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把自己当成了老熊?!童鉴登时觉得有趣极了--想当初他发现老熊竟然跟那个本来八杆子打不到的小家伙已经有了一腿后,眼珠子都差点落在了地上,如今这小姑娘不但不觉得惊世骇俗,反而还一脸的好奇,有意思。
「他还不错啦……」童鉴模糊地回答,故意误导她。
「什么叫『还不错』?!」薛霁因为他敷衍的回答而感到愤愤不平--什么臭男人嘛!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弟弟这样的货色你还嫌不够啊?色狼!!他哪里不好了?又乖又纯而且还那么漂亮,随随便便就让你亲了也没得个好处……你笑什么?!」看见童鉴笑得挤眉弄眼的,她感到非常生气。
「我笑你……像个妓院老鸨,一直在向我推销姑娘,哈哈哈哈!!」实在太妙了,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小妞!!
「你去死--喂,你走哪边啊,左转过来就到了!!」
「童、童大哥?」薛雱惊讶地望着和姐姐一道站在门口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童鉴看了看他显得略有几分憔悴的俏脸,突然叹息了一声,「是老熊托我来的。」
死老熊!自己惹下的风流账为什么要他来帮忙解决?!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天,看来小雱是受了不少罪。那个笨蛋老熊,要不是看在他……
薛雱一听是熊嗣男让他来的,立刻不顾病体虚弱,强撑着跳下床,「那大刺猬哥哥呢?他为什么不来?!我……我一直在等他……」他眼圈一红,瘪瘪嘴差点流下泪来。
「小雱,呃……」见他这个样子,童鉴简直无法开口,真的要对他说吗?小雱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童大哥,他为什么不来……他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见我了?」见童鉴脸色古怪,薛雱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他伤心地追问着。
「不是不是!小雱,不是那样的!!我们一起北上从军伐辽……」童鉴望着一脸苍白的薛雱,踌躇着吐出一串无情的话:「老熊他不久前……不久前不幸阵亡了,临死之前他要我告诉你……」
只听到「临死之前」四个字,薛雱就「咕咚」一声,昏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们这帮混蛋!这样做会出人命的!!你们以为这样是对他好吗?可恶……」
「喂喂,我只是受人嘱托,关我什么事……」
「你是帮凶!你说,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奸诈小人……刚才竟敢骗我!该死!!」
「是你自己搞错的!你这凶婆娘……」
「你才是刽子手……哇,小雱!!」
薛雱模糊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吵架,他的头痛得要命……发生了什么事吗?
「姐姐……」他微弱地出声,薛霁听到他的声音惊呼一声飞扑过去抱住他,力道大得差点让弟弟喘不过气,「小雱,你还好吧?有没有那里不舒服……快告诉姐姐!!」
「你要是停止勒住他的脖子,我想他一定会舒服很多。」童鉴在一边冷哼着。
「你住嘴,全部都是你害的!!」薛霁转头朝他破口大骂,「小雱,你别听这个坏蛋胡说,那个强盗头子根本没死,他是骗你的,他只是不想对你负责躲起来了。你不要难过,快点养病,好了以后姐姐陪你,咱们到雁门关去找他算账……」她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薛雱过了好一会才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
「童大哥……」他转头望向童鉴,泪眼模糊、可怜兮兮地求证,「我姐姐说的是真的吗?他没有死对不对?求求你告诉我实话……」只要他没事,不管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薛雱都不想追究了。
(小动物法则七:千万不要欺骗小动物,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童鉴看着他纯洁无瑕的眼神,心中暗自诅咒熊嗣男把这个可怕的任务交给自己--要对小雱说这些残忍的谎话还真是困难,怪不得老熊当时摆出那痛心疾首的鬼样子。若不是看他一副奄奄一息痛不欲生的死德行,他童鉴才不会来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算了!他投降!童鉴觉得自己再也演不下去了,他朝薛雱点点头,「他是没死……」不过大概比死好不了多少,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薛雱一听泪水潸然而下,「他受伤了?很严重吗?有没有危险?」大刺猬哥哥受了很严重的伤!!薛雱登时原谅了熊嗣男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原来他还是记挂着自己的,他只是没有办法亲自来……
「小雱……」童鉴为难地看着薛雱,唉!果然两个人都很痛苦啊?究竟该怎么办?「老熊伤得不轻,他让我告诉你,别再想着他了,还说以后也不打算再见你。」
薛雱一听这句话,感觉比听见熊嗣男「阵亡」还要心碎,他连泪都流不出来了,「真的吗……他真的这样说吗?」他痴痴傻傻地喃喃自语着,语音呆滞,「大刺猬哥哥他、他怎么能这样……他明明知道我不会忘记他的……
见他这个样子,童鉴沉吟了下,「小雱,其实--老熊他是很喜欢你的,他只是……自惭形秽。」
薛雱一听他奇怪的话连忙抬头看他,「大刺猬哥哥--自惭形秽?!」这是什么意思?
