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更严重?的?是,部分地区已?经出?现了瘟疫。”
裴沅祯翻转玉扳指,眸色沉沉。
“荷县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岱梁附近州县已?出?现了许多难民,有些甚至逃到了邬禾。昨日,青楼后院还来了个打?杂的?,就是从荷县逃出?来的?。”
“消息前?两日从岱梁传到属下?手中,正巧得知大人路过此地,便一直在此等候。眼下?当?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裴沅祯听完,缓缓闭上眸子,良久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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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歌姬在船上逗留了半日才下?船。之后,船速行进极快。
第?三日,他们就进入了岱梁地界,又于次日傍晚到达了荷县县城。
荷县混乱,连客栈生意?也凋零,掌柜的?见他们一行人下?马车十分热情。得知裴沅祯要包下?客栈,更是恨不得磕头跪谢。
“有有有,干净厢房,热饭热菜全都有。”掌柜的?说。
“后院马厩里新鲜草料充足,客官的?马可栓在那。”
“前?些日连着下?雨,一楼潮湿,要不搬去二楼和三楼住?”
“小店是本县最好?的?客栈,客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掌柜殷切地把人领进堂内,吩咐跑堂沏茶来。
沈栀栀牵着阮乌站在堂中央四处打?量。
这家客栈年岁已?久略微老旧,但胜在宽敞干净。二楼厢房也多,想来她能自己住一个屋子了。此前?船上条件有限,她都是跟其他婢女一起挤的?。
这会儿?已?掌灯,众人卸下?旅途疲惫,忙碌的?身影在灯火下?变得轻快起来。
沈栀栀视线看向门口站着的?裴沅祯,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盯着某处一动不动。
她走过去,顺着他视线看了会,才发现街角瑟缩着两个人。许是逃难入城的?,天黑将至两人共寝一张单薄的?被褥。
掌柜的?正好?扛东西经过,也瞅了眼,说:“那些都是从荷县来的?,如今城里到处都是。客官平日可得少出?门,这城里啊......”
他摇头叹气:“死了好?些人,晦气。”
“公子......公子?”
少顷,沈栀栀喊他:“您要现在用晚膳吗?”
裴沅祯没应声。
“奴婢吩咐小二把饭菜摆大堂如何?还是您想回房间用?”
“不必。”
裴沅祯谈谈应了句,然后转身径直上了二楼。
不必是何意??
是不必摆在大堂,还是不必摆房间啊?
沈栀栀疑惑地跟着他上楼,然而跟到门口时,门倏地从里头关上。她躲闪不及,“砰”地撞上去。
下?一刻,就听里头裴沅祯清冷的?声音传来:“跟着做什么,我换衣裳。”
“......哦。”
沈栀栀揉了揉额头,对着门恶狠狠地挥了几拳——拽什么拽!不给你饭吃饿一顿看你还怎么拽!
她气呼呼转身下?楼,自己寻了个桌子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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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沈栀栀回屋收拾行李。她果真单独得了个屋子,不过也不只?她一人住,阮乌死皮赖脸跟着她,还把自己的?小花床垫拖进来。
小花床垫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下?,旁边还放着两包肉干。
沈栀栀懒得管它,行了这么多天的?船,她累得很,想早点洗漱歇下?。
端盆出?门打?水时,瞧见尤冰倩进了奚神医的?房间,她好?奇跟过去。
房门敞开?,里头灯火通明。而尤冰倩抱着堆药材放在桌上,提笔正在一一记录。
她边记录,边拿帕子掖眼角。
也不知是遇到了何事,这么晚了还独自在这抹泪。
沈栀栀探头瞧了瞧屋内,没看见奚神医的?身影。想了想,她走进去。
“冰倩姐姐,你干嘛哭啊?”
