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大臣们看不见的地方,连隐炼才屏退左右,放开了捂住左边额角的手,那里倒是没流血,但已经肿了一个小小的包。
他已经够郁闷的了,没想到还有没良心的鸟说风凉话。
顺子不能跟去崇政殿,便停在檐下装作一只路过的鸟,早朝发生的事他几乎全看见了,乐得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下来,退朝了,当然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看热闹。
“怎么了这是?长角了?”顺子拍翅膀在连隐炼身边晃悠,彩色的羽毛随着它的动作在阳光下反射出漂亮的光,耀武扬威似的,看得连隐炼有点生气。
“你不帮我就算了,还笑!”
顺子却是不以为意:“这么好笑,我为什么不能笑?”它说着还非常贱地“嘎嘎”两声,笑得更厉害了。
连隐炼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别人分配系统是金手指大放送,他这没个鸟用还净给他添堵!
他左右找了找,远远看见有没来及收走的扫帚还倚在角落里,撸起袖子过去拿了就追着顺子打。
顺子没料到它会来这招,被扫了一下差点从半空掉下去,用力拍了几下翅膀才稳住身形,刚想说点什么,连隐炼已经操着扫把准备扫第二下了。
顺子只好歪着身体躲开,往前逃,边飞边喊道:“你是皇帝!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提到形象,连隐炼更气了,更加用力地挥动扫帚往顺子身上招呼:“去你的皇帝!”
他这么胡乱扫,顺子再次中招了,身形晃悠两下,只能又飞高一点,继续往前逃。
“怎么有你这么凶的宿主!”顺子尖叫道,“打系统,你不怕坏结局吗!”
“不怕!”连隐炼狠狠地对着顺子又是一扫,“什么好结局坏结局,老子都他妈的不在乎!大不了重来!”
这是真被惹毛了,顺子想。
其实比起生气,连隐炼更多的还是委屈,来这第三天,一件好事都没碰到,唯一算得上自己人的顺子不安慰他就算了,还笑他。
于是今天上午,皇宫很多人都看见龙椅上那位拿着扫帚追着一只鸟满地跑,愣是从崇政殿附近追到御花园里去了。
连隐炼完全“杀”红眼了,根本也没注意到自己跑到哪,心里就剩下“把顺子揍一顿”这念头,奈何这副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根本没什么体力,追了一会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只好泄愤般把手里的扫帚对着顺子扔了过去。
顺子侧身一躲,看连隐炼已经追不动了,立刻把刚刚被追着打的事抛之脑后,贱兮兮道:“哎你打不着~打不着~”
连隐炼:“……”超生气!
一人一鸟正对峙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御花园忽然响起很轻微的嗡嗡声。
连隐炼一愣,疑惑地看向顺子,发现它正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四只眼睛一起朝着声音来源扔过去。
看到是什么的瞬间,连隐炼脸都白了,拔腿就跑,完全没有一点累的样子——毕竟现在支撑着他的不是愤怒,而是求生欲。
刚刚被顺子躲开的扫把扔出去后直接砸到树上,捅了个马蜂窝,现在那些被拆家的“小动物”报仇来了。
连隐炼跑得飞快,根本不敢回头,“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已经分不清楚是耳鸣还是马蜂的声音,只是顺着路一直冲。
“前面前面!有水!!”顺子聒噪的声音此时就像天降甘霖,连隐炼远远一眺,果然看见了个大水池,又加快了点速度,等冲到池边时吸一口气,想也没想便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御花园池子里溅起几尺高的水花,有宫人远远看见了,立刻嚷嚷起来:“陛下落水了!”
连隐炼隐约听到了那句,但实在没办法等人来救,他刚刚跑得急,气本来就不怎么顺了,虽然顿了一瞬吸气,但也没吸进多少,呆在水里他可能得憋死。
趁着还有口气,连隐炼把外衣脱了,好在古代的衣服并不复杂,手一缩,衣服就漂了起来,他这才把脑袋浮出水面,浅浅地呼吸一口。
这时忽然“哗”一声,他身边又浮了什么东西出来,吓得连隐炼面色一僵,定睛看是顺子才松口气。
一人一鸟在对看了片刻,对着落汤鸡似的连隐炼,顺子感叹道:“你好倒霉啊。”
“怪谁?”连隐炼盯着顺子,眼中的幽怨都要化作实质,“你说你把我坑成这样,就不打算表示表示?”
