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
我怎么可能是白隽那家伙。
隔壁的肖远纠结起眉头,敲了两个字,随即删除,认真思索,将此人拖进黑名单,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最后确认闹钟,关灯睡觉。
夜色温凉如水,楼下寻找配偶的猫叫得一声比一声高,许宴睡在三楼书房听着毫无障碍。
昨晚大概也是这个时间点,总共叫了两小时。这期间来过一波又一波公猫,最后猫们还掐了起来。
许宴感觉今晚和昨晚有得一拼,手机里播了首音乐,慢慢等短信,他觉得对方可能在猜他是谁。
然而半小时过去,许宴耐心即将耗尽,编辑第四条:“给个提示,我俩关系不错。”
第五条:“我长得不赖,自我感觉比你帅。”
第六条:“我比你高。”
第七条:“你嫉妒我。”
11、迟到
许宴次日睁开眼睛的时候,明媚的太阳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他瞬间清醒了,抓过手机摁了摁键,连屏幕都不亮。
“卧槽!”
许宴鲤鱼打挺翻下床,边穿衣服边冲到书桌前,台灯座上自带的电子时间显示:08时49分。
“操。”
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睡着,手机音乐忘关,耗完电量,闹钟不响。
许宴给手机插上充电线,滚进卫生间洗漱之前,把另外两人的房间都看了一遍。
很好,全走了。
就剩下他。
公寓楼的白领们开始上班,电梯门合拢的那刻,许宴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带。
他身上空空,两手空空,崩溃地捶着电梯壁,活像被女朋友无情抛弃的痴心男。
同乘电梯的两位女士对他投去异样的眼光。
抵达一楼,电梯门开,两位女士嘀嘀咕咕的先走了。
许宴失魂落魄地出来,站楼下仰望三楼,书本,手机,就连家门钥匙都没有,此刻的他,就像条可怜巴巴的流浪狗。
绿丛里蹿出一只花猫,看见他非常同情地喵呜了一声。
“彼此彼此。”
许宴恼羞成怒。
话音刚落,绿丛里蹿出来第二条黑猫,摇着尾巴,冲着前面的花猫恋恋不舍地叫了两嗓子,显然是花猫的爱慕者。
流?许宴?浪:“……”
街上车水马龙,第一高中已经校门紧闭,门卫大叔坐在门卫室门口的椅子上看报纸。
许宴猫着腰,蹑手蹑脚靠近旁边小门,一点一点拉开插销,钢铁制成,外表刷着银色包浆。
忽然响起报纸收起的声音。
许宴动作霎时一顿,缓慢回头,和满脸懵逼的门卫大叔对上视线:“嘿嘿。”
门卫大叔也笑,指着门卫室窗口台子上的迟到登记簿,铁面无私:“乖乖给我填上。”
学校每月都要统计迟到学生,会在次月的校会上点名批评,并统计到该班的班主任头上,直接影响学校每年都要进行一次评选的「五大杰出班主任」荣誉。
迟到登记簿干干净净,许宴看得眼前一黑,手抖地签下自己名字,越潦草越好,认不出最好。
教学楼寂静,许宴每路过一个班级,讲课的老师皆是话音一顿,数道视线对他投望过来,估计他们很长时间没见过头这么铁的了。
礼拜四,上午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都是数学。
“报告!”
偷听半天墙角,掐着同学回答完问题后,许宴视死如归站到门口。
班主任拿着三角尺准备在黑板上画图,手里粉笔头直接砸过来:“你不如请假算了!”
迟到和请假完全两个概念,后者不影响评选,难怪老班暴跳如雷。
粉笔头砸中许宴胳膊,在校服外套上留下印记,随后弹到临近班长的课桌上。许宴眼珠一动,和面露无辜的班长对视。
同条视线上,他还看见教室最后一排的肖远,眼镜架着,将事不关己的冷漠衬托到极致。
许宴目光摆正:“睡过头了。”
「嗒」的一声。
班主任揪了第二个粉笔头,大有再砸一下的意思,然而只咬牙切齿忍住:“不要耽误上课。”
许宴走进教室,步子迈出杀气,坐下来时撞到肖远胳膊。
“你书呢?”班主任问。
许宴坐下又站起:“出门太急,什么都忘带了。”
班主任:“人怎么没忘在家?”