在船上这些日,沈栀栀跟尤冰倩感情日益增进。尤冰倩年纪比她大,让她唤一声姐姐。
一开?始沈栀栀不大好?意?思,毕竟尤冰倩是京城闻名的?贵女,哪是她一个婢女能喊姐姐的??后来拘束地喊了两次后也就顺口了。
这会儿?,见她像是又消瘦了许多,于心不忍。
莫不是裴奸臣又欺负她了?
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裴沅祯就不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为这种男人流泪实在不值得。
尤冰倩摇头,强颜欢笑说没事,可在沈栀栀看来绝对是有大事。
她长长叹了口气。
尤冰倩停笔:“你叹什么气?”
“冰倩姐姐,”沈栀栀道:“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
“什么话?”
“就是......”沈栀栀左右打?量了下?,小声道:“我为冰倩姐姐感到不值!”
“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你为何偏偏喜欢他?这种男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姐姐你模样好?、家世好?,性子又温柔,还懂医术本事也大,何愁找不到良婿?”
尤冰倩一脸莫名:“栀栀妹妹说的?是哪个?”
“咱们公子啊,就是他!”
“他除了脸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好?的??哪里值得冰倩姐姐为他伤心至此?”
尤冰倩大骇,欲阻拦,却被她摁住。
“你先别急辩解。”沈栀栀情绪上头,根本收不住:“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你平日是没见着,公子这人性情古怪还脾气不好?,你要是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保准你每天有气受。撇开?这些不说,就说在船上的?这些天你也应该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最后道:“总之,像这种爱拈花惹草朝三暮四薄情寡义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她一通话下?来,淋漓酣畅。
而一旁的?尤冰倩傻眼了,面色古怪又震惊地望着她。
沈栀栀不解她这是什么表情,懵了懵。
但下?一刻,屋子里突然传来句怒叱。
“沈栀栀你给我进来!”
“???”
沈栀栀猛地看向屏风后头,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劈。
“公子他......在里面?”
尤冰倩同情地点头:“在呢,在跟我师父探讨瘟疫之事。”
“......!!!”
第34章
“沈栀栀你给我进来!”
屏风里传来怒叱, 吓得沈栀栀大?跳,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她茫然而?怔忪地看向尤冰倩,后知后觉地问:“公子?他.......在里头?”
尤冰倩同情地点?头:“在, 公子?跟我师父正在里头探讨瘟疫之事。”
沈栀栀顿时就想哭了!
怎么办?
适才那阵怒叱里夹杂着咬牙切齿, 还有几丝羞恼。
沈栀栀觉得自己倒霉得很?,这次被裴沅祯抓了个正着,不死也得死了。
她不敢过去。
屏风里, 裴沅祯面色阴沉。见那小婢女没?动作,压着声音催促:“你敢违抗?”
“不、不敢。”沈栀栀哭丧着脸挪脚过去。
转过屏风, 果?真见裴沅祯和奚神医坐在桌边。桌上一炉茶水缓缓冒热气, 他们身前是一幅地图,上头圈圈点?点?地标注了些?东西。
沈栀栀唯唯诺诺,福了福身:“公子?,奴婢.......奴婢不知道公子?也在。”
裴沅祯看见她就头疼。
若是旁人早就死千八百回了, 可这个沈栀栀........真想切开她看看里头装着多少颗胆子?。
他别过脸,闭了闭眼。
少顷,面无表情开口:“来,适才的话?再说一遍。”
“公子?.......”沈栀栀这会儿怂得跟只鹌鹑似的。。
奚白璋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他捂着半边脸,悄悄给沈栀栀竖了个大?拇指。
沈栀栀:“.......”
两人的小动作瞒不过裴沅祯,他冷冷斜睨过去。
奚白璋立即收笑, 但也没?收全, 整张脸因忍得辛苦而?皱成一团, 十分滑稽。
屏风外头, 尤冰倩咳了咳:“师父, 我从京城带了些?稀珍的药材过来,师父可要去看看?”
