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原本已经快睡着了,被?少年一蹭登时又精神了。
他拧了拧眉,将自己?的身?体稍稍往榻边挪了挪,下身?与?少年保持了些许距离。
没?想到这小东西蹭了两下还不消停,直接上了手。
裴野在池敬遥面前算是过?来?人?,知道?少年到了十四五岁之后,会面临很多烦恼,偶尔做梦会梦到乱七八糟的事?情,或者出于本能做一些不可对人?言的举动。这都是人?之常情。
可如今他们俩睡在一个被?窝里,他这个做哥哥的多少有些尴尬。
于是裴野略一犹豫,伸手抓住了池敬遥手腕。
“别乱摸,睡觉。”裴野沉声?道?。
池敬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茫然道?:“什么?”
“没?什么。”裴野只当?他是做了梦不自知,便放开了他的手腕。
池敬遥翻了个身?,忍不住伸手又在伤处抓了一下,这一下没?控制好力道?,疼得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野没?想到他这么不知轻重,竟能将自己?抓疼,顿时有些无奈,甚至犹豫要不要教教他。
这时,便闻池敬遥开口道?:“我说怎么这么难受,今晚忘了抹药了。”
“抹药?”裴野不解道?:“抹什么药?”
“伤药。”池敬遥摸索着起身?,在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药罐。
裴野忙将烛火重新点上,问道?:“怎么还弄伤了?这么不小心?”
“小心也没?法子啊,阮包子比我伤得更重。”池敬遥道?。
裴野闻言那?面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他盯着池敬遥看了一会儿,问道?:“阮包子怎么会和你一起受伤?”
“我们一起来?的啊,路上一起骑的马。”池敬遥说着将衣服褪下去,裴野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想岔了,他还以为?池敬遥是……
“嘶。”池敬遥用手抿了点药膏,顿时被?凉得打了个哆嗦。
裴野见他腿上磨破了一大片,当?即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来?吧。”他拿过?池敬遥手里的药膏,先是将药膏抿在手里,用自己?的手搓热之后才朝池敬遥身?上抹。
裴野手上带着薄茧,原本应该有些粗粝,但因为?他的动作很轻柔,所以擦过?伤口时并不难受,反倒带着一种奇异的触感,温热又舒服。
“疼吗?”裴野问道?。
“不疼。”池敬遥道?。
少年回答得颇为?随意,裴野却从他腿上这伤口,联想到了对方这一路奔波所受的苦。裴野从军时虽然也累也苦,可他来?边城时已经十七岁了。
这小东西如今还不到十六。
“太小了……”裴野叹了口气道?。
池敬遥闻言一怔,下意识误解了裴野这话的所指,感觉有点伤自尊,忙伸手遮了一下,闷声?反驳道?:“我才十五……还会长的好吧!”
裴野:……
谁说你这个了!想啥呢?
作者有话要说:
裴野:我是那样的人吗?
第67章
当晚, 抹了药之后池敬遥总算睡得安稳了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裴野就起身出去训练了。如今虽然天气冷,但他素来?自律,除非有要事, 否则每日都会跟着士兵们一起操练。
池敬遥醒来?的时候, 裴野已经?早训完回来?了。
“起来?洗漱,吃点东西。”裴野一边帮他把头?发理?顺, 一边道:“昨日那些细作, 有几个不大?好应付的, 你就别?费功夫了, 我已经?让人处置了。剩下的人中, 有五六个应该可?以按你说的法?子试试。方才?我和裴青交代?过了, 一会儿吃点东西,让他带着你去, 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找他便是。”
池敬遥点了点头?, 问道:“二?哥你要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 留在这里处理?军务。”裴野想了想, 又道:“还有, 这几个人你若是能将他们策反了, 便算是你的人,将来?你想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池敬遥受宠若惊,忙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裴野淡淡一笑,又道:“慢慢想, 有的是时间,过年之前咱们就待在兵卡暂时不回大?营了, 等过完年再回去。”
池敬遥一算,离过年也没多少日子了。
“鲁大?哥怎么办?”池敬遥问道。
“今日我已经?让人代?他将家书?都送到大?营了, 派去的人会将大?营里的家书?再取回来?给他。”裴野道:“这几日就让他先在这里歇一歇。”
虽然鲁明还是值得信任的,但裴野未免节外生枝,还是没让他去大?营,免得说漏了嘴,将池敬遥的真实身份捅出去。
当日用过了早饭,池敬遥便带上大?佬和阮包子,一起去了安置那几个细作的营房。
那几个细作此前服过了【真话吐露丸】,将所有暗算人的法?子都交代?了一干二?净,所以池敬遥再见他们也不必点香了。
“昨日的事情你们肯定都记得,我也就不多说了。”池敬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营帐里,怀里抱着大?佬,身后一左一右站着阮包子和裴青,那架势倒是挺有派头?。
“经?过昨天,你们应该都知?道我的医术有多高明了,我能让你们吐露心里话,自然也能控制你们为我所用。”池敬遥道:“不过我和你们陈国人不一样,不喜欢强人所难那一套。眼?下给你们两个选择,弃暗投明,或者以身殉陈国。”
“池大?夫……”裴青开口提醒道:“这五个人都是大?渝人,幼时被陈国专门培养细作的组织买走了,他们都不是陈国人。”昨日这几个人已经?将自己的老底都交代?了,但裴野只捡了重要的告诉池敬遥,这些细枝末节便没说。
池敬遥闻言心中一跳,暗骂了一句陈国人真不是东西。
原书?里他不也是差点就被陈国买走吗?
