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没,城主府昨夜丢东西了。”率先说话的是个中年大汉。
和他年龄差不多,脸庞却瘦削许多的男性修士不可置信:“城主府戒备那么森严,能丢什么东西?”
“是真的,就是丢了东西,昨天晚上城主府的人来挨家挨户搜查了。”一个尖细女音道,“具体丢了什么他们没说,反正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今天早上西城的大门都封上了,本来想买点豆腐都买不了。我家囡囡一晚上都没睡好,隔壁家小孩还受惊发了热。”
群众之中还有人出声附和,验证女子的说法:“难怪呢,我说昨夜听到有犬吠,吵了一宿。”
有早早办了退房手续出门的客人折了回来,一脸的怒气:“店家,再续一晚上。”
“这位道友,你不是急着赶路吗,怎么回来了?”
“护城大阵都开了,门也关了,谁都走不了,我们能走哪里去。”
有其他一起回来的修士忍不住抱怨:“我们修为摆在那里,闯城主府一下子就会被抓住,这还不能证明清白,就是不让走。真有人能从城主手里偷盗宝物,肯定是金丹期,还堵门,尽是瞎折腾人。”
强龙不压地头蛇,来邺城的修士并非没有比城主修为更高的,只是城主府人多势众,如非必要,他们也不想和邺城城主闹得太僵,可人堵着不让出,被迫推迟计划的客人们难免一肚子牢骚。
奚沉在这样远远近近的嘈杂讨论声中睁开了眼睛,映入他视线里的还是熟悉的客栈摆设,除了他之外,房间里空无一人,但两个人的行李还在,屋内甚至还倒了一杯茶,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应当是阿浮有事情出去了。
“阿浮?”他喊了一声,阿浮没有任何回应,屋子里也没有任何纸条。奚沉拢了拢衣衫,胡乱梳理睡得蓬松乱翘的头发,推开客房的门来,就见一楼的大堂里乌压压坐满了人,昨日里因为生意不够好脸还臭着的店小二像是花蝴蝶似的在人群之中穿梭,一会给这个倒茶,一个给那个上点心。
不仅是他们所在的客栈,更远处的茶摊上亦然坐着来自五湖四海的行客。出现在奚沉“梦境”之中的声音和晃动模糊的画面,正是来自云客来和更远处的这些小摊。
昨日在灵泉中泡了几个时辰,他的修为便不知不觉到炼气五层了,在屋子里睡了一夜,一觉醒来,他的修为更是离谱,竟然快接近筑基!
之前他还是一个初入修真大道的小菜鸟,现在却能隐隐约约摸到筑基的门槛,那种感觉难以用言语形容,就感觉灵力吸收的速度更快,也更加自然。滴答,滴答,屋子里有流水的声音,奚沉下意识看去,是他昨天亲手做的微型水车。入睡之前,为了避免打扰到阿浮的休息,水车处于非工作状态,但现在小人却在努力的踏着水车玩。
等等,上面的绿衣服的小人不见了,踩水车的三寸小人虽然还是个鼓鼓的包子脸,可是这眼睛和衣服,分明是他自己。阿浮这是生气了?奚沉一着急,意识就外放出去,试图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找到那张他熟悉的面孔,结果一无所获。
邺城的修士修为层次不齐,有毫无知觉的,还有第一时间就敏锐回头的。奚沉感觉自己一头撞在了坚固的屏障上,好像不小心拍手拍在了陌生人肩上。明显比他修为高的修士扭过头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在屋子里的自己,奚沉慌忙收回无意识的窥探,不敢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乱来。
兴许是因为他的查探不带任何恶意,就像是一缕清风吹拂过,奚沉并没有收到任何高修为者的反窥探。不能再这么莽撞的乱放出意识了,他能够“看到”的范围太小了,距离这么近,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的。他们来的时候低调,但并不代表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修为只一日就猛的增加好几层,肯定会引起有些人的注意。
奚沉没买传讯用的法器,也不会画传讯符,想联系阿浮也联系不上,他再看小水车,发现阿浮并没有把他雕刻的小人拿走,而是放在了翠绿的竹叶之中,像昨日一般,高高在顶上看着,他松了一口气,剩下的事情还是等阿浮回来再做打算。
奚沉不知道的是,方才在他的意识放出去的时候,就有修士追踪而来,在此方世界,只有金丹期的修士才能够神识外放,但奚沉修炼的是和男主龙长鸣一样的特殊道法,精神力非同一般,区区炼气期就触摸到了神识外放的门槛。
这样弱小的精神力,对金丹修士来说,就是一只随手就可以掐死的小蚂蚁,可他们追踪过去,却发现小蚂蚁背后是一脚能把他们踩死的大象的虚影。此人背后定然有元婴之上的大能守护!
