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悦对这个声音非常的熟悉,因为她曾经听了三年。
“陆老师?”惊喜得音量都高了几分。
“是我。”陆青止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听说你跟阿见已经见过面了?怎么样,还愉快吗?”
宁悦顿了顿,实话实说:“我觉得很惊喜……”
但是陆见好像并不这样认为。
陆青止听懂了她的未竟之言,但却并不打算替自家侄子说话。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却解决就好,他这个做长辈的,就不跟着掺和了。
于是幽默回应道:“好巧,我也觉得很惊喜。”
宁悦扯了扯嘴角,顺着他的话题问:“所以陆老师,你要请我吃饭吗?”
陆青止笑着反问:“难道不该是你这个学生来请我这个老师吗?”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实际上宁悦原本也不打算真的让对方请客,因为当年高考完等他们填好志愿,陆青止和陆见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B市,连谢师宴都没有参加,让他们班的学生都觉得很遗憾。
要知道当年在他们学校,陆青止在所有老师里绝对是最受学生欢迎的存在。随便抓一个初中部的学生,都知道高中部的陆老师不仅长得斯文儒雅,气质温和,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把非常好听的声音,上他的语文课,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这也导致,由他教过的两个班级,语文成绩都忽然窜高,把别的班级远远甩出一大截。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他们这一届毕业后,陆青止忽然也被调离了学校,再没回来过。
所以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宁悦很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约好时间地点后,终于愉快地结束了这次通话。
挂断电话后,宁悦才发现手机上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是慕景寒半个小时前发来的,问她到家了没。
无可避免的,她又想起了他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
别人眼里的慕景寒似乎是英隽清冷、高高在上的;而她父母眼里的慕景寒则温和浅淡,举止有礼;然而在她面前的慕景寒,从来只有一种样子——行动上认真强势的耍流氓,看她的目光永远是深沉而又专注的。
这样他说,我是非你不可的。
宁悦不知道这句话对别人的影响力有多大,但在她这里,这句话的分量已经足以撼动她全部的心防。
她其实就是非常被动的一个人。
小时候宁悠说你要听哥哥的话、跟他学习,于是她就心安理得地成了楚跃然的小尾巴,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他做什么她也跟着做什么……高考完接到B大的录取通知书时,楚凡业说就在本市上学吧,离家近,可以常回来,于是她就放弃了想要复读一年再考到A大完成和陆见约定的想法……大学的时候,薛文珊说我们做朋友吧,于是她努力去做好一些朋友该做的事情,直到她发现真相……
如果别人不说,那么她其实也无所谓想不想要,因为没有需求,所以也就没有冲动。
可是慕景寒说了非她不可,那么宁悦想,我也可以做到伴你一生。
第十七章
到了和陆青止约定的那一天下午,宁悦特意提早了2个小时出门。她不喜欢化妆,但考虑到太阳的火热程度,还是在脸上做好了防晒措施,手上勾着一副款式低调的太阳镜。
宁悠很欣慰地目送她出去后,转头跟正站在鱼缸前清理污渍的楚凡业说:
“果然女孩子有对象后就是会不一样呢,现在悦悦出去玩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很多。”
楚凡业也很乐意看到女儿有改变,但楚太太的说法却让他感觉有点小心酸。
“你怎么知道她出去不是见别的朋友?”
悦悦跟慕景寒才认识几天啊,天天见面还不够,难道还要去公司陪着他么?
楚先生一不小心就脑补过多,被宁悠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
“是去见别的朋友啊,我又没说不是。”
楚凡业:“……”
那你感叹个什么劲!
而这时,他们谈话中的主角已经打开导航锁定了路线和目的地,启动车子慢慢驶了出去。
见面的地点是陆青止选的,是一家书吧,宁悦不知道在哪里,查了之后发现位置有点偏,即便有导航引路,也还是绕了好久才到。
宁悦不由庆幸,幸好她提前出来了,不然绝对是会迟到的节奏。
好不容易请自己老师吃一顿饭,她一点也不想让人等。
然而看着近在眼前的目的地,宁悦却遇到了难题。
门口的停车位非常幸运的还剩一个,但却卡在两辆车之间,那个距离对于她这种停车技术一般般的人来说……咳,有点尴尬。
但是不停在这里的话,那就只能停在一条路之隔的对面,宁悦一想到要冒着大太阳走那么一段路就完全无法接受。
咬了咬唇,她不甘心地决定拼一拼。
大不了,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
于是倒打方向盘,她眼神紧紧地盯着后视镜,一点一点把车倒过去。
第一次,位置偏了,不行重来。
第二次,快要擦到旁边的车了,不行重来。
第三次……不行重来。
第四次……重来。
第五次……
于是这天下午有幸坐在梧桐路瀚海书吧享受悠闲时光的人就见到了这么一幕——店门口的停车位前,一辆白色的新款现代车很搞笑地在不停地来回摆动。如果不是见坐在驾驶座的漂亮姑娘时不时探出脑袋往后张望着倒车,大家恐怕都会以为这车主吃跑了没事干在逗自己玩儿。
宁悦快哭了,原本清爽白净的一张脸渐渐变得红彤彤,她试了好几次,不管她以哪种角度倒过去,车屁股总是无法准确的进入停车位。
陆青止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宁悦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细汗,拿起手机。
一接通不等她开口,那边就先问出了声,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
“宁悦同学,需要帮忙吗?”
这个语气……宁悦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表情僵硬地看向书吧门口,果然看见一个穿着休闲成熟的男人站在那里,见她望过来后朝她挥了挥手。
宁悦感觉很丢脸地问,“……陆老师,你都看见了?”
