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这群人……
无数魔气自她身后爆起,头上乌云滚滚,数百双眼睛骤然聚焦,瞬间变成漫天的杀意!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无处可躲。
若是全盛之时,明黛尚且还有一战之力。可现在她身负重伤,连挪动都费力,只能下意识地回身抱住小豆丁,已然做好了用自己的身躯扛下一击的准备。
可片刻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猛地回头一看,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她们面前。从她的角度望去,只看见男人宽阔的背脊和刀削般的侧颜。
是江淮声。
他沉声问:“没伤到吧?”
明黛下意识地摇头,随后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连忙补了句“没事”,旋即又觉得有些怪怪的。
宋寄词发难的时候,江淮声距离她最近,但他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和对方动手,而是下意识地冲到了她们身边。
明黛:“……”
她心想,如果她是江淮声的队友,此刻估计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了百八十遍。
然而她不是。
江淮声也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他只不过是做了顺应本心的事。
只有小豆丁抬头看了看自家师叔,又看了看挡在他们前面的江师兄,眼睛眨了眨,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其他人同样修为了得,再加上他们人数众多,根本不需要江淮声出手,也能应付得过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宋寄词彻底败下阵来,就连她所操控的季问英也彻底倒下,不省人事。
这一次,宋寄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今天恐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都说生死无小事,可当死亡真正迫近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瘫倒在悬崖边上,任凭雨水将她淋得透湿,仿佛已经认命。
她问:“你们凭什么杀我?”
佛修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气道:“女施主,道法万千,各人有各人的追求,自然无可厚非。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普通人的性命来为你的道铺路。”
“我的道?”宋寄词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忽然发出凄厉的笑声,好似索命的女鬼一般!
“好一个夺人性命铺我的道!”
“臭和尚,我问你!灵为何?魔又为何?”
那佛修一愣,还没等他回答,宋寄词又咄咄逼人地问:“谁说的魔即是恶?又是谁规定的善就是一定灵?!”
“世间万物皆为利器,流言蜚语行刃于无形,贪嗔痴怨更是人之常情,种种这般,为何不能为我所用?”
“你们以为那些魔种都是从哪儿来的?”
“想不到吧,它们原本就生于灵泉当中!”
“天地万物,自循其道,灵魔本是一体!既然灵气能使得,魔气又为何不行?简直愚昧至极!”
“荒唐!”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顿时就听不下去了,怒目呵斥道:“魔与灵怎可相提并论?!”
另一人附和道:“听她胡说这些做什么?这妖女害死了那么多人,就该乱刀斩死!”
“我该死?”
宋寄词猛地转过头去怒视喝斥之人,复而仰天大笑,环顾众人,神色疯狂又凄凉,双眼通红:“凭什么只有我该死?”
她冷笑着扫过众人,目光中满是悲悯与讥讽:“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自诩正派,却又私下禁锢灵泉供宗门修炼,如此行径,与我又有何不同?”
“你们又何尝不该死?”
此话一出,无异于石破天惊!
在场顿时便有人变了脸色。
此次上山的人不多,但也涉及了十几个势力,但其中只有少部分人出身大宗,知道灵泉的事,剩下的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修士。
人心隔肚皮,此情此景之下,灵泉的事一旦被曝光,不是挑拨离间是什么?
有人当即大喝一声,灵力一震,便要将她就地正法:“你这妖女!少在那胡说八道搬弄是非!”
其余人也不是傻子,见状便知其中必定有猫腻,连忙阻拦:“住手!让她说!”
“还说什么?她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事已至此,断没有话听一半的道理,且让她说完,是非如何我们自有判断。道友如此慌张,难不成是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间,竟是隐隐有了内讧之势!
宋寄词冷眼看着这一切,心头只觉得畅快和讽刺,甚至莫名有些想笑。
这群愚蠢的修士!
她愤恨地说:“如今灵泉已经濒临枯竭,灵气难以维系,若是再不做出改变,整个修仙界都将覆没!”
“我明明是在救你们——”
“那就覆没好了。”
这话一出,听得宋寄词万分震惊,就连周围的其他人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下意识地朝明黛望去。
江淮声见状顿时皱起了眉头,不着痕迹地挪动半步,挡住所有人的视线,右手更是习惯性地搭在腰间的“剑”上,态度十分鲜明。
明黛:“……”
她拍拍男人的手臂,示意他不用紧张,而后又从他背后走处来,面不改色地看向宋寄词:“既然你觉得你做的没错,那我且问你,修仙是为了什么?飞升么?”
宋寄词想也不想:“当然!”
自古以来,修仙者千千万万,谁不想长生、谁不想飞升?这是他们修仙者的终极目标!
明黛毫不意外,冷笑一声继续问:“那飞升之后呢?继续像现在这样为了一己私欲争夺、厮杀?那同飞升前又有什么区别?”
“那根本不叫修仙,只不过是你为自己的残忍与自私找的借口而已!”
此话一出,四周众人俱是一愣。
宋寄词更是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当话到了嘴边,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重复“不、不是这样的……”
修仙自然是为了飞升。
这是他们踏入修仙一途之后听得最多的话,也是根植于每个修仙者心中的修行理念。
根深蒂固,世代如此。
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质疑。
可飞升之后呢?
