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不对?”
“因为长老不是那样的人。”
他顿了顿,又说:“江师兄也不是那样的人。”
至于为什么不是,他却没接着往下说。
明黛怔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江淮声闻言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说:“弟子也只是随口一提,长老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他再度提剑,转身朝竹林中走去,“还有两百下,我该继续练剑了——”
背后传来明黛的声音:“等等。”
江淮声脚步一顿。
明黛:“转过来,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你急着走什么,听我说完再去。”
江淮声闻言心中又是一紧,直觉不好。
但他此时只是个小弟子的身份,长老都这么发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转回身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老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既然你都说了你的看法,那我也顺便说说我的看法。如果之后你见到了江淮声,也可以把这话说给他听听。”
“……好。”
明黛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平静地说:“无风不起浪,当年的婚事是我父母定下来的,这几年我不在山上,和他接触也不多。确实耽误他了。”
江淮声抿抿唇,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她意有所指,神色复杂地说:“长老误会了,我……我江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这话说的,就差直接脱马甲了。
明黛连忙打断道:“没关系,这不重要。你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他和其他人的关系,我并不在乎。”
江淮声浑身僵住,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明黛就在他面前站着,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反应。她抬头看着那双因震惊而放大的眼眸,心中再度有了一个猜测——
江淮声,或许是喜欢她的。
不,应该说是喜欢原主。
明黛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么多年抓过的早恋少说也有十七八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没有感情,她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这份喜欢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甚至算得上是隐晦,但她并不打算对这份感情做出任何回应。
一来,她没想过要将穿越的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二来她也不想欺骗对方,更不想利用他对原主的感情来一段什么。
这会让她有种接盘的感觉。
说的不好听点,简直知三当三。
或许在别人眼中,她和原主几乎没什么不同,姓名、外表、甚至性格都很相似,可明黛自己心里清楚,她们是不一样的。
角色互换一下,要是某天被她发现多年枕边人变成了陌生人,她估计能气得先鲨了对方再自鲨,凑一起做个剁椒鲨鱼头。
更何况,她现在对江淮声也没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顶多觉得这娃挺可怜的,以前是个闷葫芦,好不容易想说了,那个人却听不到了。
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喜欢的那个姑娘了。
明黛心想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借这个机会直接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脱了马甲再提这事儿会更尴尬。
于是她便说:“你和你师兄应该还不知道吧?你们凌云峰的人已经来帮他退过婚了。”
“虽然那件事只是个小小的插曲,已经解决了,但却给我提了个醒。关于婚契的事,我会再认真考虑的。麻烦你帮我转告他,过段时间我会去凌云峰拜访的。”
江淮声听得浑身发冷,手中的细竹慢慢变形。
“……为什么?因为那些传言吗?”
“不,因为我不喜欢他。”
江淮声也不知道自己最后究竟是怎么离开青山峰的。
在明黛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像是变成了一具傀儡似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明明早就知道答案、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该抱有任何幻想,可当那几个字真正从明黛口中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一种陌生的情绪骤然将他淹没,压得人几乎快喘不上气。
夜幕降临。
他独自一人走在临仙镇的街道上,周围男女老少往来穿行,归家的归家的,寻乐的寻乐,只有他孤身徘徊在街上。
宛若一只丧家野犬。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后悔。
后悔那天头脑冲动,后悔今天去赴约,更后悔以前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是默默地站在的她身后,结果却连最后一条“保护好她”也没做到。
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他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不敢奢望,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周围其他人,背地里却早就动了肮脏的心思。
少时侥幸得到一束月光怜悯,他以为他会知足。
但事实证明,人心永远是贪婪的。
他也不例外。
……
“江师兄?”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淮声循着声音回头。两个年纪不大的男修朝他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见他回头,还特意小跑了两步上来。
正是包打听。
包打听:“听说师兄找我?”
江淮声点头嗯了一声,正要说话,目光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跟在包打听身后的那人。
从刚才开始,对方的视线便一直紧盯着他,甚至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敌意。
包打听见他没说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介绍道:“啊这位是我朋友,也是内务堂的。名字叫孔方,现在也算是谢长老的半个徒弟。”
“谢岳长老?”
“对对!”
江淮声闻言又看了孔方一眼,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后辈,甚至还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
孔方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只能硬邦邦地回了句问好。
包打听:“听其他人说师兄有事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江淮声回过神:“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们了。先前你说的那个可以帮人还债务的地方在哪儿?”
包打听愣了一下,“您还是要还啊?”
江淮声点头。
包打听挠头:“那师兄您和……说清楚了吗?别怪师弟没提醒您啊,擅作主张可是容易被女修讨厌的。”
“不必担心。”江淮声淡淡地说。
反正她也不喜欢我。他在心里这样想道。
既然喜欢无法被记住,被讨厌,似乎也不错。
包打听以为他说的“不必担心”就是指已经说过了,顿时放心下来,大掌一拍,“那行,这不就巧了么,正好孔方就是负责这一块的,我们现在就能去流光阁。”
孔方一脸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扯上我了?大晚上的去流光阁做什么?”
