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月之后还有假期, 但是许映白休假已经要结束了,这是他们留在海岛上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女孩穿着白色裙子,长发披散在肩上。
眼前是正在随着晚风一波波,朝着远处起伏的深湛的大海。
大海会包容一切。
言月怀里抱着吉他,对着寂静的深蓝大海,沙滩,依旧高悬的一轮弯月。
她试图捕捉到心中涌现出的灵感。
女孩子哼起一段旋律,试着拨出和弦,她缓慢调整着旋律,边哼唱,边偶尔调整节奏。
许映白站在不远处阴影里,安静地注视着她,沙滩上,女孩正垂着眼,细白的手指在沙滩上画着,墨色长发在风里翻飞,像是飞舞翩跹的蝴蝶。
言月已经陷入了沉迷状态,脑海里都是大海潮水的韵律。
许映白没有打扰她。
她的旋律越来越完善成熟,言月边弹边唱,她在想,该给这首曲子取个什么名字?
随即,一抬眼,她方才看到许映白。
男人白衣黑裤,身形颀长,月光下,他那张脸显得更为优越,从骨相到皮相都是一绝。
他拿过她的手,用湿巾给她擦干净指尖的沙。
这种时候,他的动作是温和而耐心的,不会弄疼她丝毫。言月盯着他那双洁净的手,耳根忍不住一红,别开了视线。
这段沙滩只有他们二人。
盯着夜色的大海,言月忽然说起,“我有个很喜欢的童话故事《小美人鱼》”
在她看来是个很美的故事,最美的一瞬间,就是最后,小美人鱼为了自己爱的人化为了泡沫,从此与世间万物化为一体。
“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故事里的王子。”言月说,“为什么他以为救自己的人是公主,就会喜欢上公主呢。”
言月说,“那样的话,他爱的人到底是一个具体的人,还是只是一个身份,无论是谁,只要救了他他就爱呢。”
言月一直觉得这点不可思议。
她是个很容易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自说自话的人,注意到许映白一直没说话后,言月面颊陡然一红。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丢脸,对着许映白讲童话故事,未免也太滑稽了。
许映白垂着长睫,没有说她幼稚,却也没有回答。
言月忽然就有点泄气,有种自己的话完全没被听到的小怨气,她有些不服气地盯着他的脸,“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选公主还是小美人鱼?”
许映白说,“我不会认错。”
他语气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是,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
意识到许映白可能不会愿意再多和她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之后,言月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的音乐上。
这天晚上,海岛上有人办篝火晚会,言月回酒店换了一身衣服后,边拉他一起去看。
篝火晚会上遇到了不少熟悉面孔,言月玩得很是开心,甚至还和韩珊交换了联系方式,只可惜,言略微留神了一下,没再看到那个叫做何海山的男人。
坐上回家的航班时,言月明显有些不舍。她透过玻璃,还远远往海滩上眺望。
这三天,对她而言,确实是极为愉快的三天。
许映白是个很好的旅伴,他几乎把她的一切事情都操持好,却从不会拘着她,要求她按他的意思做什么。
和他在一起时,她是飞扬、放松的,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做自己。
言月以前去过不少地方,但是对她来说,去那些地方,像是在打卡完成任务,言高咏工作是在太忙,后面和何冉结婚之后,言月拒绝再和他们两人一起出游。因此,都是由言高咏叫他的秘书,带着她出去。
或许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他说,“等婚礼后。”
言月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听到‘婚礼’这个词,她居然开始第一次想象了起来,自己和许映白的婚礼。
或许是那天晚上,唐姜说的话,对她起了作用。
她发现,自己对这段关系的未来,似乎不再那么悲观。
第二天,言月睡了一个自然醒。醒来时,家里已经不见许映白。
去工作了。
许映白公司今早八点有会,昨日两人下飞机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到家收拾完洗漱后已经过了两点。
其实,原本可以更早一天回来,这样他的行程不会那么赶。
他却没有这么安排。
他把他的假期时间,满打满算都用在了陪她上。
不知道他早上是几点起来的……许映白平时的起床时间是六点半,假设今天也不变的话,这么算起来,他晚上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言月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摸出手机,才看到他给她发来了短信,说了今天的安排,早午晚餐都会有人来做,他晚上八点回来。
这就是大学生和已经工作的人的区别吗?
