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盛兮颜也注意到了,卫妍的心里自有一杆秤,什么是可以妥协,什么是绝不动容的,她心里头清清楚楚,难怪能在复杂的京城里,让女学站稳了脚跟。
她们简直都听呆了,不过连卫妍都这么说了,那么,赵元柔剽窃之事无庸置疑!
有人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些诗……竟然都是抄别人的!”
赵元柔才名远播,尤其是做诗弄词,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然而,诗词是假的!全是她剽窃来的!没有一首是她自己的!
她们的心里都满含了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从前有多么羡慕和崇拜赵元柔的文思,现在就有多厌恶她的行径。
尤其是刚刚还在质疑会不会是盛兮颜故意栽赃赵元柔的那几个人,现在更是恨不得回过去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花榭里尽是议论和指责。
郑心童兴味盎然,幸亏自己今天来了,不然还真看不到这么有意思的事。
离开京城半年多,京城倒是“变”了不少,不似过去那一滩子死气沉沉了。
“姑娘,接下来是画的比试。”使女又说道,“请参加的姑娘们可以准备了。”
然后,她又到别的花榭传话去了。
还有画和策论两项。
这两项很快就顺利地择出了魁首,而琴棋书诗词三项,卫妍等人原本是想重新比过,太后不乐意,就让她们从剩下的人里另选魁首。
卫妍沉思过后就同意了,也正好可以把书试的魁首给换了,给了公认写得最好的那一幅。
棋试,得了魁首的是破局最快的程初瑜。
琴试,卫妍力排众议,认为魁首应该是盛兮颜。
就算盛兮颜没有提前报名应试,但锦心会本来也没有什么提前报名的规矩,盛兮颜又当众弹过一曲,此曲之妙,实至名归。
太后会对魁首之人进行嘉赏,程初瑜就挽着盛兮颜开开心心地过去了,能得魁首,她实在太高兴了,决定回去后一定要跟爹爹好生炫耀一番,让爹爹给她买条新马鞭。
两人一起到了花榭,太后的目光在盛兮颜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又看向了程初瑜,问道:“你父亲可是中军营的程提督?”
程初瑜大大方方地应道:“正是。”
太后满意地颌首,她依稀记得程家这丫头好像还没有定亲,正要再问,秦惟的贴身内侍进来了,乐呵呵地说道:“太后娘娘,王爷有一物让奴婢转交给太后。”
他上前,与太后耳语了几句。
太后心念一动,问道:“东西呢?”
内侍呈上了一个小匣子。
秦惟说这赵元柔给的,可以治头疾。
太后飞快地打开,小匣子里,是一块黑色的膏状物,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味,只是闻到一点,就让太后觉得,隐隐作痛的头顶,似乎缓和了不少。
太后想起了赵元柔写的那幅字,捏着匣子的手紧了紧。
她轻轻盖上,交给身边的嬷嬷说道:“拿回去先给太医瞧瞧。”
第81章
这一打岔,让太后忘了再问程初瑜有没有定过亲的事。
她嘉赏了众人,又不怎么上心地一一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等轮到盛兮颜的时候,她先随便赞了两声琴弹得不错,就话锋一转地说道:“盛大姑娘,你年后也该出阁了。”
盛兮颜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九,这是空明禅师亲自算的吉日。
盛兮颜含笑道:“是。”
她回的不卑不亢,丝毫也没有因为提及婚事而面有扭捏,这大方从容的样子,让不少命妇都暗暗称好。
太后微微颌首,接着说道:“阿辰已经袭了爵,如今是镇北王了。”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端起茶盅来,用茶盖撇了撇浮沫,本来想等着看盛兮颜局促的样子,结果面前的盛兮颜依然淡定自若,不慌不忙。
太后心里更不舒坦了,干脆一口气把话说完:“盛大姑娘,哀家瞧你的规矩学的可不怎么样。”
盛兮颜半点不憷,反而笑着回了一句:“太后说的是。”
她话语温和,嘴角的弧度也没有一丝改变,唯独这看太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太后:“……”
太后顺了顺气说道:“身为藩王妃,要学的规矩可不比你在闺中,徐嬷嬷,马嬷嬷。”
太后喊了一句,又道:“你们今日就随盛大姑娘回去,好好教教盛大姑娘。”
太后把话说得意味深长。
上次让女儿出面调教盛兮颜无果后,她就在琢磨着亲自指两个嬷嬷过去,只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正好今天憋着一肚子的气,干脆就把这件事也一起做了。
太后觉得自己安排的妥当极了。
这教规矩,当然不止是教规矩。
