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隐炼点头:“那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里是哪里?”
聂临风解释道:“城外一个破庙,我们说的话被灾民听到了,他们知道我们是做官的,抓了我们,想换吃的。”
连隐炼闻言有点无辜:“那他们没听见我们说要查吗?”
“我说了,他们也不信。”聂临风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因为地方官员贪污,才会逼到他们干这种事,现在再说查,哪那么容易让他们信服。”
连隐炼闻言越发无奈,却又不好说什么。
“那你呢?”他问道,“我被打晕了,你怎么也在这?你的武功应该不至于被抓住吧。”
聂临风无奈道:“他们拿你威胁我,我能怎么办。”
“对不起……”
“没事。”聂临风伸手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我们安分点,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连隐炼点点头,软声道:“哥哥在,我不怕。”
“真的不怕?”
聂临风说着看了一眼周围,这会太阳已经快下山了,破庙里的光线很暗,等天再晚一点,这里会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连隐炼怕黑。
“有你在。”连隐炼又拉了拉聂临风的手,“你听得到。”
聂临风闻言笑道:“那要是我们走不了呢?”
“不会,等他们拿到粮食就放我们走了。”连隐炼道,“然后我们把事情查清楚,就可以回京城了。”
“就怕是回不去。”
“为什么?”
聂临风解释道:“大队还在路上,现在偷摸提前来的会是谁可想而知,那些人手脚不干净,就算做得滴水不漏,只要我们查,就有暴露的风险,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借这个机会让我们死了,到时候往上报就说是暴动的灾民干的,一不做,二不休。”
连隐炼闻言一愣:“那我都死了,还报给谁?”
“总有人的。”聂临风道,“再说他们也想不到你会亲自过来吧。”
“所以他们以为是你,才想杀你?”
聂临风点头:“现在知道害怕了?”
“没、没有。”连隐炼还是摇头,但人却忍不住往连隐炼的方向靠了一点,抓着他的手收紧了一点,“临风哥哥那么厉害,一下就带我出去了!”
看他这害怕的样子,聂临风心里暗笑,又威胁道:“夸我也没用,那些都是平民百姓,我还能对他们动手不成?”
“那……说不定他们忽然就想开了呢!到时候就放我们走了。”连隐炼说着,又笑起来,“临风哥哥不怕!”
看他明明害怕还努力安慰自己的模样,聂临风笑了:“哪有那么容易。”
“为什么没有?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救我们呢!”
他的声音很有朝气,听上去是真的一点不担心。
聂临风半眯起眼,接着最后一点余光仔细看了看他,连隐炼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带着希望和笑意,就像这黑暗里的小太阳。
只是这么一个瞬间,聂临风忽然觉得好像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了。
“有我在,没事的。”聂临风摸了摸他的头,“休息会吧,等晚上我带你走。”
“好。”连隐炼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躺下枕在了聂临风腿上。
夜幕落得很慢,慢到连隐炼又睡着了。
聂临风没有叫醒他,只是在黑暗中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他的背,心里却又暗暗琢磨着什么。
等到二更时分,人差不多都睡了,只剩下一个拿着把镰刀的男人坐在不远处昏昏欲睡。
连隐炼就是这时醒的,稍稍动了一下身子,脑袋昏沉沉的,刚坐起来,差点又倒下了。
“怎么了?”聂临风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听他呼吸状态不大对,伸手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忍不住皱了眉,“你在发烧?”
连隐炼摇摇头:“没事,不难受,不是说要走吗?”
“走。”聂临风拉过连隐炼的手,甚至没来得及站起身,忽然又坐回去了,“有人。”
“谁?”
“不知道。”聂临风把人往身后护了一点,柔声道,“别怕。”
连隐炼点头,不说话了。
很快,一个人影慢慢靠了过来,聂临风看不见,但听着脚步声应该不是什么练武的人,便问道:“谁?”
“恩人,是我。”
说话的是个女人,聂临风立刻听出来,是他们白天帮过的那个女人,一起来的还有那个小姑娘。
“你们怎么会在这?”
