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他们魔宫欺负别人,这样被蹬鼻子上脸削一顿还是第一次,亘古未闻。
西无咎咬牙:“不是我们得罪了他,是……魔祖得罪了他。”
当年钧天帝要压制自己的另一半元神,不惜与魔宫合作,四道禁制中的“气血”禁制正是出自魔域之手。而魔祖得到了这份血液的力量,大肆扩建地盘,这才有了今日的魔域。如今苦主来讨债了,只是捣毁了他的老窝,吓一吓他的魔子魔孙,比起上一世的屠杀,已经算是仁慈。
话说,这点恩怨少说也上万年了吧?
钧天帝,好记仇一男的。
只是西无咎想不通,前几世,最先被报复的都是距离最近的人间界,九大宗和那些世家们,这些人祖上哪个没沾过钧天元神的好处,哪个不是贪婪的吸血成性?再不成九重天上的人难道无辜吗?“仙骨”禁制就是他们的杰作。
他就想不通了,大家都是混蛋,凭什么先揍他们当魔的?
这个报复的顺序,好没有条理!
……
夜深人静,令荀披衣在书房沉思。
今非昔比,未来还会有许多麻烦,青梅归来,他安心之余,也得趁早谋划。
九重天的事,青梅说了一些,还有些隐瞒,应该是关于她和那位仙尊之间的,青梅不想说,他也不追究,反正这一世,青梅向着他,这就够了。
只是有些事,却不是说算就能算了的。
一道色光晕在夜里分外明亮,青冥现身。
他道:“主上因何烦恼?九重天的人必然不会说主上的好话,夫人却还是选择回来,恭喜主上,您果然没有看错人。”
令荀眼中亦浮现暖意。
无人知晓,今日之险。
这些日子,他本就是靠着意志力压制着体内的钧天元神,得知阮青梅被掠走的瞬间,他的愤怒不甘终于成了开启那股力量的钥匙,将那份属于钧天元神的力量彻底释放出来。
与此同时,钧天的记忆也几乎将他吞噬——钧天的血液、仙骨、灵根与气运,被人残忍的通通剥夺,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只因为另一个自己的忌惮,就遭受残忍的封禁。而那些蚕食了他的人,却因为获得了他的力量踏上仙途,开疆拓土,取得世代的繁华……凭什么!
堕神?呵,他本无意灭世,世人偏要与他为敌,逼他杀戮成魔。
随着力量的觉醒,令荀几乎将钧天陨落后的记忆再度经历了一遍,巨大的恨意和怨念,让他几乎迷失自我,原以为属于“令荀”的一切会被覆盖,吞噬,痛苦之中,他甚至默默祈祷阮青梅不要回来,不要看到这样陷入疯狂的自己。
然而,再度醒来后,他奇迹般地发现,自己依然主导着这具身体。
和每一世的混沌不一样,他吸收了钧天的一切,但也还是“令荀”。
“青冥,我……好像还是我。”
青冥剑灵也释放了全部的力量,以玄祖青冥剑之姿出现。
青冥:“主上是真正的钧天转世,又怎会被自己的元神吞噬呢,世人之扰何其可笑,吾主自来只有一人,青冥不可能认错。”
青冥:“而且主上昏迷中,依然惦记着夫人的安危,执念深沉,主上这一世心有所属,心有所牵,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仇恨控制。”
想到阮青梅,令荀又紧张起来:“青梅……青梅不见了,我得去救她。”
青冥:“主上且慢,我观院中留有魔气,夫人多半是被魔尊带去了魔宫。”
令荀沉吟半晌,不置可否:“也可能是九重天故布疑阵。”
青冥:“那就都去,反正无论是魔宫还是九重天,只要我主想去,都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主上,有一件事您要有所准备。”
青冥:“当年您陨落后,三界中人视您为堕神,夫人被掠去,恐怕会听到不少事情,若她觉得您身边凶险……未必还愿意回来。”
令荀陷入沉默。
会吗?
青梅……也不要他了吗?那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抗拒,又是为了什么呢?
