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在杏榜上中的是五十六名,殿试定名次时以前四十五名为“进士出身”,他差了十来名,此次卯足了劲儿要跟来自四海八荒的贡士们比美,靠脸搏一搏二甲进士出身,而不是三甲的同进士出身。
相比之下,晏升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翻不了盘的,只是去见个市面罢了,就淡定多了。
卫景平:“……”
敷粉。
他对自己下不去这个狠手。
只是想知道他前几日画了圈的对手比如程悠贞呀,段凤洲、张永昌他们会不会敷粉。
话又说回来,他不敷粉,但不代表他不打算在仪容仪表上下功夫。
卫景平说道:“便是叫人瞧着英英玉立就行了吧?”
徐泓:“嗯对就是这个意思。”
卫景平在想:他家谁审美最好,叫过来帮着他挑一挑衣裳服饰搭配,看怎么穿最能显示出他少年意气风发又有官威的一面。
还不能显得过于刻意。
第153章 习礼仪(过渡章啦)
◎但骨子里还是不大瞧得上卫景平的出身。◎
转念又一想, 还是打听打听往年的贡士进文华殿时如何打扮,找个现成的例子来借鉴一下比较好吧。
“卫四, ”晏升揽镜自照片刻, 和卫景平想一处去了:“你不是跟周大人的外甥女订了亲嘛,他以后不就是你妻舅?”
回想六年之前甘州府院试那次,时任主考官的翰林学士周元礼不就是个端方合度的进士出身的朝廷大员嘛,这种缛礼烦仪向他讨教不是很现成。
“周大人去了沿海主持河工, ”卫景平说道:“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京的。”
晏升:“……”
仨人又发愁了一阵, 各自回去想辙。
次日一大早, 姚春山打发家仆送来两匹布料, 还附赠了一卷手绘的画册, 卫景平打开一看,里面绘了个头戴儒巾, 身穿襕衫的他,画面像后世顽皮的女生上课时调皮画在课本上的插画, 线条非常流畅, 可见绘画之人画功不错, 右下角注了一行小字:杏榜之后, 京中贡士服圆领大袖襕衫。
这画这字一看就是姚溪的手笔。
大概是从孟氏那里得知他发愁的事情之后,特地画了幅图来告诉他贡士进文华殿一般来说会穿襕衫参加殿试, 这是以往约定俗成的着装。
儒巾配襕衫,襕衫的款式是一样的,不过领口、袖缘和下摆处的镶边则可以随自己的审美搭配。
卫景平想了想,他觉得去文华殿学习礼仪与之后的殿试面圣没有徐泓说的那么夸张,甚至都考虑敷粉了, 虽然说可能会被打量身高容貌等, 但多半也只会看看贡士五官长得周不周正, 日后授了官会不会撑不起朝廷命官的威严,不可能真的以脸来定一甲二甲三甲进士名次的。
既有贡士戴儒巾穿襕衫进文华殿的先例,他便循个旧就是了。
没有必要太刻意弄得跟孔雀游街似的,太扎眼了叫人挑出不是来反弄巧成拙,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卫景平捧着那幅画看了又看,这可是急他之所急了,心中着实感激姚溪。
他从姚家送的两匹布里挑了个色儿,拿着银子去找裁缝量尺寸裁剪襕衫,因为要得急,所以加了三成的手工费,裁缝才许诺在一天之内按照画上的款式从头到脚给他赶制出来。
这两日卫景平除去闭门读书之外,每日都要仔细沐浴、修面、刷牙,时刻保持一身干净清新。
果然戴方巾穿襕衫是没错的,到了二十二日,本次恩科取士一共二百八十名,众贡士皆儒巾襕衫,一大早从皇宫的东南门依杏榜上的名次鱼贯进入文华殿。
卫景平排在队首,跨进文华殿高高的门槛之后,他才有机会朝排在第八位的张永昌张神童看了一眼。
张神童看着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十七八岁,比他矮了一些,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张神童穿的襕衫领口、袖缘和下摆镶的是黑边,穿在他身上显得过于稳重,但也有些老气了。
卫景平装作不经意看向他的时候,张神童也回了个恰好看见对方的眼神,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带了点儿淡淡的笑意。
可能双双感受到对方的强大不可撼动,都在目光挪开的瞬间面色微绷,为了缓和那种不可说的紧张,转而去打量角逐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的程悠贞、段凤洲和韩元美等人。
这三人稍稍比卫景平年长一些,在二十二三岁上下,一样是儒巾襕衫的装束,眉目间漫卷书生气,一看就是胸中自有锦绣文章的,卫景平见他们淡然自若,很没出息地手心出了一层汗,他突然有点不太自信了。
