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志愣了一下:“你……你也是啊?”
“什么意思?难不成……”
周晓志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傻笑一阵:“其实吧,我也是!”
“我们寝室卧虎藏龙呀!”席墨笑嘻嘻地跟周晓志握了个手,“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两个人假模假式地互相恭维一番,周晓志问:“那你想申请进组吗?”
“当然了,机会这么难得。”席墨把自己的通讯器拿出来,调出一张照片,放出光屏,“米勒博士可是这个领域数一数二的专家,能当他的学生此生无憾了!”
关沉听见他们说话,无意间瞥了一眼,忽然发现照片上的人很眼熟。
金发,深邃的眉眼,浅色瞳孔,这不就是刚刚他在食堂遇到的人吗?
关沉转过身,爬上床躺下,闭上眼睛思考起来。
加入研究组可以减免学费,这对他来说是个很有诱惑力的好处……
注册结束,安置好自己的东西后,开学的任务完成了大半。
新生都是第一天住寝室,多少有点不习惯,席墨跟周晓志聊天聊得很晚,另一个男生又打了很久的游戏,关沉平时睡得早,等他们安静下来熄灯时,困意已经消失了大半。
关沉并不生气,因为即使他们不这样,他也是睡不着的。
一闭上眼睛就是沈庭柯,让他怎么睡……
他抬起手,借着月光打量左手食指上的那道伤口。因为当时太狠心,划得太深,现在疤痕还没褪干净,用指腹摸过去,能感觉到皮肤表面的不平整。
关沉知道沈庭柯总是心软,即使再生气,这样的一刀划下去,也绝不会对他视而不见。
果不其然,沈庭柯跑过来看他的伤势、帮他包扎,害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好像疼得不是关沉,而是他自己。
这么心软的一个人,后来怎么说得出那么狠心的话……
关沉越想,就越清醒,手上那道伤口仿佛也跟着剧烈地疼起来,疼得他喘不过气,没有办法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沈庭柯偏要这样对他?
后来离家出走也是,他等着沈庭柯来找他,等着他像以前一样死皮赖脸地哄着他。
可是沈庭柯没有来。
再回去时,关沉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放在桌子上,连同十八岁的成年礼一起告诉他:“你已经长大了,你不再是个孩子,沈庭柯已经受够你了,他已经不想再为你负任何的责任……”
关沉的呼吸越发艰难,他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坐起来,伸手到衣领处,颤抖着手指勾出那条旧旧的绳子。揣在心口的吊坠已经染上他的体温,六边形硌着他的指腹……
窗帘没有拉好,月色很凉,被切割成窄窄的一条,随着微风吹动,光斑映在席墨脸上。他刚睡下不久,睡得不太沉,就这样被惊扰着醒过来。
席墨翻了个身,长长的舒了口气,躺在床上想,宿舍的床还真没有家里的舒服。
恍惚间,他听到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是关沉床位的方向。
“关沉,你睡不着吗?”
席墨压低声音,小声问。
动静停了一阵,关沉没有说话,继续穿好衣服,下床。
席墨有点担忧地坐起来。
“你干什么去呀……”
关沉依旧没有理他,蹲下身系好鞋带,径直冲着宿舍门走过去。
片刻之后,席墨听到了很轻的关门声。
“唉……”席墨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关沉,不会是梦游吧?”
第34章 米勒博士
=====================
早上七点多时,寝室里其他三个人还在睡,周晓志打着呼噜,席墨一条腿压在被子上,姿势歪七扭八,枕头从床上掉下来,横陈在寝室中央。
“砰”的一声,门开了,关沉走进来,吓得三个人都醒了。
周晓志揉着眼睛探出身往下看:“谁啊,大早上的……”
对上关沉视线的那一秒,他打了个激灵。
席墨也从蚊帐里钻出来,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的。
“关沉啊……你去、去哪了啊?”