许宴尴尬地扯了一个笑:“我后来这么想来着,最主要没家门钥匙,回不去了。”
全班同学忍俊不禁。
班主任一阵无语后,让他坐下,点名:“肖远。”
肖远:“?”
“带他看一下。”班主任指了指许宴,口吻疲惫说,“不懂的你给他画画,圈圈重点。”
谁稀罕,许宴仇视地睨过去。
对方貌似也有些不情不愿,将书本挪到两人的课桌之间。
肖远正要把课堂笔记也挪挪,然后就听他压着声说:“喊我一声会变矮?我迟到你开心了?”
许宴抽出自己的课堂笔记,连着摁了两下圆珠笔,边摁边看他,意味深长地点着头。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他的意思是——这个仇我记下了。
肖远:“……”
毫无意外,下课之后,缺席早读并迟到一节半正课共78分钟的大帅比许宴被班主任拎去办公室。
宋芝悦回头问:“什么情况,你俩同居啊?”
肖远上推了一下银边眼镜架,面色比平时淡漠,抿抿唇说:“注意措辞,只是住隔壁。”
看出他不高兴,宋芝悦抱歉说:“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
“嗯。”
肖远垂眼,不愿多谈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覆下小片剪影。
他动了动桌下的两条腿,眉心飞快地攒了一下。由于长期没有剧烈运动过,昨天过分地打了篮球,今早起床四肢都不像自己的。
回想起昨晚的事,肖远瞥了一眼旁边的桌子。
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千方百计忽悠他不要吃猪血糕,但思来想去应该没什么恶意。
20分钟的大课间很快过去,许宴和物理老师前后脚来到教室。
许宴行走如风,嘴角往下耷拉着,给大家的感觉就好像是额头上写了五字:老子不高兴。
估计「检讨书」预订了。
物理老师一脚踏进教室,手在门上敲了敲:“准备一下,这节课去实验楼上。”
俩月没光顾过实验楼了,同学们比较兴奋,叽叽喳喳地收拾书本,那感觉和看新房似的。
肖远见他坐位置上不动,往他课桌的书堆扫一眼,故意问:“物理书没带?”
许宴脑子里还是班主任的千字检讨书,没好气说:“我不去。”
往日考试作文都要他老命了,更别说什么检讨书,他可写不出满篇忏悔的咯噔文字来。
“逃课留教室也要写检讨书吧?”肖远站起身。
许宴跟着站起身,抽出书堆里的物理书,长腿往后一跨,垮着脸离开教室。
肖远将圆珠笔别在书本上,顿了顿,把他的笔也拿过来,一起别在了书本上。
站到太阳底下的那刻,许宴发觉自己没带笔,今天的脑子肯定被昨夜的周公带走了,不然怎么无时无刻都在忘?
他扭头准备回教室,刚一转身,被肖远拦下。阳光刺眼,男生眉头微微蹙着,手里的生物书上别着两支圆珠笔。
许宴看他一眼,抽走自己的那支。
心说别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我的高贵原谅,毕竟昨晚我是为了等你的短信导致熬夜迟到的。
今天的物理课程,主要就是围绕动能定理,和机械能守恒定律的两条验证实验。
实验桌数量有限,按照老规矩和教室里位置坐的一样,两两同桌,三人拼桌。
大帅比许宴去晚了,三人桌不带他。他不开心,把嘴巴撅到天上,目测能挂油瓶,对肖远这个伙伴不太满意。
肖远对他的小脾气视若无睹,拆了包橡皮筋,拿两根出来。
被许宴勾走一根:“怎么玩啊这个?”
知识至高无上,勤学好问永远不惹人厌烦。
肖远点了点物理书上动能定理的表达式,然后勾住他手里的橡皮筋,弯下一些身子说:“我们验证的是W等于delta、嘶!”
许宴在他进入讲解时拉紧了橡皮筋,鬼使神差地松开。如此低劣的恶作剧,做完之后,听不到他继续讲解了,许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许宴讪讪地笑了一下,诚恳地说:“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会相信我么?”
肖远眉头皱得死紧,目光冷冷,食指上久未不散的麻痛似乎在提醒,眼前这人本就和自己不对付。
许宴在他光泽度饱满的镜片上看见自己的模样,活像十几岁尚未成年的愣头青,但他骨子里藏着的明明是二十八岁的灵魂,所以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来?
许宴硬着头皮道:“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肖远当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肖远能把自己怎么样。
最后一节课,肖远收拾收拾家当搬回了前桌。
许宴:“??”
