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连夜了赶回来,结果刚好撞见这一幕。之后发生的一切只能用混乱来形容,陈旭帆在母亲身上见识了什么叫歇
斯底里,那个尖叫著把言冰从自己身边拖开的女人是那样的疯狂又是那样的陌生,跟母亲相比,父亲要理性得多,他
按住又哭又闹的妻子,把她带去楼上休息,临走喝令两个孩子穿上衣服。父亲离开的那一两分钟里,陈旭帆和言冰都
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已是中午时分,金灿灿的阳光直逼进纱帘,明明开著空调,头上却沁出了汗水,两
人穿上衣服默默坐在沙发上,等著父亲来问话,陈旭帆觉得他们像一对共犯,疲惫厌倦,却被相同的罪锁缚在一起,
那一刻他有些后悔。
父亲分别将两个人叫到房间问了事情的经过。面对眉头深锁的父亲,陈旭帆只觉得尴尬恐惧,他跟父母的关系一直有
些疏远,亲子间从来没有谈论过性的问题,一旦谈到却已是覆水难收,更何况又是这样那偏态的同性关系。父亲问话
并不多,但都直入根本,不单问了关系的次数,连两个人的体位上下都问了个清楚,陈旭帆绞紧了手指,他无法想象
面对一个陌生成人的质问,言冰会有怎样的感觉,又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傍晚时分父亲把言冰送走了,临出门时,言冰回头看了陈旭帆一眼,望著夕阳下言冰忧郁的眼神,陈旭帆胸口一阵抽
痛,陈旭帆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其实说了又如何,他还能留下他吗?笑话,他们都太年轻,谁都给不起承诺
,谁都无力负担两个人的未来。
这年的暑假,陈旭帆被关在家里,连电话都不能往外打,任何关于言冰的消息都被阻断了。到了秋天,他顺利地进入
了第一志愿的高中,虽然差了一分,但父母抛下的大把金钱足以填平任何鸿沟。开学那天陈旭帆充满了期待,他知道
言冰也考了这所学校,以他的成绩绝不可能落榜,然而翻遍了高一年级的花名册,陈旭帆都没有看到言冰的名字。言
冰就这样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陈旭帆曾经跑去言冰的舅舅家,终究没有勇气叩开房门,他也试著问过父
亲,父亲的呵斥令他胆寒:“你还想跟他怎么样?你知不知道这是变态!” 看著儿子惊惶的眼睛,父亲叹了口气:“
旭帆,忘记吧,你只是年少无知。”
年少无知,四个字结束了一切。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旭帆都睡不好,晚上总被同一个恶梦惊醒。他梦见自己和言冰被分别关在两个铁笼子里,言冰昏
倒在地上,蜷缩著身子,背后的伤口泊泊地淌著鲜血,陈旭帆从笼子里伸出手来想去摸他,却怎么也够不到。忽地灯
光亮起,好多人凑在笼子前看著他们,又笑又骂,父亲,母亲,同学,老师,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等陈旭帆
摆脱这个恶梦已经是一年之后,他渐渐适应了高中生活,也有了新的朋友圈子,回想那个夏天自己也觉得荒唐,陈旭
帆对自己说,有些事情还是忘记吧。
假如言冰不回来,也许他真的会忘记,但是言冰回来了,一步步把他逼入不愿回想的过去,陈旭帆觉得窒息,简直要
疯掉,他不想审视两个人的陈年烂帐,算不清的,谁爱过谁,谁恨过谁,谁伤过谁,谁欠过谁,这种事怎么可能算清
,一股脑地忘了才好,既然没有现在也看不到未来,何苦守著一堆发霉的过去?
房间里的黑暗一点点褪去,曙光从窗帘外透入,夹杂著几声啾啁的鸟语,陈旭帆抱著头坐了一夜,他不觉得饿,也不
觉得困,只觉得疲惫,一动都不想动。亚亚哭倦了睡了过去,光洁的脸上还带著几道泪痕,两居室的房间静悄悄的。
忽地门口传来一阵钥匙开锁的轻响,亚亚皱了皱眉头,猛地张开了眼皮,推开椅子朝玄关奔去。
“言冰。”
随著亚亚的叫声,言冰合上房门转过身来。亚亚翕动著嘴唇,想问什么,偏偏话都堵在嗓子眼里,急切间一句也说不
出。言冰默默望著她,半晌笑了笑:“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做饭。”说著走进了厨房。
13
亚亚愣了愣,回头朝客房看了一眼,陈旭帆依旧抱著头坐在原地,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亚亚气得直咬牙,跺了跺脚,
随即也进了厨房。
灶台前言冰低著头点火做饭,望著他平静的侧面,亚亚简直要怀疑昨天的争执是否真的发生过。
“言冰。”
听到亚亚的喊声,言冰却没有抬头,他专注地盯著锅底蓝色的火焰,半晌叹了口气,捂住眼睛苦笑了一下:“你想知
道什么?”
