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直接将豆浆放入锅中加热,期间未曾注意男人一眼。
叶非璃蹙眉,他就不需要表扬表扬自己?
肖青目不转睛的盯着豆浆的表面,当出现了一层很薄很薄的豆皮之后,长竹签轻轻的挑过豆浆表面
,一层薄至透明的豆皮被完整的捞出。
秦苏喜欢吃他做的素鸭,每一次用新鲜的豆浆挑出二十层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豆皮,然后一层一层
的重叠切片,放入他自制的酱料煎炒,不仅保留了豆子的鲜美,亦有一股酥脆的嚼劲。
肖青的注意力都在豆皮上,全然没有理会他身后越来越神色抑郁的男人。
“爷,秦小姐和莫二少到了。”管家的声音从厅外响起。
肖青心神一凛,一块豆皮破了。
叶非璃冷冷的瞪了一眼唐突进入的男人。
管家后背发凉,身体僵硬的从厨房前消失。
肖青将挑破的豆皮从豆浆中捞出,看到叶非璃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戾气,轻咳一声,“能帮我看着火
吗?”
叶非璃不假思索的点头,“我能胜任这项工作。”
肖青孺子可教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麻烦你了,等一下如果汤水满出来了就叫我,我出去一下。
”
“……”叶非璃瞪着从自己眼前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一把扣住灶台上那半个土豆,掌心下一用力,
土豆瞬间变成泥状。
秦苏刚进院子便瞧见了围着围裙一身家居服出现的男人。
肖青从台阶上一跃而下,瞧了瞧秦苏似乎又涨了一个腰围的肚子,蹙眉道:“你是不是又偷吃了?
怎么孩子发育的这么快?”
秦苏掩嘴一笑,“我可是没有再偷喝药了,这是自然发育的。”
“这样就好,进去吧,我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肖青牵着她的手,未曾顾忌她身后目光灼灼
的莫誉毅。
两道身影一同挤进厨房,随后,叶非璃被丢了出去,厨房门嘭的一声不留情面的紧合上。
厅外,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叶非璃尴尬的轻咳一声,“他们师徒一见面就恨不得抛弃整个世界,习惯了就好。”
莫誉毅突然明白了这个男人曾经那气红了眼的感觉,心领神会般倒上一杯红酒递上前,“我为我曾
经打你的那一拳表示歉意。”
“现在有个词不是叫做闺蜜吗。”叶非璃苦笑着碰了碰杯。
厨房内,秦苏未曾言语的望着男人独自忙碌的背影,嘴角挂着一抹随心所欲的微笑。
肖青回了回头,莞尔,“怎么这么看着我?”
“师父,您很快乐对吗?”秦苏问道。
肖青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靠在灶台上,由心而笑,“放下了那些纷纷扰扰,我觉得我现在很快乐。
”
“叶非璃对您很好,是吗?您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我自己,那种无时无刻把笑容挂在脸上,其
实您是爱上了对吗?”秦苏再问。
肖青转过身,拿起干净的抹布轻轻的擦拭着案板上的水珠,笑道:“师父很满足。”
“只要您快乐就无妨,我也算明白了,叶非璃对您是真心的,至少为了得到您,他违背了所有,这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另一个人抛弃所有。”
“他有句话说的没错,不是每个人都能纵容我的无理取闹,只有一个人能够无条件的任凭我的一次
又一次伤害、拒绝、憎恶。有些人是皮做的,一捅就破,事后想怎么修补都是一张残破的皮,有些人是
水做的,就算你用火烧,他沸腾了,不会消失,也不会变化,就算你用冰冻,他凝固了也依旧还在,只
要你不倒掉他,他会一直待在那里,默默相守。”
秦苏拿起菜刀,将被叶非璃切毁的配料一样一样的切好摆放好,道:“您真的要跟他一起去X国?”
