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
她是怎么来的?是被人劝来的!
那一刹,明黛的脸色几乎沉得可以滴出墨来。
那个老疯子……
宋寄词:“之前我就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法子,能够让一个将死之人,肉白骨塑经脉。”
“我想啊想,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窗外明媚的太阳,嫉妒到发狂。”
“直到那一日,我看见了你立在青山峰上的那座石碑,便心生怀疑。没过多久,有人便为我揭开了谜底。”
“那时我就想:哈,老天真是有眼无珠——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任凭你唐明黛功德无量,还不是落到了我的手中?”
说这话的同时,宋寄词的指尖一寸寸地划过李拾月的脖颈,像是一柄锋利的尖刀,登时便在她身上缓缓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后者被魔气禁锢着,凌迟般的刺疼促使她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一张小脸竟是比月光还要惨白。
饶是这样,她仍旧紧紧地咬着牙关,强忍着疼痛,丝毫不肯屈服。
明黛神色微变,厉声问:“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是,何必伤及无辜?”
宋寄词:“无不无辜,与我何干?”
明黛:“你!”
宋寄词嘴角噙着笑意,十指却慢慢嵌进李拾月的皮肉中,语气温柔地说:“长老若是想要救下你这几个徒弟,最好就按我说的去做。”
“不然的话……我们大可以比一比,究竟是你那只剩半截的剑更快,还是我的手更快?”
“唔唔!”李拾月奋力地摇头,却被宋寄词掐得更紧。
惨白的小脸上慢慢泛起几分窒息的红晕,额间的汗、脸上的雨、颈间的血,三者混在一起,不多时便染红了衣襟!
一旁的奇安顿时也急了眼,大吼一声,反口咬住那铁链,浑身灵力陡然暴涨,疯了一般四处冲撞,像是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来与宋寄词同归于尽。
可那铁链本就是魔气所化,一端栓在奇安身上,另一端则直接没入云层之中,其束缚之力远非寻常灵器能比,任凭他耗费再大的力气、再多的灵力,也不过是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魔气与灵力对抗,肉体与灵魂博弈。
他痛苦地嘶吼着,一双眼在红蓝之间不断转化,反而将自己折磨得鲜血淋漓!
“吼——”
宋寄词转头瞥了一眼季问英,后者顿了顿,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挣扎,身形却已经动了起来。
下一瞬,剑光闪现。
庞大的身躯往前一倾,重重摔倒在地上,飞溅起一大片泥浆,沉重地喘着粗气,动静却越来越弱。
从明黛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一道浅浅的脊线,躺在泥坑里,动也不动。
祭台上的几个小孩纷纷被此情形吓傻了眼,像是被抽了魂一般,绝望又无助。甚至还有两个人实在扛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宋寄词冷笑道:“野种终究是野种,难以驯服。”
她又转头看向明黛“怎么样,唐长老,考虑好了吗?时间不多了,本座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明黛死死地握着手中的剑,像是要在上面留下一道印记一般。片刻后,她忽而又松了手,道:“可以。”
宋寄词微怔,而后又勾唇笑了。
只不过这欣喜之余又多少有些遗憾。
她原本以为还得再花上一些功夫来“说服”明黛呢,没想到对方答应地这么爽快,倒是让她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正如她刚才所言,时间不多了,当务之急,还是办正事要紧。
于是她适当地松了一些力道,收了魔气,免得真把人给掐死了:“那就请吧。”
“希望你最好别后悔。”
明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了剑,转身往那祭坛走去。
明黛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宋寄词却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后悔?
笑话,她盼着这一刻也不知道盼了有多少个轮回,怎么可能会后悔?!
城中大阵已成,剩下的只有这一处阵眼还需力量加持,等到悬崖之下万骨复苏,整个三界城连同方圆三十里都会变成一片魔海。
届时,魔灵更迭,整个修仙界的命运都将被改写。
为了能够实现这个目标,她已经不知道奔走了多少年、遭受了多少次的打击与毁灭,以至于这件事都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好在终究还是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要不了多久,所有的冷眼、所有的憎恶都会变为感激。世人终将匍匐在她的脚下,为她的壮举高歌颂德——
就在宋寄词心潮澎湃之时,李拾月忍着剧痛,强行冲开了经脉封印,嘶声大喊:“师叔,别去!”
“她要用五行之力把灵泉变成魔眼,她在骗你,她根本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闭嘴!休想坏我好事!”
“呃!”
身后传来打斗的声音,明黛却没有敢回头,踩着一路的泥泞,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
最后,她终于走到了位于悬崖最高处的祭台边上,隔着半人高的台阶在小豆丁面前站定。
二人视线相触。
雨势不知在何时渐渐小了下来,将停未停,崖边的风将明黛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瞬便要羽化登仙……
又或者,万劫不复。
明黛:“相信师叔吗?”