意识到这一点,那试图追踪的修士脸色陡然苍白,明明想逃跑,脚下却仿佛生了根,只得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若非那神秘大能并没有杀他之意,他怕是要暴毙当场。这金丹初期修士许久才缓过神来,冒了一身冷汗,此人不敢在原地久留,立刻神色匆匆离开,混在愤怒的人群里给城主施压:“我们什么都没干,凭什么关着我们,放我们走!”
谁知道那大能是不是拿走城主宝物的人,若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宝物,而是邺城全部修士,他这种金丹初期修士哪里逃得开,可不能因为被护城大阵所困而命丧此处!
奚沉第一时间就撤回了自己的意识,哪里能知道这种小插曲,对话框不出现,没有重要剧情要走,他随便吃了点桌上的绿豆糕,努力回想陈曦记忆里的法术书。
能够落到男主手中的启蒙书籍当然是不世出的好东西,按照剧情描写,老头其实是个渡劫的大乘修士,可惜他心魔劫没度过,直接灰飞烟灭了,只留了一本黄级功法。那其实不是缺陷很大的黄级功法,而是一本残缺的天级功法。
此法名为《五行决》,乃是一本心法秘籍,专为全灵根的男主量身定做。这心法可作辅助用,不管修行的人日后转修什么功法,它都能够放大功法的威力,可以说是绝佳新手装。
哪怕是残本,天级功法也比黄级功法强百倍,市面上随随便便的黄级功法都要几百下品灵石,更别说是寻常人见都见不到的天级功法。奚沉运转功法,之前需要刻意控制的灵力便自动运转起来,精纯的灵力淬炼着身体,仿佛呼吸一般自然。
这可能和阿浮装到竹筒内的灵泉水有关,屋内结成了一个小型的聚灵阵,灵力浓度几乎是外部的百倍,但客栈里的人却没有察觉任何异常,不知道是不是阿浮走之前设下了屏蔽的阵法,奚沉努力的吸收着灵力,扩充自己的经脉,这样万一有人闯进来,也没有那么容易发现异常。
光有力量还不够,他还得学法术才行。奚沉尝试着用出陈曦记忆里老头子留下来的那些基础法术,原本他的修为不够,现在倒是勉勉强强能够使出一些低阶的术法,在老头口中,陈曦是三系灵根,以火为主,混杂了金系和木系灵根,奚沉用的是对方的身体,明显感觉到和空气中的火元素更加亲近。
“火球术!”他念出火球术相关的咒语,指尖晃晃悠悠冒出一朵小火苗,那是风雨中摇曳的烛火,要熄不熄的样子。
奚沉在桌子上垫了个金属盆,举着柔弱的小火苗,小心翼翼的靠近一张白纸,在小火苗靠到白纸的时候,噗叽一下灭了,纸中间需要睁大眼睛才能看见的一个小黑点昭示着这世上有多一朵小火花曾经来过,这本事似乎还不如书里的陈曦呢。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他只有陈曦的理论知识,都没实践过,第一次能冒火花很不容易。一次,两次,奚沉不贪心,反复的练习放火技能,很快就把小火苗搓成了大火球。下次出门在外,不用担心火源问题了。
奚沉练得专注,门嘎吱一声开了,他手中一着急,搓了个大火球:“谁?!”
结果进来的是熟面孔,他的小伙伴阿浮,对方穿的是一件红黑相间的衣服,不得不说,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阿浮红衣明艳张扬,没了青衣时的温润,添了几分肆意锐利,更显得少年气。
火星掉在地面,不小心落在奚沉的鞋子上,他连忙手忙脚乱扑火,只见阿浮手一扬,小水车漂浮空中,当中的灵泉水倾斜而下,一下子浇灭了蹿起的火舌。
奚沉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不熟练,下次注意,不……一定不会有下次的意外了。”
阿浮没说话,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奚沉做错了事情,也不敢动,乖乖站在原地准备听训。一步,两步……青年,或许用少年形容更合适,红衣阿浮走到了奚沉面前,然后直直的倒了下来。
奚沉下意识用手接住阿浮,然后扶住阿浮腰部的手感觉满手粘腻。
他努力扶住阿浮的身体,抽出手来,瞳孔缩成麦芒大小,阿浮穿的哪里是红衣,明明还是昨日的青衣,这鲜红一片,全部都是血!
第16章 珍贵的眼泪
“阿浮,阿浮?!”
