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好一会儿,才被一个师兄拉走了,先从外门弟子做起,再然后就是拜师提为内门弟子。
其实要让几个月前的他自己来说的话,与其成为清运长老的亲传弟子,还不如一直都在外门做个跑腿的。
至少在外门随时有很多亲切热情的师兄们和他聊天带他玩,进了蜗居之后他每日除了去药塾上课,都没有什么可以谈心聊天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好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修炼上,企图早一些被阁内准许下山历练。
幸好,师尊来了。
贺行章踩过院中小路上的石砾,这妖物让他回到这里是什么用意?若是要用过往的事情来绊住他,也确实有些愚蠢。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耻高气扬的笑骂声,内容实在是无聊至极,无非就是小贱种,没娘疼没爹爱之类无关痛痒的辱骂。
贺行章本不想去搭理这些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幻境却故意把他移到了那边过去,下一秒,那正被嫡夫人两个儿子又踹又骂的十几年前的自己就换到了他面前。
想用这个来让他回忆起什么感受,这招也太幼稚了些,贺行章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抬脚便想自行离开这地方。
可他一转身,却看见了他师尊。
那张脸倒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极为漂亮而耐看的,即便不多做表情也让人无端生出好感,身上穿的却是一身淡蓝色长袍,远远一看仿佛是团极浅淡的蓝色云彩衬着鲜艳夺目的美人,虽说这美人乍一看完全没有任何情绪。
这大概是之前的师尊,清运长老以往就是这样一幅任何天大的事到了面前也稀疏平常毫无波动的表情,不像他的师尊整天笑吟吟的。
不过他并不记得以前曾在家中见过清运尊师,难道当时自己已经被打晕了?
隔着十几年的时间,清运尊师朝他看了过来,视线穿过他看向已经躺倒在地失去知觉的小行章。
嫡夫人的孩子在看到管家带着清运尊师过来时就已经跑光了,只剩下满身都是灰尘脚印,脸上还带着淤青的小行章。
见清运尊师突然移开视线,管家才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耐不住气恼,竟丢下贵客先跑到了小行章身边把人抱起。
“先生可有发现这院子有什么不对劲吗?若是无事的话我得先送小少爷去看看大夫。”
贺行章闻言皱了下眉。
“我恰巧懂一些医术,让我给他看看吧。”
清运尊师抬手,那浅蓝色绣着云纹的袖沿下露出一只线条利落的手来,干净白皙得纤尘不染的手指撩开了小行章面前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才从管家怀里摸出小孩没什么肉感的手腕把脉。
“有些风寒,并且体质太差了,需要多用心养着才是。”
他的声音听不出波动,好像是个无心无觉的傀儡,只是在传述自己得到的结果而已。
管家只是露出难堪的神色,轻声应了清运尊师的医嘱。清运尊师收回手,朝管家行了个礼:“贵府上并无妖气,可以安心了,在下就此别过。”
“劳烦先生了。”
那裹着蓝色云彩的人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再一眨眼,贺行章已经回到了康冕山,只不过周围的枝繁叶茂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光秃秃的荒凉石原。
不远处有几个唐剑门弟子还陷于幻境之中尚未脱身,唐雅泽、唐鸿和他师尊都不见了,贺行章捡起自己的佩剑,试着用同心扣和他师尊联系。
结果却在不远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循着声音走去,在一块大石头底下发现已经断开的同心扣手链。
当初师尊和他说过,同心扣用了特制的绳子做手链,并不会轻易断裂。
石原上竟然没有第二个清醒的修士,贺行章心中急切更甚,捏着那断了的同心扣环视四周,试图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除了刮过锋利石头的猎猎风声,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上空也布了结界无法御剑,贺行章只能寄希望于唐剑门掌门和唐鸿可以保护好江宴,自己先试着把这些陷入幻境的唐剑门弟子叫醒。
出乎他意料的是以他这样一个修为平平的修士竟然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击破了这些唐剑门弟子的幻境,其顺利程度只让他觉得心下那股不安越发明显。
等他们稍微调整过来之后,贺行章便急着问:“师兄,你们有没有办法联系到掌门和唐大哥他们?”
