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次策问出题是他手头实打实难办的事,所以云骁帝不讲究那些虚的问贡士们的文章锦绣不锦绣了,只求来几个能办实事的。
裴颂他们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人儿,怎能不明白云骁帝要的是什么,回道:“臣等优中选优,将此次策问的拔尖文章都挑出来了,请陛下过目。”
至于经不经世,致不致用的,是他们说了算的吗。
如今国库空虚,云骁帝手头紧谁不知道,他们哪个人没献过计,又有哪一个被采纳了。
云骁帝听了他这句进退自如的说辞之后点点头:“先把二甲文章的给朕呈上来。”
他要从二甲的最末一名文章看起,这样,越往后面看才越起劲。
……
四月二十七日,黎明曙光照耀时,卫景平换上御赐的进士服,与二百八名同年一起,齐聚在皇宫的东华门前。新科进士们头戴乌纱帽,身穿深蓝色镶青边的广袖罗袍,腰系束着革带,手持笏板,候旨进入麟德殿听传胪唱名。
一声景阳钟声响过之后,皇宫的大门缓缓开启,介胄武士执戟走出门洞,分列在禁门前,文武官员们人人冠冕朝服,手持笏板肃然步入皇宫,上朝来了。
卫景平和一众贡士们微微抬眼一望,皇宫朱墙黄瓦之上,檐牙高啄间蹲着的脊兽也正看过来,与他们无声对视着。
“一龙二凤三狮子,海马天马六押鱼,狻猊獬豸九斗牛,最后行什像个猴……①”,屋檐上,骑凤仙人领着小龙、小凤、小狮子、小海马……他想起上辈子小时候进宫数脊兽,撸那些御前带膘侍卫御猫的往事,忽然走了神,有种时空割裂的错觉。
上辈子那个买票就能进去的皇宫和他眼前的皇宫不一样了!他即将要踏入的皇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皇权,进门之后要走哪条道路,遇见什么人行什么礼,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该往哪儿看不该往哪儿看……都有着严苛的讲究,每行一步都要“谦谨”,甚至连身家性命都系在举止言谈之间,容不得他半分随性了。
卫景平心头一阵阵惊惶。
当年刚穿过来时候像在梦中一样的感觉又一次占据他的心头,听着周遭其他进士的低声交谈,一直抿唇不语。
“发什么愣呢?”他身旁,顾世安略整了整广袖,见他面色发白,悄声问了句。
卫景平回过神来:“想起一段往事,没什么。”
这时候有人交头接耳的声音传进耳中,他听他们在猜待会儿三鼎甲花落谁家,谁又能中状元,谁是榜眼,谁又点了探花郎……
被他们提及次数最多的就是程悠贞、韩元美、林一麟三人,这这个贡元反倒被提及的次数极少,呼声不怎么高的样子。
好像心里头都憋了句话又不敢说:主考官眼瞎点姓卫的为会元,就不信皇帝也眼拙,三鼎甲还能有他卫景平什么事儿。
新科进士们一边听着他们在押三鼎甲的话,一边不时往皇宫正门最中间高大深长的门洞里瞟去,那是专供御轿进出的御道,旁人不得行走,但有个例外,那就是天家为了显示待士子之厚,每次恩科点出从状元榜眼探花在传胪大典之后簪花,系上御赐的金带,换上绿筒靴,能从御道走出宫门,然后去跨马游街,享受士子一生之中最为荣耀受人瞩目的高光时刻。
不过这会儿谁也说不准。
因为此刻麟德殿内,左丞相邹永正捧着一甲头三名的策问试卷,等着云骁帝宣三人觐见过了目瞧瞧人,钦点状元榜眼探花最终排定资名呢。
毕竟点谁当状元,谁中探花郎,榜眼又是谁不能光看试卷,还要看看这三人的样貌气质如何。
顾世安给了卫景平一个“你自信点儿”的眼神,轻声笑道:“我花大功夫请陆大儒亲授,难道还搏不得个状元郎吗?”
