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聂临风称帝后却连后宫都未曾踏足,所有进谏劝他纳妃的大臣,全都遭到了重罚,之后便也没人敢再提了。
众臣只当他是想把心思放在正途上,总互相劝着,说是过两年安定下来了,自然会立后生子。
但一切都安定下来时,聂临风却依旧没有纳妃,而是从先皇帝不多的宗亲中挑选了一个秉性上等、聪慧机敏的孩子,立为太子,收养在先皇帝名下。
所有人都搞不明白他,甚至有人觉得他疯了。
但聂临风半句话也没有解释,立太子大典那晚,他坐在延和殿书桌前,写下了最后一道诏书。
为了保持连隐炼尸身不朽,延和殿经过大量的改造,四季都有着散不去的寒气,聂临风久居于此,整个人也是冷的,但此时的神色却是这几年从未有过的柔和。
“王爷。”福瑞进屋时看见他在拟诏,端着热汤没有靠近。
宫中都传新帝疯了,才会将先皇帝的尸身一直藏于延和殿中不肯下葬,但福瑞却不觉得。
他打连隐炼小时候就贴身照顾他,自然知道对聂临风而言,连隐炼有多重要,别人可能不理解聂临风的所作所为,他却是明白的,就好像姜雁岚也明白。
明白聂临风从来不会让连隐炼难受,明白聂临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连隐炼。
他登基至今也有几年,所有人已经习惯了唤他陛下,他却唯独不让自己这么叫,大概也只是怕连隐炼心里难受。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更简单的原因。
“放那吧。”聂临风看向福瑞,搁下笔,手攥成拳抵着唇轻咳了几声,随即用手指敲敲桌上的诏书,“今晚延和殿不用人伺候了,还有……传令下去,这几日不上朝了,三日后,将这诏书当着百官的面念出来。”
福瑞闻言走过去,看了一眼,心下暗暗一惊:“王爷,这……”
“不必多言,出去吧。”聂临风摆摆手,也没去碰那碗汤,而是走到床边,在连隐炼身旁坐下,很轻地唤他,“念念。”
连隐炼面色已经难看得不行,但看着他,聂临风却还是能想起他还活着时的模样,想起他的音容笑貌。
他的念念最娇气了,这样冷,一定很难受。
“今晚,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聂临风说着,伸手把躺在床上的人抱了起来,走到铜镜,放在了早已放好的椅子前,拿过梳子开始给他整理头发,换上衣裳。
红色的吉服穿在他身上,和青灰的脸色相映得有些诡异,但聂临风却觉得好看得紧,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那身属于自己的吉服,已经冷掉的心又开始泛起暖意。
他换上衣裳,抱着连隐炼离开延和殿,离开了皇宫。
宫外一驾马车已经等候多时,车内同延和殿一样,是彻骨的冷,他将连隐炼仔细放好,便驾着车离开了京城,朝着一座山上走去。
那里有他这些年让人造的陵寝,地处极偏,从京城出发,要走上两日,还有步行很长一段时间。
建造的工匠签的都是死契,给够钱,保了他们家人后半世安稳无忧,让他们安心赴死,这样就不会再有人知道这陵寝的位置,以后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抱着连隐炼走入陵寝时,聂临风已经离开京城三四日,那边大约已经乱成一团。
但他不在乎,也不想理了。
他答应先帝好好辅佐连隐炼的承诺,已经做到了。
现在,他要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
关上墓门,顺着墓道往前,一路上都是点燃的长明灯,送他们来到墓室,那里也点满了长明灯,四处还散落了不少祭器,都是连隐炼喜欢的东西。。
而墓室的中央,是两副精美的石棺,一副连隐炼的,另一副,是聂临风准备给自己的。
墓门一旦关上,用常规手段便无法从外面打开了,他没想过出去,也不想出去。
将连隐炼放入石棺之中,最后一次亲吻他的唇,聂临风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念念,我这就来陪你。”
低沉的声音在墓室中回响,之后,便是一片永恒的死寂。
长明灯灭时,连隐炼从一片黑暗中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着气,红着眼眶摸了摸床边,摸到熟悉的温度时松了口气,眼泪也“刷”地落了下来。
聂临风被惊醒,听见连隐炼在哭,顿时慌了:“怎么了?怎么哭了?”他连忙起身,伸手过去检查连隐炼的身体,“病了?还是撞到哪了?”
连隐炼摇摇头,整个人扑到聂临风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哭。
这个梦太可怕,又太过真实,一想到聂临风后面那几年是怎么过的,他的心就像被撕成两半,鲜血淋漓,疼得他连呼吸都难受。
“念念?”聂临风有点着急,“你、你别哭了,我让福瑞传太医。”
连隐炼还是摇头,抱着聂临风的手更紧了一点。
那瞬间聂临风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抚他的背,等着,等到连隐炼哭声渐息了,才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
他想连隐炼一定是做梦了。
但梦见什么,他却也不问了。
不管是什么,至少,他们现在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