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游戏——轻云淡

　　“服装界抄设计，然后贴自己品牌标签这种事太常见了，甚至都不违法。”
　　“事实上，这种操作也确实奏效。加工厂生意好了许多，老板娘一年赚的，比往年两三年都多。可是她不知足，还想要更多。她打算完全仿制名牌服装，贴上别人的标签，对外出售。这种行为是犯法的，我不肯，她就找个理由把我辞退。”
　　“她手里甚至握有我的把柄。一旦我把这件事捅出来，她就能告我在工厂乱扔烟头，差点引发火灾。被辞退后心生怨恨，故意造谣诽谤。”
　　超能力没有反应。
　　这大概就是小胡认定的真相。
　　云昕又问，“你为什么认定是老板娘栽赃？难道不存在一丝一毫其他可能？”
　　“除了她，还能有谁？”小胡反问，“那段时间她逼着我跟她一起违法，搞得我压力很大，天天躲起来抽烟。”
　　“仓库旁边发现烟头，前提是，必须提前收集我吸过的烟头。”
　　“除了她，我没得罪过任何人，人家没有理由害我。”
　　云昕静默一瞬，“为什么不答应跟她一起干？”
　　“我也想，可惜良心不允许。”小胡自嘲地笑了笑，“抄袭这种事不止服装业，哪行哪业都有。”
　　“家居市场里，有个很杰出的设计师，用6根棍子组成衣帽架。”
　　“可能看见成品的人都觉得简单，因为东西摆到了所有人面前。而倒推出这个过程，整整花了2年时间。”
　　“他一心想用最简单的材料，做出最容易装配而且最实用，同时富有设计感的衣帽架。”
　　“靠着这个设计，他拿下了设计界的巨大奖项。获得联邦专利，被博物馆永久收藏，甚至影视作品里都会出现这个衣架。”
　　“后来他在网上开店，20万浏览量，网店一共卖出两件商品，成交额239元。”
　　“同一时间，山寨这个作品的店铺达到了近300家，每一家的销量都非常可观。靠的不是别的，只是更低廉的售价。”
　　“那个设计整整花了2年时间。为了把实物做出来，设计师砸锅卖铁，把自己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
　　“可结局是，库存产品堆积卖不出去。厂里无法开工，工人拿不到工资。那些被投诉举报的山寨店铺，甚至不断打电话威胁他，还有人恶意给他店铺买假流量，让平台判他违规，封掉他的网店。”
　　“他本可以靠着衣帽架的设计功成名就，然后享有金钱、名誉、地位，慢悠悠地生活，设计出更多优秀作品。然而他被世俗拖累，耗费了大量精力与体力，最后熬夜猝死。”