觉得他这次要铩羽而归,拼不过他们了。
他赶紧转过视线来,不再去留意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因为紧张,卫景平一直没发觉,其实自打进了文华殿,他就一直是众贡士关注的焦点,人人都要来瞧他这个会元一眼,再在心中押一押,几日后的殿试,他是否还能中个状元。
卫景平着的襕衫镶的是青边绣了云纹,衬着他的眉目,恰好显出的是文雅之气。今日这一亮相就叫前一阵子骈集国子监话里话外说他是武官之子,嫌他出身粗鄙的贡士们脸疼,光跟人家卫景平这挺拔的身姿去比,他们就得扔了。
文章比不过人家,也不如人家美姿仪,还闹腾个什么劲儿啊。对了,这卫会元武官之家出身,是不是还有一身的武艺功夫。
要是他寻个机会撸袖子报复他们,岂不是得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好像不怎么能惹得起。
是以立刻有些气短,明面上不敢再拿他武官之家出身必然为人粗鄙的话来说事了。
但骨子里还是不大瞧得上卫景平的出身。
顾世安大抵昨日才从龙城郡赶回京城,他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襕衫,脸上还有点儿胡茬横生,就这么潦草地夹杂在众贡士之中到文华殿来了。
卫景平打量了他一眼:夫子,您这是打酱油来啦。
顾世安微掀嘴角瞟他一眼,用表情甩了他“淡定”两个字。
文华殿位于皇宫的东边,五行属木,所以盖得是红墙绿色琉璃瓦,殿内楼宇高低错落,在朝辉映照之下显得富丽堂皇,也高大雄伟的让置身其中的贡士们深深折服于天家之威,从进来之后,除了偶有窸窸窣窣的衣袖拂过的声音,多半时间落针可闻,静得让人压抑。
这次由礼部尚书温弥亲自来教授新科贡士们如何上朝,如何面圣,见到上下级又该如何行礼寒暄等等一套完整的礼仪,他讲得通俗明了,加上能走到这一步的士子都是人精,多数本就出身诗礼之族,更是一点就透,到了晌午时分,上半场顺利结束了。
为了彰显天家待士子之厚,由云骁帝下旨赐食,请他们吃了一顿宫里头的午饭。赐的是小笼包子加稀饭,但是贡士们只敢吃个包子垫垫肚子,没有谁敢端着碗去喝稀饭的,生怕待会儿要上茅房出恭,从而错过了礼部尚书温弥的一句话。
仅仅只上了一上午的课,贡士们就已深感庙堂等级礼仪深严,一个不慎就容易逾越,造成轻则丢官灰溜溜被逐出士子之列,运气太差的重则获罪下狱,以至于连小命都丢了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众贡士们今日都时刻绷着神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吃过午饭略略休息片刻,一直到黄昏时分,他们又跟着温弥满当当地学习了半天当官爷的礼仪。
等他们被放出宫时,已是黄昏时分,一条条绛色霞彩盘踞在天空,时而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多数人午饭只吃了一个小包子,下来前胸贴着后背饿得头昏脑胀,连与其他同年结交聊天的心思都没了,在宫门外草草寒暄两句,都快步往回走了。
出了宫门下来汉白玉石阶,恰巧迎面正遇到了当朝右丞相兼户部尚书谢回与一众翰林学士从宫中出来。
他们身着绯色或者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着绣蟒纹的腰带,官服之下的威严和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要低到尘埃里去了。
贡子们赶紧让道行礼:“谢大人。”
谢回谦谨地回了礼。
他走到顾世安面前打了个招呼:“遥光。”
顾世安偏过脸去,什么话都没说。
谢回微微蹙了下眉,又去看卫景平:“卫会元。”
卫景平朝他执礼:“谢大人。”
谢回点点头,又与其他贡士们打过招呼,匆匆进宫去了。
等他一走,贡士们说道谢回乃扬州谢家的亢宗之子,羡慕之意溢于言表,只有顾世安冷冷一下,轻哼谢回算个什么狗屁东西,吓得大家脸面都白了。
“谢兄,谢大人与你……”离皇宫远了,有人没忍住好奇问道。
顾世安淡淡吐了句话:“恰好一个谢字罢了。”
众贡士:“……”
见他们二人的模样,还以为起码是个族中兄弟,正要羡慕人家一门双进士呢,忽然被他这句话泼了冷水,没再打听下去了。
大家找不到新的话题聊下去,就各自散了。
回到家里,卫景平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饭,跟卫长海并排歪在藤椅上看星星。神经绷了一整天,一旦松弛下来,连指头都无力动弹似的。
“老四,皇宫是什么样子的?”卫长海问他:“见着皇帝了吗?”