顺子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再说话刺激连隐炼,他估摸着还在气头上,要再刺激他,一会他把自己扔出去喂马蜂就惨了。
“那不然我算你今天完成任务了?”顺子试探道,“六天你能休息一天不做,只要你接下来……”
“不可能。”连隐炼直接打断了顺子,“我批不完奏折,人家新手送大礼包,你上来直接送个关卡BOSS。”
顺子闻言有点无辜:“那、那考虑到你的情况,分数照算,我私人再多送你十分,算特殊任务?”
“你说这个我就不困了!”连隐炼一下来了精神,他离回现代又快了一旬,多做几个特殊任务,说不定他很快就能回去了!
连隐炼问道:“你说的那种特殊任务,是什么?”
顺子解释道:“特殊任务有随机跟常驻两种,随机任务要触发,完成后获得的积分看任务难度。常驻任务有三个,一,从聂临风手中拿回一定实权,奖励一百分;二,励精图治,成为百姓赞颂的好皇帝,奖励两百分;三,诞下子嗣,保大易百年江山,奖励两百分。”
连隐炼一听,希望瞬间熄灭了。
常驻任务加起来倒是刚好能换把匕首,但就难度来说,可能一天天攒再做点随机任务的成功率更高。
“别忘了我的十分。”连隐炼认命地叹了口气,又在水里泡了一会,等到岸上有人呼喊,他才掀开衣服一角,确认马蜂都走了,带着顺子上岸。
“陛下,当心着凉。”他一出水,刘福立刻拿着衣服过来给连隐炼披上,又检查了一下,却发现连隐炼额上受了伤,脸色瞬间不好了,“快!传太医!”
连隐炼本想说没事,干笑着抹一把脸上的水,蹭到右边额角时痛得浅浅抽了口气,表情僵了。
他早上不是撞的左边吗?
连隐炼不信邪又摸了摸右额角,那里真的冒了个小小的包,刺痛刺痛的,应该是刚刚没注意让马蜂蛰了。
顺子也看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称了对称了。”
连隐炼黑着脸,不说话。
顺子想到刚刚被追着打的事,立刻敛了笑声,端着严肃的声音安抚道:“你现在这样就跟长了俩角似的,这是真龙天子的象征。”
连隐炼冷笑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顺子怂了,它的宿主太容易炸毛了。
“那不然……我再给多给你五分?”
连隐炼一听还有分,脸色瞬间化了,笑得蜜糖似的,甚至忍不住哼起歌来:“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连隐炼还想再张嘴,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从头顶罩了下来:“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唱的歌是小龙人哈,有没听过的小可爱可以试试,作者已经被洗脑好几天了!
第9章
连隐炼面色一僵,循着声音抬头,就看见聂临风那张冰块脸,蹙着眉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怎么。
换作之前连隐炼大概会有点怂,毕竟他好像又搞砸事情了,不过一想到十五分,他的心情就很好,也不怕这个冷冰冰的家伙了。
连隐炼摇摇头,鼻子里又哼了几个模糊的调子,继续唱道:“我有许多滴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他的声音非常清澈,像泉水叮咚,唱起歌来非常好听,但唱的内容实在有点欠揍,听得聂临风太阳穴又突突直跳。
也不知到底是以前那个昏庸无能的皇帝烦人,还是现在这个乌龙不断的皇帝更难搞。
聂临风捏捏眉心,语气染了些不易觉察的疲惫:“起来。”
“哦。”连隐炼听话地起身,头发已经乱了,湿漉漉地搭在脸上,但因着那张明媚的笑脸,整个人看上去并不狼狈,反倒像朵雨后的太阳花,有种莫名的坚强,惹人怜惜。
聂临风没再看他,撇开眼睛看向刘福,问道:“太医呢?”
刘福恭敬道:“让人去传了。”
“到延和殿去。”他说着直接转身走人,看方向也是朝延和殿过去,那是皇帝的寝殿,连隐炼这几天都在那睡的。
其实连隐炼是不大想对着那张死人脸的,但他现在心情可好了,聂临风一说立刻迈开步子,开开心心跟着回了延和殿。
他听话的态度和弯弯的眉眼却让聂临风心中不详的预感更浓,总觉得这昏君分分钟要搞出点什么大事。
但连隐炼没有。
回到延和殿,连隐炼换下湿衣服后就坐到书桌前看奏折了,乖巧得像从学堂回来认真温书的好学生,乖巧得聂临风不甚习惯。
这个念头闪过时,聂临风忍不住暗嘲自己,他真是让昏君传染,也昏了头,昏君不作妖他高兴都来不及,想什么呢?
