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无神的绿眸看似扫过眼前的景象,却看不到一草一木,是慌得忘了自己的眼自小时候一场
意外后便没有作用。
"公子!"呼喊声一次比一次近,让西门独傲不满地锁起浓眉。
"你是谁?"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还是颤抖,但他勉强自己问出口。
西门独傲破天荒地回答了他:"西门独傲,记住这个名字。"
第二章
厮杀声四起,人心惶惶。浩浩荡荡的军队随着大唐旗帜攻破营州城外的驻兵,直朝契丹王的王宫前进,士兵们
一路上谨遵主帅命令——遇契丹男子则杀,绝不留活口,全然不负肃杀军的名号。
西门独傲领着主车一举攻进契丹王宫,嗜杀的性子一起,连血气都沾上双眼,一手驭马一手挥舞银刀,白光挥
动间不知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因大唐肃杀军到来而骚动不安的契丹王城里,一群后宫殡妃、幼儿奴婢全聚集的皇后寝宫,颤抖着身子各据一
处,个个惊恐相视,不知道此战过后自己能不能、会不会存活下来。
"还是以身殉国吧。"深感已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契丹族军着实难以对抗十万大唐雄军,主持后宫的皇后沉稳开
口,惧死的苍白却背叛她爬了满脸,双手在水袖内微颤,道出唯一能走的路。
若亡国是天命,那么以身殉国是他们身为契丹王族的宿命。
缤妃皇子、太监宫女们相视无言,彷佛已默认亡国的事实和以身殉国的下场。
只是,由谁先开始?
这样的一个疑问浮现在众人交流的目光间,像是在问:你要先自戕吗?只是没人敢问出口。
文弱的皇长子最后终于捺不住一群人等死的沉寂气氛,一手指向在最角落处,宛如事非关己的不动僧人般入定
坐在玉椅上的皇弟,虽然不承认那家伙是他弟弟,然而出自同血缘是不变的事实,由不得他反驳。
"就由你开始!"死亡会议一个人失控,现下契丹王族长子就是陷入这般情境,"来人,赐毒酒!"
"是!"有人开头作先锋,把矛头指向全族人都心知肚明最没有势力、最被人厌恶,甚至不破全族人所承认的皇
子,做奴婢的自然迎合,将毒酒送到他面前。"请。"
"你敢!"忠心为主的护卫挺身挡在主子身前喝道。该死的一群人,要以身殉国是他们的事,为什么要殿下跟着
起哄,更何况他家主人根本无意与契丹族人同生死,"退下!"
"怵护卫……这是……皇长子的意思。"被喝得心惊胆跳的婢女嗫嚅道,目光不时投向下令的皇长子,寻求支持
。
果不其然得到主子的声援:"我的话你敢不依从?怵言,你好大的胆子!"
"微臣的职责是保护殿下,无论今日契丹亡国与否,除非殿下同意以身殉国,否则微臣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殿
下。"怵言不卑不亢地道。
"你……该死!"举步踏离众仆围绕的区域,来到皇弟面前,那份根深蒂固的轻视就算亡国在即也不改一分一毫
,"夏侯焰,你怎么说!"
无神的绿眸望向声音处,只见一抹淡笑浮现在轮廓异于契丹族人的美颜。"很抱歉,皇兄,夏侯焰无意与契丹共
存亡。"
"你说什么?"倾身冲上前的态势被怵言硬生生地挡在中间,尚未亡国,他皇长子的尊严已被这该死的臣子玷污
,"退下!"
"恕微臣抗命。"怵言不动如山,硬是把会伤害他主子的人隔开。
"你——"
"皇兄若真决意与契丹共存亡,夏侯焰必在你死后予以厚葬,让后代契丹子弟知晓契丹有你这么一个忠于契丹的
皇长子。"
"夏侯焰,你敢!"
"为何不敢?"夏侯焰笑容末减,眼盲的他相信怵言定会保他周全而放心地侃侃而谈,"你常说我并非契丹人,是
不知来自何处的野种,这样的我又何须为契丹的亡国以身相殉?"从小便在族人的轻视下长大,现在要他如何为
契丹卖命?哼,可笑!到亡国之际还不忘要欺负他,拿他为俎上肉。
"你——"皇长子气极。
"契丹亡国又如何?"如果他真是父王的亲生子,那也只是半个契丹人,但就算他认定自己流有契丹血又怎样?
契丹族人,甚至是父王都直指他是病故的亲娘和外人生的野种,只因为他承袭母亲的一头金发和绿眼。多可笑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金发和绿眼是怎生模样。
"要以身殉国是你们的事,又何必拖不愿意的人一起送命?敢问在场诸位,你们是真的想为契丹送命吗?这样的
忠诚有何意义?"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站在生与死的线上开始游移不定。
"你、你妖言惑众!"
妖言?"唉,皇兄,我只是不愿你死前多造罪孽,伤及无辜。"难得能说出真心话,他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不
开口忤逆皇兄,偏偏挑在亡国时刻。
从古至今,在亡国之际能谈笑自如的有几人?