镇北王府前阵子刚刚彻底肃清了一遍,她也听皇帝提过,说是王府里的暗桩都被清除了,许是因为楚元辰已经回京,静乐郡主也硬气了不少,这次的清理做得强硬而没有任何的顾忌,现在皇帝对镇北府是两眼一抹黑。
本来还有个江庭,江庭这都快要去流放地了,江家更是一个也没落下,等于如今在镇北王府,他们安插不了任何人。
皇帝嘴上没提,太后也能看出来他近日心情很不好,再加上小儿子常惹事生非,太后生怕皇帝恼了,就想着给皇帝分分忧,也好替小儿子说几句好话,总不能弄得兄弟离心吧。
盛兮颜的确嚣张跋扈,可若好好教教,将来也会是一枚不错的棋子,说不定能跟江庭一样好用。
“徐嬷嬷?马嬷嬷?”盛兮颜看了一眼两位嬷嬷,笑道:“多谢太后。”
见她还算乖巧的收下了,太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庭入赘二十几年,都能说背叛就背叛。盛兮颜这都还没嫁过去呢,太后就不信她不害怕。
太后想得周全,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嬷嬷在被点名的时候,身体明显的抖了一下,她们俩面面相觑,都快哭出来了。
王妃命妇们继续低头整理衣袖。
太后给了魁首嘉赏后,就走了。
太后一走,一众命妇也都跟上,等到出了女学,恭送了太后后,她们一个个全都面带兴奋。
今日这锦心会可谓精彩至极,京城里怕是又要多了不少的谈资。
赵元柔这所谓的才女,算是被彻底揭破面皮了,还有昭王,周景寻和赵元柔这三人间的恩怨情仇,都能上演好大一出戏本子。
她们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好生说说。
“我们也回去吧。”程初瑜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订了位子,我们去看戏。不过呢,这戏,肯定没有今天这戏好看。”
程初瑜说完,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跟在盛兮颜身后的两个嬷嬷,迟疑着说道:“今日不看也没事。颜姐姐,你要不要去镇北王府啊。”
她故意道:“我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跟郡主请安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她想借着请安,示意盛兮颜去找静乐郡主做主,好歹不能让这两个嬷嬷给欺负了。
“不用。”盛兮颜含笑道,“我们还是去看戏吧。”
程初瑜生怕嬷嬷会阻拦,结果这一看,就见她们俩全都安静地站着,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低眉顺目。
程初瑜:“……”
她不禁有种古怪的感觉,她们这样子,怎么比在太后面前还要恭顺呢?错觉吧?
“走吧,我们看戏!”
程初瑜不想了,挽着她的手臂,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两个嬷嬷看看彼此,乖顺地跟在了后头。
马车直接去了戏楼子,盛家的马车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两个嬷嬷都上了程家的空马车。
等在戏园子里看过了戏,一直到未时三刻,就差不多要回去了。
程初瑜看得意犹味尽,出了戏园子,还挽着盛兮颜说个不停。
两个嬷嬷自始至终没有出过声,老实的仿佛不存在。
程初瑜啧啧称奇,她曾听人说过,太后但凡赐了什么嬷嬷教规矩,那就是存着把人折腾一顿的心。
从前的顺郡王妃就是,顺郡王妃出生武将家,最喜武刀弄枪,太后就非说她没有规矩,在顺王妃出嫁前,派了好几个嬷嬷过去,教她规矩。
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等到出嫁的时候,顺郡王妃简直呆板地跟个假人似的,现在顺郡王都纳了好几个侧妃小妾了,嫌顺王妃木讷无趣,公然的宠妾灭妻。
程初瑜本来还担心盛兮颜会被欺负呢。
“颜姐姐。”程初瑜挽着她,凑到耳边,小小声地说道,“宫里头的这些教养嬷嬷都是欺软怕硬的,你千万别不能退,你越让着她们,她们只会得寸进尺。”
盛兮颜点点头,笃定道:“放心。”她朝着两个嬷嬷斜了一眼,嬷嬷们立刻把头低得更低了,又往后缩了缩,仿佛面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程初瑜压根没留意到,还在一本正经地叮嘱着:“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去找郡主。郡主这么喜欢你,肯定会给你做主……”
“呀。”
程初瑜说话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巷子里头突然走出了一个老妇人,两人差点就撞了个满怀。
她反应极快,立刻抬手搀扶住了老妇人,问道:“您没事吧?”