奚白璋顿时想起什么, 忙起身:“你提醒我了,我药材还晒在院子?里。”
说完,他幸灾乐祸地看了眼沈栀栀,溜了。
尤冰倩见他出来,也福了福,跟着出门?。然后,还体贴地把门?关上。
房门?一关,沈栀栀心?肝颤了颤。
裴沅祯扶额。
他是个鲜少情绪外露的人,这世上也几乎没?什么事能令他情绪外露,倒是眼前这个婢女........
着实气人!
“性?情古怪?”他沉声问。
沈栀栀脖颈一缩,连忙摇头。
“脾气不好?”
沈栀栀垂下脑袋。
“薄情寡义?”
沈栀栀怯怯后退。
“我竟不知,活了这么些?年还有这等名号。”
“公子?.......”沈栀栀带着哭腔:“奴婢知错了!”
“知错?我看你未必这么想,适才那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头头是道!”
“.......”
沈栀栀此刻,后悔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裴沅祯兀自闷了会。
“来,”他平静地勾手:“你上前来,把适才未尽之言一次性?说完。”
“奴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裴沅祯继续道:“我给你个机会,你把那些?话?再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就如实说。”
“真、真要奴婢说?”
裴沅祯视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又矮又怯懦。
“那......”沈栀栀犹豫:“奴婢就说了啊,可公子?得答应奴婢一件事。”
裴沅祯表情麻木:“说。”
“奴婢说了之后,可不许罚奴婢,毕竟是公子?要奴婢说的。”
“........”
其实,沈栀栀怂归怂,但她心?里确实觉得裴沅祯不是尤冰倩良人。适才那些?话?全部出自肺腑,即便再说一遍,她也还想这么劝尤冰倩。
她清了清嗓子?:“奴婢觉得公子?待冰倩姐姐不好。”
在裴沅祯阴恻恻却?毫无威胁的目光下,沈栀栀壮着胆子?开口:“奴婢只是见不得冰倩姐姐这般伤心?难过。她是个好人,我就忍不住想劝一劝。至于适才说的那番话?也不是胡编乱造啊,公子?确实.......”
她怯怯看了眼裴沅祯:“确实狎妓了嘛,船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倘若公子?真心?喜欢冰倩姐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
“谁跟你说我喜欢尤冰倩?”裴沅祯缓缓出声。
“啊?”
沈栀栀一愣:“那个......大?家都?说啊。”
“大?家是谁?”
“就是.......”沈栀栀脑子?里懵乎乎,呐呐道:“上次去别院的时候,别院的仆人都?这么说。”
“旁人说你就信?”
沈栀栀点?头,随即又摇头:“这要分情况的。”
“什么情况?”
“要看是什么事。”她有理有据:“冰倩姐姐这么好,家世才情都?跟大?人相配,很?难不信啊。府上还有人说大?人喜欢奴婢呢,可这事奴婢一点?也不会信。”
“.......”
裴沅祯嘴角抽了抽。
他抬手缓慢揉额,就听沈栀栀问:“公子?,这么说,您并不喜欢冰倩姐姐?”
裴沅祯重重呼吸口气,耐心?道:“我对尤冰倩无意,且尤冰倩心?仪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沈栀栀懵:“搞了半天,是奴婢弄错了?”
裴沅祯面色不善:“你说呢?”
嗷!
沈栀栀傻眼了!
她愣了片刻,猛地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裴沅祯大?腿。
“公子?,奴婢知错了!奴婢是真的知道错了!求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奴婢这么个小小的婢女计较。这么久以来奴婢伺候公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尽职尽责,看在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可好?”
她手臂将他腿抱得死死的,半边脸紧紧贴在他腿上。许是最近吃胖了些?,脸颊还压出点?圆润的弧度来。
就这么昂起头,眼巴巴、怜楚楚地望着他。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若你非要烫她哭给你看的无赖架势。
裴沅祯目瞪口呆,欲言又止,止不想言。
他踢了踢:“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