宋芝悦右转回头,为了不让同桌肖远发现自己幸灾乐祸,笑意憋了满脸满眼,身体乐到发颤,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许宴:“……”
谁还是柿子捏的?
许宴气急败坏地坐回先前的位置,上课铃声响时,他故意把脚翘到前面那位的凳子上。
结果整节课,肖远就一直在经历着后面那人恶意的「翘腿」「放下」「翘腿」「放下」这么一个反复的、让人烦躁的过程。
终于挨到放学,肖远摘下眼镜,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班里的同学散得很快,宋芝悦和其他两位女生约好了一起出去吃午饭:“你不走么?”
肖远起身让她出来,淡淡地嗯了声:“等会的。”
宋芝悦离开座位,走之前看了眼后面的许宴。
许宴马马虎虎写了几百字检讨,余一半晚自习再写,甫一抬头看班里同学都走光了,只剩下他和前面的那个男生。
男生两手趴在桌上,竖起右手捏着睛明穴。许宴路过时稍作停顿,微微侧过头看着他。
察觉视线,肖远眼也不睁地摸出口袋里的家门钥匙放到桌上,没什么精神气地说:“自己配一把。”
细微的拿钥匙动静,然后是少年赌气的轻哼,再是钥匙放到桌上的声响,最后少年吹着口哨离开教室。
肖远越想越觉得不对,睁开眼睛,隔着前面的一张桌子,家门钥匙俨然已经落在其他同学的桌子上。
肖远:“……”
幼稚……
许宴在某家排挡里找到了正和同学一起吃午饭的林巨霖。
他看见许宴特别惊讶,问:“咋回事,脸这么臭?”
许宴坐下来抖腿,说:“没带钱,请我吃饭。”
“行啊,一句话的事。”林巨霖乱猜一通,“什么情况,你别跟我讲你早上也迟到了?”
许宴哼了声。
林巨霖:“真迟到了?”
许宴「嗯」字卡在鼻腔里没出来,后知后觉他话里似乎多了个字:“什么叫「也」迟到了?”
林巨霖点开手机,调到短信页面,说:“肖远早上给我发奇怪短信,我感觉他迟到了。”
许宴接过来看。
时间08:09——
肖远:“什么时候走的?”
林巨霖:“啊?”
【好像六点二十几分吧,我作业没写完,抓紧抄抄嘿嘿。】
时间08:23——
肖远:“!”
林巨霖:“咋了?”
【出啥事了兄弟?你别吓我啊哥??】
肖远:“没。”
“奇怪吧。”林巨霖给他开了一瓶汽水,“我第一节下课给他打电话他没接,特地跑一趟你们班,你俩都不在,有人跟我说肖远进办公室了,我就以为你去厕所了。”
许宴此时此刻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滚得他想跟着滚一滚。
08:09,肖远应该刚出门。
08:23,肖远应该刚进教室,发现他也不在位置上,所以非常震惊地给林巨霖发了个感叹号。
许宴崩溃地抱住头,某些画面闪过脑海。
早上出门时,玄关没他的鞋子,因为昨晚他把鞋子拿去了阳台,造成肖远认为他已经出门的假象。
“进书房求证啊……”许宴烦躁抓头发,“进一下会毒死你么。”
“念叨什么呢?”林巨霖安慰说:“反正迟到都迟到了,受着呗。”
“你确定他迟到了?”许宴垂死挣扎问。
林巨霖想了想,摇摇头,准备拨电话:“我问问他。”
“不准问。”许宴抓起汽水瓶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快速折回来,“钥匙。”
“你不吃饭啊?”林巨霖掏出钥匙给他。
许宴风风火火离开排档,仿佛不曾来过一样。除了桌面上汽水瓶留下一圈化开的冰雾水,和面面相觑的林巨霖等人。
许宴回到校门口,汽水瓶「噔」地搁置在窗台上,说:“叔,迟到登记簿给我看一下。”
他记得许宴,懒洋洋地抽出台下的登记簿,说:“毁尸灭迹没用,我知道你是高二4班的许宴。”
“我就看看。”
许宴翻开他签名的上一页,目光落在最后一栏。
字迹有些过于仓促了,比课堂笔记上的要潦草许多,且「走之旁」惯性地被拉得很长。
肖远,高二(4)班,进校时间08:18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