感受到他心中波动,青冥安抚道:“主上倒也不必悲观,这一路行来,我观夫人……也许和他们不一样。”
令荀苦笑着摇头:“无论如何,总要见上一面,她愿意随我回来也好,就此分离也罢,总要和她当面说清楚。”
他这一世,大半的快乐满足都与阮青梅相关,甚至他如今还能抱有令荀的意志,都是因为阮青梅。他不愿意这样不明不白的失去,就算为自己也好,他总要当面问一问她。
只是令荀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他从魔宫归来,正准备杀上九重天,阮青梅竟也回来了。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了他元神的隐患,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他身边。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令荀有多么欣喜。
“青冥,青梅信我,我必不负她。”那一刻,令荀前所未有的坚定。
青冥却依然忧心。
令荀继承了钧天元神的力量,同时也继承了钧天元神的恨意和怨念。每一世,每一世,主上都会被这份仇恨支配,又一次次在醒来后,面对神州大地满目疮痍,追悔莫及。
这一世,主上遇到了许多好人,身上的戾气化解了不少,终于不再失去理智,只是……
“主上,恕青冥直言,世道欠我主太多,如今天地颠覆,黑白颠倒,神州全靠我主托起,却污蔑我主为‘堕神’,他心中有恨,也是自然。”青冥所说的,自然不是令荀,而是钧天帝。
这份怨念,如今虽得以抑制,却没那么容易化解,只怕终有一日还会爆发。
“我知道,我即是他,自然能感受他的痛苦,”令荀叹息,“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若真发动灾祸,苍生何辜?也不能一味杀戮,那与魔头何异?”
“青冥,我已经错过许多次,不能再错下去了,你看,那些人每一世也都得到了惩罚,我将自己承受的,都加倍加诸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痛苦,我也痛快过。可我却还是没有解脱,反而一次又一次的陷入轮回。”
“那不正是天道再告诉我,我错了,我报复的方式错了。”
天道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甚至把阮青梅送到他身边,正是让他明白这一点。
杀戮带不来救赎。
“主上心善。”青冥长叹一声,似乎明白了令荀如今所以能成为主导意志的原因。
或许那位帝君心中,也还存着这一息善念,他也不甘愿被仇恨所控制,一次次看着神州生灵涂炭,所以才转世成为令荀这样的人吧。
“如今青梅也已经回来了,此事,容我细细思之。”令荀沉声道。
仇,还是要报,只是尽可能的,他不愿意造成前几次那样的悲剧。
虽然阮青梅从来不说,但他知道,他的妻子虽然古灵精怪,但骨子里其实是一个相当固执有原则的人,一个绝不与恶人为伍的人。
她是他几世求来的愿景和救赎,她喜欢的是青梅竹马的二狗子,那他就只作她的二狗子,不是钧天,不是任何人,只是令荀。
天边泛起鱼肚白,怕阮青梅醒来看不见自己,令荀起身回房。
路上,青冥又问:“对了主上,有一事清明不解,主上曾只身前往魔宫要人一事,为何不与夫人直言呢?”
听阮青梅言辞间颇有埋怨,青冥亲眼见到令荀经历了多大的煎熬,他不想令荀被误会对此事无动于衷。
令荀却道:“昨日在魔宫那般情景,我被力量冲击,差点大开杀戒……虽是魔族,却也是生灵,我怕吓到她。”
想起昨日,令荀眸色微沉。
昨日,那股力量随着他的怒气第一次爆发,他急需发泄,情急之下就去了魔域,最终只是摧毁了魔宫,斩杀了魔祖残魂——也算冤有头债有主。还好他没有在杏花村爆发,否则青梅回来,看到的可能就是一片废墟了。
“原来如此,还是主上考虑周全。”
青冥道:“但是我觉得主上失手打碎秋千一事,倒不是大事,主上为何三翻四次缄默不言?想来夫人不会因为此等小事生气的。”
令荀正要推门的手势一顿:“……小事?”
他摇摇头:“你不知道,青梅很喜欢那架秋千。”
青冥:所以呢?
