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赵元柔在琴上造诣并不比其他人出彩,是琴曲给她添了光,既然这琴曲不是她的,单以琴技而论,她比不上别人。
卫妍平静地说道:“赵姑娘,请你摘下一朵梅花。”
发上的梅花代表了得到的魁首。
赵元柔在此前,一共得了三个魁首,而在琴上,还没有簪上花,就已经被盛兮颜叫破。
赵元柔的手在颤抖,她知道,自己不能取下这两朵花,一旦取了,那就是承认是她剽窃,她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京中立足?!
剽窃是抄袭别人的言词。
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些诗词,也根本不属于任何人,她拿来用了,怎么能算是剽窃呢?!
她不服!
“赵姑娘,得罪了。”
见她不动,卫妍皱了下眉,干脆亲自过去,替她摘花。
赵元柔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拍开了她的手臂。
盛兮颜按住了腰间的马鞭,笑眯眯地看着她,仅仅是这个动作,就带着一股英姿飒爽。
赵元柔:“……”
赵元柔是见过那日周景寻被打成什么样的,这条马鞭上布满了倒刺,被甩上一鞭足以让人皮开肉绽。
盛兮颜如今背靠萧朔,嚣张无礼,怕是连太后的面子都不会给,自己肯定会吃亏的。
赵元柔紧咬下唇,终于没有再动。
她的眼眶更红了,眸中泛起一层朦胧的水光,仿佛含着无尽的委屈。
卫妍把一朵梅花从她的发下取了下来,立刻就有使女接了过去。
泪水终于顺着白皙的脸颊滴落了下来。
她生得单薄,又是一袭白衣翩翩,双目含泪让她更显楚楚可怜。
卫妍并没有动容,而是接着道:“赵姑娘,我代表女学剥夺你的资格。接下来的两项,你也不必再比了。”
卫妍出面后,盛兮颜就不再言语,如今见她做事公正,心里也暗暗赞叹。
赵元柔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道:“不行!”
就连卫妍方才说取消她琴诗两项成绩的时候,她也只是委屈,并没有这样的激动
在赵元柔看来,她还是有机会的,只要后面画和策论,她能够夺魁,她依然是四项魁首。
她相信自己做得到。
只要她足够出色,盛兮颜的这些指控,日后都可以当作是对她的嫉妒。
怎么能剥夺她的资格呢?
“我不服!”赵元柔捏了捏拳头,不甘地说道,“卫先生,你偏袒盛兮颜,我不服。”
她愤愤不平:“我已经放弃了两项,处于劣势了,为什么你连一点希望也不留给我。”
她的心头似是被浇了一桶热油,冲天而起的怒火,几乎快要把她的理智都夺走了。
“是啊。卫先生。”永宁侯夫人也跟着劝道,“不如再给赵姑娘一个机会?”
永宁侯夫人的心起起落落的,也不顾上太后还在,就抢先开口了。
原本赵元柔得了四个魁首,永宁侯夫人简直是欣喜若狂,她觉得儿子这下一定可以从东厂诰狱出来了,谁想盛兮颜偏在这个时候去揭穿赵元柔。
要是现在赵元柔失去了这个机会,岂不是意味着,儿子更没有希望重获自由了?
儿子在东厂诰狱已经这么多天了,谁都知道,这东厂,但凡进去,都要脱一层皮才能出来,更多的是根本出不来。每每想到这里,永宁侯夫人就夜不能寐,平白瘦了一大圈。
永宁侯夫人讨好地求情道:“太后、卫先生……”
“不可。”不等太后开口,卫妍先一步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赵姑娘既然剽窃了,就绝不能再参加这次的锦心会。”
卫妍说得斩钉截铁。
卫妍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
她能为了女学,适当地向太后低头,可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她是绝对不让的。
“剽窃之人,人品有亏,不能原谅。”
卫妍毫不迟疑地说道,“我容德女学不欢迎品德有亏之人。赵姑娘,请。”
她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赵元柔:“……”
她脚下的步子晃了晃,她想说,自己没有剽窃,是盛兮颜陷害了她,然而她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她娇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浑身发寒,难以自抑。
卫妍:“请。”
赵元柔娇弱的身躯晃了晃,仿若随时都会摔倒在地。
“柔儿!”
一个激动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一个着紫色锦服的青年推开花榭的门,他冲向赵元柔,一把揽住了她。
他还在外头时,就看到赵元柔正被人逼迫,不管不顾地就进来了。
卫妍紧紧蹙眉,女学的门应该已经关上了,这昭王秦惟是怎么闯进来的?
“柔儿。”秦惟心疼地看着她,质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他双目圆瞪,在他眼里,所有人联合起来在欺负赵元柔。
赵元柔脸色一暗,一把推开了他,说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我……我……”秦惟咬了咬牙,说道,“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赵元柔没有理他,把头扭到了一旁,一副不相信他的样子。
秦惟暗叹,他也知道,这个赐婚,柔儿并不乐意,但是,他以后会加倍对她好的。
她有任何的愿望,他都会满足她的。
秦惟恳求着说道:“我现在就办,行不行?”
秦惟神情憔悴,颌下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胡须他都没有去打理,眼中满是疲惫。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心想,秦惟是答应了什么?
而下一刻,秦惟就给他们解惑了。
“母后。您去跟皇兄求个情,把周景寻放出来吧。”秦惟是直接对着太后说的。
赵元柔微微一讶,有些不敢相信。
皇帝的赐婚旨意下了后,她在心里是恼上秦惟了,要不是秦惟不依不饶,皇帝又岂会给他们赐婚?!