无人飞升,也无人想过。
但又或许正是因为无人想过,所以才无人飞升。
这个世界,早已在无形之中变得扭曲。
明黛穿过安静的人群,目光平静地看着依然错愕的宋寄词,言辞不算犀利,却像是一根细细的针,狠狠地扎进对方心中,刺得人鲜血淋漓。
“纵观古今神话,所谓仙者,心怀苍生,侠义为大。哪怕是妖鬼,也都遵循因果报应。”
“你我身负灵根,比常人多一份神通,也就多一份责任!若是只想着如何牺牲弱小保全自己、成就自己,哪怕有朝一日真的羽化飞升、位列仙班,你不会觉得羞愧吗?”
“人非圣人,都有私心。修仙亦是如此,但,得道飞升,是与天搏命、修身行侠之报,绝非贪生利己之果!”
她冷笑着说:“如果所谓的修仙,只是为了满足少部分人对于力量的渴求、为了这样的一己私欲,便要将人间变成炼狱,这样的修仙界——”
“不要也罢!”
第164章 ◎师兄?!◎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云销雨霁,惨淡的月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沉默地集中在明黛一人身上,或是面露惊讶,或是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
唯有宋寄词目光涣散地跌坐在地上,嘴唇颤动着,似乎是在反复念叨着什么,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却看不出半分悔改之意。
可怜又可恨。
那一刻,明黛却突然觉得疲惫极了。
奔波了一晚上,又淋了雨、受了伤,此时的她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头晕脑热的,甚至连多说几句话似乎也成了勉强。
江淮声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主动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却又被明黛给轻轻推开了。
“动手吧。”她这样对江淮声说道,闭眼不愿再看。
后者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低声应了句好。
再抬起头时,眸中的神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像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剑,让人无端想起了刺人的冰雪。
这个季节,北月境内应该早已大雪纷飞了吧——宋寄词心想道。
这一世,她从冰天雪地里醒来,殉道于炎热之境,中间一晃便是近十年。
也不知道下一次看见雪,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思绪未断,剑气已至!
那一剑极快,快得甚至几乎没有人能看清,带着凌冽的杀气与雷霆之力,直冲她命门而去!
宋寄词倒也不躲也不闪,低垂着眼眸,好似已经认命一般。
可就在那“剑”即将触及她心口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又低声笑了起来。
噗呲。
是木剑穿刺心脏的声音。
刹那间,鲜血如注,汩汩涌出。
幽蓝色的雷电走遍全身,劈得她经脉寸寸断裂,痛不欲生!
可宋寄词非但没有痛呼哭嚎,反而笑得越来越厉害,纤细的肩膀止不住地颤动,好似疯魔一般,最后哇地吐出一口血,从散乱的发髻中慢慢露出脸来,笑容诡异地让人心颤。
“你们该不会以为,杀了我就可以了结这一切吧?”
“可惜,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啦……天雨果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所有人都身怀魔种……我没错,我没做错!末法时代,灵之将倾,唯有魔灵更迭才能挽狂澜之既倒!”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血液烧灼,她的身上忽然再度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霎时间,狂风涌动,魔云聚集!
一股无形的气浪迭荡开来,将在场所有人都吞噬其中!
“不好!她要自爆灵根!”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众人纷纷掏出灵宝各显神通——
但已然来不及。
变故来得太快,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间,以至于明黛都只来得及将距离她最近的小豆丁捞进怀中,而后便听见耳边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嗡鸣与热浪!
火光纷飞,灵宝祭献。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余光里似乎有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单手护在她脑后,将她连同小豆丁一起一把扯入怀中,用灵力为她们撑起了一片结界。
明黛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清他的样子,眼前却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
疼。
近乎撕裂一般的疼。
识海震裂,经脉枯竭,虚弱与疼痛几乎将要她淹没。
这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明黛甚至还以为她是回到了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个时候。
“你醒啦?”
耳边骤然响起一道陌生的男音,明黛登时有些恍惚,片刻后才逐渐回过神,彻底清醒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茅草屋的屋顶,虽然破旧,但也还算看得过去。
她这是……被救了?
明黛眨眨眼,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明明记得出事前是在无名双山的山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茅草屋里?其他人又去了何处?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道男声再度响起,带着几分自然的关切。
明黛顺着声音缓缓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不远处果然坐着一个脸生的青年。
此时此刻,青年似乎正在捣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草药味儿。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清秀的脸上挂着一副温和到近乎憨厚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淳朴的山民似的,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又莫名流露出一种独属于江湖的气息。
除此之外,在茅屋的角落处更是靠墙放着一把用布条缠裹的重剑,光从那气息就能感觉出来那剑的品级不俗。
很明显,这人是名剑修。
然而不知为何,明黛越看越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又始终想不起来是谁,直到某个瞬间,灵光一现——
“师兄?!”
第165章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师兄?!”
“你怎么、嘶……”
明黛下意识地想问“你怎么在这”,结果话才刚刚开了个口,她便感觉到喉咙一阵干涩,疼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黛:“水……”
徐清川:“水?哦哦,是该喝点水。”
他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连忙转过身在储物袋里翻找,最后翻出一个水囊来递给明黛,并一脸担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