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你做什么?天气炎热,这果子润肺解渴,大人一口一个,可爱吃了。”
也有识货的,当下买了好几斤。
这一买,众人纷纷抢起来。
没过一会,整筐荔枝一抢而空,供不应求。
沈栀栀带着一包鼓鼓囊囊的银钱,喜笑颜开回前院。
方月面色复杂地跟在身后。
“姐姐,大人赏的荔枝你就这么卖了,万一大人知道......”
“你也说了,这是大人赏给我的,赏了我的就是我的了,我吃不完卖一些又何妨?”
“......”
方月端详沈栀栀,暗道,有恩宠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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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抱着银钱回到明辉堂,此时已经掌灯,四下一片寂静。
她哼着小曲,正要拐过游廊回自己的小院,却看到什么猛地躲起来。
方月吓一跳:“姐姐,怎么了?”
“嘘,别出声。”沈栀栀躲在廊柱后,悄悄探头观察。
裴沅祯坐在厅堂中,与人谈事。
沈栀栀看见他有点心虚,毕竟半个时辰前她才卖了他一筐荔枝。
她把钱袋拢进怀中,用袖子遮掩,然后鬼鬼祟祟带着方月从小跨院绕路走了。
这边的动静逃不过裴沅祯的眼睛。
他谈完事后,招了个侍卫来问:“发生了何事?”
裴府到处都是暗卫,沈栀栀在储玉院的动静自然一清二楚。平日这种小事侍卫不会禀报,但裴沅祯主动问起来,就莫名有些忐忑。
他回禀:“大人,您傍晚赏给沈姑娘的一筐荔枝,沈姑娘拿去储玉院卖了。”
侍卫事无巨细:“沈姑娘宣扬是大人最爱吃的果子,因此卖得特别好,还得了一大包银钱。”
“......”
第14章
沈栀栀回到屋子,把钱袋放桌上,又跑去柜子里取出个方形的小匣子来。
里头放着本皱巴巴的册子,还有炭墨。
方月见她一文一文地数钱,数好一部分就用绳子串起来打死结,再记录在册子上。
其神情认真,动作熟稔,令方月目瞪口呆。
同时也心下复杂。
怎么说呢?她还是头一回见沈栀栀这样的人。
说她傻有时候却很机灵,但若说她机灵,可有时候却傻愣愣地做些不怕死的事。
然而,最令方月想不通的,就是大人对沈栀栀的态度。
她十二岁入府,满打满算在府上也待了四年了。这四年间,她还从未见过大人身边有婢女,即便是女人,也从未待在大人身边超过一刻钟。
哪怕是储玉院,那些名义上属于大人的女人,大人也从未正眼看过。
可这个沈栀栀,一次次地令她刮目相看。
譬如沈栀栀今日做桂花糕给大人尝,她原本以为会是徒劳,大人身份尊贵岂会尝一个婢女做的食物?
却不想,大人不仅尝了,还赏了一筐荔枝。
方月再次定睛打量桌边数钱、越数越兴奋的人。
论姿色,算是清秀,但比不上储玉院的女子。论才学......也没什么才学。
可大人到底喜欢她什么?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厢,沈栀栀数好钱了,捧着脸思考。少顷,开口吩咐:“方月,你去找个梯子来。”
方月回神:“姐姐要梯子做什么?”
“你去就是,找个长些的啊。”
“好。”
方月去了,过了会扛了把梯子过来。沈栀栀接过后,将她撵出屋子,把门闩上。
她叉腰仰头四望,最后盯着横梁,合掌一拍:“就那了。埋树下、放瓦缝里都不安全,还是得藏横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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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荔枝令沈栀栀发了笔横财,也让她尝到了甜头。
于是她做了个决定——裴奸臣要讨好,钱也要赚。
两手抓!
