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忙,我改天再来。”老板娘记下此事,预备回头带闺女瞧瞧。
她前脚刚走,后脚脂粉铺子的老板娘就过来了,也是一样的问话。
红参等人便一面收拾,一面和街坊邻居唠嗑,把招牌打出去。
周围的人家都有些薄产,手头亦有两个钱,听说她们给女人看病,说实话,谁家妇人没点难言之隐?
遂有胆大的,立马要试一试。
红参把她带到二楼的看诊室,就留山姜在,两人问了病情,很快便知道是子宫脱垂的毛病,遂翻开程丹若的书,对照查找。
《论生养》里有产后部分的知识点,讨论一番后,让她回家用韭菜半斤,煎汤熏洗外阴。
“咱们这药还没来,你自个儿买去吧。”红参道,“看诊十文,街坊邻居的,回头给吧。”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人也好奇,问她们都看了什么病。
红参说:“都是些妇人的小病小痛,什么月事不调、闭经、带下都能看看,小产或者生了孩子腰酸难受什么的,也可以试试。”
她说得含混也是没法子。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许多病痛羞于启齿,教她们自己问必是不肯的,只能隐晦地说两句,等她们自己问。
总有人被病痛折磨,忍不住死马当活马医。
收拾院子的七八天时间里,红参等人就接诊了三个妇人,全是借着拜访串门的名义来的。
最急切的是带下,每日瘙痒难耐,折磨死人。
她们翻过书,开了野菊花、紫花地丁、半枝莲和丝瓜叶各一两,煎汤熏洗。又问出她平时裹脚布和洗身子的盆是同一个,赶紧劝她分开清洗,注意卫生。
还有一个行经不畅导致的痛经,不敢叫大夫看,每次都硬忍,遂开理气活血的方子调养。
第三个则是冬日里小产了,导致急性盆腔炎,头疼发热,下腹疼痛,症状最是严重。
红参回了趟侯府,问程丹若讨了青霉素。
她们在惠民药局没少帮忙用这个,都知道该怎么使,小心翼翼地做了皮试。
大约新开张的都运气好。
那妇人没有过敏,很快好转,后改用清热解毒的中药方,竟给治好了。
一时间,红参等人在周边的几条胡同里,名气不胫而走。
新开的妇科医院就在这寻常巷陌悄悄生根,默默发芽。
第418章 大恩典
百姓有百姓的喜怒哀乐, 权贵有权贵的勾心斗角。
皇帝说,让谢玄英多上心, 记得去佛寺拜拜, 谢玄英就挑了日子,和程丹若去惠元寺拜佛。
嗯……顺道送保温箱。
佛门之地,弃婴屡禁不止, 有的足月强壮, 只是养不活,喂些米汤也救下了, 但有些生来弱小, 进山门就去了, 和尚也无可奈何。
程丹若准备免费送他们一些保温箱, 借此推广。
惠元寺和他们夫妻老相识了, 经历过痢疾,买卖过大蒜素,属于友好合作单位。
可惜, 就算是友好合作, 香油钱也不能打折。
谢玄英捐了三百两,换来方丈亲自念经祈福, 消除灾厄。
程丹若十分心痛,可不砸大价钱,怎么能显出他们“求子心切”?
“我不信苗人野神有什么本事, 只是我夫人受叛苗暗算,落水遭罪不提,还要听外头的闲言碎语……”谢玄英不动声色道, “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一切托付给大师。”
方丈拈珠, 垂眉苦笑。
这事可不好办,佛度众生,却不管生儿育女,如果做完法事还是没有动静,岂不是说他们的法力不及苗人?但又不能信誓旦旦说成了。
只好道:“施主放心,贫僧一定竭尽全力。”
“有劳大师了。”
他们在屋里对话,程丹若则和惠元寺的典座说话。他负责寺院大寮诸事,管僧人们的衣食住行,地位很高。
程丹若将五个保温箱交给对方,并附上如何使用的说明书。
僧人都识字,略微讲解就好。
“箱子主要是保持温度,早产儿容易受冻,放箱子里照管容易些,只是夏天的温度较高,若温度计的刻度过了三十,用起来要格外斟酌。”
她简单演示如何看温度计。
典座对此颇感兴趣,把弄了会儿才道:“程夫人仁善依旧,敝寺又承情了。”
“不过尽些绵薄之力。”程丹若委婉地提出要求,“倘若香客有难处,还望贵寺能帮手一把,不管是去我城南的医馆买一个,还是寄托于寺中,都是积善行德的好事。”
典座应下。
这类事在寺中不罕见,许多香客的孩子体弱多病,怕留不住,都会舍给寺里,盼望借神佛之力养住。
箱子不过费些热水羊奶,于家大业大的惠元寺不过九牛一毛,又能积累善名,何乐而不为?