卫景平摇摇头:“没见着。”
也许云骁帝下朝的时候从文华殿经过的时候瞥了他们一眼,也许没有,但当时他们哪里敢叫眼珠子四处溜达,一眼都不敢乱看,别说皇帝了,就连太监和宫女都不记得看没看见了。
他只记得那宫殿那么高大空阔,里面看着也不热闹,住起来似乎没那么舒服的。
“见着你二哥了吗?”卫长海又问。
卫景平半死不活地:“没见着。”
皇宫那么大,规矩又多,不是进去了就能随处逛游的。
卫长海再想问他什么的时候,一看卫景平在藤椅上已经睡着了,看来的确是累狠了。
四月二十五日,终于到了今科殿试的日子。
殿试是科举的最后一站,在那天贡士们到过的文华殿举行,殿试考的是策论,往年都是由内阁拟题,皇帝亲自主持的,据说今年的殿试,云骁帝要亲自出题考一考贡士们。
作者有话说:
最近脑子不行,又废又慢,听说这也是阳了的后遗症之一叫什么脑雾来着,急死我了也只能一天一更,宝子们追文辛苦啦。
第154章 殿试
◎据说吃了能缓解尿频,保证殿试时写卷子那大半天不上茅房,在文华殿里留◎
这日五更天一亮, 卫长海就出门去买了早点回来,有包子、烧卖、鸡蛋, 还有一份状元及第粥:“樊楼的, 真他娘的贵。”
这一顿早点花了他800来文钱小一两银子了,肉疼。
樊楼。
其装潢飞桥栏槛,珠帘绣额,据说是京城第一大酒楼, 王孙贵胄时常光顾, 他们上林县的繁楼就是仿它而建的, 菜品贵到天上但无一例外生意都惊人地火爆。
但凡卫长海跑得慢一步就得排大长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到早点了。
状元及第粥是秘制的配方, 咸味, 里面有鸡丝、核桃、香菇及一些别食材,据说吃了能缓解尿频, 保证殿试时写卷子那大半天不上茅房,在文华殿里留个“肾元盛”的好名声, 日后哪个肥缺需要个年青力盛之进士候补的, 叫吏部一下子就能想起你来。
卫景平本来打算吃两个水煮蛋就行了, 谁知道卫长海起了个大早, 不声不响去樊楼花钱买了图好兆头的状元及第粥回来,暖得他心头酸酸的:“……爹。”
“快吃吧。”孟氏大概后半夜就起来张罗了, 连筷子都给他摆好了:“这一进皇宫又得一天才能出来。”
虽说午饭吃的是宫里头的御厨烧的珍馐佳肴,可是那么多人盯着哪儿敢放开肚子吃啊,吃那一两口怎么撑得住,到后面不还得饿着。
卫景平本来心态挺平和的,五更天起来烧水沐浴, 之后又细致地挽好了发坐在窗前看书, 但被爹妈这气氛组一烘托, 骤然紧张了起来。
连手都有点僵硬不太听使唤了。
樊楼的早点精细可口,可他才吃了六分饱就食不知味了,回屋换上衣裳就赴殿试去了。
卫景平到的时候,已经有百来名贡士们聚集在皇宫门口了,此刻同乡或者相熟的凑在一起,正在低声议论交谈着什么。
他留意到今日赴殿试,贡士们比那日在文华殿习礼仪还下功夫打扮了一番,头上戴的儒巾,身上穿的襕衫都在细节处花了小心思,个个颜面收拾得干净整齐,眼比灯盏还亮,叫人瞧着光鲜精神不少。
是呢,本次殿试只排个名次是不会黜落考生的,只要不是发昏犯蠢,考得再砸再烂也能混个即刻能授官职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即便外放到地方做个七品的官爷儿,运气好的直接捞个县太爷干,比二甲进士出身的在翰林院熬资历,去国子监授课以及鸿胪寺等冷衙门混吃等死还大有可为呢,想到退路如此敞亮,贡士们脸上显现出来的兴奋和期待在一念之间压倒了紧张,更兼他们腹有诗书,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跟普通百姓不一般,就更有看头了。
一瞧见今科的会元卫景平来了,贡士们都面带微笑和他打招呼,尽管瞧不上他武官之家的出身,但作为同年,想着将来宦海沉浮站在朝堂唾沫横飞与人辩论,或者撸袖子扯头花干架时,谁不需要个同年做帮手呢,他们还得抱团互相提携一致对外,又不得不跟他搞好关系。
