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员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烦恼他这都要问:“好像是那孩子的老师吧……”
“老师?”沈庭柯想了想,“哪个老师会跟关沉熟到帮他办保释……”
女警员苦笑:“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沈庭柯有点颓然地退开,席砚过来扶了他一把。
“我应该来早一点……关沉不在家,我完全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我还是去上课的时候才知道赫大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沈庭柯眼里带着自责,怅然若失地对席砚说。
“不怪你。关沉是成年人了,他如果知道你担心他,很快就会来找你。”席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沈庭柯一无所获,只好跟着席砚走出门。
开车的时候,雨水一滴一滴地掉在挡风玻璃上,晕开一圈水渍,很快就下起了大雨。沈庭柯靠着车窗,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十万种可能,但想来想去都觉得,关沉现在一定很需要他。
席砚开着车,一路上没有说话,在某个路口时,忽然把车停了下来。
“小柯……”席砚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压抑极了才不得不发出声音。
“嗯?”沈庭柯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他。
“你对关沉,到底是什么感觉?”席砚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就像一把锐利的刀,要把他剖开。
“没什么感觉。”沈庭柯避开席砚的注视,随口说道,“他是我弟弟……”
“你们非亲非故的,我不觉得你应该这么帮他。”席砚狠心地下了结论。
“席砚,你相信我,这件事不可能是关沉做的,他需要我……”
“那你知不知道我也需要你!”席砚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向前倾身,抓住了沈庭柯的肩膀,“小柯,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可能有些趁人之危,但是……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喜欢你,想追你,没有半句是假的。从你第一天走进我的办公室,我就觉得你就得是我的!”
沈庭柯被席砚突如其来的告白吓懵了,张了张嘴,脸色苍白。
“你说什么?”
席砚看着他,绅士风度全然抛之脑后,他没办法忍受沈庭柯坐在他身边,满脑子想得都是关沉那个兔崽子……
“我说,我喜欢你,沈庭柯。”席砚说得很慢,也很清楚,“求你看看我,我是比关沉好一百倍、一千倍的选择!你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
沈庭柯的脑子里“嗡——”地一声,仿佛彻底宕机了,现在的状况实在太复杂,他一时没有办法理清楚思路。
“我……我才该求你,别说这样的话,行吗?”沈庭柯痛苦地皱了皱眉,伸手去开车门,“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我需要一个地方静一静,关沉出事了,我不想思考这些事情……”
沈庭柯不想思考如何体面地拒绝席砚,关沉的事情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第一反应是逃避。沈庭柯推开车门,走进雨幕里。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楚对面公交站台有几个人。
“沈庭柯!”
沈庭柯听到席砚叫了他一声,回过头,身材高大的男人撑着一顶黑色雨伞,脸色阴沉地走到他面前。那把黑伞遮住了他头顶的一片天空,席砚靠近他,向他伸出手,慢慢地俯下身。
……
关沉站在路边躲雨,看了很久过往行人,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他迫不及待地见到沈庭柯,什么令人烦恼的事情都不想管,好像只要能跟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关沉心里就能感觉到平静。
可沈庭柯为什么不来接他回家?