陆青止被她带点憋屈的表情逗得想笑,但还是很有风度的忍住了。
“咳,刚好选的位置视线太好了……”
她这时才发现,不止是陆老师,此时待在书吧里的人都伸着脖子往她这边张望,还有一些人一边看一边偷笑……
“……”
装作没有看见地转开脸,宁悦对着电话垂死挣扎:
“陆老师,不如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犯蠢被人围观,丢脸丢到外婆家了呜呜呜。
她此时实在没有勇气顶着大家灼热的目光进入到里面去。仿佛已经听见宁悦内心的哭泣,陆青止好笑地挑起嘴角,直接掐断了电话。
宁悦瞪大眼睛,正想说什么就见对方直接朝她的车走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无奈却又体贴地说:
“不是要换地方吗?那还不坐过去?”
“陆老师,好久不见……”
这句话原本应该是他们正常情况下见到面后的第一句开场白,被宁悦后知后觉、直愣愣地在这里说出来,忽然就让人觉得很喜感。
陆青止拉开车门,让她挪过去坐好,笑得摇了摇头:
“多年不见,很高兴我的学生还是一点没变。”
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看上去有点不近人情,实际上却非常直白,眼神澄澈,像一湾清凌凌的溪水,从不遮掩任何情绪,显得稚嫩而傻气。
宁悦不确定这位曾经的老师是在夸她保持本性,还是骂她不长进,于是底气不足地回应道:
“老师你也没怎么变啊……”
陆老师温和一笑,眼神有点好奇,还夹杂着一抹打趣,“哦,哪里没变?”
他问的是外貌,知道宁悦根本记不住别人长相的他这么说明显是个陷阱,宁悦没有上当,谨慎地回答说:“……幽默不改。”
就像她还是学生的时候,明明就说了她记不住别人的长相,这个人还是用一脸温和的笑容和极具欺骗力的语气不容分说地把她提到了班干的位置上,说是正好可以锻炼……可宁悦分明记得当时陆见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
陆青止在专心开车,并没有看她,语气始终如沐春风般温暖。
“谢谢夸奖啊,像我这把年纪的人,也就只有‘风趣幽默’这一个让别人印象深刻的加分点了,所以当然要好好保持住。”
宁悦纠正:“怎么会,老师一点都不老。”
男人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处在这两个年龄段中间,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时期,怎么能说老呢。
然而她的安慰,却惹来对方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我没说自己老啊,难道你觉得老师我老了吗?”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为什么不说话,宁悦小朋友你是在默认吗?”
“……”
宁悦终于受不了了,一头黑线地说道:“陆老师,你和陆见真不愧是一家人。”
认定了某一点后,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是错QAQ
陆青止微笑,“阿见应该会喜欢你这句夸奖的,我会记得替你转达,不用太感谢我。”
“……”
宁悦发现自己忽然有点想念慕景寒了,他就不会让她有这种累觉不爱的感觉QAQ
第十八章
宁悦的想念原本是突如其来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一闪而至,然后久久地停驻在她的脑海中,与此同时,那些和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的语气,他的动作,每一个都能够被轻易的想起。
——只除了他的脸。
即便已经意识到这个人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她也还是记不住他的脸。
宁悦忽然有点惆怅,她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想个什么办法,把慕先生的模样给背下来?
她想的有点入迷,陆青止把车停在路边,熄灭引擎,正想要问她是去左边的泰国餐馆,还是右边的日本料理,转头却发现她在走神。
眉梢一扬,他抬起一只手在宁悦眼前挥了挥,温和柔软的声音藏着可以让人不自觉说出心里话的引诱力,但是陆青止只是叫她说:
“宁悦小朋友,该回神了。”
宁悦望了望窗外,无辜地眨眨眼睛:“到了吗?”
“嗯。”陆青止把视线投向外面,抬起下巴朝她指了指,“你想吃泰国菜还是日本料理?”
日本料理好多都是生的,宁悦不是很喜欢,所以她毫不犹豫的选了泰国菜。
点完菜,宁悦看向对面六年不见的人,问:
“所以,陆老师你们这次回B市还会走吗?”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陆青止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答复,但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因此而微微睁大了眼睛的模样,又温和补充了一句,“不过放心吧,这次就算要走也不会像当年那样不告而别的,那次是意外。”
他说“是意外”这几个的时候语气有些沉,宁悦直觉对方应该是不怎么想提起这个话题,于是很配合地没有追问,而是跳到下一个话题。
“那陆老师你现在还带学生吗?”
陆青止闻言愉悦地勾起嘴角:“当然,我可是很喜欢这份职业的。特别是看着那些最初懵懵懂懂、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朋友们一步步走向成熟的感觉让我很有成就感。”
“……”宁悦面无表情的想,是这个调-教他们的过程让陆老师你很有成就感吧?
而且她总觉得陆老师说的小朋友其实把他们那一届也囊括在内了,想起当初的那些日子……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你一脸回味的样子是想起了什么吗?”陆青止问。
宁悦黑线:“并没有。”
陆青止调侃她,“别这么紧张嘛,明明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是我语气还挺开心的。”
宁悦强调:“我现在也很高兴。”
陆青止适可而止地打住,用看无理取闹的小孩的眼神看着她,“好吧,我也很高兴。”
宁悦郁闷,明明她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却有种说谎被人识破还死不承认的感觉?
陆青止很享受这种把学生说的哑口无言的感觉,他惬意地喝了口白开水,眼角扫到宁悦放在桌上的手指上戴着的戒指时,目光忽然若有所思地落在她的脸上——原来,这就是阿见这几天反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