女人解释道:“有几个是、是我们村的,跟我男人是朋友。”她说着又窸窸窣窣从怀里摸了什么东西出来,塞到聂临风手里,“这是你们白天给我的,我、我留着呢,快吃。”
聂临风摸了一下,是白天给他们的油纸包,里头的糕点都没动。
他从里头拿了一块糕点出来,放到连隐炼手里,剩下的又包好,还给了女人:“谢谢。”
女人拿着纸包,沉默了好一会,小声道:“我听他们说,你是官老爷?”
聂临风“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女人闻言又看向连隐炼,问道:“他、他是你弟弟?”
聂临风很轻地笑了一下,又是“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我、我知道两位是好人。”女人道,“他们、他们只是饿,不是真的想干嘛,你、你们别怪他们。”
聂临风点头:“我知道。”
“他们现、现在都睡了,一会我把看着的人叫出去,你们快走吧。”女人说着站起身,走到那个守着的人身旁。
那人吓了一跳,手立刻摸到旁边的镰刀上。
“大壮。”女人小声唤道。
“嫂,是你啊。”男人松了口气,“你怎么起来了?”
“我、我看见外边好像、好像有人。”女人说着声音有些发抖,听上去很害怕的样子。
男人闻言警惕起来:“什么人?是不是官府的人?”
“不知道,我、我不敢去看。”女人小声道,“你能去看看吗?”
男人犹豫了一下,看向聂临风他们。
“我、我帮你看着。”女人道,“你看一下就回来,很快。”
男人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出去了。
人一走,女人立刻朝聂临风他们招手。
连隐炼身子发软,走不动,聂临风只好抱着他走,小家伙现在还没长大,并不重,抱起来没什么手感。
“等等。”连隐炼拉住聂临风的,“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不会怪她吗?”
“我、我没事。”女人连忙道,“你们快走吧。”
“不,念念说得没错,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可是……”
“走吧。”聂临风没再听女人犹豫,抱着连隐炼大步离开了。
女人也没来得及细想,听见聂临风下的命令,下意识就跟着走了。
他们动作放得很轻,倒是没吵醒人,但走了没一会,就听见刚刚那个男人大喊的声音,几人这才跑了起来。
这破庙本来就离城门不远,两人很快到了城门附近。
虽然易国没有宵禁,但城门到点还是关了,聂临风着急连隐炼的身体,问了女人城里医馆的位置,末了交代女人躲好,等天亮后他再出来找她们。
女人应下了,聂临风便抱着人直接翻墙进了城。
看见他这轻功,女人才意识到自己做这事好像有点……多余?
聂临风抱着人直奔医馆,大夫已经睡了,愣是被他拍门拍醒了,但做这个的,大多也习惯了,看见病人后一点脾气也没了,立刻把人放进了屋。
连隐炼其实只是中暑,加上稍微有点发烧,喝了药没一会人就舒服了一点,大夫也没赶人,就让他在屋里睡。
聂临风坐在旁边,看睡得沉沉的连隐炼,提着的心也算放下来,伸手抚过他的额,心里一阵悸动。
他的念念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等再过几年,要纳妃立后,到时候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而他……可以守着他,帮他一辈子。
那……要一点点奖励,不过分吧?
犹豫了一下,聂临风低下头,在连隐炼额上落了个吻。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也是他日日夜夜都想做的。
他以为连隐炼病了,睡得迷糊,却不知他现在心跳得极快。
他不知道聂临风为什么要亲他,是像他母后一样会在生病的时候亲亲他,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连隐炼不敢问,他总觉得问了,他们之间就有什么东西会变了,说不定以后他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肆意跟聂临风撒娇,依赖聂临风了。
他舍不得,所以他不问,只是闭着眼睛假装自己是真的睡着了。
只是在聂临风又一个吻落下来时,假装不介意地翻了个身,用唇碰了碰他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忽然想写写,这部分就到这里,没有后续了,反正赈灾结果是好的!