看着伏案疾书的人沉默片刻,聂临风走过去,曲起手指在木桌上“扣扣”敲了两下。
连隐炼抬眼,奇怪地看他,问道:“怎么了?”
“伤不管了?”
“太医还没来,我再看一份。”连隐炼的勤奋人设一点没落下,说的时候眼睛已经放回奏折上,扫一眼后便拿起笔,像模像样在奏折写下“知道了”三个字。
那是一份请安折,连隐炼也不知道怎么回,便都这么干了,看得聂临风眉心又忍不住皱起来。
人问你过得好不好,你就回知道了,到底谁敷衍?
连隐炼可不觉得,写完还美滋滋看了一眼自己写得不咋样的字,开心得想着又解决一个,然后把奏折在一旁放好。
他伸手准备再拿一份的时候,太医进来了,身后还有端着食案的刘福。
“陛下,喝点汤暖暖身子。”刘福端着汤,却不敢靠近,而是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打量聂临风的脸色。
连隐炼看得好笑,放下笔,说:“放下出去吧。”
得了大赦,刘福立刻放下食案,逃一样离开了。
连隐炼这才起身走到在罗汉床边坐下,太医检查额上的伤时他就端着红枣姜汤喝。
聂临风跟过来端起茶盏,在连隐炼对面坐下,低头浅呷茶水,余光落在连隐炼身上打量着。
他受的不是什么大伤,太医伺候的时候都很小心,按理不会很疼才对。但上药时连隐炼还是一直皱着眉,碰到被蜂蛰的地方时嘴里甚至忍不住发出细细的抽气声,听得聂临风眉心忍不住又皱起来。
连隐炼也不想的,他在现代时候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长这么大磕磕碰碰都很少,这对他来说已经属于重伤了。
太医给他上了药,擦磕到的一边时轻轻揉了一下,连隐炼立刻“嘶”了一声,吓得太医当场就跪下了,瑟瑟发抖:“陛下恕罪!”
“没事,这个不揉可以吗?”连隐炼苦着脸,伸手摸了一下额角的包,疼得脸色又难看了一点。
“可以。”太医答道,“但会好得慢一些……”
连隐炼刚想摇头,聂临风忽然站起来,直接摆手把人赶走,走到连隐炼面前,垂下眸子看着他,问道:“你准备就这样去上朝?”
连隐炼有点懵:“怎么了?”
“不嫌丢人?”聂临风眉心蹙得更紧,没等连隐炼反应过来,直接上手按住了他额角的小包,轻轻揉了两下。
连隐炼疼得直抽气:“疼、疼!你轻点行不行?”
“活该。”聂临风冷着声音,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他垂眸看着连隐炼,两道细眉拧着,精致的五官因疼痛都快皱成一团了,一双眼晶亮得好像泛泪,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像只不服输的小老虎。
聂临风心里却忽然冒出一种凌虐的快感来,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不是源于弱者的怯懦,而是征服,像为未来的狮王戴上项圈,尽管这只是一只还没长出爪牙的猫。
连隐炼疼得“嗷”一声叫了出来,愤怒地瞪着聂临风:“干嘛?”
“怎么?”聂临风唇边难得有了一点弧度,手在连隐炼额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又疼得他直抽气。
“你这是、是欺君之罪!”连隐炼气呼呼地控诉,末了想起来这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又半找补半威胁道,“欺负的欺,这是要掉脑袋的!”
聂临风嗤笑:“你试试。”
他说着无畏无惧地又上手去碰连隐炼额角,这回手上温柔许多,温热的掌心压着伤处的药油轻揉。
连隐炼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放弃挣扎了,说:“看来你是真的不怕。”
“怕什么?”
连隐炼犹豫了一下:“下旨砍你头?”
屋内陷入沉默,连隐炼起初以为聂临风是懒得理自己,但转念一想,虽然聂临风手握大权,但他到底是皇帝,下的圣旨肯定有效,所以聂临风应该还是怕他的吧?
想到这,连隐炼眼睛弯出一个狡黠的弧度,说:“所以你真的怕。”
聂临风又沉默片刻,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紧接着在连隐炼额上轻轻拍了一下,听他“哎哟”一声才收手,坐回原来的位置,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他手心蹭了药油,漫到鼻尖,连着茶水也沾染了味道,有些怪异。他喝了几口便放下,拇指不自觉摩过掌心,像在擦拭残留的味道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