小豆丁用力点头,一双圆圆的葡萄眼分外地清澈,完全看不出半分恐惧。
她虽然不知道师叔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她永远无条件相信师叔。
明黛低声回了句“好”,又道:“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在心里帮师叔倒数五个数。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小豆丁再度点头,却并没有闭上眼睛。
有师叔在,小豆丁并不害怕,但见明黛开始动作以后,她还是十分听话地在心中默默倒数起来。
五——
明黛抬手结印,星星点点金光在她掌心凝聚,与此同时,几个小孩儿身下的祭台也亮起一阵红光,浮现出古朴而繁复的花纹。
四。
那淡金色的光芒注入祭台之中,小豆丁,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将她的灵力剥离。
不,应该是灵魂才对。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正在不断地往上飘,头顶青天,脚下深渊,但似乎又被困在了某处,怎么也出不去。
那种感觉十分神奇,甚至比她看见自己长出一条鱼尾巴还要有意思得多。
但周围其他几个小孩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们看明黛的眼神就像是看恶魔似的,要不是此时经脉穴道都被魔气封住,他们恐怕早已大叫出声。
三。
祭台上的阵法越来越亮,明黛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没了功德之力护体,她的丹田和经脉肉眼可见地再度衰败起来,隐隐似要碎裂。
二。
耀眼的红光直冲天际,穿透层云,将弯月也染上一层血雾。
厚重的黑云中传来阵阵雷鸣鼓动,大地也在颤动,无数双红色的眼睛聚焦在那祭台之上,强大的威压在这一瞬间无声蔓延,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宋寄词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一切,眼中神色趋近于疯狂,一时间竟是将周遭的动静全部抛之脑后。
李拾月趁其不备,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在乎自己满身泥泞有多狼狈,拔腿就往祭台处跑,想要阻止明黛。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一。
最后一个数默数完毕。
刹那间,光芒大盛——
什么也没发生。
紧接着下一瞬,耀眼的红芒骤然熄灭,阵法寸寸黯淡,灵力猛然回流!
小豆丁只感觉自己像是被谁给粗鲁地推了一下,然后她的灵魂便被强行塞回了躯壳之中,险些没把她给摔个屁股墩。
明黛睁开眼,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头也没回地说:“真可惜,你的阵法好像失效了呢。”
“怎么可能!”宋寄词整个人都傻了眼,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不可能!你撒谎!”
这阵法可是蓬莱阁的人亲自所绘,据说就连他们老阁主都看不出任何破绽,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明黛踉跄着站起身,肉眼可见地虚弱,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扎眼:“宋师妹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自己来试一试。”
宋寄词又不是傻子,哪儿还听得进去这些话?
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将她笼罩,她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明黛做了什么,这才导致阵法骤然失效。
这一刻,宋寄词只恨自己太过贪婪,嫉妒明黛身上的那点功德,没有一开始便直接将她击杀!
“我要杀了你!”
刹那间,她身上爆发出可怖的力量,一柄魔剑骤然出现在她手中,长剑一挥,万鬼恸哭!
明黛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就那么站在原地,连脚步都未曾挪动,脸色惨白,却莫名地带着笑。
眼看着那魔气已经快要杀至她面前,旁地里突然闪过一道剑光,替她挡下了这凶险一击。
与此同时,无边梵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佛法之力骤然铺开,只见金光一闪,瞬间击退周围所有魔障!
琴声、兽吼……越来越多的势力似乎正在加入这场战斗。
局势陡然逆转!
宋寄词猛地一惊,心知大势已去,暗道不好,转身就要逃。可还没等她行动,一道剑光便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
身影未现,剑气已至。
那一剑又急又快,带着几分烧灼的气息,根本避无可避。
霎时间,宋寄词只觉得自己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双玉手飞进了泥潭之中!
那一瞬间,她是想尖叫的。
但她没来得及。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但触感似乎不像剑,更像是……一根树枝?!
“你不该打她的主意。”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宋寄词几乎快要失声,“大师兄!你在做什么!我是你师妹啊!”
她竟然被人用树枝砍掉了双手!
江淮声一听她这称呼,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正要再度动手,旁边却传来一道厚重的梵音。
“阿弥陀佛。”
“道君手下留情。”
这一声梵音中包含着浑厚的灵力,听得人灵台一颤,江淮声微微皱起眉,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放开了她,转而用充当剑柄的这一端在她背上重重点了一下。
宋寄词顿时一个踉跄,在泥潭中扑腾了两下,险些跌下山崖,气得她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可还没等她站稳,身后便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梵刹的佛修、御兽宗的灵兽师、苍羽门的术士……还有其他的宗门与势力,零零总总竟是来了十多个人。
而站在最前方的,赫然是她的大师兄,江淮声。
只见他手中倒提着一根雷击木枝,其间隐隐环绕着雷电之力,竟是比灵剑还要锐利几分。
方才,江淮声便是用这一根树枝砍断了她的双手。
也是这时宋寄词才注意到,她的双臂早就被电得一片焦黑,身上更是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臭!
宋寄词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下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转头看向人群外围的明黛,眼中顿时流露出怨毒的神情。
“你早就猜到了?!”
“你早就算好了这一切是不是?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跟着我,假装上我的当,实际上你们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明黛:“……”
说不是,自然不可能。但要说完全是,却也有些牵强。
最起码她根本没想到宋寄词会将弟子们掳到这山上来。更没想到后面还会发生这些事情。
她只不过是察觉到蓬莱阁可能出了事,便让江淮声带着徐岷玉一同去调查,没想到竟然还真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藏在城郊地下的阵法。
于是徐岷玉便借着雷雨的掩护,在那阵法上炸了个口子,不仅破坏了阵法,还愣是造了个生门出来——当然,这一切都是明黛在看见徐岷玉独自返回时所猜到的。
毕竟当时情况紧急,他们根本没工夫闲谈。
好在事实证明,知徒莫若师。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和宋寄词说了。
她一手紧拉着刚刚被人从祭台上救下来的小豆丁,目光扫过人群中的宋寄词,面色十分平静。
“我提醒过你的,别后悔。”
“现在,你输了。”
“啊啊啊!!!!”
宋寄词几乎气得发疯!
她若是知道那句“后悔”是这个意思,她怎么可能还会将明黛留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