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了!
娄氏揉了揉额头,一见到这位盛大姑娘,她就额头抽痛,再这么下去,迟早要中风。哎。
她刚想坐下歇歇,马嬷嬷就正颜厉色地说道:“夫人,站起来。”
娄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马嬷嬷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奴婢听闻您的娘家只是岭南的小门小户吧?您的家世在京城里头可是上不了台面的。”
娄氏顿时面红耳赤,脸涨得通红。
的确,家世就是她心中的痛。
娘家势微,她也没办法啊,本来在岭南还好,来了京城后,个个都是名门贵冑,世家贵妇,那通体的气派,让她远远看着也会慌了手脚。
马嬷嬷的话轻易的戳中了娄氏内心最自卑的角落,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可这般乖顺,也没有换来马嬷嬷满意地点头,马嬷嬷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说道:“夫人,您这站姿可不行。”
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戒尺,毫不迟疑地朝娄氏的后背抽了过去。
这戒尺是宫里头专用的,用精铁铸成的,一尺下去,痛得娄氏差点没站稳。
“嬷嬷!”
娄氏咬紧牙关,正要喝斥,马嬷嬷就已先一步说道:“夫人,过几日就是大年初一,进宫朝贺了,您瞧瞧您自己,连站都站不好,到时候,可别怪奴婢没有提醒您,您怕是连给太后问安的资格都没有。”
马嬷嬷嘲讽道:“您的家世已经不好了,要是连规矩都不行,谁敢与您交际,谁又愿意与您交际,那可是会被人看笑话的。”
说的好有道理啊。娄氏到京城也好些天了,别说是进宫给太后请安了,就连递出去的帖子也几乎得不到回应。老爷跟她说过,皇上是打算给儿子前程的,那么他们一家势必要在京城里头久居。
娄氏几乎已经想象到了自己被那些贵妇人排挤的画面,挺直的后背不知不觉就弯了下来,神情间充斥着一种萎靡和不安。
她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
她有这么糟吗?
马嬷嬷是宫里的教养嬷嬷,专门负责调教那些不听话的嫔妃宫人,但凡要一个人听话,就要先打击她的自尊,折断她的傲骨,让她觉得自卑自贱,才能让她服服帖帖。
马嬷嬷不明白盛兮颜为什么把自己留在这里,她只知道盛兮颜是要自己好好教训这位侯夫人呢。
她当然得把差事给办好了!
“您若是听明白了,就把手伸出来。”马嬷嬷严厉地说道。
娄氏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掌心摊开向上,紧接着,一把戒尺就狠狠地抽了下来。
“啪”的一声。
娄氏痛得打了个哆嗦。
被尺子抽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她拿尺子抽那个老太婆的时候,老太婆连吭都不吭一声,居然会有这么痛?
“啪”又一下。
娄氏惊叫了一声。
见她吃痛后想要把手缩回去,马嬷嬷快一步地说道:“夫人,您看您,家世不好,又相貌平平,现在连规矩都学不好,您说您还有什么能依仗?您区区一个侯夫人,在京城里头,又算得上什么呢?!”
娄氏的身体僵住了,不敢再把手缩回去。
马嬷嬷缓而又缓地说道:“奴婢教您规矩,也是为了您好。夫人,您说是不?”
马嬷嬷的面上笑吟吟的,仿佛为娄氏操碎了心。
娄氏有些不太确定,讷讷道:“是、是吧?”
“看来夫人还是不知道错在哪儿。”
又是一记戒尺打了下去,娄氏痛得缩了一下脖子。
十下戒尺全都打完,马嬷嬷平静地说道:“请夫人就这样站好,这坐卧行走,奴婢都得好好教教。”
这十戒尺就是杀威棒,娄氏领了这戒尺,作为侯夫人的底气一下子全被打没了。
她听话地站在那里,马嬷嬷不说动,她一动也不敢动,眼底满是自卑和自责。
等到安平侯回来的时候,娄氏的两条腿已经快要站僵了。
马嬷嬷也终于放过了她,让她可以休息了。
娄氏客客气气地让人带马嬷嬷下去,恭敬的态度就好像她面对的不是一个奴婢,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马嬷嬷走后,娄氏整个人才瘫软了下来,她伏在安平侯的肩上,哭着说了经过。
要说奇怪,安平侯也觉得挺奇怪的,就算要赐下嬷嬷,太后大可以亲自赐,来传个口喻就是,哪有让盛大姑娘带来的道理?