关沉没回答,脸色明显不太正常,脚步虚浮地在自己桌前坐下。
他手里拿着只小盒子,装礼物用的,很漂亮,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外套,袖口有些血迹,手背上也多了些蹭伤,十分狼狈。看那样子应该是一晚上没睡,脸色差的离谱,抿着唇一言不发。
好像一夜之间把魂给丢了……
周晓志慢慢清醒过来,有点犯嘀咕,看了看席墨,又看看另外一个被吵醒的兄弟。
“关沉,你这样不好吧,其他人都还在睡呢。”
席墨从床上爬下来捡自己的枕头,随手拍了拍灰,丢到上铺去。
“行了晓志,昨晚上关沉想睡,咱不是聊天来着嘛,我估计他是失眠了。如果固定时间睡习惯了,稍晚点一时半刻还真睡不着……”
关沉对他们的谈话内容置若罔闻,站起来木然地把外套脱了,爬上床躺下,把那只系着丝带的漂亮盒子贴着胸口的位置。
周晓志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气不过,又说:“哎……什么毛病啊,黑白颠倒的。”
席墨拍拍他的床侧:“行了行了,少说两句。”
被吵醒了,睡意也散了,三个人慢吞吞地爬起来穿衣服洗漱,结伴去吃早餐。
关沉躺着却也睡不着,太阳穴处一阵阵地抽痛,就像一下子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他手里还拿着那只盒子,力气大到快把外壳捏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寝室门被推开了。
席墨轻手轻脚地溜进来,走到关沉床边。
“关沉,你怎么样啊?”
没有人回应他。
“晓志他们逛学校去了,我给你带了早餐,放你桌子上了,醒来记得吃点。”
关沉动了动,睁开眼睛,嗓子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他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席墨有点尴尬,但能体谅关沉是因为心情不好。
“好好好,我不烦你了,但你别这样,遇上事可以跟周围的人说说,昨天大晚上跑出去怪吓人的……”
关沉烦躁地用被子蒙上头,一副与外界隔绝的样子。
席墨了然,退后两步,悄悄走出去了。
等席墨下午上完课回来,他发现自己给关沉的早饭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关沉碰都没碰……
开学后的整整一个月,关沉异常消极,大部分时间都在寝室里,也不跟人交流,经常旷课,甚至有时候连饭都懒得吃。普通新生热衷的学生会和社团招新,他一概没有兴趣。
关沉这些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反反复复地拨一个人的通讯,然后在漫长的等待中挂断,再打过去……
某天下午周晓志下课回来,悄悄拉过席墨,问他关沉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席墨伸手比个“嘘”,示意他别说话,人还在床上躺着。
其实周晓志不是个脾气差劲的人,第一天那么说话只是因为有点起床气,其实当天心里就明白过来了,大概猜到关沉是遇上了什么事……
“他是不是失恋了?”
周晓志的床位跟席墨挨着,下铺的桌子也并在一起,两个人一人端着一桶泡面吃得正香。
他们并不避讳关沉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反正关沉拒绝跟人沟通,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这样下去不行啊。”周晓志说,“要不我们找老师来看看他?”
“找老师有什么用……”席墨拿叉子搅了搅纸盒里的汤汁,说,“这种事应该找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对啊,有病治病,我怎么没想到。”周晓志说,“可是他这个样子怎么过去呢?”
席墨沉默了一阵,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我们待会把他抬过去。”
周晓志吓得眼镜都快掉进泡面桶里。
“啊?不要吧!他好凶的,他会不会打我啊……”
“放心,你见过他好好吃饭吗?要打你应该也没力气吧。”席墨笑了笑,“再说了,不还有我吗?”
两个人抱着大不了跟关沉打一架的决心,把人从床上刨出来,架着他的胳膊出门找心理医生去了。
关沉这些天瘦了一圈,下巴都变尖了,唇边冒出青涩的胡茬,眼眶陷得很深。原本高大的男生,现在瘦得颇有点形销骨立的感觉,实在不成人样。
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两个活宝室友架到了宿舍楼外。
“你们干什么……”关沉把一只手手从席墨怀里抽出来,打了个趔趄,虚弱地站都站不稳。
周晓志牢牢抱着关沉的另一只手臂,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小关同学,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天我跟席墨怎么说,也要把你……”
“放开,我自己能走……”
关沉打断他,气若游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烦躁。
于是周晓志愣愣地放开他。
关沉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这所快待了一个月,却仍然有点陌生的学校,眼神里终于有了些光亮。
他想了想,回头看着席墨和周晓志。
“你们……饭卡里充钱了吗?”