因此,沈栀栀冥思苦想一宿,打算在前院给侍卫们卖帕子。
帕子当然不能再卖无瑕公子的,不过前两日她去怀松县时,无意中听说京城凝香馆有位花魁娘子,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名声大噪,令无数达官贵人们追捧。
沈栀栀想了想,不若就卖花魁娘子的帕子得了。
她买了几匹素绢,又私下请后院的绣娘绣上紫荆花,再用自制的花露浸泡数日。
如此,香喷喷、华丽丽的花魁娘子帕子,瞬间像那么回事。
裴府的侍卫比小厮还多,且大多是光棍,私底下谁没个遐思?
是以,当大壮帮沈栀栀悄悄宣传了一番后,帕子出乎意料地卖得好。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沈栀栀为了她的生意忙得打转,每回伺候裴沅祯用完膳,就很快不见踪影。
这日,裴沅祯用完晚膳把她喊住。
“上哪去?”
“大人,”正要告退的沈栀栀停下,说:“奴婢回去干活。”
“干什么活?”
“呃......什么活都干。”
裴沅祯指尖轻敲扶手。
距离上次沈栀栀给他送甜食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放眼整个府上,除了沈栀栀大胆送吃食,已再无他人。
老实讲,裴沅祯有点惦念。
但不好开口。
默了默,裴沅祯还是挥退她:“下去吧。”
沈栀栀得了准许,毫无留念地转身出门。
她还得回去捣鼓她的生意,但在裴沅祯的眼皮子底下卖帕子,自然得隐秘行事。
每日傍晚到夜里戌时,是最佳时间,她真的忙得很。
只不过这半个月以来,渺得堂、墨韵堂以及清风阁的侍卫基本上都卖了个遍。
就剩下明辉堂的侍卫了。
沈栀栀边走边回头,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偌大的明辉堂,心一横。
罢了,有钱不赚是傻子。
她匆匆回到小院,从床下的箱子里掏出一叠帕子,往帕子上洒了些花露后就出门。
方月正巧端东西过来:“这么晚了姐姐要去何处?”
方月最近热衷于给她滋补,沈栀栀忙着出门,利索地接过碗一口喝尽。
她说:“我得去忙一会,晚上你先安置,给我留门就是。”
方月点头:“好,姐姐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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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沿着回廊径直来到明辉堂。此时里头灯火通明,裴沅祯还在忙事。
她观察了会,藏在柱子后学鸟叫:“啾啾~啾啾~”
门口的侍卫发现她,有人走过来。
“沈姑娘有何事?”
沈栀栀笑盈盈问:“那个......帕子的事,大壮应该跟你们说过了吧?”
提起这事,侍卫不自在地咳了咳。
“是有说过。”
“凝香馆的花魁娘子想必你们都听说过,这位可是引得京城无数公子哥追捧的美人。”
“呐......”沈栀栀从袖中掏出帕子,特地数了四张出来,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帕子。你们守门的有四人,一人一张,我给你们便宜点,二十文钱怎么样?”
帕子香气幽幽,在朦胧灯火下透着几分旖旎。
沈栀栀见侍卫犹豫,问:“你是觉得我卖得贵?”
“并非此意。”侍卫支吾。
“那是犹豫什么?”
侍卫的脸越来越热。光棍这么久,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如今要买女人用的帕子,实在是......
沈栀栀看出来了:“哦,你是不好意思啊。”
“嗐,”她摆手:“我说你是年纪还小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实话告诉你,后院的婢女都从我这买无瑕公子的帕子呢。”
“......可我现在没带钱。”
“这个不急。”沈栀栀好说话,把帕子塞进他手中:“回头你们再给我。”
“去忙吧,我走了。”又做成一笔生意,她高兴地离开了。
两人在这边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殊不知那边裴沅祯正巧出门。
还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会。
沈栀栀没留意,转身就消失在拐角。倒是侍卫,往回走时,猛一看裴沅祯站在那,赶紧上前告罪。
“大人,属下......”侍卫攥着帕子,惶恐道:“属下当值失过,愿领罚。”
守卫期间去买帕子,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裴沅祯心情。
可裴沅祯心情向来不好。
侍卫忐忑地等了片刻,却听裴沅祯淡淡出声问:“是什么?”