关沉拽了拽兜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被雨水打湿了一小块,洇开深色的一圈水渍。
再次抬起头,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匆匆撞进他眼里。
沈庭柯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淋着雨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但眼神不在他身上,表情也很慌张。
关沉往前走了一步,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过去抱住他,让他不要怕,也不要急……
只是迟疑了一秒,沈庭柯身后有个人追了上来,撑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挡住了沈庭柯的脸。
拿把伞再次被拿开时,关沉看到席砚搂着沈庭柯的腰,低下头跟他接吻,沈庭柯的手攀在席砚肩膀上,渐渐收紧,攥住了对方肩头的那块布料……
关沉视线边缘渐渐模糊,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胸口一阵钻心的阵痛。
“沈庭柯……”关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往前走,但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犹豫片刻,他抓住自己的兜帽边缘,转过身决定离开。
好像如果不是关沉无意间撞破这一幕,沈庭柯还有可能是他的……
雨越下越大,关沉并不理会,低着头快步往前走,衣服已经湿透了。但他好像对此毫无感知,就像身后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一口一口吞掉他的希望。
关沉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个画面,这只是一场梦,等他醒过来沈庭柯还在家里等着他。
“关沉,你是个懦夫!”脑海里有个声音对他大喊大叫,斥责着他逃避现实的行为。
可就算被误解,被威胁,就算所有人都觉得关沉不安好心,坏到骨子里,关沉都不会在意,但他唯独接受不了沈庭柯会喜欢别人,沈庭柯真的会狠心抛弃他……
关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走到了哪里,只觉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身边的景象越来越陌生,人烟越来越稀少,直到最后,他精疲力尽,倒在空旷的马路上。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关沉眼前一片黑暗,头部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好像有只手掐住了他敏感的神经,拉扯得血肉模糊。
凌乱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一开始,他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空旷的马路上,随后画面一转换,他站在沈庭柯家的楼下,沈庭柯就在他面前。
“关沉,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关沉看不清沈庭柯说话时的表情,又好像他说这话时本来就面无表情,语调也很平缓,波澜不惊。
“为什么?”关沉上前一步,惊慌失措地把沈庭柯拉进自己怀里,“我喜欢你……沈庭柯,我很爱你!我都听你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别丢下我,你看看我,你就当我是你的狗,别丢下我好不好……”
“关沉。”沈庭柯缓缓地推开他。
关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臂那么无力,沈庭柯为什么会挣脱自己的怀抱,明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留住他。
“不要再骗自己了,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喜欢你吗?”沈庭柯继续说,“席砚对我来说是更好的选择。我们很快就要离开箔星了,我是在蓝星长大的,我的家人都在那里。蓝星的法律支持同性婚姻,我们很快就会结婚。”
“不可能……”关沉痛苦地说,“你不可能对我这么狠……”
“你还不信吗?”
沈庭柯面无表情地退后,肩膀撞上另一个人的胸膛。
席砚站在他身后,俯下身,冲着关沉笑。
“你输了,关沉。”席砚说,“你什么都没有,你不配得到沈庭柯的爱,你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是个怪物……是天生的罪犯……”
关沉咬紧牙关,后知后觉自己在发抖。他向席砚嘶吼着,让他闭嘴,然后对着那张脸挥拳头……
眼前的画面又模糊了,关沉从头痛欲裂中醒过来。
他正躺在一张很舒服的床上打量周围的环境,那是一件装潢很雅致的屋子,头顶挂着水晶灯,窗帘是沉稳的深灰。
关沉睁开眼,眼底是彻夜的红。他觉得自己胸口很沉重,好像压着什么似的,低头一看,就看到凌乱的金色长发铺满洁白的被单,米勒靠在他肩头睡得很熟,温热的身躯贴着他,没有穿衣服,白皙光滑的手臂搭在他胸口,像是个柔情蜜意的拥抱姿势。
关沉动了动,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地唤回自己的记忆。
米勒跟着醒过来,睁开朦胧的睡眼,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仰起头,在关沉喉结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早,我的小甜心……”
第45章 随我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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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沉闭了闭眼,忍过一阵头痛,然后推开了米勒。
“天呐,关沉,你可真让我伤心……”米勒蹙了蹙眉,起身背对着关沉扎头发,他抬着手臂,露出光滑的后背和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腰身若隐若现。
关沉眯了眯眼,看见米勒后腰处有个纹身,像是鹰的翅膀,羽毛根根分明,真实得可怖。随着米勒弯腰起身的动作,那翅膀好像会动一样,变换着光泽。
谁也猜不到,米勒博士平时一丝不苟的西服之下,居然是这样的一副身体。
“还记得吗?我们昨天晚上很尽兴。”米勒笑了笑,背对着关沉说。
关沉捏了捏鼻梁,冷淡道:“……我对你这路货色不感兴趣。”
“啧,骗不过你啊,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嘛。”
关沉没理他,手掌按着一侧太阳穴,起身找自己的外套:“这是哪里?”