卫景平以更低的声音说道:“夫子,我这次说不定要砸了陆大儒的招牌呢。”
放心,他对外绝不自称曾师从陆谵学习,这个义气他一定得讲。
顾世安瞪他一眼,心中愤懑不满:你小子要是中不了状元,就连我的招牌也一起砸了。
卫景平:……
殿试之后,除了那天陪顾思炎去相了个亲之外,他没有出门踏青,而是把自己关在家里,跟着武双白闷头捶了两三日的墨。直到把自己捶得心如止水,捶得状元什么的全是浮云,想着今日来传胪大典上凑个人头也挺好的……
没想到被顾世安这么一瞪,他心中对于三鼎甲,甚至是状元的执念又起来了,不甘心地哼了声:“夫子就不能说句吉利话儿吗?”
都不学学人家顾思炎的吗,见着他就说他有状元之相要高中了,现在才觉得饼圈有多讨喜,真后悔那天没给饼圈包个大红包,日后定要补上,哼。
这时候,礼部官员出来,高声宣道:“宣诸进士入宫传胪!”
众人皆肃静,跟着他进了东华门,进士服扫过汉白玉铺成的阶梯,穿过一个又一个宫殿,便来到麟德殿前。
手持金瓜的羽林卫守在麟德殿两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麟德殿是云骁帝和百官在此上早朝朝议的地方,朝廷的各种要事几乎都在这里商定,也是日后他们平步青云的终极目标穿上宰相的绯色官袍手持玉笏站在麟德殿上,挥斥方遒安天下,为父母挣诰命为家族添荣光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因此到了殿前,新科进士们意淫着日后的权势风光,无不心潮澎湃,眼角发胀险些要哭出来,心里声嘶力竭喊道:爹啊娘啊妻儿啊,我出息了你们有盼头了……
卫景平的神情也微微一僵,他没他们那么激动,而是听到了礼部官员出来宣一甲三魁进殿面圣的脚步声,他的心猝然提到了嗓子眼。
听闻一声轻咳,礼部尚书温弥自麟德殿众出来,他立于阶上扫过众进士,手拖明黄绸布垫着的金册,叫进士们都屏住呼吸,齐刷刷用殷切的眼神望着他。
一皇宫侍卫执鞭到麟德殿前,连舞三下,清脆之声响彻云霄,之后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
金殿传胪开始了。
温弥面带微笑欣赏了一会儿众进士翘首以盼的神情,这才朗声道:“宣广东府张永昌、山西府段凤洲、甘州府卫景平进殿面圣。”
广东府张永昌。
山西府段凤洲。
甘州府卫景平。
三鼎甲!
众进士齐齐愣在那里,衰了衰了,三鼎甲一个都没押中。
有他!
卫景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脑子蓦地一空,直愣愣地盯着温弥,似乎在跟他确认方才是不是念了自己的名字。
“卫四,快去。”顾世安重重地从背后捶了他一拳。
卫景平登时反应过来,他木着两条腿,在众进士震惊而又羡慕的目光之中跟上温弥,走进麟德殿。
他们三鼎甲进殿之后被引到偏殿,还没来得及扫一眼偏殿里的摆设,就见温弥对着一方御案跪下了,卫景平也如提线木偶般跟在他身后向端坐在御案上的明黄色身影叩首,说了那套“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开场白。
云骁帝往前微微倾身,用温和但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平身吧,赐座。”
内侍们移来高背椅子,引着他们落了座。
这是卫景平头一次距云骁帝这么近,近到能看见他龙袍上绣龙的金线是一根一根的,也是云骁帝初次打量他们,他看清楚了卫姓进士剑眉入鬓,眼皮饱满,神态自若,留意到广东府进士张永昌身材干瘦,进士服套在他身上宽大晃荡,不是很能撑得起来,也惊讶那名叫段凤洲的进士须发如此浓密茂盛,想来日后不容易秃头……
……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仨又被请到了麟德殿外。
但紧跟着左丞相邹永就捧着一张面幅不大的黄榜出来了,他展开了念道:“……开科取士为国抡才,出身不问。今亨庆二年壬寅科殿试结束,由陛下策问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四十五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二百三十二名……”
一霎时礼乐齐鸣。
在黄钟大吕的浩浩声中,邹永念一个名字,殿外的礼部官员就高声喊一声:“一甲头名甘州府卫景平,次名广东府张永昌,第三名山西府段凤洲……”
和着宫中乐师的唱诵,传遍了麟德殿的每个角落。
“卫状元郎,”卫景平只听他身侧的顾世安小声说道:“三元及第了,好啊。”
真给他这个启蒙夫子长脸了,那会儿白鹭书院在他身上花的银子真值得,大赚。
想到白鹭书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有礼部官员过来又将他们引进麟德殿,在翰林院官员的身后站定。也就是说,不出意料,这三甲的去处就是翰林院了,状元授官编撰,属于从六品的官职,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的文官。
三人不动声色地用眼神互相恭喜着对方,面上都流露出收敛着的喜色。等丹陛鼓乐一响,他们出列长跪于阶下,向云骁帝行五拜三叩首之臣礼,俯首五次头磕在地上三次之后开口道:“臣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起身,回到先前的位子上垂手侍立。
“二甲头名,应天府谢冉!”麟德殿外,邹大人又唱了一个名字,从这儿开始,便是二甲进士出身的人了,众进士们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漏了没听到自己的大名。
老顾中了二甲头名的传胪!