“我没有找到化解诅咒的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肖青揭开锅盖,一阵水雾氤氲在他的
瞳孔里。
秦苏沉默,只顾着加快手中的速度。
“我会回来的。”片刻过后,肖青道。
秦苏莞尔,“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师父,您还有我。”
肖青手下一顿,他自然知晓秦苏口里的那一天是什么日子,点了点头,“是啊,我还有小苏。”
餐桌上,金玉满堂整整一桌子膳食,还原了曾经沧源盛宴上琳琅满目的珍稀佳肴。
一只只精美的碟子中盛放着精致诱人的美食,每一盘都雕刻着极为美观的凤求凰,最为醒目的便是
餐桌正中的那一份蒸菜,是皇后册封大典上不可缺少的一道佳肴:龙凤戏珠。
那是用面米分精心捏制而成,龙鳞使用的胡萝卜,片片沁血红霜惹目,凤麟则是白萝卜,一片片晶
莹剔透,与之龙身交相映辉,可谓是栩栩如生,完全的以假乱真。
叶非璃倒上三杯红酒,另配上一杯果汁,道:“很久没有见到秦大人与薛太傅一同设宴了,记得上
一次你们一同下厨,还是几年前了。”
肖青摘下围裙,座于席上,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种时候不适合喝这种酒。”
“如果有你亲自酿造的花酒就更好了。”叶非璃道。
“花酒微甜,也不适合这种场合喝。”肖青抬眸四目相接。
叶非璃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谁不知道薛恒是个酒罐子,平日子没事就爱喝两杯,他喜爱的是那种
入口浓烈的烈酒,在他的话里,那些花酒都是女子喜爱的果酿罢了。
莫誉毅注意着两人之间的微妙互动,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皱,他要不要说点什么化解尴尬呢?可是
他应该说什么呢?说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还是说你们做了这种做凡人不敢做之事,真是让尔等佩服。
他觉得这话说出去自家苏苏肯定一脚踢残了他。
难道就让他装傻充愣的坐在这里一路笑呵呵的自顾自的吃饭?
“莫二少应该是第一次尝试肖青的功力,你可以试试他做的这道鱼,秦苏的厨艺大部分都是他教授
的,珠玉在前,怎么也能惊羡你的舌头。”叶非璃有意的将那道鱼汤推到莫誉毅面前。
莫誉毅尝了一口鱼汤,奶白色的汤汁没有鱼的腥气,是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入口时有些顺滑,味
道把控也是很平衡,只是全然没有叶非璃口中的那种惊艳感。
秦苏注意着他的面部表情,笑而不语的吃着自己最爱的素鸭。
蓦然,莫誉毅神色一凛,鱼汤顺着食管流淌入胃部,却又好像突然间逆流而上,满口都是挥之不去
的鲜香,那是在回味中品尝一道菜的精美之处,
“肖青最爱的就是让人前部分觉得平淡无奇,却是后来居上,让人随后说不出话来。”叶非璃评价
道。
“还真是吓了我一跳,肖先生的手艺与苏苏相比,还真是略胜一筹。”
莫誉毅下意识的舀了半碗汤。
肖青道:“莫二少过谦了,我只不过就这几道菜拿得出场合,小苏是自小就学习厨艺,无论刀工还
是火候或者味道都把控的比我精准,如果真要我跟她论个高低,只怕是我也得叫她一声大师傅了。”
“那是,我家苏苏自然是最好的。”莫誉毅喝完了汤,不忘着再把整条鱼都戳进自己碗里。
秦苏拿着餐巾替他擦了擦嘴,“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记得把眼珠子放在我身上。”
莫誉毅认真的点了点头,“苏苏最厉害。”
秦苏替他祛除鱼刺,“小心一点,别卡到了。”
……
饭后,阳光和煦的落在院子里,院中的兰花一如既往娇艳的绽放着。
秦苏与肖青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时不时的有蝴蝶闻着花香落在青草地上。
佣人将泡好的茶水端到院中,随后井然有序的退出。
肖青呡上一口茶水,轻声道:“最近我不在国内,我把你未来几个月可能需要用到的药都准备好了
,所有便签都贴上去了,有感冒药,有治疗头痛的,如果晚上腿抽筋不舒服也可以喝一点,日子大了,
天气热了,你可能会燥热,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解暑的,是药三分毒,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记得别贪吃。
”
“师父还当我是那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吗?”秦苏将茶杯放下,仰面看着天空,“师父放心,我会
照顾好自己。”
“嗯,我也给莫二少准备了一些东西,他那种职业免不得会受伤流血,我把药制成了丸子,如果他
要出任务就放几颗在身上,以备急救时用。”肖青再道。
“他快退役了。”秦苏道。
肖青蹙眉,“他才三十几吧,这么快?”
