿海水平的风压值,不过一定程度的风力还是可以提供的。云深打算建造一架风车为即将安装在某间工房中的车床提供动力。不过冬季多高压天气,建造风车的话,在某些时候可能无法提供足够的动力,有些时候又有可能被大风所摧毁,不过云深和技术组的人谈过之后,这些已经习惯接受新事物的人们都认为有比没有好。
因此水塔和风车连接了起来。但云深的设计并未到此为止,有了一定高度的水塔,自来水工程只要解决了水管问题就没什么困难的了,但那些积蓄在粗壮塔身之中将近两百立方的水,云深并不打算让它们就待在那里算了。
第77章 无趣的技术流和某人还剩多少钱
在炼铁熔炉投入使用之后,因为云深认为还没有迫切的需要,武器的制造其实完全不占钢材使用的大头。在生产各种工具充实其他队伍,提高效率的同时,云深开始教技术小组的人如何制造齿轮。渐开线的公式技术小组的年轻人们虽然还不算真正地学会了,不过在不断地尝试之后,他们至少在应用上是没什么问题了。
伐木场那边的木工组已经有几个人因为操作不当受了伤,在深刻的教训之下,他们对车床的应用也熟练了不少,所以早一步完成了相关木制部件的加工。在通过木桥搬过来的是一堆开了榫槽的原木和其他材料中,最为显眼的就是那四块长达10米的风翼片。
云深要安装在水塔顶端的,是一部横轴风车。和水力冲压机木工车床比起来,这部风车的零件自产率提高了不少,除了齿轮之外,轴承也是自制的。经过性能验证之后,比较适用的轴承钢被挑了出来,虽然要做的是最简单的单列向心滚珠轴承,也花了大家不少力气去解决过程中遇到的许多问题,最后铁工技术组把做好的内外圈和滚珠拿去冲压机那边,摆放好之后用铸铁锤把滚珠硬压进去,轴承总算完成了。
跟云深带来的那些零件相比,技术小组们仿制的这些产品无论质量还是精度都比较杯具,然而从无到有,这种进步是根本性的。有足够的材料让他们尝试各种方案,更重要的是有脑子里装载了整个工业文明体系的工程师在旁细心指导。这些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去看待这个世界的年轻人对知识抱有极大的热情,云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热情了,跟科技发展进入迟滞期的现代相比,这些从蒙昧之中萌发的种子显示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云深自认为自己的教导方式很不高明,尤其是还有其他事务让他分心,不能完全专注,不过在看到这些年轻人的进步之后,他觉得自己暂时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了。
零件备齐之后就是安装,水塔的高度是12米,在地球是差不多四层楼,固定中央立轴的圆木露出部分也有3米高,其他部件稍微容易一点,在装翼片的时候云深很担心那几位遗族青年的安全,不过事实证明,这些力大无穷,自小就习惯登高爬低的遗族人比上个烟囱还系着安全绳,却还是差点失足掉下来的云深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风车装好的那一天风力有5级,照云深的设计,4级风力就足够驱动风车带动车床了,因为使用了不少钢件,风车的自重比较轻,只要轴承的运作也很顺畅,云深估算理想情况下,风车动力能达到8匹马力,在驱动两部车床的同时,还可以抽水上塔。
在温和的清风中,四片巨大的风翼慢慢转动了起来,两个技术组的青年还留在水塔顶上观察齿轮的啮合和轴承的运作状况,记录风车的运转数据。这些与其说是必要的收尾工作,不如说是云深留给他们的一点课后作业。
无论炼铁熔炉砖窑还是水塔,这些建筑都集中在宿舍的东侧一带,虽然几座窑都会产生废气和废渣,不过这种初级污染云深都能够利用手上的资源将它们降低到不至于影响环境的程度,实际上除了余热利用之外,类似煤灰这样的废料,对云深来说也是制造其他产品所需的原料。技术小组已经从原先云深挑选出来的7个增加到了28个,原先为了打造钢件而建造的工房在这段时间里增建到了5间,云深直到今天,终于拥有了一间个人工作室。顺便一提,虽说来客完全看不出来,但那座工房也是他和天澜的住所。集体宿舍建成之后人均居住面积还是显得相当紧张,云深就将属于自己的个人房间让了出去,而他的决定,除了爬烟囱这样不盯着就会出问题的,范天澜就没有理由不支持。
不过能够脸不改色地在卧室里招待客人,云深的心理素质果然向来良好。