……她又默默想起,即使是以前当学生的时候,许映白似乎也从来没有过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
她给许映白回复,语气尽量放得轻快:【我起床啦!】
【好,那我等你。你昨天睡太少了,今天早点睡哦,晚上我等你回来。】
许映白没有回复,可能是在忙,也可能没看到。
或许是因为和他待一起久了,言月发现,自己现在和许映白聊天,好像自如了很多,不再那么拘束。
下午,言月收拾了一下,去往医院。
言高咏在栎城中心医院住院。他有冠心病,也是多年的老毛病了。言高咏早年脾气急躁、自傲、高自尊,把自己面子看得比天重,随着年纪上来,他的私人医生对他说过很多次,让他修身养性,克制脾气。
言月到时,他正在病床上看新闻,一旁何冉在给他削一个苹果。
“小姐来了。”何冉低声提醒他。
言高咏和何冉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何冉以前给言高咏当过十年秘书,从大学毕业开始,一直到现在,何冉和言高咏结了婚,但是对言月的称呼还是没有改变,依旧是小姐。
言高咏看到言月。
女孩子皮肤雪白、白里透红,气色很好,并不见憔悴,显然生活得很不错。
言高咏问,“许映白没和你一起?”
言月抿着唇,简单道,“他工作忙。”
她不是很喜欢在言高咏面前提到许映白,也不愿让许映白见她。
她刻意没告诉许映白,她今天会去医院看言高咏。
“上次我提的事情,他们那边答应了没有?”言高咏问,“至少要事先和他们家人见一面,不然搞得不明不白。”
“我们也不是一定要高攀。”言高咏重复,“你这么对他们说……”
言月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已经答应了。”
这下换言高咏愣了一下,言月说,“答应了,叫你选时间。”
言高咏刚准备好的高谈阔论这下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家答应的这么轻松?原本,言高咏以为,和言月结婚,不过是许映白自己做出的决定,要过家里这关不容易。
“你不要操心这么多。”言月站起身,“多养养身体。”
她去找言高咏的主治大夫聊了聊,发现他的情况比他自己说的好一些。医生建议,可以选择药物治疗,也可以做手术,都看病人自己怎么想。
和医生聊完出了办公室。
言月等电梯时,瞧见三楼的脑科,她咬了咬唇,给自己也挂了一个号。
医生说上下打量这她,“你说你失忆?什么时候的事情?忘了什么?”
言月犹豫了片刻,说,“不是现在,是很早以前,忘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医生说,“人的记忆也是会新陈代谢的,原本,小孩子的记忆就是模糊不清的。很有可能,是自然遗忘。”
言月和他大概说了一下,关于以前,她小时候的事情。
医生说,“或许,是因为您妈妈的自杀,导致当时的你受到了刺激,产生了ptsd,进而导致的心因性失忆。听你的描述,这种失忆更像是一种选择性失忆,会忘掉一些特殊的人和事。”
人类的大脑有自我保护和调节机制,人猝然遭受巨大打击,一旦被大脑判断为无法承受的伤害时,脑会选择自动屏蔽这段回忆,失忆就产生了。
言月抿着唇,又问,“医生,请问,那忘掉的事情,和原本的刺激会有关系吗?”
按这个道理,之前,她受到的刺激应该是谈珊琳相关的,那为什么从结果来看,她不记得,大部分是和许映白相关的回忆呢?
“大部分会相关吧。”医生说,“不过,我这里是脑科,这种问题,还是建议你去看看相关的心理医生。”
“后来,你还有过失忆的状况吗?”