"夏侯焰!"该死的野种,竟敢违抗他的命令!"来人,灌酒!"
"是!"仆人领命。
"谁敢上前,休怪我拔刀相向!"怵言出声喝道。
"怵言,退下!"皇长子喝道,反而惹得怵言拔刀。
"微臣的主子只有殿下一人,恕臣无法从命。"
"皇兄,你一意孤行、祸及无辜的举止教人不敢苟同,请恕夏侯焰无法从命。怵言,带我离开,随便哪里都好,
只要不是契丹境内。"
"说得好。"掌声响起,与说话声同时出现的是整齐一致的奔跑脚步声,转眼间,唐朝步兵已将寝宫团团围住。
"你是谁?"契丹语一出,就见看似为首的男子勾起唇哼笑。
"亡国之民还敢用契丹语同我说话,嗯?"西门独傲倚在雕梁边,神色自若地巡视众人,最后将眸光落在角落虚
的主仆二人上。
"你……你在说什么?"皇长子不懂汉语。
夏侯焰启口将西门独傲的话转为契丹语重述。
"好大的胆子!"皇长子怒道。
"大胆!敢对镇远将军不敬!"
西门独傲单手挡去副将丁忠作势上前的身子,冷眼扫向暴吼的契丹遗族。"身为契丹王族竟然不会汉语,可笑、
愚蠢、无知!"冷言冷语非但蔑视了契丹一族,更让围住王城的众兵哈哈大笑。
这个人真坏,更有一副毒舌。叹口气,夏侯焰还是将西门独傲的话一五一十以契丹语重述,再次惹来契丹皇子
的咆哮。
"我说过会找到你的。"虽是意外,倒也让他心情大好,尤其是在他听见那些话后。呵呵,这样孱弱的反相下竟
有一身反骨。
"西门独傲?"夏侯焰问道。
"你还记得。"西门独傲满意地点点头,"想不到你竟是王族中人。"
"殿下……"
"无妨。"夏侯焰扬手阻断护卫担心的话语。"我和他有一面之缘。"虽看不见,但听声音便能辨别。原来他是大
唐将军。
"一面之缘?"好笑,真的好笑,"你看不见,何来一面之缘?"
看不见!被刺到心中最深的痛,夏侯焰只能一贯地无奈叹笑:"你见过我便成,我看不看得见你又有何意义?"
这种委屈的口气倒不像刚才说出一番精采言论的人了。西门独傲皱眉,更添本就浓郁的肃杀之气。
"你……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插话的是不得不出声的皇长子,尽管已经被大唐气势震慑得无法顺利成言。
"要说就说汉语。"愚蠢的家伙,战败之民竟还不能看清事实,要他这个胜者听他的契丹话。
唉!夏侯焰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再当一次译官:"你打扰他们以身明志。"
"哦?想殉国以示忠诚?"西门独傲觉得这事真愚蠢。原来这种愚行不单大唐有,连北方蛮族也有,"我成全你们
。"
"你敢!"吐出这话的是一心护主的怵言,生怕主子会就此丧命,早知道就该先带主子逃离营州,可他哪知道唐
军进城速度如此之快。
"看来真的得为契丹陪葬了。"无所谓,反正他这命来得怪奇,活着只是让世间多一个无用的瞎子,死,又有何
惧。
只不过为了从未接纳他的族人陪上一条命,多少都有点不甘心。
"怵言,若能逃命就逃,不须陪我一起做这无谓的殉葬,你并非契丹人。"
"殿下……"
"契丹已亡,你也不必再奉什么命了,能逃出这里就逃吧!"夏侯焰吩咐道。
"我说一定要找到你可不是为了杀你。"西门独傲冷哼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夏侯焰。
"那你……"话末竟,夏侯焰整个人突然被打横抱起,快得让他连抵抗出声都来不及。
"殿下!"怵言想要护主。
西门独傲冷眼瞥向怵言,倒是挺赏识的撂了句:"就像他说的,能逃就逃,我会命人放你一条生路。"
"你……"怵言被他所言震住,握刀的手迟迟没有出招。
"忠心只会换来愚行,你并非蠢人,该了解我的话意。"啊,他还想到另一个理由,"还是你和那家伙一样,不懂
汉语。"
"我懂!"受他轻蔑,怵言被激得急吼。
"很好,那就为我所用吧。"
怵言瞠目,被他的话震慑得不能动弹。
"将、将军!"丁忠慌张地叫道。哪有人在战场上招揽敌方人才的?"您、您……"
"无损你在军中地位,你大可放心。"西门独傲道。
"不是这事!我……"
"还有什么琐事?"回眸挑眉,当场将丁忠冻成人柱。
"没、没有。"
"那就替这些想死的人完成殉国的愿望。"他边说边抱着夏侯焰离开,无视众人错愕的目光,兀自下着命令,"不
准留活口。"
"是!"众兵一喝,冲进寝宫展开另一场屠杀,一时间,尖叫求饶声不断,恐怖得让夏侯焰闭上眼,摀住耳朵。
再回神,感觉自己坐在马背上,正在疑惑的当头,摀耳的双手被坐在后头的人扯开,重新听见声音,已没有方
才可怖的哭叫求饶。
"瞎眼的你就算不闭眼也看不见这一幕,何须费力。"西门独傲嗤道。
"你留我活口若是只为羞辱我,大可一刀杀了我。"夏侯焰怒道。
杀?"时候到了我会。"
时候到了?夏侯焰的剑眉拢起,看不见的眼转向身后,微启的口在吐出话而被西门独傲打断。
"你叫什么名字?"