“总之,此事以后莫提了。”
——对于女人,有些事不是你觉得它小,就是小事。剑灵还是不懂啊,惹怒阮青梅,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作者有话说:
四狗:活该你有老婆?
第112章 世家
来年春天,阮家哥嫂准备多盖一间房子,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木料石料,阮青梅盖魔仙堡还省了些,便一并送了过来。东西是阮青柏和令荀去取,她先来阮家院子帮忙,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熟悉的狗吠。
“呀,小乖回来了!”
阮青梅一回到阮家,就被一只巨大的黑影迎面扑了过来,十分腻歪地在她怀里蹭个不停,阮青梅轻轻地敲了敲狗头,“坏小乖,又到处乱跑,你还知道回来!”
“你别骂小乖,”阮嫂子从灶台边离开,大有为狗子撑腰的架势,“人家小乖可不是空手回来的,昨天夜里叼回来一袋子的山果,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
狗子“嗷呜”了两声,像原地炫耀一般。
“什么山果?我看看。”阮青梅心下一虚,生怕是狗子叼了别人家的东西,结果接过嫂子递过来的口袋看了,却是一愣,她从取出一个褐色果实,想到什么,问道:“这是小乖拿回来的?”
“是啊,红红的看着还挺好吃,以前没见过呢,就是不知道怎么吃,里面全是子。”
阮嫂子说着,拉过阮青梅小声说:“二丫,你给看看,我瞧着是挺稀奇的果子,怕是谁家丢了东西,还出去问了一下,结果村里都说没有。该不会是过往客商的吧?小乖是不是惹祸了?这果子贵不贵,我们赔得起吗?”
“说贵倒也……”阮青梅道,“不是客商的,嫂子放心,没事。”
魔界的琉璃火焰果,算是魔宫特产,普通魔将都吃不到的东西,她家狗子直接叼回来一袋子送礼,可真是……阮青梅看到袋子地下藏的那片楠木叶子,叹了口气。
知道来历,就没什么担心的了,至于贵重,讲真,这玩意据说营养丰富,对身体极好,但是无论长相和滋味儿,都和石榴差不多,虽说理应是贵重的,但是阮青梅却稀罕不起来。从前她在魔宫,哄的那疯狗开心的时候,这些东西随手可得,她倒是经常拿着榨汁喝,算是比较奢侈的吃法,直接入口的话实在是子太多,她懒得吐。
她探头揉了揉狗头,觉得她家小乖这么憨头憨脑,准是被魔将给“骗”了,不由担起主人的指责,板起脸来宠物上课。
“小乖,以后别人给的东西不能要,谁给的也不能要,知道吗?要是坏人怎么办,有毒怎么办?再说,就算对方没有坏心,咱们懂礼貌的孩子,收了人家的礼,是要还人情的。”
西无咎:……
真不至于。
他堂堂魔尊,摘自家后院几个果子怎么了?这玩意他平时都是捡好看得吃,长得不够圆都只有属下堆肥的份儿。
再说这也不是给她的。
令荀毁了魔宫,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但这场仗由魔宫挑起并不合适,西无咎把这笔账记在心上,伺机而动。思前想后,尽管屈辱了些,但“小乖”这个身份暂时还有用,他不能暴露。所以他才又回到了杏花村,至于果子……他受阮家夫妇“照顾”多时,回魔宫一趟,总不能空手回来,阮家人不会要来历不明的东西,几个自家后院的琉璃果,就是他用来砸属下脑袋的东西,能有多贵重。
这女人明明性格彪悍,却老爱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嗷呜……”黑狗甩了甩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看着在院子里闲庭信步的大狗子,阮青梅无奈地道:“这到底是谁家的狗子,说丢就丢,回来也不找主人,到知道带着礼物来看你们,眼里真是完全没有我了,这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
黑狗哼唧了一声,好意思说呢,也不知道谁,整整一年,只知道和来历不明的男人出去鬼混,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条狗!
“嗷呜。”
感觉到院外的脚步靠近,阮青柏和令荀说话的声音传来,黑狗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突然从院子的矮墙窜了出去,好像在躲避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