别人主动跟他打招呼,卫景平也不端着,热情周到地回应每一位同年,随和地和他们打成一片。
正谈得投机时,进去的时间到了,钟声一响,又将贡士们的心吊了起来,尽管盘算着哪怕落个同进士出身外放到地方上做个七品县太爷也不错,可临门一脚时,谁又愿意被别人揣下来呢,还是要拼进全力保住二甲进士出身争个一甲进士及第,瞬时弥漫起一股紧张气息,个个面色凝重起来。
贡士们自皇宫的东华门入内,照例要搜检身上有无绣体,夹带文字,方才放行。进入东华门内时依次站定,此刻天光大亮,礼部尚书温弥穿着绯色蟒袍与贡士们见面,主持殿试相关事宜,他身后一字排开的翰林学士们则穿着紫色的官袍,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
贡士们看着他们,心道:过了今日咱也襕衫换官袍,登天子堂啦。
他们眼馋人各色朝廷大员官服的时候,礼部尚书温弥高声宣道:“亨庆二年壬寅科贡生觐见!”
贡生们按杏榜名次列队点名,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徐徐进入文华殿,在他们两侧,羽林卫侍立待命,殿内肃穆威严,比第一次进来时还叫人生出敬畏之心,待他们站定之后,大殿之上,钟罄奏乐,称贺之声响彻云霄绵延不绝,令人闻之顿然感觉荣耀无比。
奏乐之后,内阁左右丞相,六部尚书、太子太傅、詹事等高官就位,未几,今上云骁帝身着明黄龙袍出现在大殿之上。
“臣领新科贡士二百八十人叩见吾皇万岁万岁……”随着礼部尚书温弥开口一领头,第一次目睹天威的众贡士们紧跟着山呼万岁行了跪拜礼。
有人在行跪拜礼时激动过头,一不小心晕了过去,被身旁的同年堪堪扶起,整个人如木偶一般陷入激烈无比的内心戏之中:要是被提出去审问,就推给天威过甚,受不住了这才晕厥过去……
但等了许久也没人来苛责他们,一众参与殿试的官员似乎见多了这种情况,想想这么多年寒窗苦读受尽艰辛才得见天颜,激动一下又何妨,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便任由他们晕去了。
云骁帝没有咳嗽,没有讲官话套话,只淡声说道:“众卿平身。”说完,他亲自赐贡士们就座。
贡士们落座之后,云骁帝的手指在身前的黄案上叩了下,右丞相谢回躬身上前取来试卷,肃声道:“亨庆二年壬寅科殿试,开始”
亨庆是云骁帝登基之后改的年号,今年是第二年。
礼部尚书温弥高声说道:“诸位,此次殿试辰时开考,午时末收卷,交卷之后陛下赐膳,辛苦诸位了。”
云骁帝因赶着上早朝,于是紧跟着他对贡士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带着左右丞相等人离开了文华殿。
礼部给贡士们分发了笔墨纸砚,墨用的是姚墨,卫景平一看便知,之后就发了刊印的试题,让他们去做。
题目只有一道策论,两百来字,要求贡士们写一篇千余字的对策。
卫景平展开试题,题目为“制曰、朕惟帝王诞膺天命,抚御四方、莫不以安民兴贤为首务。……而多士胸蕴经术,其各抒所见。详切敷陈、朕将亲览焉。”,二百多字含蓄地说了一个事儿,那就是“朕登基以后发现国库是空的,先帝在位四十六年挥霍完了没给朕留家底儿,诸位看看有没有办法搞点银子给朕花花。”,涉及的是国库、税收搞钱的问题。
看到这个题目,贡士们的头上刷地一下冒出了冷汗。
以往的殿试策论题目,都是出自四书五经,摘一句话或者一件事出来让他们发表看法,只要熔经铸史,文法不落旁人窠臼就能出头,莫说一千字了,三千字都一挥而就,但这……朝廷的财政来源就那么几项,你知道的别人也知道,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得到,一不小心就成陈词滥调纸上谈兵了,极难下笔。