“是......”侍卫忙把帕子递过去:“凝香馆花魁娘子的帕子。”
侍卫如实道:“属下听闻沈姑娘手上有花魁娘子的帕子,便想.....便想.....”
后面的话,他又羞又惭愧,说不下去了。
裴沅祯听说是凝香馆花魁娘子的帕子,倒是诧异了下。
沈栀栀一个婢女,怎么会有那人的帕子?
他视线落在帕子上,雪白的素绢上绣了朵水红紫荆花。
他唇角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开口道:“帕子是假的。”
侍卫一愣,错愕之余,也松了口气。
看来大人并不打算责罚他。
侍卫看向手中的帕子,狐疑:“怎么会是假的?沈姑娘分明说这是花魁娘子最喜欢的帕子。”
“凝香馆的花魁对紫荆花过敏,又怎么会在帕子上绣这种花?”
“你们都被骗了。”裴沅祯说完,缓步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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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裴沅祯亲口作证,这事在府上传得极快,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侍卫都知道了。
第二天,沈栀栀再去明辉堂时,发现侍卫们看她的眼神古怪且复杂。
沈栀栀莫名其妙。
直到接下来的几天,她一张帕子都卖不出去,才找到原因。
大壮说:“大家发现是假的,不愿再买了。”
沈栀栀懵:“怎么发现的?”
“大人亲口说的。”
“......”
第15章
沈栀栀被裴沅祯断了财路,敢怒不敢言。
灰溜溜地回小院,路上碰见阮乌就逮着诉苦了一通。
阮乌也听不懂,摇着尾巴任她摸狗头。
“你家主子怎么这样?犯得着跟我一个小婢女过不去么?我就卖卖帕子也碍不着他什么,是吧?”
阮乌:嗷呜~
“他什么意思呢?把着我的钱不放,还拆我的台,这让我沈栀栀以后在府上怎么混?”
阮乌:嗷呜~
“我虽然是个婢女,但也要颜面啊。尤其做小买卖最讲究的就是口碑,现在好了,侍卫大哥们都不信我了,以后我再卖什么也没人买了,他断我财路,你说缺不缺德?”
阮乌:嗷呜~嗷呜~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沈栀栀心里舒坦了点,把阮乌往角落又带了带,然后坐下来继续叨叨。
“实在太欺负人了。”沈栀栀气:“我挣点钱容易吗?再没几个月我就得离开了,到时候若还讨不回钱,我这趟进裴府简直就是亏本的买卖。”
“不行!”沈栀栀越想越不甘,倏地站起:“我不能就这么放弃,钱一定要挣,还得多多地挣。”
裴府的下人这么有钱,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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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重新打起精神,不过再给侍卫们卖帕子是不可能了,但一时半会也没好主意,便只有先老老实实伺候裴沅祯。
这日中午,沈栀栀候在明辉堂门口,饭菜已经摆好了,就等裴沅祯过来。
裴沅祯正在渺得堂跟几个官员议事,约莫过了一刻钟,他才出来。
沈栀栀低头规规矩矩。
裴沅祯隔着长长的天井,瞧见她一身浅紫薄衫娉婷立在廊下。
他缓缓抬脚过去,进了明辉堂饭厅,径直在桌边坐下来。
沈栀栀跟着,默不吭声在一旁服侍。
过了会,裴沅祯开口:“你近日为何不说话?”
沈栀栀心想,我为何不说话你心里没个卯数么?
但她不敢这么说,强颜欢笑地解释:“大人,奴婢最近喉咙疼。”
“唔....”
裴沅祯默了会,突然问:“桂花还有吗?”
“?”
沈栀栀不解。
裴沅祯矜持道:“上次去别院采的桂花,做成糕点确实比旁的桂花有滋味。”
沈栀栀恍然,原来他是想吃桂花糕了。
可她不想做!
上次费那么大劲儿做桂花糕讨好他,最后也只是赏了一筐荔枝。
沈栀栀恭恭敬敬回道:“大人,上次采摘的不多,已经用完了。”
“无碍,”裴沅祯慢条斯理嚼饭:“回头让人再去采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