卫景平听见了激动得不行,心道:饼圈有个传胪的小叔撑门面,与裴家小妹的婚事定能成了。
“二甲第二名杭州府韩元美。”
“二甲第三名京兆府程悠贞。”
“二甲第四名河北府林一麟。”
……
“二甲第四十五名甘州府徐泓。”
卫景平在殿中听到徐泓的名字,心中欣喜不已:他搏了个进士出身,翻盘了,真好啊。
唱完名,二甲进士依次金殿叩首谢恩。他们之后还要经过一轮朝考,就是俗称的“馆选”,方能进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在庶吉士的位子上坐满三年才能成为翰林,比三鼎甲的仕途要晚上三年起步。
殿外的唱名声绵延不绝,直到能听出邹大人的声音发哑了,才差不多将二百多名同进士出身的名单宣完。
传胪大典上不给同进士出身的士子直接授官,而是由吏部拿出空缺来,选他们补进去,所以唱完名之后他们不用进麟德殿面圣,只在殿外谢恩便可。
待唱名完毕,奏乐声又起,百官及新科进士再行三跪九叩大礼,那份幅面不大的黄榜就由宫中的史官收录起来,归置在壬寅年恩科的档案中去。
供日后查阅翻看。
对外张贴的黄榜幅面较大,由礼部官员填了,云骁帝亲率百官,新科状元随行,将其送出皇宫午门,张榜于长安门外三日。
一切完毕,中和韶乐奏《显平之章》,云骁帝乘舆回后宫,传胪大典成了。
等状元郎卫景平换上御赐的大红官袍,穿上绿筒靴,腰系罗带,簪上银质饰翠羽的花,率榜眼、探花从皇宫的正门走出去,新科进士们就能去跨马游街享一享那春风得意了。
很快,皇宫正门的御道开启,卫景平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之下,率榜眼张永昌,探花段凤洲从那条连皇子都不能走的御道中沉稳走出。
这让走在左侧文官道的其余二百多名新科进士眼红不已,三甲排名落定,终究是比不上人家了。
作者有话说:
传胪仪式参照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里的记载。
第158章 御街夸官
◎这真是春风得意马蹄走不动道,一日被砸尽长安花了。◎
行在御道中时, 卫景平发觉跟随在他左右的榜眼张永昌,探花段凤洲的脚步放得缓慢, 他微微侧过脸去瞧了瞧这二人, 发现张永昌眼噙热泪,段凤洲两腿顺拐,路都走不好了……
想来这辈子就这一次,不会第二次再这般风光招摇走这条御道了吧。
卫景平倏然想起活了两世的许多事情来, 一霎那百感交集, 也放缓了步子。
见他慢下来, 众进士们也都各自想着心事慢了下来, 原本只要一刻钟就能走完的御道, 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走完。
新科进士们由左丞相邹永亲率百官送出皇宫的午门,一出午门, 由礼部尚书温弥引着鼓乐仪仗,在鼓乐喧天之中护送他们穿过东华门、承天门, 过了承天门之后, 又往西南角走过大概二三里地的路, 才出了长安门。
由于国子监就修在长安门对面, 大抵因为这个缘由,当朝历年恩科的金榜都张贴在长安门外, 出了长安门,望着被礼部官员新悬于宫墙之上印着皇帝玉玺大印的黄榜,众进士立于榜下,传胪唱名时被克制的情感此刻犹如黄河之水滔滔而下,外泄出来了。
惊喜欲狂者有之, 涕泣如雨者有之, 而面上波澜不惊者也有一个人, 新科状元卫景平。
盖因他还没来得及从“我中状元了”这天大的,砸懵人的惊喜之中分清楚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文武百官便一拥而上围住了他这个新科状元,不住地向他道贺了。