买了大?渝的人,喂了蛊虫操纵着他们去害自己的同胞,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那你们只有一个选择了。”池敬遥道:“弃暗投明。”
其中一个细作,也就是池敬遥被关在木笼里时与?他交谈过的那个少年,开口道:“神医,我们昨日不都交代?过了吗?如今不是我们不愿意不弃暗投明,实在是陈国人在我们几个身上都养了蛊虫,算着日子,再有个五六日蛊虫也就发作了。”
一旦蛊虫发作,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也就谈不上弃暗投明了。
“神医行?行?好,提前将我们杀了吧。”又有一人道。
几个细作面上都现出恐惧之色,看得出没一个想死,可?又害怕蛊虫发作带来?的折磨。
池敬遥端出了一副“神医”的架势来?,开口道:“若是我能帮你们压制住蛊虫呢?”
“当真?”先前那少年闻言恨不得给池敬遥磕头?,只因他如今被绑着动不了,“神医若是能帮我们压制蛊虫,便等于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当牛做马也要报答神医!”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池敬遥见状心中感慨良多。
依着这几个细作的表现,可?以判断出他们在陈国受到的训练应该极为有限,基本上就等于新兵入伍学会了扣扳机就被送到了战场上。所以他们不像更高级的细作那么专业,被洗脑的程度也比较浅,几乎全靠蛊虫恐吓来?控制。
这种低级细作训练的成本低,作用也小,估计都是经?过筛选之后剩下的资质差的。这种情况下,费心训练他们不值得,直接杀了又浪费,不如派出来?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任务。
至于死活,除了他们自己,没人会在乎。
但这也让池敬遥攻略他们的难度变得小了很多。
若真是换成高级一些的细作,池敬遥这点小伎俩还真是很难对他们起作用。
“我先试试吧。”池敬遥道:“但能不能压制住蛊虫,要等五六日之后才?能见分晓。”
他这话虽然听着没什么把握,但对于众人来?说却已经?是极大?的安慰了,等于是在无望的黑暗中,点了一簇小火苗。那火苗虽然微弱,却让他们隐隐约约有了点盼头?。
随后池敬遥让裴野将方才?那少年先松了绑。
他先是帮少年诊了脉,又在对方身上行?了针。
裴青立在一旁看着池敬遥,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其实一直以来?,他对池敬遥都有很多谜团。
这个数年前突然到了他们村子里的小女娃,原是裴原的童养媳,他跟着叫了好几年的小嫂嫂。可?后来?,对方摇身一变又成了男孩,裴青当时碍于裴野的威慑,也不敢多问,当真是一肚子疑团。
如今分别?数载,再见到池敬遥,他心里那疑团就更多了。
厨房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些鸡蛋,还有裴野那一系列的反应,哪哪儿都透着不寻常。
除了这些之外,更让裴青惊讶的是他的诸多举动。
明明被人误抓关在木笼了冻了小半日,若是换了睚眦必报之辈,定然要朝裴野诉苦,巴不得裴野将人全都打杀了出气才?好。可?这位池大?夫不仅不计较,还能在裴野面前替那些人求情。
再有就是对待这些细作的态度,明明一刀杀了就利索了,却不辞辛苦要帮他们控制蛊虫……
“这药丸每隔十日要服一粒。”池敬遥拿了一枚药丸给那个少年,又道:“我如今身上带的不多,暂且只能给你们一人一颗,若是你们能撑过这次蛊虫发作,我会教你们炼制的法?子。”
其实池敬遥号脉施针都只是辅助,最重要的是这枚药丸。
这是他去南境之时跟寨子里的人学得一种避虫的药丸,这药丸服下之后,可?让蛊虫陷入沉睡。他既无心学巫蛊之术,便只学了这避虫的药丸,以防万一,只是这药丸能不能奏效,他也没有把握,只能看这些人的造化?了。
池敬遥忙活了大?半日,才?帮五个细作一一施了针。
“池大?夫,为什么要救他们?”从营帐里出来?后,裴青朝他问道。
