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马儿。
谢玄英:“咳!”
她骤然回神:“啊?”
“……你试试给它喂点吃的。”他平铺直叙,“路上我只给它喂了点水,这样它会更亲……小心!”
晚了,程丹若已经拿了把草料,递到马儿的嘴边。
它看着小小一只,嘴巴却能张得老大,一口咬住草料,咀嚼吞食。
谢玄英瞪她。
程丹若假装没看见,小心翼翼地去摸它的鬃毛。
这匹马很温顺,有的吃了,也就不去管人类动手动脚,一脸满足地咀嚼着香甜的牧草。
程丹若又给它喂了块黑豆饼。
它埋头苦吃。
她趁机抚摸它的背。
谢玄英白她一眼,提着刷子和水桶,给冬夜雪刷毛洗澡。
冬夜雪蹭蹭他,眼里满是亲近。
“好姑娘。”他爱惜地抚摸着自己的爱驹,没忘记朝旁边睇一眼。
程丹若正在用豆饼和它互动:“可乐。”
马:“?”
她指指手里的豆饼:“饼。”又拍拍它的背,“可乐。”
然后给它吃一小块豆饼。
等到第三块的时候,马似乎知道了“可乐”是什么意思,她一叫,它就看过来。
程丹若继续给它一块小饼,夸奖它:“好孩子。”
谢玄英:“……你是在训狗吗?”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
“狗是这样训的。”他欲言又止,“这是马。”
“都一样。”程丹若抚摸着它的鬃毛,“它以后就叫可乐了,你觉得呢?”
谢玄英点点头,赞同道:“春可乐兮,乐孟月之初阳,好名字。”然后,转头和冬夜雪说,“这是你妹妹春可乐,以后要好好相处。”
她:“等等?”
可乐就是可乐,春可乐是什么?
谢玄英假装没有听见,接过柏木递上的马鞍:“要上去吗?”
程丹若立即道:“当然。”
他手把手教她安抚马儿,给它系上马鞍。春可乐是跟人长大的马,不是野马,对马鞍并没不反感,也不去挣脱。
程丹若又给它喂了点水,确信它对自己没有了敌意,才试探着扶住马鞍,准备跨坐上去。
蒙古马就是这个好,个头矮,对她很友好,上去的容易,坐着也不觉得太高。
有段时间没有骑马了,她的动作已经生疏不少,磕磕碰碰地指挥它在马厩里走了两圈,春可乐就蹲坐下来,不肯再动了。
“它累了。”谢玄英解释,“明天你再来,我们去城外骑。”
“好。”她立时答应。
晚上,因为技术过于生疏,提前预习了一下。
谁想体力消耗过度,次日不得不推迟计划,改为后日去城外实际操作。
这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程丹若怕大街上人多,自己技术又差,没撞到人,撞到摊子也不美,一直忍到出城,放眼望去瞧不见人影,才迫不及待地牵过可乐,慢慢上去,开始小跑。
独属于自己的马就是不一样。
虽然冬夜雪漂亮,但春可乐就是有种灵性的活泼,程丹若骑在上头,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它奔跑的节拍,以及过分旺盛的好奇心。这也没法子,马还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不似老马稳健老练,又常年生活在草原,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
一会儿被蝴蝶吸引,一会儿去挤冬夜雪,一会儿加快脚步,左顾右盼。
程丹若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后来慢慢就放松了,也敢挥鞭子加速。只是不太会甩鞭,不小心真的抽在它的屁股上。
春可乐被吓到,撒蹄子就跑,她被迫飙了一回车,半天才安抚住它。
晚上回去,谢玄英和她抱怨这事:“陪你骑马,比我自己骑一天都累。”
她:“有吗?”
“吓得我一身冷汗,好在慢下来了。”他一面说,一面脱掉衣服,露出肌肉分明的后背,“你也不怕摔断脖子。”
程丹若强调:“这是意外。”
谢玄英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掰扯,让她歇着,自己去洗澡。
这时,就显出淋浴的好处,不到一刻钟便冲洗干净尘土。他穿上褂子出来,发现她已经脱掉裙子,只剩小衣,在榻上轻轻压腿。
“这是干什么?”他诧异。
她道:“腿绷了一天,拉伸一下才能松下来。”
身上都是汗尘,她也坐不住,起身去洗澡。
才走两步,差点栽到。
谢玄英眼疾手快搀住她:“我扶你去,让玛瑙来给你洗吧。”
“不用。”她说,“给我搬个凳子,我坐着洗。”
艰难地淋浴完,两条腿已经和灌铅似的,既站不起来,也蹲不下去:“快来扶我一下。”
谢玄英擦干头发,捞起她,把她弄到床上,又取来她做的药油,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膝盖上,给她揉药。
程丹若疼得直吸冷气。
“痛就叫出来,别忍着。”谢玄英又倒了点药油在手心,搓开揉按,“骑马都要吃这个苦,过几天就好了。”
她竭力忍痛,说话分散注意力:“我知道,也应该锻炼一下身体了,你晨练能带上我吗?”