这个卫状元稀罕啊。
众公卿多半是先帝睿元帝时的进士出身,回想起当年他们科举一路走到黄榜之下,何尝见过这么年少的状元郎。
先帝不喜欢少年进士,他们连少年同年都没有,更别说十七八岁的状元郎了。
就是先前的太子太傅陆谵,出身京城世家陆氏,九岁上就考中县试案首,一时轰动京师,但他后来也蹉跎到二十三岁才中了状元,鼎元九年,也就四十一年前,这已经是往前数五十年间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如今列于朝堂的众公卿几乎无人瞧见陆状元当年少年得志的盛况,只能听家中致仕的老爹回忆念叨过过瘾,一想到眼前的新科卫状元才将将十八岁,这般的意气风发,忆起往昔读书科举事,纷纷憋不住了表达欲有话要说。
卫景平被他们嗡嗡得头大,不知道该搭哪句话,朝立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顾世安求救:夫子救我。
顾世安:这是独独属于你的荣光,享受吧卫状元郎。
好在不一会儿右丞相谢回来了,他上来就笑吟吟地和顾世安打招呼:“五弟,恭喜高中啊。”
五弟。
听谢回这语气,谢右相和谢冉谢传胪不就是一家的亲兄弟嘛。根本不是谢冉先前说的“恰好一个‘谢’字的同乡关系好吗。
嚯。
不得了,谢家这是一门双进士啊。
一门双进士本就是无上荣耀的事了,更何况兄长谢回已经入阁拜相,执宰天下,这谢家以后该是何等的显赫,要比肩裴家了吧?
于是众公卿又瞄上了顾世安,从卫景平身边撤离嗡嗡顾世安去了。
顾世安每每一瞧见谢回脾气就不好了,他不咸不淡地回了谢回一句:“不敢当谢大人一声‘五弟’。”
众公卿和新科进士们嗅到他和谢回之间莫名的剑拔弩张的气氛,齐齐一愣怔。
谢回倒淡然,他平和一笑,对礼部尚书温弥说道:“温大人,吉时快到了,新科进士们还要‘御街夸官’呢。”
示意他们不要在这儿闲聊耽搁时辰。
他这么一说,众公卿都收敛了:“对对对,以后同在朝堂效力,有的是时间聊。”
长安门外,华盖张起,京兆尹曾文领着京兆府下辖的怀柔县、昌平县二县县令,亲自牵着高头大马等在那里,安排新科进士们上马御街夸官之事。
上马之前,又有礼部官员过来为卫景平披挂上大红绸,又在他的乌纱帽一侧簪了一朵新鲜红艳的芍药花,这才说道:“状元郎上马去吧。”
同样也给跟着他左右的张永昌和段凤洲批上红绸簪了芍药花,都打扮得喜气扎眼。
跟要当新郎官儿似的。
其实娶亲的新郎官儿的扮相是比照着状元郎的一套装束来的,只因娶亲常见新郎官儿常有,不比三年才能瞧见一回的状元官儿稀罕,所以才觉得这正经属于状元郎的打扮有一股子新郎官儿的内味儿。
卫景平肤色白皙,是个带着英气的白面书生的样貌,头顶的乌纱帽上左右两侧一簪花,将他剑眉发翠,鬓角鸦青的隐隐英武之气夺了去,唯剩下雍容尔雅的清贵气韵了,正合了本朝对美男子的审美,让众公卿直呼:怪不得陛下要点他为状元郎,这卖相,确实能叫天家拿得出手啊。
再看榜眼张永昌和探花段凤洲,他二人人靠衣装,一位双目炯炯神采胜旁人一筹,一位官相十足,气势张得够足,都不差。
不得不说,云骁帝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见他们打扮齐整,京兆尹曾文亲自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走了过来,卫景平急忙上前行礼。
曾文还礼道:“状元公无须多礼。”说罢,他向来面瘫的脸上竟生出一丝含笑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恭贺你大魁天下呢。”