「老熊的伤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那种,以后就算是痊愈了,也不可能再像平常人一样……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会一直喜欢他,那就听他的话,把他忘了吧。」不然以后老熊大概会发疯。
「我喜欢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他,是真的!!」一向斯文的薛雱头一次轻吼出声,他无法忍受有人置疑他对熊嗣男的心意,「童大哥,大刺猬哥哥到底怎样了……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我想去陪陪他……」看童鉴的样子,薛雱猜到熊嗣男受的伤肯定很严重,他立刻想到的是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他太可怜了。
童鉴最终答应带薛雱到雁门关去,条件是他必须先养好身体。薛雱的一颗心全在熊嗣男身上,他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当下非常配合地调养起来。
生怕被薛员外认出来,薛霁给童鉴找了一户农家暂时住着,让他在那里等待弟弟痊愈。
没过几天薛雱的烧退了,人也有了精神,却一直不见童鉴的踪影,他急得团团转,但又不敢去问姐姐,只能躺在床上哀怨。
薛霁见弟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觉得他又好笑又可怜,不忍心再看他憔悴下去,于是便将童鉴叫来,秘密地商量离家出走的事情,而她自己,也偷偷地下了个决心--她也要跟着童鉴到雁门关去走走。
童鉴看不出自己为什么要拒绝美少女的陪伴--虽然会麻烦一点,不过看这小妞还挺机灵的,路上也不至于会很无趣--唉!天下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无趣了!!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朔风扑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薛员外的一子一女又一次神秘失踪。不过这回不一样,二人分别在自己的房间中留了书,说他们已经北上山西雁门关去探访重病的朋友,要双亲不必担心。
代州·雁门关
「童军师回来了!!」城墙上的士兵一看见童鉴的身影,立刻便互相通知,都兴奋不已--最近大将军受伤而童军师出外,他们群龙无首已经好一段日子了。
童鉴带领着薛霁姐弟入了代州城住进军营中,吩咐些人照应他们。见薛雱一直左顾右盼,知道他心事的童鉴对他说道:「老熊现在大概还在郁卒,你不能马上去看他,不然他一定会和我翻脸的,到时候恐怕连你都会被波及,还是过几天我向他探探口风再说。」
听了他的话,薛雱纵然心中无比的焦急,却也不能反驳,他当下只好和姐姐在军营之中住了下来。
开始他一直安静地等待着童鉴的消息,过了几天后竟然毫无动静,薛雱担心得都快要发疯了,他每天都跑出去在军营中乱转,企图找到熊嗣男的踪影。
不过他始终没有成功。
「唉……」
这是薛雱到达雁门关以后的第九百八十八声叹息,他来到这里已经有七八天了,童鉴仿佛根本就没有带他去见熊嗣男的意思,反而是每天和薛霁在那边有说有笑打情骂俏的,两个人像是完全忘记了他们此行的初衷。
薛雱好想见熊嗣男。虽然他透过童鉴已经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但只要一想到他正一个人受着伤痛的煎熬,他就忍不住叹息和心痛。
看着军帐外衰草连天,悲风动地,那萧瑟的景色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想着想着,薛雱不禁慢慢地踱出了帐门,他漫无目的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营帐远处的一条河边。
西北风正刮得紧,可是心事重重的薛雱根本不在意。忽然有什么东西飞过来蒙住了他的脸,他赶紧一把抓下来,仔细一看是张写着字的纸,更令他惊讶的是,那字迹居然是他自己的!!
「边塞,边塞,秋草朔风天外。黄沙万里鹰飞,地北天南雁归。归雁,归雁,乡路迢迢失伴。」
这首《调笑令》小词,还是薛雱来到雁门关之后,因为怀念去年秋天和熊嗣男一起策马奔腾的时光而写的。可是写好了之后没多久就不见了,当时他也没在意,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出现。
再看下去,薛雱发现有人在后面又题了一词:「寒夜,寒夜。万帐残灯明灭。枕畔沙场胡笳,梦里故园落花。花落,花落,堪笑容颜非昨!」
那字迹很不美观,却遒劲有力,自在豪迈。这,究竟会是谁……
薛雱拿着这张纸,痴痴地瞧着,堪笑容颜非昨……是他吗?他究竟怎样了……为什么他不想见到自己?
想到伤心处,薛雱的眼泪止不住就想往下掉。不想在外面独自哭鼻子,他赶紧抬头想将眼泪逼回去。在仰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不远处一个临风站在河边高大的背影--那是一个多么熟悉的魁梧身形!!
是他!一定是他没错!!这是真的吗?!
薛雱的眼泪登时无法控制地随风飞舞,「大刺猬哥哥……」他发出不可置信的低喃,双腿发软竟然不敢走上前去求证,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一会儿那人沿着河岸走了,渐渐地与薛雱距离越来越远。
薛雱见他又一次地远离,不禁心痛难当。无法忍受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他飞快地追上去,「大刺猬哥哥!!」他终于喊出声来。
那人的脚步甚快,纵使薛雱全力追赶也难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只好一路高呼着,「你等等我啊……大刺猬哥哥……」
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那人霎时身子僵了一僵,停了下来,却不转身。薛雱高兴极了,「大刺猬哥哥……」他当下飞快地靠近那个人。
可那人只呆了一下,蓦地却发足狂奔起来。本来就追不上他的薛雱心慌意乱--为什么他不理自己?为什么他在听到自己的呼唤后反而走得更快了?「大刺猬哥哥……你不要跑那么快……」他一路叫一路跟着他奔跑,但是他体力差身子弱,哪里追得上前面那个快如奔马的人?