赵元柔当即就对他提出要求,让他把周景寻从东厂诰狱里救出来,如此,她才会考虑婚事。秦惟偏偏一直不答应,她不得已才想到了女学。
盛兮颜:“……”
除了女学的几位大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外,其他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命妇王妃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她们一个个或是拂袖,或者饮茶,要不就和邻座仔细讨论起了谁的簪子好看,谁家新纳了一个小妾的问题,一副极其热衷的样子,只当自己是耳朵不好,完全没听到秦惟在说什么,但其实一个个都已经竖起了耳朵。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秦惟的这个未来的王妃就是从周景寻手上“抢”过来的,而现在,他居然要去给周景寻求情。
再联想起,刚刚秦惟那句“我答应你”,才不过一会儿工夫,她们脑海里,就已经上演了好大一出戏。
太后脸色铁青,眼前这个要不是她亲生的,真想直接掐死算了。
他怎么能,怎么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了这个赵元柔,他连脸面也不要了吗?!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秦惟心里也知道,这件事其实还是等到回宫后和太后单独说会比较好,只是现在柔儿明显是恼了他了,若不能让柔儿看到他的诚意,柔儿是不会原谅他的。
“母后,求你了。”秦惟恳切地说道,“你就去跟大哥说一声吧。”
太后:“……”
她气得嘴唇都发白了。
太后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应该答应的,她也更知道小儿子的脾气,她要是拒绝,他肯定会纠缠不休的,这只会更加丢脸。
而且……
太后看向自己茶几上的那张绢纸,就是刚刚赵元柔在书这一试中所写的。
赵元柔的书法并不出彩,完全淹没在了一众闺秀的好字中,只不过她在绢纸上写着的就却是:
我有一味良药,可治陈年头疾。
太后的头疾已经有十年,每每发作起来,都会痛到难以自抑,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拿它没有办法。
赵元柔会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左不过是儿子告诉她的。可是这味“良药”却吸引了太后。
她力排众议地把这幅字定为魁首。
毫无疑问,赵元柔写这样一幅字,就是为了利用自己来达成目的,自己也如她所愿了,她现在竟然还要驱使秦惟?
太后心口里那团怒火在不住地跳跃。
“娘。”秦惟哀求地说道,“您就帮帮我吧。”
太后:“……”
不能让儿子再丢人现眼下去了。
儿子是堂堂皇族贵胄,亲王之尊,怎么能让人看了笑话?!
太后死死地咬住后槽牙,她看着赵元柔的目光好像会杀人,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说完后,她又从袖袋里拿出佛珠,在心里努力告诉自己:别动气。别动气。
秦惟愉悦地向赵元柔说道:“柔儿,母后同意了。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办到的。”
他的目光真诚,跟着道:“你放心,这些人都可做见证,母后不会反悔的。”
太后:“……”差点把手上的佛珠给扯断。
王妃命妇们全都低下了头,半点都不想当这个见证。
唯有永宁侯夫人暗松一口气。
赵元柔的心中有一些感动,她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拒绝秦惟的示好。
无论如何,现在把周景寻救出来要紧。
其他人这会儿看戏已经看傻了,对太后也不免有些同情,要是自家摊上这么个儿子,非要被气死不可。
周围的一道道目光刺得赵元柔有些不舒服,反正目的已经达成,她咬了咬下唇,对着卫妍说道:“既然卫先生不愿意我再参与比试,那我退出就是。”
今天过后,全京城都会传她剽窃的事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她明明都那么努力了。
赵元柔沉默地向太后福了一礼,一把拆下发上还剩下的两朵梅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秦惟急匆匆地追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女学如此不公,本王必会追究到底。”
太后:“……”
她眼前一片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没厥过去。
命妇王妃们继续低头整理着衣袖,那架势就好像衣袖上的花纹不能有一丁点的褶皱,非要把它整理平整了不可。
卫妍神情未变,若无其事地说道:“太后娘娘,还有画和策论两项,是否可以开始了。”
太后的嬷嬷还在努力给她顺气,闻言不由瞪了一眼卫妍,觉得她也太没眼力劲了。
太后冷冷地说道:“开始吧。”
卫妍:“是,太后。”
卫妍让人去各个花榭传话。
盛兮颜也适时地提出了告退。
“盛大姑娘。”永宁侯夫人终于忍不住叫住她。
永宁侯夫人盯着盛兮颜腰间的羊脂白玉佩,眼中充满了嫉妒和贪婪。
别人不知道盛兮颜为什么能够得萧朔的另眼相看,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就是因为这玉佩!
这玉佩本来该是她的啊!
永宁侯夫人咽了咽口水,说不出来现在是心痛还是后悔。
玉佩要是在自己的手里,儿子又怎么可能会被关进东厂诰狱,现在这个风光无限的人,应该是儿子才对!
盛兮颜闻言驻足,含笑地看了过去,唇边的那抹淡淡笑容,让永宁侯夫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威压,就像那天在假山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一样。
永宁侯夫人突然就哑了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的……玉佩不错。”
盛兮颜颌首:“我也觉得不错。”
她说完,就回了自己的花榭,众人已经等的有些急了,早就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各种猜测,见只有她回来,而不见赵元柔都不免有些奇怪。
程初瑜主动问道:“颜姐姐,那谁呢?”
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盛兮颜没有给赵元柔掩饰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说道:“她剽窃。卫先生剥夺了她的资格,赶出了女学。”
四下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庆月忍不住道:“这不可能吧。楚大姑娘,她剽窃了什么,是琴曲吗?”
盛兮颜说道:“琴谱和诗词。她做的所有诗词全都是剽窃得来的。”
一言即出,全场皆惊。
有些人不相信,刚要再细问,就有使女过来,正式传了卫妍的话,并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盛兮颜没想到卫妍竟会做得周到,是是非非说得明明白白,不给赵元柔留一点颜面,更不留一点让人揣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