在组装风车的这两天,把楼顶鸡舍搞掂的塔克拉对敲敲打打的事情没有兴趣,对风车本身倒是表现出了不少热情。能让他插手的地方不多,大多数时候他主要负责提问,虽然有些问题比较幼稚,但类似为何风车是横轴不是立轴,明明看起来受风面积更大,为何只要安装一个辅助小风车,大风车就能自动追踪风向,抽水系统的压力运作机制是怎么一回事这一类的,对云深来说是教学的一部分,因此尽可能详细地回答了他,技术小组的人则在一旁记笔记。因为应用的次数很多,这些技术小组的年轻人对数字和基础运算都掌握到了一定程度,文字虽说只强记下来几个常用字的字形,做做图像笔记还是可以的。
不过塔克拉的好学生时光也是短暂的,云深很快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在温室大棚和集体宿舍之间那块已经完成了地基建设,面积20000多平米的土地可以开始动工了。先行一步的是管道工程,石灰釉的问题云深现在还抽不出时间去解决,所以预定的瓷窑目前还是只能烧制陶器,不过现在需求量最大的也是陶器,准确地说,是陶制管道。这部分工作由南山和闻风负责。
塔克拉需要负责的是地面以上的部分。这次跟他合作的人当中还有韩德族长,塔克拉对此自然没有意见,洛江和南岸这两个虽说跟他气场不合,但是在云深的各种“疼爱”锻炼下塔克拉的嚣张气焰已经收敛了许多,没什么事的时候自然不会招惹这两个人品比他好得多的遗族人,他有意见的地方只有一个。
“他算怎么回事?”
被塔克拉伸手指着,脸上有点尴尬神色的棕肤白发的少年正是塔山族族长的孙子欧杰。
云深静静地看着塔克拉那根很不礼貌的食指,直到他自己收回去才开口说道,“欧杰也是队长。”
塔克拉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其他人就正常得多了,只是吃惊而已。目前固定下来的编制,超过800人才能称之为团,团之下的大队长能够管理的人数在400-500,队长是150-250,小队长是50-100人,经过这一个月以来的调动,能够成为哪怕小队长的都必须是强壮,能干,而且令人信服的男女性,重要的是他们都是20岁以上的成年人。欧杰15岁的年纪在过去当然也被划进劳动力的范围,不过对真正的大人来说,这位长得比较瘦弱的少年连毛都没长齐,说是一个孩子也不为过,他做队长,能够领导谁?
“欧杰负责测量队的工作。”云深说。
虽然有队的名义,实际欧杰能够带领的还不到五十个人,真正的劳动不需要他们参与,他们真正的任务是测量,标准和校正,因为他们正在进行的这项工程和集体宿舍不一样,能够允许的误差余地相当地小。
除了一些单纯的家伙,包括塔克拉在内的几个队长都知道欧杰负责的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塔克拉的不满也在于此。云深或者范天澜来指导他,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自己的工作要被一个弱鸡模样的少年指手划脚,怎么想都让他觉得气不太顺。
云深并不是没有看到这个问题,不过他有他的考量。撒谢尔部落的活动他是必须参与的,这对打开未来局面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而他这一走,最少也要4天的时间。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不过目前所有部族通力合作的和谐局面,至少有一半是因为云深的看顾。他现在平均一天要去3个工地,无论是因为威信还是其他因素,云深在的地方人们劳动的热情会高得多,气氛则简直算得上良好。有条不紊地安排他不在这几天的工作的时候,云深也想看看只过了一个月稍多的时间,这些因为部族联盟才在一起的人们是否已经把那些尖锐的矛盾消弭得圆润了一些。
如果有谁趁着这个机会出什么问题,延误工期或者伤害他人……云深终于开始考虑他在一个多月之前撂下的狠话要用什么方式去证明了,平时发生的一些小矛盾完全不需要动用他的权威——当然云深没想过要用也是一个原因,在最开始讨论惩罚方式的时候,比较遗族在内几位族长给云深提供的相关创意,云深那些自以为严厉的预备措施简直是一种温柔。
温柔就温柔好了,云深完全不想割掉谁的手指或者舌头,或者把谁的脚底板用炭火烧烂。他既然在这里,就要照自己的标准行事。
不过也不是没有担忧的,在离开前一夜,云深把几个相关队长分别叫了过去,言辞宛转地要求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互相合作,不能因为表象而故意排挤他人,或者挑起故旧矛盾相互拆台。塔克拉因为不被信任人品而显得有些不开心,不过他好歹对自己的个性多么拉仇恨有点自觉,在他妥协之后,其他人就完全不是问题了。而开矿团,运输队和垦荒队的这类集体云深倒是并不担心,这些队伍的负责人年纪都偏大,而且为人稳重,跟活力和火力都十足的建筑队伍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