“那样的身份太危险了,我打算等宝宝出世就回S市,找一个小镇子开一间小馆子,然后一步一步来
,这段日子的纷扰让我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想着平静度日,一起暮年。”
“你考虑的也对,莫二少那种家世,免不得卷入一些不该卷入的现状,就如同沧源的那些朝堂,明
争暗斗,结党营私,远离是非也是极好的。”
秦苏站起身,沿着院子前的那条鹅卵石路缓慢的散着步,“如果可以,我真想有一天您也能来我身
边,同以前一样,我练字,您练剑,桃花如雨,洒满整个院子。”
肖青跟在她身后,“会有那么一天的。”
秦苏止步,回头望着男人的眉眼,虽说这张脸像极了太子爷,可是不知不觉间竟渐渐的变成了师父
的味道,那双眼,温柔如水,那笑脸,依旧谦虚有度,洁白无瑕。
肖青扬了扬嘴角,只是嘴上的弧度来不及舒展开,倏地一把抓住秦苏的手,将她抱在怀中。
一颗子弹擦过秦苏的脖子,有一条血线顺着她破开的皮肉中流出,她闻到空气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蓦然抬头。
肖青似在笑,只是刚刚上扬了一抹弧度,他的身体顺着她的方向倾斜而下。
暖暖的液体湿了她的衣衫,秦苏抬手,摊开掌心,红霜刺进瞳孔里。
“有人入侵。”警报声响起,一群保镖护在两人身前,不远处的高墙上,一人跌下,已经被当场射
击而死。
莫誉毅听见院子里纷乱的声音,仓皇的从大厅内跑出。
敏锐的嗅觉让他第一时间察觉到空气里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他几乎是不带迟疑的朝着院子里刚刚他
们聊天的方向跑来。
血腥味愈演愈烈,在看到两人的身影时,心脏蓦地一缩,他放佛看见了她身上的血液。
“肖青?薛恒?薛太傅?”叶非璃将秦苏推开,慌乱的按住肖青右心口位置的那道伤口,血红色的
液体染红了他的眼,他身体是因为恐惧而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着,那种失措感,自有生之年来,第二次
!
第一次是在天牢里看见已经浑身冰凉的薛恒,那一天,他的登基大典,他抱着这具尸体在长明宫中
整整一夜未眠,他以为只要自己暖着,暖着暖着他的身体就会暖和起来。
可是一晚上了,他抱的浑身僵硬,他的身体依旧冰凉如初,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他的薛恒死了。
那一天,他杀了很多人,只要有人说他死了,他就杀了那个人,入魔一般,新帝三天未早朝。
他为薛恒办了一个衣冠冢,最后悄悄的将他的尸体藏进了那座帝王棺中。
与子同寝,与子同塌而眠,与子合棺而葬……
莫誉毅警觉的抱住一动不动的秦苏,小心谨慎的打量着她的身体,确信只有脖子上不小心的擦伤外
,高悬的心脏慢慢的放下。
秦苏身体不可抑制的痉挛着,她望了一眼身后的男人,指尖哆嗦的握住他的手,“师父,师父——
”
“不会有事的,肖医生不会有事的。”莫誉毅担心还有人埋伏,抱着她进入宅子里。
卧房内,医生紧张的处理着伤口,血水染湿了一块又一块纱布,床上的男人呼吸越来越微弱。
叶非璃站在窗台前,目光灼然的俯瞰着院子里那一片佣人正在处理血迹的地方,手,看似不轻不重
的放在窗棂上,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指尖下的力度。
窗棂裂开了一道道纹路,渐渐的碎开成米分末洒落在地毯上。
医生小声解释道:“肖先生受的伤太严重了,必须马上送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