言月摇头。
“那么可以基本排除生理病变的情况了。”医生说,“不过以防万一,你也可以再去做一个头部磁共振看看情况。”
“说实话,如果没再忘记重要的事情的话。”医生说,“其实维持现状也不错。”
毕竟,都过了那么多年了,现在看来精神状态和生活状态也都还不错。
人生来的时候都是纯白的,在人世间一道道走,染上了不同的颜色,变得越发污浊,有时候,忘掉一些不必要的痛苦回忆,之后的人生道路,反而走得更加顺畅。
挂号,诊断,拍片,医生说她头部很正常,没有任何病理性问题,失忆大概率是心因性的,建议她去找心理医生。
把这一切都弄完,言月终于从医院里出来。
她真的需要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吗?
言月思考问题时,总会不自觉咬住自己下唇。
没等她仔细想,收到贺丹雪的短信,问她现在旅游回来了没有,说今晚乐团有聚餐活动,问她去不去。
正巧到了晚饭时间,言月没多想,便叫了个车回了学校。
聚餐很愉快,不少人喝了点小酒,贺丹雪缠着言月,非要问她和帅哥男朋友出去单独旅行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重要新进展。
言月被磨得不行,等晚餐终于进入尾声。
她接到一个电话,是许家司机打来的,问小姐现在在哪里,需不需要他过来接送。
自从那天,言月在路上遇到秦闻渡之后,她出门回家,都是有家里司机接送。
言月这才看了眼时间,随即,头皮轻微的一炸。
而现在居然已经晚上九点了。
她忙把地址给司机发了过去,司机很快赶到。
终于到家,屋子静悄悄的。
言月提心吊胆,原本以为许映白临时有意外爽约,现在还在公司,直到抬眼看到看到衣帽架上他的衣物,言月,“……”
许映白按时回家了,果然,他对她说出口的话,都是言出必行。
……她迟回家了那么久,许映白居然没有给她打电话。
言月把衣服换下,悄悄往二楼去。
家里都是静悄悄的。她偷偷摸摸往卧室方向走了过去。
许映白的卧室和她是挨着的,没锁门,虚掩着的。室内没开灯,只有一线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过,招落在地面上。
言月蹑手蹑脚走近。
她第一次看到他睡着后的样子。
许映白居然真的提前睡了。以前,言月从来没见他在晚上十一点前睡过觉。
淡淡的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更加惊心动魄的漂亮,他闭上眼时,不显得那么冷,显得更加好接近,更加惑人,触手可得,像是落在地上的一抹月光。
言月看着心怦怦直跳,像是鬼迷心窍,她在床边坐下,伸出指尖。
终于摸到了许映白的睫毛和眼下那颗泪痣,她忍不住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
随即,男人睁开了眼,那双狭长清寒的眸子,直直看着她。
许映白一旦睁开眼,身上那种清冷淡漠的气质,瞬间就回来了。
言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想跑。
手腕已经被捉住,他从床上直起身子。
言月身子一轻,被他打横抱起,扔回床上。许映白垂眸看着她,忽然淡淡说,“你太轻了。”
“体重过低会影响身体。”
言月忍不住反驳,“没有太轻,正好。”
“168cm,48kg。”
“你的bmi指数只有17。”许映白说,“不算过低?”
他一直是叫她多吃些的。言月面红耳赤,陡然想起那天许映白喂她吃东西的场景。
他冰凉修长的手指没有从她的身体上放开。
冷冰冰地,在某些部位上游弋而过的时候,言月整个人都傻了,随即便是面红耳赤。
他却依旧没什么变化,像是一块冰,比平时还要冷淡几分。
许映白收回了手,“下月我会再量一次。”
言月垂着脖颈,雪白细腻的脖颈已经都被染红了。
他今天似乎和之前有点点不同。她爽约这么久,言月原本以为许映白会对她发火,或者表达一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