卫景平从他手中接过金丝马鞭:“多谢曾大人。”口头上无再多一句话,心中却道:以后我二哥给您当了女婿,还请多疼他。
这念头一生出来,他又看了眼曾文那张严肃无比的脸,于心中无声笑了笑,笑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叽歪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也是没谁了。
怀柔、昌平的二位县令大人也给张永昌和段凤洲牵了马过来,递鞭给他们,请他们上马:“这都是训练有素的马,极温顺,二位放心骑就是了。”
卫景平不用上马凳,一跃就翻身上了马背,骑个马对他来说太轻易了,身上有着他爹老卫自小教的功夫呢。
这利索的身手让不少连马都不会骑的新科进士头皮一麻,做文章比不过人家状元郎,连上马这种小事都还要输,顿时觉得这金榜题名的喜气被冲淡了,加诸于身的荣耀没那么足了,心中甚至涌起了不小一片失意,唉为何要跟他同一年殿试呢,这方方面面被完虐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心路曲折一番,新科进士们全都上马之后,由二百名羽林卫在前头开道,卫景平身侧打着“状元及第”的匾额、“连中三元”的旗帜,红伞绿扇往头顶肩侧一罩,听得前头三声鞭炮一响,锣鼓开鸣之后,在礼部官员一声“新科进士御街夸官”的高喊声中,他带着张、段二人催马前行,开始正式御街夸官。
一走上街头,就被长街上的热闹景象糊了一脸。只见宽阔的长街两侧人头攒动,男女老幼争先恐后地涌上街头来看新科进士御街夸官,要不是羽林卫在前头开路,立刻要被堵得寸步难行了。
大家纷纷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这些一朝从白衣书生到天子门生的新贵们从眼前经过,沾一沾这天大的喜气。
鼓乐声中,卫景平镇定自如地缓缓打马从长街经过。
见着这次的新科三鼎甲竟由一面如玉的美少年领头,围观的人群在惊愕之后一下子沸腾起来了,有人激动地尖叫起来:“状元郎美哉!这么年少就登科了,吃什么长大的这么会读书!”
“哎哟活了大半辈子头一遭看见这么年轻的状元公,”一老婆子亮着嗓门吆喝身边的老头子:“快去叫咱孙儿来看看人家,学着点好好念书哟……”
“榜眼这么年轻!”
“探花郎也是一表人才!”
“……”
爱慕年少的人群在这声声嘶叫中失了控,纷纷朝卫景平涌去,逼得羽林卫不得不停游街,等他们看够了三鼎甲再往前行。
百姓们光看哪里够,还纷纷把手里拿的花掷向他们,不只是花,还有手帕……
这真是春风得意马蹄走不动道,一日被砸尽长安花了。
就连平日里大门不出的京城大家闺秀们在这一天都轻纱半遮朱颜,出门围观新科进士们了。放在往年,御街夸官的状元郎多半是有些年纪的读书人,家中甚至连孙子都会跑了,除了让人仰慕才华之外,看头不大,反倒探花郎年少倜傥些,叫闺秀们心底生出朦朦胧胧隐隐不可说的那点心思,这回也不例外,她们一出门就打听上新科的探花郎了。
“听说是山西府人氏?”
“瞧见了吗?生的样貌如何?”
“多大年纪?也不知家中说亲了没有。”
“……”
她们之中有名窈窕少女拿手帕轻掩贝齿一笑,道:“我只知状元郎是个十八岁温其如玉的美少年。”
一听说新科状元郎养眼,闺秀们当即出动,顷刻就挤到了新科进士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