奚沉尝试着把自己身体里的灵力输到阿浮身体里,但是对他来说几乎耗尽全身的灵力,在接触到阿浮之后,却像是泥牛入海,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很显然,再多的灵力也填补不了阿浮身体的空洞,就算是把自己榨干,也不能改善面前的情况奚沉吓了一大跳,在施救措施没用之后,又连忙用手去探对方的鼻息,结果害他跌坐一旁:阿浮竟然没气了!
他连忙摇晃着自己的小伙伴,身上沾到的血迹已经慢慢从鲜红色转为铁锈的深褐色,对奚沉来说,这大片大片的脏污仍然那么的刺眼:“阿浮,你醒醒,你别死啊!”
说起来两个人其实相处了没几天,到现在还不满一个月,可是他们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也算是同生共的好兄弟了,奚沉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接受阿浮的死亡。
他把怀里的人平放在地毯上,不甘心的又把脸贴在阿浮的胸口,试图去听听他的心跳,心跳声过于微弱,似有似无,奚沉干脆扒开了阿浮的衣服,结果被他身下的人制止,昏迷不醒的睁开眼睛,依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厌世的语气:“你干什么?”
“听你心跳。”奚沉眼圈发红,鼻头一酸,“你呼吸都没气了,刚刚吓我一大跳,阿浮,你振作点,可千万别死。”
能睁眼,能说话,阿浮没死!他控制不住自己,顿时喜极而泣。
湿润温热的东西落在了神明的脸上,阿浮的手抬起来,新雪一般的指尖抹去那一滴透明的水珠:“你哭了?”
神明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复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类为他掉眼泪,要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也就算了,凡人男子不是再好面子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儿膝下有黄金,宁愿流血不流泪。之前奚沉受了伤,在温泉池痛得厉害的时候也没哭过。
房间里又有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他也能够顺利的听到对方胸腔里鸣奏的心跳,咚咚咚咚,仿佛和他渐渐平滑下来的心跳声融合在了一起。
这根本是正常人的心跳,而且仔细一看,衣服上粘到的血迹都是从外部飞溅上去的,这根本就不是阿浮的血!
那对方刚刚呼吸消失,心脏也不跳是怎么回事?!是在故意吓他,开他玩笑是吗?!
奚沉重重一拳捶到地上,本来他气阿浮胡来,这一拳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可手放下来,在砸在对方身上的之前,他又因为担心阿浮身上有看不见的伤势,拳风硬生生拐了弯,连带着心里的怒气一起发泄出来。
可能是因为修为增高之后力度没控制好,他这一拳头砸在地面没什么疼痛感,平坦的地面却硬生生的砸出一个小窝:“没哭,谁他爹的哭了,这是生理性的泪水,睁久了眼睛,发酸厉害。”
肯定是这样,阿浮没心没肺的,神神秘秘的样子,都不知道和他说一声,真是白替他担心了。
“你衣服上的血怎么回事?到底去哪里了?”
这么大的事情,绝不能让阿浮随随便便搪塞过去。
阿浮坐了起来,倚在奚沉身上,他说的轻描淡写:“去拿回我以前的东西,路上碰到了几只乱吠的鬣狗,这是他们的血。”
听到不是阿浮的血,奚沉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刚刚掀阿浮衣服的时候,对方的胸膛如同两块光洁的玉石,没有任何伤痕,但想来想去,奚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对阿浮的说法还保持怀疑态度:“你哪来那么多东西要取。”
狡兔三窟,阿浮是竹子妖,又不是兔子妖,再说了,就算是兔子妖,也知道把东西藏在安全的地方,哪里像阿浮,搞了一身血回来。
阿浮心念一动,身上的污血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会顶着这副尊容出现在奚沉面前,一是真的为阵法所伤,现在捏的躯壳出了些岔子,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试探奚沉。
在知道他身怀宝物,却身手重伤的时候,奚沉会不会起了贪念。诚然这段时间以来,奚沉没有贪墨他一分钱,账本一分一厘记得清清楚楚,明明将喜欢钱摆在明面上,却不会用低劣的手段去拿。
可魔神从来不惮以最恶毒的想法去揣度人类的心思,他修为摆在这里,奚沉很有可能会因为他的能力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他遇难,甚至是死了呢。
只是神明万万没有想到,奚沉没有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夺宝,反而生怕他死了的样子,还掉了眼泪,只有一滴所以显得无比珍贵的眼泪。
神明觉得或许他可以告知奚沉更多的讯息,魔神并不怕背叛,即便背叛,这么弱小的凡人也不可能造成多大的伤害,他只是谨慎的不想投入太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