　　“从我知道这个设计师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抄袭、仿制，离开工厂是早晚的事。”
　　说到这，小胡勾起嘴角，轻声笑了，“就像自己费心费力、花了几个月写了篇论文，却被导师批的一文不是。转头导师改了改，以自己的名义给知名杂志投了稿，最后导师声名大噪，名利双收。”
　　“又像职场试用期员工谈下大笔订单，领导二话不说，把功劳算在自己名下，甚至连提成都舍不得分给员工。”
　　“全部是小偷，窃取了别人的劳动成果。”
　　“可悲的是，小偷们都活的很好，创作者本人穷困潦倒。”
　　“并且只有当本人遇到这种事，才会悲愤、不满。当其他人遇到这种事，旁人甚至很难理解、同情。”
　　“所以，我平等地讨厌所有人类，包括我自己。如果有一天人类毁灭，世界灭亡，那也挺好的。”
　　云昕默然。
　　她找小胡，只是想调查真相。
　　结果听了个故事，情绪低落，服装加工厂的事也没问清楚。
　　云昕正想拽住小胡，让他把话说清楚，小胡却说，“有些事，我也是连蒙带猜，知道的不一定是事实，说出来反而会误导你。”
　　“我只说一句，小陈是老板娘的远房亲戚，她可能并没有超能力，也感知不到危险。”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超大。
　　在此之后，小胡嘴巴紧闭，再不肯开口。
　　云昕没有勉强，暂时先离开。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五天的假期一晃而过。
　　转眼又到了打工日。
　　云昕抱着探秘的心情积极上班，结果到工厂一看，工人们周身黑雾弥漫，看起来命不久矣。
　　云昕随便拉住一个人询问，“我不在的这几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女工想了想，反问，“自来水变成了黑色，还有怪味，算吗？”
　　云昕追问，“怎么回事？自来水怎么了？”
　　“水变成了黑色，尝起来有股怪味。”女工解释。
　　“打电话投诉，水务局的人说，水没有问题。可能确实有点酸度，但绝对在安全范围之内。”
　　“问他们什么时候恢复正常，也回答不上来。只说，最近用水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老板娘让我们把水煮沸再饮用。安全起见，还多煮了几次。”
　　说到这，女工聊起八卦，“我们去周边问过，不止工厂供水这样，附近办公大楼、居民区也这样。”
　　“有人晚上用这种水洗头洗澡，结果头发变成蓝色，还会像涂了胶水一样全部粘在一起。”
　　“这事听着就让人发毛。不过黑水喝了两三天，没见出事，渐渐的大家都放心下来。实在担心的，一开始就买了矿泉水喝，没让黑水入口。”
　　云昕蹙眉不语。
　　女工急了，“你别不说话啊！你一不说话，我都害怕到起鸡皮疙瘩了！”
　　云昕含糊表示，“感觉很不好，说不清楚为什么。”
　　女工迭声问，“难道水有问题？水务局的那帮家伙骗了我们？”
　　“你先冷静下来。”云昕劝说，“我休息了五天，今天刚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不清楚，需要时间调查。”
　　女工想想也对，“那你先查。不管之后查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云昕应下，并叮嘱，“那个黑水先别喝，我总觉得有问题。”
　　“好，听你的。”
 
　　云昕问人要了水务局的电话号码，二话不说，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自来水里流出的水都是黑色的，这水有问题。”
　　对面接线员是个年轻的小姐姐，她一口咬定，“虽然有点酸涩，有点异味，但是水质没问题，可以放心饮用。”
　　云昕：“这话你说了自己信吗？”
　　接线员小姐姐：“确实没有安全问题，我没必要骗你。”
　　谎言！
　　云昕又问，“你这么说，你们领导知道吗？”
　　接线员小姐姐：“知道。”
　　“好。”云昕点点头，“通话已经录音。你们不管，我找别人。”
　　说完，挂断电话。
　　不知怎的，接线员小姐姐心底浮现起一丝不安。其他人都是半信半疑，投诉到最后，都被劝了回去。唯有这次这个，执意要调查清楚。
　　但她没有办法。
　　上级命令，不管谁来投诉，都要一口咬定水质没问题。
　　她只能照办。
 
　　挂断电话，云昕熟练地拨打警察局电话号码，“你好，我的地址是xx区xx街道。这里的供水受到严重污染，恐会造成大面积危害。希望立即派人着手调查，恢复饮用水安全。”
　　接线员疑惑，“请问你是怎么发现供水受到严重污染？”
　　“水是黑色，有异味，尝起来酸涩。最重要的是，我是超能力者。同事把水煮沸喝下后，我明显感觉到不对劲，第六感疯狂示警。”本来云昕习惯性隐藏。再一想，进化游戏都公开几个月了，对象还在有关部门上班，继续隐藏也没意思。
　　她索性直言，希望政府提高重视，尽快把事情处理好。
　　听说她是超能力者，接线员的态度立马变了，“感谢您的来电，我会让同事调查清楚。”
　　通话结束。
　　同事提醒她，“这个号码被特殊标记过，对方已经成功预警好几次。”
　　接线员心里一凛，“糟了！她说供水有问题。如果说的是真的，起码几千人受影响。”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所有人迅速行动起来。
 