至于帮程夫人宣传,更是张张嘴的人情,缘何不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稚子无辜。”典座合十,“夫人善行无数,必有厚报。”
程丹若露出忧心但欲言又止的表情,轻轻叹息:“但愿如此吧。”
-
出了正月,便是农耕季节。
二月有许多迎春吉日,初一就是中和节,也是百花生日,初二读书人去文庙,女子拜祝龙王祠,春社燕来时,开聪明。
皇帝就是初二叫谢玄英进的宫。
今日宫中按惯例,吃的是油煎的黍面枣糕,冬日窖藏的花木也都搬出了暖棚,晒一晒太阳,光明殿内外,百花齐放,竟早早有了春的气息。
皇帝让他坐下,随口道:“出了正月,你也不好再留在家中读书,还是替朕做事吧。”
谢玄英没有推却,一口应下:“但凭陛下吩咐。”
皇帝玩笑:“看来在家闷得不轻。”
谢玄英微微一笑,映衬着窗外的碧空白云,牡丹芍药,赏心悦目至极。
皇帝心情好,改了主意,不再试探,直接道:“朕想让你去兵部。”
果然。谢玄英心下微定,却故意露出几分踟蹰之色:“陛下有命,无有不从,只是父亲在都督府,臣再去兵部……”
他停了停,拧眉道,“陛下待臣恩重,若是因为臣受人非议,臣如何能心安理得消受?”
“说傻话了不是?”皇帝失笑,“朕要你去,自然有朕的道理。”
谢玄英一听,立马应道:“臣领命。”
态度之快,让石太监暗暗点头。
谢家父子同朝为官,自然该避讳,假使谢玄英也不提,难免让皇帝心里埋下一根细刺,在敏感的时候扎一扎人,多一些提防。可他自己提了,这根刺就像是烈阳下的露珠,明明白白,瞬间蒸发。
而后头应得快,更是体现出了不畏他人非议,耿耿忠心只为君的决心。
再看皇帝,果然龙颜大悦。
“好好,来都来了,吃些枣糕再走。”
谢玄英欣然应下,又往肚子里塞了两块糯米糕。
撑住回家。
竹枝端上大麦茶,告知他:“夫人说,今后咱们院里就喝麦茶了。”
“夫人呢?”
“段太太来了,太太叫夫人过去说话。”
谢玄英一听,觉得没那么撑了,慢慢喝了半杯麦茶,见她还未回来,干脆起身到前院,向靖海侯道明皇帝的意思。
靖海侯有些欣喜,仔细打量儿子一眼,颔首道:“既是陛下的意思,好生办差就是。”
“是。”
父子俩相顾片时,无甚好说。
谢玄英默然,垂首告退。
回去,程丹若已经在了,正在拆头面。
见他进屋,问:“还难受吗?”
“没事了。”谢玄英反问,“段太太来了?找你何事?”
“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在军中的新药,想问问能不能治肺痨。”刚成亲时,段太太就讨过大蒜素,一晃七年过去,依旧没有根治。
程丹若叹口气,“大蒜素已经没什么用了,能控制两年已经很好,现在病情陡然转重,我也无可奈何。”
肺痨还是要链霉素,青霉素没用。
谢玄英却道:“没那么简单。”
她挑眉:“嗯?”
他说了皇帝的安排。
“兵部……怪不得寻我叙旧情,还送了我一对玉镯。”程丹若摇摇头,只有一个大写的“服”,“不过,劳动段太太出马,你这官职不小。”
她忖度,“武选还是武库?”
武选“掌卫所土官选授、升调、袭替、功赏之事”,武库“掌戎器、符勘、尺籍、武学、薪隶之事”,都是大好差事,有权不差钱。
“都有可能。”谢玄英瞥她,“若是武库,便将你的书送到各地武学,叫各卫所都学了,如何?”
程丹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自己出书,兵部使钱采买好了,也让我赚笔私房钱。”
“这也不是不行。”他逗她,“不过,算不算中饱私囊?”
她卸完头面,起身拍了他两把:“会不会说话?这叫举贤不避亲,我的书是白用的吗?白得的东西,人就不爱珍惜!”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白发的书,下头的人未必肯仔细钻研,得出了钱,人家才不会当厕纸擦屁股。
“你说得是,人都有私心,没有私心的人,未必敢用。”谢玄英若有所思。
程丹若拧开墨囊,随手扯张纸记下:“得空再修一修书,让太医院的人给我做个序,唔,你说,让昌平侯也给我写一个如何?”
“合该如此,不能白得你一番好处。”
-
谢玄英在家等新任命,但先下来的却是张文华的差事。
他果然入了户部,为户部左侍郎,今后就在许尚书手底下办事儿了。
程丹若在背后点评:“许尚书这次回来,可比当年谨慎得多,张文华又是个有本事的,他不想被拉下去,总得紧着一根弦儿才好。”
谢玄英补充:“张文华野心勃勃,必然会盯着许尚书,也算是为陛下在户部添一双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皇帝权术的高超。
“你当时肯定是幌子。”程丹若道,“故意放出风声,若我们动了,这回你的差事可就悬了。”
谢玄英道:“陛下最看重的就是忠心。”
程丹若不置可否,心里却想,你的忠心,也不知在皇帝心里价值几何。
不过,这回她算是猜错了。
事实证明,谢玄英的忠心还是很值钱的,皇帝直接砸了一个大馅饼过来,立马让她忘记了之前被试探的不快。
初五,调令下达。
谢玄英擢升兵部右侍郎,官任三品。
别说程丹若,连靖海侯这样的老狐狸都惊了,父子俩对视一眼,少见地达成了共识——得进宫一趟。
但还没起身,行人司的人就继续念了后续的旨意。
赐西大街五进大宅一座。
父子俩又对视了眼。
西大街不在皇城以西,相反,在皇城北,靠近前后海的地方,风景很好,属于勋贵扎堆的地界儿。
当然,靖海侯府也不差,这里离皇城极近,出门就是中海。
两处宅子都好,距皇城也都很近,但问题是……离得并不算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