米勒光着身子,但丝毫不介意地从地上捡起一件面料很柔软的睡袍穿上:“显而易见,我家。”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关沉站起来,头还是有点晕,扶了一把衣柜才不至于摔倒。
“我只是做了件好事,开车把淋成落汤鸡的某人从郊区的大马路上捡回来。”米勒顿了顿,又说,“你昨晚烧得神志不清,嘴里还叫着沈庭柯。”
关沉面色苍白,眼神锐利地看着米勒,但似乎病态之下没有什么威慑力。
“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咬着绳子嗷嗷地哭,很可怜。”米勒说着,向关沉走过来,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怎么会这样呢?这么听话的小狗,怎么还会没人要?”
关沉皱了皱眉,躲开米勒的触碰。
“让我猜猜……看我说得对不对?”米勒走到关沉面前,一只手攀着关沉的肩膀,把他往下压,关沉猝不及防,被迫低下头,跟他靠的很近,“他爱上了别人,所以没工夫饲养自己的小狗了……”
关沉垂下眼帘,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米勒:“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关注我的事情?你到底想干什么……”
米勒轻声笑了,温热的呼吸洒在关沉耳廓。
“别误会……我只是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而已。”米勒轻轻地叹了口气,趴在关沉肩头,嗓音低沉地说,“你要知道,曾经我为了他,把所有的研究成果都挂在了他名下……”
关沉的手握住米勒单薄的肩膀,用了点力气,却没推开:“我说了,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
“别急,你会听下去的……”米勒用一种慵懒疲倦的嗓音对他说,“那个男人比我大十四岁,我跟他恋爱的时候……他妻子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小女孩,才几个月大。”
关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好像在嘲笑他自作自受。
”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蠢?”米勒笑起来:“没关系,现在的我也会这样骂当初的自己……”
“他在床上的习惯不太好,每次都一定会让我皮开肉绽,疼得生不如死。但就算这样,我依然很爱他。我一周搭近四十个小时的星际航班,往返两次,只为了提前到他出差的酒店,把自己洗干净等他……”
“他喜欢听话又黏人的干净小狗。”
关沉没有说话,等着他的后文。
“我那时候年龄不大,永远也猜不到一个一个被人抢走了丈夫的女人会做出什么事。”米勒笑了笑,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故事,“总之我们的录像被公之于众,事情败露之后他哄回了自己的妻子,一致对外宣称是我介入了他的家庭……直到现在他还是蓝星最德高望重的教授,而我只是他花边新闻中的一个,我只能换个星球生活。但事实上谁又知道,他身后缀着的那些评价或成就,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本该是我的……”
米勒的眼睛里充满着愤怒和刻骨的恨意,咬牙切齿地对关沉说:“我才是那个……联盟诞生以来百年难得一遇的怪才。”
关沉似乎有所触动,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推开米勒的手臂,语气冷淡而刻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跟我是一样的人。”米勒看着他,说道,“我们完全可以修改这个世界的规则,而且这个世界对我们并不好……关沉,你甘心就这么被驯化吗?”
关沉冷冷地笑了一声,问米勒:“你所说的修改规则,是去偷,还是去抢?还是把你做的那些恶心事,嫁祸到别人身上……”
关于米勒,关沉一直带着防备与抗拒,但他也承认,米勒智慧过人,对他天生有种吸引力。
很显然,轻松地破坏掉赫尔南德斯的安全系统,并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嫁祸给别人,如果是米勒这样的人监守自盗的话,那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刚刚米勒在他面前说出这些话,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想。
“不……别这么说。”米勒顺着关沉的手臂摸下来,轻轻地牵住他的手,“其实那些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是使了一点小小的手段……”
关沉跟着他往房间外走,试图从他口中得到真相:“你对席墨和周晓志做了什么?”
走出卧室,米勒推着关沉的肩膀让他进盥洗室。
“我的小甜心,这些问题对你而言都没有意义,你只要知道,人天生就是脆弱的,所有的人性都经不起考验,你要得到一个人的忠诚,就必须让他知道不忠诚的代价,而不能依靠他那点可怜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