安平侯有几分怀疑会不会是盛兮颜在故意折腾娄氏,就让娄氏给宫里递了牌子。
然而,安平侯府在这诺大的京城里头又算得上什么呢。
不管是娄氏,还是安平侯自己递上去牌子,全都无声无息,有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应。
等了一天后,安平侯好不容易花了重金买通了一个宫中的内侍,低声下气地一打听,对方斜睨着他,高高在上地说道:“盛大姑娘一片好心,见你们初来京城不知人□□故,才特意求了太后给贵府赐下嬷嬷。怎么?侯爷是觉得太后多管闲事了?”
安平侯哪里敢说太后多管闲事,得知真是太后给的,心里头的那点疑心也终于尽消,回去后,就提醒娄氏好好听马嬷嬷的话。
娄氏眼睛里的光彻底暗淡了下来。
跟马嬷嬷学了两天的规矩,从早学到晚,没有半点停歇,她本来还想去折腾太夫人出出气的,也被马嬷嬷盯着腾不出时间。
等盛兮颜再来的时候,就见她的明显消瘦了一圈,无精打采,对盛兮颜提出要去看太夫人也不拦了,还让马嬷嬷拘着没时间跟。
对于娄氏的体贴,盛兮颜实在感动极了,等她走的时候,就顺便又把徐嬷嬷给娄氏留了下来。
娄氏:“……”
她难过,想哭,只是马嬷嬷说过连哭都是有规矩的,不能乱哭。
盛兮颜愉快地走了,她打算每隔一天就过来看看太夫人,再用针慢慢调养。
有两个嬷嬷在,娄氏肯定没有闲心和机会再去欺负太夫人,暂时先这样子,其他的,就等楚元辰了。
她约好了程初瑜,没有回府,直奔华上街。
程初瑜已经在书铺前等着她,一见到她,立刻兴致勃勃地迎了过来,说道:“颜姐姐,你听说了没,赵元柔和周景寻私奔了!”
第87章
盛兮颜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心道:这么刺激啊!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没有婚书就与人苟合,为妾都不冤。
赵元柔不是一心坚定不为妾吗,怎么就能想到私奔呢?
就算她真能得偿所愿,周景寻又愿意补上婚书,可她到底是与人私奔过的,白璧有暇,日后要如何抬得起头来见人?!
这个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男子私奔,若是后悔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多个美妾,女子私奔,这一生就毁了。
而且,她和昭王的亲事早就定下,转头她又跟别人私奔,就算昭王不计较,大荣朝还有皇帝和太后在……
就算他们俩从此隐居,可赵家和周家还在京城呢,他们就丝毫不顾及父母家人吗。
这也太离谱了吧!
盛兮颜实在无法理解赵元柔的行为。
明明他们俩可以顺顺利利的,为什么就偏要折腾成出这么多的波折。
见盛兮颜果然还没有听说,程初瑜就压低了声音,与她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听说昭王磨了太后很久,才让太后应下见赵元柔一面,他兴冲冲地去赵家接人,赵家这才发现赵元柔不见了,还特意留了一封书信给昭王。”
“赵家人不知道那封书信上写了什么,就转交给了昭王,昭王一看信,脸色当场就变了。”
程初瑜说得眉飞色舞,跟亲眼见到一样:“昭王本来还想瞒下来,再偷偷派人去找,结果,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捅到了御前,皇上和太后都知道了。”程初瑜越说越兴奋,眼睛放着光,“太后勃然大怒,请皇帝派出了禁军和锦衣卫,必要把人抓回来。”
程初瑜说完了悄悄话,又忍不住道:“颜姐姐,你说这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要说他们是情深意重吧,先前还非要闹什么分分合合,下聘下了两次都没成。可要说他们彼此相憎吧,赵元柔先是千方百计地给周景寻求情,这会儿居然还私奔了。太后如今只怕更恨她了。”
盛兮颜深以为然。
的确。太后本就不愿意昭王娶赵元柔。不然,当初也不至于非要赵元柔并嫡,以绝了昭王的心思。
这道赐婚的圣旨,显然已经让太后非常憋屈,怕是很勉强才忍住下来。
不管怎么样,赵元柔已经赐婚给了秦惟,三书六礼都过了一半,她在这个时候,跟人私奔了,换作是谁也接受不了。
尤其还是皇家!