谢玄英打量她片刻:“忙完这阵吧。”
程丹若也只是随口一说:“嗯。”
上完药,规规矩矩睡觉。
*
六月初一开市,程丹若和谢玄英在五月底就到了得胜堡。
这是距离大同40公里远的一座城堡,作为与北方民族的交界口,此地常年有重兵把守,且配有数台大炮。
入城后,里面有不少民舍,全是住在城堡里的军户,他们携妻带子,繁衍出不少人口。城堡的最中央,则是一个黄土垒成的高台,前方偌大的空地上,军士正操练。
程丹若观察四周,确实见不到什么马车,更不要说轿子了。
女子也有不少,忙着洗衣做饭,有个别也骑马,周围的人习以为常,遇见认识的还要嘱咐她们小心,别和外头的胡人说话。
“来这边。”谢玄英朝她招手,带她走上巍峨的城墙。
程丹若费力地爬上去,随着视线升高,大片碧绿的草原映入眼帘。
一墙之隔,就是游牧民族的世界。
远处有许多白色的蒙古包,马驮着满满当当的货物,人又在马上,蜿蜒成一条长长的线。
“好多人。”她眯起眼,“不止三百吧。”
谢玄英快速清点一番:“至少千人。”他指向另一边,“那边才是互市。”
城堡是战争时最重要的防线,不可能因为互市,就打开家门让人进来。所以,互市的市场,选定在城堡东面的一片空地。
此时,那里已经搭建起了简易的棚子,每一个都挂有号牌,号码越靠前,地方越靠中间,位置自然更好。
“北面的十个大棚是鞑靼的,南面的小棚是咱们这边的?”她看出了门道,“怎么连棚都搭上了?”
谢玄英道:“收税。”
她:“差点忘了。”互市也要收门摊税呢。
“这是给畜生的。”他说,“夏天日晒,它们不耐热,有什么万一就不好了。”
程丹若:“……”嗯,牛马比人贵。
谢玄英道:“其实,他们没什么东西好和我们换的,无非是马、牛、羊,马我已经给你挑好了,你明天还要去吗?”
她道:“去啊。”
他问:“你要买什么?”
“其实,我没有什么非买不可的东西。”她说,“我这次来,是来花钱的。”
谢玄英微怔。
“官府买卖不稀奇,但我们私人买卖又有所不同。”程丹若思忖道,“我希望能表露一些态度,让鞑靼知道,我们看好互市,有心办好。这样以后做什么事都能容易些。”
谢玄英就问一句:“钱够吗?”
“够。”她道,“花不了几个钱。”
第200章 买马骨
六月初一, 宜开市。
专门选在夏天开互市,也是朝中大臣深思熟虑过的。胡人不耐热, 马又正瘦, 与之相反的是大夏,夏季水草丰美,自家的战马都吃得膘肥体壮, 有个万一, 立马开战也不虚。
就是热了一点。
草原没有高大的乔木,太阳直直照射下来, 紫外线是很要命的。
程丹若早晨起来, 默默观察了会儿, 就决定戴帷帽出去。
她拆掉了原来较为清雅的白纱, 换成皂纱, 并且只围大半圈,眼前留出足够多的视野。
防晒伞则留给了谢玄英,竹为骨, 覆盖黑色油纸和一圈垂到肩膀的皂纱, 确保后颈不会被晒伤。
“这是专门为我备的?”他问。
程丹若:“是我的,借给你用。”
谢玄英瞧瞧她, 没说什么,撑伞在前面带路:“走吧。”
互市就在城外,两人也不骑马, 带着护卫步行前往。
集市已经十分热闹,南北两个入口均有官兵核验文书,因不必认人, 语言不通也没什么,核查无误就放人。
他们的货是不看数量的, 与之相反的是大夏这边,除了文书,每人只准带一车货入内,还要翻捡,确保里面没有夹杂违禁物品。
可见,大夏的态度很明确:除了马,我们没什么要你们的,你们得求着我们。
鞑靼人怎么想呢?
她留意进来的胡人,他们穿着袍子,犹且热得满头大汗,好些人在抱怨,手臂用力挥舞,满脸愤怒,可说得多了,就有为首的人呵斥,勒令闭嘴。
看得出来,鞑靼有求于人,所以伏低做小,可并不是没有怨气。
她将这些事记在心里,继续往里走。
鞑靼和大夏的摊子分属两边,大夏这边主要是盐、茶叶、丝绸和粮食,鞑靼就是牛、羊、马和皮毛。
交易几乎在开市的同时,就已经开始了。
鞑靼的部族还在谨慎地观察巡逻的人,大同的商人大户已经主动出击,和他们接触,询问价格。
谢玄英道:“我过去一下,你不要乱走。”
程丹若摆摆手:“我就随便看看,不用管我。”
他瞥她眼,不太信,再次叮嘱李伯武:“保护好夫人。”
六个护卫齐齐应是。
他走了,程丹若便四下闲逛,观察双方的交易。
靠中央的摊位上,买卖双方正在讲价。
“这些马多少钱?”
“二十石粮食,十袋盐,十匹布,还要一些茶叶。”
“太贵了,便宜点,这样,我给你们两车粮食,三袋盐,五匹布。”
“不行!是好马。”
“三车粮食,不能更多了,盐你们不能多买,最多三袋,布倒是能多给点,六匹吧。不行我就不要了。”
双方讨价还价一番,眼看就要成交,程丹若想了想,走过去说:“三车粮食,脱壳吗?”
大同的商户愣住,觑眼她背后的护卫,不得不说:“脱壳的粮食保存不了,当然是带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