卫景平逐字逐句读了一遍题目,陷入了深思。
他脑中闪过唐初时国库空虚,京官发不起俸禄,各府衙只好纷纷以本衙公款放贷出去给官员补贴一点儿生活费,到后来经过府兵、均田等一系列手段搞钱,到唐玄宗年间富得流油,后面经历了安史之乱后复又变得一贫如洗,不得不从造船搞漕运,改革盐铁白手起家……套了套眼下朝廷的财政困境,择出一两条可借鉴的来,在心里头默默打着腹稿。
如今太平的年景,没有对外打仗粮草辎重的耗费,各地也没有百姓弃田逃亡的事情发生,所以府兵、均田等唐初的经验没用,造船搞漕运,抑或盐铁,似乎又动作太大,牵扯太多,大刀阔斧的改革对于今上一个守成之君主来说接受度可能很低,能苟着谁愿意费那个事瞎折腾呢,提出也近于空谈,白白浪费纸墨罢了。
卫景平很快又将打了个开头的腹稿推翻,废弃不用。
思路卡壳,他有点烦躁地抬头看了看其他的人,发现竟无一人动笔,都还在苦苦思索对策呢。
有贡士见是论钱论铜臭的事,实在按捺不住清高的毛病,带头发问:“温大人,这试题是否太偏了些?”
翻遍四书五经都做不出来,分明要为难他们。
温弥眯着眼,冷声喝斥他道:“文华殿不得出声喧哗。”
此言一出,吓得那位发问的贡士面无生色,其余揣着话想说的也都噤若寒蝉,只好硬着头皮又读一遍题目,大气都不敢出了。
太子太傅裴颂走到卫景平跟前看了看试题,和稀泥道:“本官瞧着陛下出的题目不偏,以诸位的博学,作答这题小菜一碟呵呵……”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吏部侍郎钟行舟一眼:看看哪个不老实的拉个黑名单,以后授职给他扔个冷板凳坐!
钟行舟会意,立刻用目光巡视起文华殿,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位考生。
这下贡士们彻底老实了,直愣愣地瞅着试卷,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国子祭酒张得看着不忍心,出面安抚道:“这殿试策论不像你们先前会试做八股文章,句句要落在绳墨之内,只要是经世致用的,大胆灵活一些写就是了……”他说完看了看沙漏道:“时辰不早了,你们潜心作答吧。”
全场噤声。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贡士们陆续动笔开始打草稿,礼部尚书温弥见状才命下发答题纸,题纸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幅面考究,行列皆用暗线分隔,一行限定书写字数,卫景平默数了数,大概一页纸能写300来字,一共五张,也就是说此次策论的上限不让你超过1500个字。
卫景平还没想好怎么写,是以尚未动笔。他不是一点儿思路没有,而是想了太多的路子,比如行儒家治国之正道重视农桑,励民间多种地多生孩子多交赋税的办法,再如从户部调动转运使、盐铁使,叫他们去为国库赚钱,又或者暗戳戳施法家之手段叫大理寺抄几家敛财多的世家,收缴他们的银子充盈国库,不是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例子嘛,更有来钱最快的办法把主意打到西北边关那些动不动就干一架的胡人小国家头上,卖给他们兵器换银子……但有些事情没法摆在明面上说,更拿捏不好尺寸。
他猜多半的贡士都会在考卷中长篇大论重视农桑这件事,区别就只剩下文笔了,作为考了这么多年试的人,卫景平觉得他想靠文笔独占鳌头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