席墨和周晓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跑过去跟关沉勾肩搭背。
“这就对嘛!没有什么事情是食堂一顿麻辣香锅解决不了的。”
“说得好听,晓志你得请客!”
“呃……麻辣香锅对胃不好,要不我请你们喝粥吧!”
“……”
少年人大多心性纯良,席墨和周晓志从那之后对关沉的事情留心了许多,处处防着他想不开做傻事。
纵使关沉在沈庭柯身上栽了跟头,面对别人的善意避如蛇蝎,但他不得不承认,沈庭柯说得没错,没有他,关沉也能生活下去,只是方式不一样罢了。
有一瞬间关沉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沈庭柯当初那么坚持让他把书读下去。
继续往前走,才能遇见更好的人,只不过这些人,再也不可能是他了。
关沉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发生的事,上课的间隙是图书馆和实验室,双休日又忙着兼职赚学费。他还是不爱说话,跟席墨和周晓志在一起的多数时候也只是沉默。
十月底的时候,米勒博士的研究组开始纳新,关沉跟寝室里另外两个人一起提交了申请,顺利地通过了测试。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某天关沉收拾衣柜,那只小盒子又落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把它打开。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白色的通讯器手环,被席墨给看见了。
“哇!这个通讯器好漂亮!”席墨几乎是冲过来的,搓着手跃跃欲试,“关沉,你从哪搞来的,这可是蓝星研发的最新产品,能不能……给我看看呀?”
关沉下意识想把盒子拿走,想了想,又拿起来递给席墨。
席墨拿着把玩了一番,口水都快滴在上面了。
关沉看着他,忽然说:“看够了吗?要不送给你算了……”
语气有点冷,搞得席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难道我会忘记你一个月前把它拿回来的时候,那副鬼样子吗?”席墨摇了摇头,“收着你的宝贝吧!”
关沉拿起盒子,随手扔到衣柜最深处。
其实刚刚有一瞬间他是真想送,只是席墨没敢要。
两个人正聊着天,周晓志拎着外卖餐盒进来了。
“关沉,米勒博士找你谈话。”他推了推眼镜,“你要小心啊,我感觉来者不善。别看咱们米博士长得那么好看,但他可是很严厉的!”
席墨挤兑周晓志:“什么米博士,有没有文化?人家姓米勒!”
关沉回了句“知道了”,从桌子上拿了几份申请文件出门了。
穿过食堂,走到教学楼门口,正好碰上米勒下楼。
他还是穿得那么一丝不苟,只不过这次头发放了下来,一边别到耳后,一边垂下来遮住小半张脸,抬头看人时漂亮的蓝眼睛让人很有遐想空间,说句风情万种也不为过。
米勒是关沉见过最不像老师的老师。
“嗨,关沉同学。”米勒十分热情地跟关沉打招呼,“我现在需要去一趟实验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我们顺便聊聊关于你的事。”
关沉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一起上到实验楼。
米勒博士开了台电脑,坐下来一边工作,一边跟关沉说话。
“听说你前段时间状态很差,缺了很多课。”米勒回过头,看着关沉。
关沉的反应很冷静,他说:“我以后会改正。”
“很好。”米勒回过头,继续在屏幕上输入一串串字符,“但是你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想我的研究组,可能不需要一个过分懒惰或者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成员。”
关沉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申请表。
“你没说过。”
米勒停下手上的动作,再次回过头:“你说什么?”
“你的组规里没有这一条。”关沉补充道,“你说只需要入学考前五名的学生才有资格申请,但没有说旷课的结果是丧失申请资格。”
毫无疑问,关沉这一招是跟沈庭柯学的。
米勒有点诧异,认真地打量了他一阵,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关沉同学,你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