第57章 番外
入夜的延和殿, 依旧是灯火通明,笙歌鼎沸。
聂临风站到门口时,身上已经染了很多血, 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记得血溅在脸上时是暖的, 立时又冷下去, 反反复复, 以至于他脸都有些麻木, 不知冷暖。
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抬手猛地推开门, “砰”一声直接打断了屋内的乐声。
众人起初只是发愣,在看见聂临风的模样时才慌乱起来,尖叫着逃了出去。
他换上了许多年没穿的盔甲,手中的剑沾染鲜血,脸上也布满血污,只有一双眼分明得过分干净, 像是恨,亦或是怒, 熊熊燃烧, 神色却是冷的,像是地狱最深最冷的地方才能感觉的冷。
这一刻他不像个人,更像是恶鬼, 是修罗。
聂临风把持朝政太久,久到众人提起时候都是他执笔的模样, 几乎都要忘了,他从来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那双手执剑时, 曾在军中留下多少功绩和传说。
当他提着剑走进延和殿时,心中却不似面上那么平静。
他看着眼前左拥右抱的冒牌货,凛冽的眸光终是裂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得以窥见其下要溢出来的、日积月累的绝望。
他很轻地唤了一声:“陛下。”
“你还知道我是陛下?”冒牌货的颤抖声音里是同样的愤怒,以及一些他想尽力掩盖的恐惧,“你拿着剑来延和殿是想干嘛,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杀头的?!”
聂临风听见这软绵绵的威胁只是僵硬地勾了一下嘴角,很快却又敛了。
他的念念也看不见,何必呢。
聂临风又往前走了两步,冒牌货彻底慌了,起身扑到床上,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小臂上的刀,反手握在手里。
“你果然会武。”聂临风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又走近了几步,“你这刀,是准备防谁?”
冒牌货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但这种警惕在聂临风看来,却有些可笑。
可能这个人的确有些武力,但这么多年了,纵情声色从未真正练过一天,能顶什么用?
但是反抗也很麻烦,要是不小心伤着怎么办?
想着,聂临风又靠近了一点。
手中的剑握紧了,抬手直接砍了过去。
就像聂临风想的那样,冒牌货拿起刀就已经很费劲了,只是担心伤着身体,聂临风很小心,尽量只一刀,结果了他。
看到他倒下时那个愤恨的眼神,聂临风却只觉得快意,站在一旁看着那副身体里的血逐渐流失,等到那副身体半点声息也无,变得冰冷,他才弯下腰去,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一头青丝随着这动作散落,曳过地上的血,瞬间黏连成了一片。
聂临风见状皱了一下眉,唤道:“福瑞。”
福瑞从屋外走进来,看见这场面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王爷……”
“念念从小就是你跟着,以后延和殿还是你伺候吧。”他说着抬眼看了一眼门口,刘福已经被他进屋时一剑捅穿了,想必地板也被他的血弄得很脏,“准备水和针线,还有……把地方打扫干净。”
福瑞闻言愣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起身做事去了。
下人在打扫时,他便将连隐炼放在凉水里,仔仔细细地洗去血污,再擦干身子,重新换上干净的衣物,然后放到床上。
姜雁岚过来时,看见这一切,神色有些木然,直至走到床边,看见连隐炼那张脸,才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的皇儿……”
“娘娘,念念会担心的。”聂临风说着,伸手摸了摸连隐炼的脸,已经没了任何温度,却让他心里蓦地腾起一阵熟悉感。
他弯下腰,亲了亲连隐炼的眉心,缓声道:“我已经让人打了一张寒铁床,一会让人搬过来,再把这延和殿改改,这样……在陵寝建好之前,念念的身体也不会腐化。”
姜雁岚点了一下头,也弯下腰,像聂临风那样,在连隐炼额上落了一个吻。
“皇儿怕黑,你要注意些。”
“我会的。”聂临风应下来,陪着姜雁岚在延和殿坐了一整天,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床上的人出神,直到夜幕落下来,他才将人抱到下人送来的寒铁床上。
之后聂临风登基,却没有改年号,也没提起关于先皇帝的后事。
知道的,不敢问,不知道的,问不出来。
他登基后以雷霆手段慑住了朝中少数不满的大臣,之后几年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了朝政上,短短几年时间将原本有飘摇之象的大易打理得井井有条,比先皇帝要好,好上百倍,就连对后宫,也是同先皇帝完全不一样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