池敬遥笑了笑,道:“或许你不知?道,当初我和阮包子也是从人牙子手里逃走的。若我俩运气稍差一些,如今说不定也要被人喂了蛊虫送到这里做细作。”
“我全当救的是我自己罢了。”池敬遥道。
裴青闻言怔怔看了池敬遥半晌,心中百味杂陈。
但他很快便想通了,池大?夫身上谜团虽多,可?心思却是最坦荡的那一个。有些人就是这样,鬼点子虽然不少,做事也奇奇怪怪,可?无论他做什么,你都很难将他往坏处想。
那种信任并非是出于某种实质的证据,更像是一种感觉。
大?概也正?是如此,他们家将军才?会毫无戒心地将其视作至亲。
随后的几日,池敬遥颇为紧张,他拿不准自己这法?子有没有用。
直到五日后,裴青匆匆来?寻他,说有一个细作的蛊虫发作了。
池敬遥赶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被蛊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那蛊虫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但发作之后便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池敬遥甚至能透过那人的皮肤,看到他体内蠕动的蛊虫。
更为可?怖的是那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挣扎,他甚至一直在求别?人动手杀了他。
可?另外四个细作早已被吓得瘫软在地,意识到自己也可?能会经?历这些之后,他们个个面如死灰。
闻讯而来?的阮包子,见状当即便吐了。
池敬遥稍微好一点,没吐,但也吓得面色苍白。
“别?看了。”裴野一手蒙住池敬遥的眼?睛,另一手抽出裴青腰间的刀,直接将那人杀了。
他手法?极快,一刀毙命,倒是让那个人彻底解脱了。
“怎么会这样?”先前那少年颤声问道。
“那药对他不管用。”池敬遥道。
“那对我们呢?”他又问。
“不知?道。”池敬遥道。
此刻,池敬遥不由有些后悔,若当初学了巫蛊之术,说不定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可?谁又能提前料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呢?
“找人看着他们,若是蛊虫发作……”裴野看了裴青一眼?,后头?的话没说。
但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若是蛊虫发作,一刀杀了他们是对他们来?说最仁慈的事情。
“裴将军。”池敬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突然开口道:“我想将这具尸体带走,看看能不能找出他体内的蛊虫。”
裴野闻言拧了拧眉,开口道:“不行?,太危险。”
他说着又朝裴青道:“找人将尸体拖走烧了。”
池敬遥闻言只得妥协,他也知?道巫蛊之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研究明白的,方才?他纯粹是一时冲动才?冒出了那个想法?。
值得庆幸的是,五个人中只有那一人蛊虫发作了。
剩下的四人都躲过了一劫,这说明池敬遥的避虫药丸,对他们来?说是有用的。
经?历了这么一遭,四人都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对池敬遥也颇为感激。
裴野虽然说了这几个人任他处置,但池敬遥一时却没想好怎么安排他们,便暂时让他们去做些劈柴之类的力气活,免得吃闲饭。
这几日去大?营送家书?的人也回来?了,带回了军中将士们写的家书?。
鲁明没耽搁,带上家书?便返程了。
池敬遥本想留他过完年再走,但他惦记着快马加鞭说不定能早日回到祁州,便也没再逗留。他临走前,池敬遥给他带了一些药,既有伤药,也有防身的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一晃很快到了年关。
除夕这日,伙夫张罗着包了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