唐剑门弟子放出了绘有唐剑门三剑标志的特质烟花,同时也开始试着走出这个石原,只不过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进行尝试,最后都会回到最开始所处的石原中央。
“这……这好像是莫离迷阵!我曾在藏书阁里看到过!”队伍里一个弟子在试过好几次之后惊呼出声,贺行章眼睛一亮,忙抓住那位师兄。
“那师兄知道破解这个迷阵的办法吗?”
他情急之下用劲极大,掐得那师兄龇牙咧嘴,他见状忙松开手,不过师兄倒是不介意,“这是妖界用的上古迷阵,破解之法我完全不理解,自然没有记住……”
“那怎么办?!掌门和小师叔他们还下落不明呢!”
“我我我……我再想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tedeng~
行章的神魂和常人不太一样,所以这种幻术没办法困住他。
不由自主开始写成那种有主线的故事了……不过感情线管甜,甜到齁!
第29章 烟绛仙君
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毒雾里,江宴忍不住歪嘴笑了一下。
开玩笑,他堂堂医毒双绝江小宴,纵横修界到处撒泼这么多年,这种小儿科的毒就不要拿出来班门弄斧了好不好?
他随便给自己塞了颗解毒丸,迈开嚣张的步子继续前行,顺手想给同行的伙伴们传讯提示随身的药袋子里有这致幻毒雾的解药。
唉,这种级别的东西,他都懒得搭理……
得,讯息好像传不出去。
江宴把自己手指头都快打成结了,那代表讯息的灵气还是牢牢地黏在他指尖,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明明已经走了好久了,却连一个同行的人也没有碰上,一直自己一个人在这雾里头乱撞。
救命,这是怎么回事啊!
要是他会打架说不定他就可以直接歘地一剑把这些雾都给卷跑了,但且不说他浑身上下只有银针这一种能进行物理攻击的东西,他这疑似大号自杀的纯医修小号可能有了剑也不知道该咋使。
他蹲在原地仔仔细细过了一遍现在会用的术法,总算扒拉出一个风行诀,站起身认出五行八卦的方位后对着巽位放出了一道灵力。
他本以为他会像那些男女主角一样,一出手就是风雷闪电稀里哗啦的。
结果卷起来的风只能勉勉强强把他的衣服下摆吹起来。
“……”
好吧,他还以为他的挂能上个线啥的,看来还是得自己努点力。
他足足掐了风行诀不下五十遍,总算聚起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周边的能见程度随着越来越多的毒雾被卷走直线上升。
这时他才知道刚刚自己在什么东西上横冲直撞。
他脚底下的泥土已经被血浸成极厚重的黑色,那股血腥味后知后觉地冲进江宴鼻腔,呛得他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卧槽这什么啊他是不是误入那个妖怪吃人的地方了啊!
这个想法下一秒就被验证了——
就在离他不过两三米的距离,竟然全是人的尸块,堆成极高的一圈,把这块空地围了起来。
那些尸块有些都已经腐烂生蛆,有的看起来还很新鲜,正往外淌着鲜血,那些血顺着一块块尸块淌下来,渗进底下已经被血泡得软烂漆黑的土里。
卧槽什么鬼啊啊啊啊!!!
从来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的江宴险些吐出来,强行压下生理性呕吐的欲望后,江宴用力按着胸口,脚下颤巍巍地朝面前迈了一步。
他好像被带进了一个山谷,周围除了这些积累了不知道几年的尸块再也没有别的了,抬头看向上面也只能看到最边上的一点谷顶边缘。
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啊救命!医学生也不代表接受能力无限高啊……
江宴心惊胆战地站在谷底最中央的那一点,如临大敌地看着周围的那一圈已经稀碎的尸体,差点绝望得当地自裁。
手腕上的同心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自己又完全没有什么切实的逃跑或者防御的本事,只有一袋子的银针和满满一个乾坤袋的丹药,江宴浑身上下都写着这个人就是来送人头的。
哦,而且奖励丰厚。
脚底下的土壤又黏又湿,那种极为可怕的触感隔着鞋底都能让江宴浑身鸡皮疙瘩乱掉,他只能僵着身子站着,风声鹤唳地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理智。
这种副本,怎么可以硬拉人进入的呢……江宴都快哭出来了,也不敢看那些尸块,只敢盯着脚底下黝黑黏湿的地面,恨不得当个瞎子或者那些毒雾再回来帮他挡着那些尸块。
也不知道在那地方站了多久,江宴终于听到点活的东西的声音。
是人型生物衣服翻飞的声音,还有脚落地时发出的声音。
艹,总算有个活的东西了!不管是啥都比让他独自一个人对着这些东西强!