"夏、夏侯焰。"突然被问及姓名,夏侯焰愣愣地答道。
"幽静如水,焉能成焰?"夏侯焰,多不适合他啊!
"你……啊!"
缰绳扯动马辔,天山宝马前蹄一抬,教夏侯焰整个人顺势躺进身后宽厚的胸膛,尚未从惊吓中定神,便又领受
马儿奔驰的剧烈颤动,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到底他打算怎么处置他?夏侯焰暗自思量。
碧绿的眼眸连自己身处何地都看不见了,更何况是未来?夏侯焰淡淡自嘲,心惊胆战得很难再有悠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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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嘶鸣划破晴朗日空,哒哒不停的马蹄声随之停止,夏侯焰仔细聆听身边的声音,听见潺潺流水声、树叶枝
枒摩擦的窸窣声和背后西门独傲沉稳不变的呼吸声。
"这里是哪里?"夏侯焰开口问道。
西门独傲不理会他的问题,自马背上落地,伸手抱他下马走至湖边。
双脚踩进冰冷的水,夏侯焰慌得抓住他的双臂,"这里是哪里?"
"这么胆小倒不像方才在朝阳城里说重话的人,夏侯焰。"
"你……"没料到他会有此调侃,夏侯焰愣了下,不知如何因应,他根本不懂他让他活着是为了什么,更不明白
他为什么带他到这里。
"把一身膻味给我洗干净。"西门独傲下了道命令,不等他反应便将他丢进冰冷的湖里。
时临六月,北方也只不过是微暖而已,湖水冰得令人打颤,转眼间,夏侯焰已经脸色苍白、双唇泛紫,两手不
住地摩挲手臂,缩着身子抵挡源源不绝的寒意。
冷、好冷……
"这、这样对我……很有趣是吗?欺凌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原来你大唐也不过是教化末开的……蛮族。"
"原来不是胆小如鼠。"西门独傲哼笑,脱下御赐明光甲及军服,裸身跳进湖中,任冰冷湖水如针刺进骨子里。
暖意近身,夏侯焰直觉就是伸手探去,在触到西门独傲温热刚硬的胸膛时又立刻缩回手。
"你下来做……"话未完,夏侯焰已经被两只粗壮的手臂圈在刚刚不小心碰到的胸口,愣得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你、你……"
"我怎么?"西门独傲的视线落在只看得见发顶的人身上,"本将军只有让人服侍过,还不曾服侍过人,你该觉得
庆幸。"
"啊!"下一刻,夏侯焰忙着阻止试图解开他身上衣物的手,看不见的他只能胡乱一抓,抓到一只手算是一只,"
你做什么?"
"你不洗我只好亲自帮忙。"西门独傲说得好象自己很委屈似的,挣开夏侯焰根本算不上箝制的手,忙着解开他
的衣物。
"你、你……"夏侯焰脸上一红,急得大吼,"西门独傲!"
"看来你不像外表般孱弱。"很好,省了他许多事。
"住手!"救不了自己的衣服,转眼间,他身上已不着一丝一缕,伸手向四周湖面搜寻,却抓不到半件衣物蔽体
,他狼狈地咬紧嘴唇忍受这折磨和羞辱,不发一语。
失神的绿眸染上火红怒意,如瀑般的金发覆盖水面上的身子,完全不知自己此刻的风情有多魅人。
"你也会生气。"还以为拥有天人般的外貌合该就有大人般的性子,没想到他也会像凡人一样动怒。掬起耀眼的
金发,西门独傲知他看不见,放心地低首将唇压在掌中的发上。
夏侯焰转身背对他,仍旧不发一语。这般的羞辱比要他为契丹殉国还糟,他真的后悔,后悔为什么逞一时之强
坚决不饮下那杯毒酒,如今才会落得遭人欺凌至此的下场!
一只手从身后揽上他的腰身,打断他的思绪,他急忙握住腰上的手使劲拉开,偏偏又比不上西门独傲的力道,
徒劳无功地做无谓挣扎。"你做什么?"
"替你洗去一身膻味。"西门独傲说,另一只手也张狂地抚上夏侯焰的身,倾身凑近他细闻,"你身上没有契丹人
惯有的膻味,反倒……有股香味。"
"你、你走开!"他当他是什么?这姿态、这般亲昵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为何留你活口?"
瞥见他忽然变得更苍白惊慌的神色,西门独傲扳过他面向自己,欣赏他错愕惨白的表情,彷佛欺负他是他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