包打听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肩膀:“帮个忙帮个忙。”
孔方:“什么玩意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好兄弟给捂着嘴拖走了。
一行人直接进了流光阁。
工作人员一听他们是来还债的,态度顿时变得殷勤了许多。但孔方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奇怪,尤其是在得知了债务人的姓名之后。
“请随我来。”
因为账目涉及数额过大,他们被带进了流光阁内的一间包厢里。
就像现代银行的贵宾室一样,各地的流光阁也为大客户准备了专门用来议事的厢房。
但临仙镇毗邻剑宗,最大的客户就是剑宗,除此之外都是些走南闯北的散修,平时需要用到包厢的时候并不多,因此在选址的时候他们便只留了两间房。
孔方之前偶尔跟着其他内务堂的师兄来跑过几回,也知道里面的一些规矩。平时这里的厢房能用上一间都已经算是难得,今天却是两间房都派上了用场。
出于职业习惯,包打听下意识朝不远处那间厢房扫了一眼,下一秒便有一位侍从站到了他旁边,正好挡住了他打量的视线。
“几位朝这边走。”
这是提醒他别乱瞧呢。
孔方连忙拉了好友一把,包打听讪讪地笑了笑,连忙低头跟上江淮声的步伐。
……
与此同时,另一间包厢内。
宗季初正在核对最后一批账目。
形容瘦削青年半倚在案边,手捧着账本,眉宇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时不时就要咳嗽几声。随身的侍从端来了药,“家主,该喝药了。”
“先放那儿吧。”他随口应道,脸色苍白。
“……是。”
“那件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略有进展,但还是很难锁定范围。”
宗季初闻言微微皱起了眉。
他这次来临仙镇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再待下去,恐怕会打草惊蛇。明日他们便打算启程返回苍城,之后想要再查就难了。
他想了想,突然问:“这半年里,剑宗可有出现过什么财务方面的异常?”
侍从一愣:“家主是怀疑——”
宗季初瞥了他一眼,侍从顿时打了个寒战,话音戛然而止。
“属下多嘴,请家主恕罪。”
“下不为例。”
侍从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听说几月前,有一座小灵脉似乎出了些状况。但有关具体情况,我们掌握的消息并不多。”
宗季初合上手中的账本:“把掌柜叫来,我亲自问问。”
侍从连忙应声出门,但没过一会儿又独自回来了。
“家主,掌柜正在隔壁处理债务,暂时抽不开身。”
“怎么了,对方的债务有问题?”
“不是……”侍从犹豫了一下,“先前家主曾经让我们留意那位叫唐明黛的女修。刚才那几人便是来还她名下的债务的。”
宗季初一愣,惊喜地问:“唐长老下山了?”
侍从摇摇头:“是三位男修。”
“男修?”宗季初有些意外,眼中的兴味顿时退了不少,“是青山峰的弟子吗?”
“属下不知,家主可要去见见?”
“算了。”
唐明黛都没来,他弟弟也不在,他没必要去见。
可话虽这么说,当那几人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在窗边上往下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同其中一人对上视线。
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在他将视线投过去的那一瞬间,对方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微微皱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十分冷漠地将视线收了回去。十足的剑修做派。
宗季初:“这人是谁?”
掌柜姗姗来迟,正好听见这一句,连忙道:“那位是剑宗凌云峰的首席大弟子。”
他顿了顿,又说:“方才就是他替唐长老还的债。”
宗季初愣了一下:“江淮声?”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同样的话,也在距离流光阁不远处的大街上同时上演着。提问的对象却变成了孔方。
江淮声似乎还有任务在身,出了流光阁之后便同他们分开了,只剩下孔方和包打听二人继续在街上晃悠。他们这会儿正要去过传送阵。
包打听嘿嘿地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孔方皱眉:“赶紧说。”
包打听:“你知道我刚才介绍你的时候为什么要提谢长老吗?”
孔方这会儿脑子里一团乱麻:“为什么?”
包打听:“因为他们俩都够抠啊!”
“想当年谢长老可是卯足了劲儿想收江师兄为徒,就是看中了他那股抠劲儿!可惜江师兄为了唐长老一心想要习武,完全不为所动。”
“所以说,你别看江师兄平时总是一副扣扣搜搜的样子,没准儿还是咱们剑宗最富有的呢。”
那都是他一分一分攒出来的老婆本啊!
第108章 ◎高三冲刺◎
剑宗某处。
夜深人静,弟子们都已睡下。
一道身影披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入后山某处僻静的院落。
夜风吹动檐下的铜铃,发出轻微的响动。
那身影刚一落地,屋内便传来一道极为苍老的声音,男女莫辨。
“近来情况如何?”
“大人放心吧,在您修养期间,我们的人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听声音,来人似乎是个中年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