　　云昕刚报完警，就见小陈拿电热水壶装了水，打算煮沸。
　　“其实你的第六感一次都没有示过警，对吗？”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小陈吓了一跳，听见怀疑下意识反驳，“不，有过一次。”
　　话出口，她自知失言，关上水龙头，带着电热水壶匆匆离去。
　　“第六感只示警过一次，你却隔三差五告诉老板娘有危险，让她紧急疏散人群？”
　　想起老板娘莫名增加的四维属性，看其他普通人高人一等的眼神，云昕终于明白，“自导自演刷评价啊？”
　　偏僻地点，随便烧点碎布料，就有了火星，起了火灾。
　　任火焰烧上一会儿，等火势差不多了，小陈“预感到”有危险，通知老板娘疏散人群。
　　四五十名员工被赶到空地上。
　　小陈和老板娘赶到现场灭火。
　　火焰及时被扑灭。
　　两人一个“提前预警”，一个下令疏散，都能混个不错的评价。
　　“难怪三天预警五次，错四次。除了火灾，其他都是假的。”云昕思路渐渐清晰，“谎称有地震也不要紧，毕竟工厂某处起了火灾。为了疏散人群，说点谎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明白后，她忍不住叹服。
　　拿工厂40多名员工刷评价，还让人家心甘情愿配合。末了念着小陈和老板娘的好，觉得这俩真是大善人。
　　剥削到这种程度，员工们却感恩戴德，不得不说，老板娘真是个人才。
 
　　风过留痕，凡事经不住细查。
　　云昕把水污染的事告知警察局，警局立即派出超能力者调查，并且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事情调查清楚。
　　不过得知整件事经过，所有人都惊呆了。
　　事情是这样的。
　　四天前，一名司机被要求将硫酸铝送到xx区污水处理厂。
　　可在此之前，司机从未去过该污水处理厂，并不熟悉地形。
　　同事交给他一把钥匙，说工作很简单。只要走进大门，左手边就是硫酸铝罐。打开锁，把硫酸铝倒入即可。
　　当司机到达该污水厂时，发现没有人接应他。
　　他想起同事的嘱咐，只要把硫酸铝罐放进左边的储存罐就行了。
　　可进去一看，那里好几个上了锁的储存罐，到底是哪一个？
　　等了半小时，还是没见到人，司机试着用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储存罐。
　　“啪嗒”一声轻响，锁被打开了。
　　司机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是他要找的硫酸铝储存罐，然后把硫酸铝全部倒进去。
　　然而事实上，同事给的是一把万能钥匙，可以打开污水厂所有储存罐的锁。
　　被选中的储存罐，里面装的都是已经处理好的、即将给附近居民使用的生活用水。
　　硫酸铝倒进去后，直接把水污染了。
　　正常生活用水，最大铝浓度为0.2毫克每升。然而被污染的水，最大铝浓度为620毫克每升。
　　足足多了3000倍。
　　这下子水中铝含量严重超标，足以危害饮用者健康。
　　更离谱的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污水处理厂的工作人员发现，硫酸铝储存罐的液位过低。
　　硫酸铝本身是用来清除水中的固体颗粒的，前两天刚刚补充过，按理来说，不会消耗那么快。
　　于是工作人员联系了司机。
　　司机如实告知了自己的操作。
　　工作人员大惊，勒令司机保密，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随后，水务局接到数百个投诉电话，却统一口径，坚称水质没问题。
　　就算事情败露，水务局高层仍一口咬定，多余的铝会逐渐被身体排出去，黑水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
　　结果政府派遣生物学家对水进行了测试。
　　检测后得知，这水问题不少。
　　它不仅含有硫酸铝，还含有其他有害物质。
　　因为液体是酸性的，在从管道流入时，会腐蚀由锌和铅制成的铜管以及接头。
　　如果把这种水烧开了，非但不能杀菌，反而会提高污染物的浓度……比如硫酸铝，煮沸后浓度至少提高三倍。
　　“不会的，水是可以饮用的，喝了不会有事。”水务局负责人还在挣扎。
　　超能力者告诉他，“附近办公楼，已经有人喝了污水起皮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