他眼含热泪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刚想看清到底是啥东西时就被掐住了脖子。
不是吧阿sir,要么被打死要么被吓死的幸福二选一吗?
掐住他脖子的这个人型生物是个非常不眼熟的帅哥,是那种可以当主要角色的程度,正用一种愤怒、憎恨、加得意和不屑的表情瞪他。
看来是个对他而言的反派了呢。
江宴心如死灰地想着。
被压迫气管的不适感让江宴下意识想掰开对方的手,虽然他知道大概率就是蚍蜉撼树的结果,结果他手指刚碰上对方的手他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脑袋和最底下那些尸块来了个亲密接触。
屮艸芔茻!!!!
妈妈,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的脑袋剁下来用消毒水洗个百八十遍……
他还没把爬起来,对方一个闪现又站到了他面前,把他刚从尸山血海里□□的脑袋又按进了腐肉里。
救命,给个干脆的吧大哥……你这不如杀了我……
江宴都能感觉到那些软绵绵的烂肉和他的脸亲密接触的每一个瞬间。
好的,他已经死了无数遍了。
而且好臭啊啊啊啊啊!
那死混蛋死变态抓着他头发又把他扯出来,看着他满脸血污,露出一个扭曲狰狞的笑来。
“我们烟绛仙君,竟然也会有这种狼狈的时候啊?啊?!”
大哥,你这台词反派味也太冲了点吧!
江宴想抬手擦一擦脸上的血渍,却被这典型反派甩开了,直接扯着他的头发就往外走,江宴只好拼了命站起来跟上去。
很痛啊艹个死混蛋老子肯定要告唐鸿他们把你打得哭着喊爹艹!
走到了尸谷中央,对方把他狠狠甩在了地上,这一下让江宴觉得自己痛失了几十根头发。
这地上的血果然一直都是一种半凝固的状态,他这两下折腾弄得江宴那身墨绿色套服到处都是血渍,脸上也脏兮兮的。
江宴把手按在黏糊糊的地面上想撑着身体站起来,这老妖怪却一脚踩在他肩膀,让他只能跪在地上,冰冷的粘稠泥土瞬间裹住了他的膝盖。
江宴就快疯了,他现在浑身脏的要命,对方那沾满血泥的脚把他为数不多还保持干净地方的肩膀踩得脏不拉几,脸上那些血污散发出的让人作呕的气味也一直在往他鼻子里钻。
看出他的崩溃,祁朗脸上的笑意更甚。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他俯下来靠近了江宴,用着极为恶意的语气,“这可还只是餐前小菜呢。”
哇,不是吧,还要让他吃这些东西吗?!江宴两眼发黑。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祁朗很是不解地皱眉,“怎么回事?”
他应该没有找错人,但烟绛仙君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难不成是在做戏骗他?
很有可能,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眼下烟绛好像修为大不如前,体内几乎只剩下温和无害的医道灵力,那些汹涌可怖的剑道真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如何,这人总算是落到他手上了。
他要让烟绛看这自己是怎么折磨弄死那些当初他拼上命救下来的人们,好好地折磨他一番再杀了他。
江宴满脑子都是我想死,却也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变化,靠着以前看过的小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接下来会怎么样。
肯定是“好好地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折磨够了”再杀了他。
妈的,希望他不会拿到祭天剧本。
看这个状况,自己和这个老妖怪死变态是有点旧账的,可从他看到这变态的脸直到现在,他完全没有捡回任何记忆,如果是有过往纠葛在的,他一般看到对方的脸就会开始想起相关的记忆,可这都又被按头塞尸堆又被揪头发被踩,也没有什么要想起什么的样子。
完蛋,本来以为走的是轻松师徒恋爱的路子,结果又藏着不为人知惊天地泣鬼神的过往。
还有那什么烟绛仙君,自己该不会保不齐还是个神仙来着的吧??
好累啊草……
祁朗却很精神,他极为嫌弃地甩出一道冒着黑烟的气流把江宴裹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这个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