奔跑了好一会儿之后,眼看着那人逐渐远去,一阵莫名的痛楚立刻攫住了薛雱。这阵剧烈的运动让他难受得连心脏都缩成了一团,再加上一声声的高呼又让他岔了气,迎面而来的寒风更是无情地灌进他的口中,这一切都他让他无力继续追赶。
「大刺猬哥哥……」一直在勉力支撑的薛雱眼见已经无望追上他,难以承受被他丢弃的打击,痛急攻心的他终于脚下一软倒在地上,猝不及防地从倾斜的堤岸边骨碌骨碌地滚进了冬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第八章
为什么这么冷?好象身体周围都是寒冰……谁来救救他?
「大刺猬哥哥……不要……不要丢下我……」昏昏沉沉中薛雱不停地发抖,他只记得那个人就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连回头看看自己也不曾,热泪不禁一串串地从眼角溢出。
「姐姐……我很冷……」 薛雱无意识地挥着手,发出模糊的呓语。
突然他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暂时得到的一点点暖意让他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接着更有一个温暖的身躯贴上了他,将他包裹在热力十足的怀抱中。
「唔……」那熟悉的味道和肌肤相接时舒适的触感让薛雱不加抗拒地就窝进了那诱人的怀里,与这身躯的主人紧紧相贴,身上的冰冷仿佛在与他刚刚接触的同时就烟消云散了。好温暖哦……他不禁又朝那人的胸膛挤近,一只手臂主动地环上了那人结实的腰。
不知为何他安静了下来,静静地依偎着那灼热的胸膛,好似只要能够呆在这个怀抱中,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小螃蟹……傻瓜……」那人低声地喟叹着,「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大刺猬哥哥……」像是听到了他的轻唤,薛雱自然而然地响应着,泪水不自觉地又泛滥成灾,「别走……」
「对不起……」突然两片温热的唇印上了薛雱的脸颊,温柔地吮吸着他苦涩的泪珠,「是我对不起你……」
得到这柔和如春风的抚慰,觉得身体渐渐暖和起来的薛雱慢慢地不再哭泣,他抽噎着进入了迷梦中。
见他已经沉沉入睡,那人悄悄地起身下床为他烧了一盆炭火,然后离开了。
熊嗣男独自站在自己的营帐外,一任狂风撩乱他漆黑如墨的乱发。
小螃蟹竟然追到这里来了……该怎么办?本来坚定如盘石的心在看到他落水的那一刹那,立刻无法控制地完全崩坏--虽然说不见他的面是为他好,但是让小螃蟹受了这么多苦,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听说他因为等待自己而在雪夜里痴守了一夜,生了重病;在得知自己「阵亡」的消息后竟然伤心得晕倒;现在又因为他避而不见,不慎掉进河中……本以为他小孩子心性,不会像自己念着他一般地念着自己,谁又知道他竟然情深如斯。
小螃蟹,你究竟要让我欠你多少情?我现在还能喜欢你么?熊嗣男带着点畏惧地摸上自己的脸。我害怕呵,害怕看到你同情甚至畏惧的脸……
「大刺猬哥哥--」突然一声惊叫唤醒了他的沉思,那声音又凄楚又恐惧,立刻烧痛了熊嗣男的心,他连忙飞也似地奔回营帐。
薛雱已经掀开被子坐在了床上,没有焦距的眼睛茫然地四下张望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潮。
「小螃蟹!」发觉不对的熊嗣男知道他一定是发烧了,虽然刚才在救起他之后曾经给他灌过热姜汤水,之后也煎了些药喂他吃了,但冬天掉进河水里毕竟不是开玩笑的,「快躺下吧……乖。」
「大刺猬哥哥……是你吗……」他躺回去微弱地问道,像是噩梦中的呓语,「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好可怕……」
看薛雱如此患得患失的样子,熊嗣男只觉得万分歉疚--自己居然害他这么痛苦!「是我!是我!!我就在你身边,别担心,我不离开你!!」他抑制不住地低吼出声,伸出大掌握住了薛雱探寻的手。
听到他承诺似的吼叫,感受到他手掌上的热度,安下心来的薛雱闭着眼睛展开了一朵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满足微笑,「真的吗……好高兴哦,我好象在做梦……」
熊嗣男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薛雱,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动一动。
薛雱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虽然头仍旧很痛,身子也还很热,但是他的神志已经清醒了--记得自己是掉进了河里,那冰冷的河水一下子就夺去了他的意识,唯一的印象是有人抱着自己,温暖了他僵硬的身躯--
「大刺猬哥哥……」薛雱轻轻地呼唤出声,一偏头便看见了一个伏在床沿打盹的人的脸--乱发,虬髯、黝黑男性的脸庞……这些没变,不过他立刻注意到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长长的,从右眼的准头开始,掠过他高挺的鼻子来到左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