这简直就是把皇家的脸面往泥地里踩。
昭王对赵元柔是一心一意的,赵元柔却一再践踏他的脸面。
这叫什么呢。
爱情至上?
可也没有人阻拦过他们啊,要是没那么闹腾的话,婚书都写了,还需要这么反复折腾吗。
盛兮颜觉得,这三个人的想法,她是真的理解不了,兴好这辈子她不用掺和进去了,不然想想就累。
“算了,不管他们了,我们买话本子去。”
程初瑜兴冲冲地拉着盛兮颜进了书铺,又大手笔地把新出的话本子全买了,还分了一半给盛兮颜,说好了交换着看,这才兴冲冲地出来了。
这会儿,大街上已经有很多锦衣卫在盘查了,路上的行人一个个查过去,路过的马车一辆辆的勒令停下。
大街上,人人自危,让搜就搜,让查就查,不敢得罪了锦衣卫。
武将家的孩子胆子向来大,程初瑜随便扫了一眼,就说道:“颜姐姐,东大街新开了一家绣庄,我们要不要……”
“站住!”
一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朝她们走来,然后,拿着一张画纸比对着她们两人,问道:“你们是哪家的?”
盛兮颜朝画纸看了一眼,画上是一个姑娘,脸画得有点认不出来,就发式打扮来看,应当是赵元柔没错。
他们估计也是认不清容貌,就逮着年龄相仿的姑娘一个个问。
“我们是……”
盛兮颜正要回答,就有人远远地的喊一声:“小周!”,随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这人盛兮颜曾见过一次,是锦衣卫的王千户。
王千户快步过来,拱手道:“盛大姑娘,得罪了,这小子不知道是您呢。”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小周,低声道,“这是盛家大姑娘。”
小周连忙见礼:“盛大姑娘失礼了。”
盛兮颜:“……”
好吧,她又一次体会到在京城里头横着走是一种什么滋味了。
盛兮颜向他们微微颌首,在他们恭送的目光中,跟程初瑜说道:“我们去绣庄。”
程初瑜亲热地挽着她,说道:“锦衣卫还在京城搜,说不定人早就跑远了,都已经私奔了,谁还会继续留在京城啊,像他们这样拿着画像一个个问,能找得到人才怪呢。”
盛兮颜心念一动,问道:“初瑜,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锦衣卫只是在拿着画像找人,并未大肆宣扬,似乎还没有赵元柔和人私奔的消息传出来,应当是皇帝下令压住了。
“是姜叔叔领了差事。”程初瑜怕她不认得,又补充道,“他是三千营的参将,从前是我爹爹手下的。他过来找我爹爹抱怨,我不小心听到的。”
“领到这差事还真是倒霉。”
但凡和赵元柔扯上关系的差事,肯定没什么好事。
抓不到吧,皇帝的怒火也杠不住。要是抓到了吧,知道了皇家的阴私,肯定也讨不了什么好。
盛兮颜眉梢挑了挑,脸色沉了下来,话锋一转,问道:“初瑜,太后会不会在打你婚事的主意?”
程初瑜怔了怔,不明所以。
“不然,姜参将又怎么会特意跑这趟呢。”盛兮颜沉吟道:“照理说,这种丑事皇上会设法压下去才是。”
姜参将根本不需要特意去赵家,抱怨一遍差事,除非,他是品出了什么意思,才特意去提醒。
盛兮颜分析道:“姜参将莫不是想暗示说,昭王并非良配,要是太后跟你爹娘说起婚事,让他们别轻易同意?”
程初瑜呆住了。
她又回想了一遍姜参将说的话,好像还真是这样。
“姜参将后来还说,说是昭王大发雷霆,让他们一定要找到赵元柔,又万分叮嘱不许怠慢了她。还说,昭王此人不是良配。”
程初瑜在北疆长大,性子更直,不似京城贵女般弯弯绕绕。她又基本已经定下了和武安伯世子傅君卿的亲事,两人青梅竹马,压根儿不会去想到她的亲事还有别的可能。如今听盛兮颜这么一说,这才后知后觉,姜参将确实是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