老妇人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双目浑浊无神,布满了皱纹的脸上依稀能够看到年轻时娇美的五官,就是这脸部的轮廓,让盛兮颜隐约觉得有一点点似曾相识。
她的银发盘成了一个圆髻,发上插着一根碧玉簪,额头戴着抹额,腕上是玉镯,肤色白皙,满是福态,身穿着一身锦服,锦服上还以金丝勾线,显然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老太太。
老妇人面无表情,不回话,也不甩开程初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有些呆呆的。
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可摔不起的,盛兮颜也赶紧帮着扶,扶住她的手臂正要检查她没有碰着,手指也顺势搭上了她的脉搏。
这一搭,她微微愣了一下,秀眉跟着蹙了起来。
“外祖母。外祖母啊,您怎么就跑出来呢?”
这时,有一干人等急匆匆从小巷子里追了出来。
是一男一女,约莫三十来岁,形容富贵,似是夫妻,还跟着好几个丫鬟嬷嬷之类的下人。
他们一见到老妇人,脸上就是一喜,赶紧过来,妇人焦急地扶住了她,忧心忡忡地问道:“外祖母,您没事吧。”然后,又向盛兮颜她们道了谢,“多谢两位姑娘了,我外祖母有些……”她指了指脑子,意思是有些痴傻。
老妇人的样子确实似是老年呆症。
“外祖母,咱们回去吧。”妇人就扶住了老妇人,温声道,“马车还在前头呢。”
“等等。”程初瑜谨慎地问道,“敢问这位太太,你们是哪家的?”
妇人怔了怔,立刻和善地说道:“姑娘,我们是安平侯府的,这是我们府上的令牌。”
一个嬷嬷从袖袋里拿出了令牌给程初瑜看了。
妇人又道:“这是我家老爷的外祖母,我们府上的太夫人。我和我们老爷是刚刚从岭南来京城的。方才在巷子口,我有事下了马车,没想到一晃眼,外祖母就不见了。”她心有余悸道,“幸亏两位姑娘了。”
程初瑜福了福身:“原来是侯夫人。”
一位侯夫人也没必要拐带老人家吧。
程初瑜这么想着,笑道:“得罪了。”
“不碍的,不碍的。”安平侯夫人温柔地说道,“那我们先走了。”
程初瑜赶紧让开了一步。
这会儿,安平侯府的马车也从巷子那头过来了,这马车的确是侯府规制的马车,安平侯夫人就扶着太夫人上了马车,一副小心仔细,生怕她磕着碰着的样子。
等到马车走了,程初瑜才回过头来说道:“安平侯夫人的性子可真好。”
一个侯夫人丝毫没有架子,不知她们的身份,对她们也是和和气气的。
盛兮颜思索道:“安平侯府……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是薛家。”程初瑜显然是知道的,“薛王爷一家过世后,先帝怜薛家无人供奉香火,就让薛氏远亲过继了一房过去,遵薛王爷为父。”
对了!
安平侯府。盛兮颜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过继来的是薛家的远亲,先帝就没有让他袭藩王爵,而是在收回了藩地后,给了他一个安平侯的虚爵。
岭南王夫妇只剩下岭南王妃亲母一个血脉至亲,先帝就让其供养,并尊为府里的太夫人。
“那位老人。”盛兮颜喃喃道,“莫非是岭南王妃的母亲?”
安平侯是过继在薛王爷名下的嗣子,称薛王爷夫妇为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