“旭帆说的是不是真的?”亚亚捏紧了拳头,尖尖的指甲刺入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痛楚。
“你怎么不去问他?”言冰双手撑在灶台上,看也不看她。
“他不肯说。”
言冰笑了一声,垂下头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著,焦虑紧紧地攥住了亚亚,答案已经很清楚了,然而她不甘心,存
著万分之一的希望,她颤著声音追问:“你告诉我!说话啊!”
言冰回过脸来,直视亚亚:“是真的。”
一阵阵酸楚直冒上心尖,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眼眶,亚亚定定地立在那里,忘了拭泪,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注视著言冰
,仔细看,眼前的男子真的很漂亮,与陈旭帆的英挺帅气不同,言冰的漂亮是跨越性别的,五官如此精巧分明,长在
男人脸上好看得近乎奢侈了。一直以来,亚亚从女人的角度欣赏著言冰的外形,此刻她不禁要想,陈旭帆会怎样看这
个男人呢,这张漂亮的脸蛋会引动他的欲望吗,想到后来,一阵恶心。
言冰默默地望著亚亚,表情依然是那么温和,亚亚不由生出一股恨意,她讨厌这个男人,明明是自己的情敌,却摆出
一副温柔的面目,若无其事地介入她和陈旭帆之间,亏自己还把他看作朋友,时时处处想著他,这人实在太阴险了。
亚亚猛地抹了把泪,仰起头来瞪住言冰:“你来找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跟你借他。”
亚亚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我会答应?除非我疯了!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枉我那么信任你,什么事都对你说!
你不是人!!”
言冰别过头去,淡淡地说:“我早告诉过你,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好。”
亚亚连指尖都在颤抖,胸中的郁卒无处发泄,一抬眼瞥见料理台上的盘子,手一挥,把一堆盘子都扫落地下,刺耳的
瓷器破碎声中,亚亚朝言冰怒吼:“你给我滚!滚!!”
直到言冰拿著行李走出大门,陈旭帆还蜷缩在客房中,言冰和亚亚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无力去管,也不想去
管,摆脱言冰让他觉得轻松,同时也有些许的失落。那失落感太淡薄了,陈旭帆相信自己很快又会忘记,就像七年前
一样,年少痴狂的时候自己尚且可以割舍,现在就更容易了吧。然而陈旭帆错了,言冰走后他的心境丝毫没有好转,
起先他还强打精神,想完善一下设计稿,然而铺开图纸,耳边就是言冰尖锐的批评,他不想理会那个声音,却骗不过
自己,越看越觉得稿子一无是处,想改却又无从下手。眼看著截稿日期只剩下十来天了,陈旭帆的情绪陷入了低谷,
整天板著张脸进进出出,看谁都不顺眼,傅衍哲问他设计进展得怎样了,他含混两句转身就走,老头也只好摇头叹息
。
亚亚这段时间对陈旭帆格外体贴,言谈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触及任何与言冰有关的话题,她越刻意回避,陈旭帆越觉
得焦躁,终于一天夜里,两人爆发了争吵,以前他们也吵过,然而这一次两个人都格外认真,牵牵扯扯地把陈年旧帐
都翻了出来,不说到对方体无完肤不解恨似的,陈旭帆本来就够头痛的,再加上这场气,烦得不行,脱口而出就是一
句:“分手。”
亚亚一下子安静下来,直愣愣地看著陈旭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陈旭帆给她看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你早想分手了,对吗?”亚亚的嗓子都哑了:“他回来,你就不想要我了,不是吗?看到我和他在一起,你嫉妒的
不是他……是我!”亚亚捂住嘴,大声地哭了出来:“你不要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是因为他,对吗?你从头到
底,都喜欢他,对吗?他是变态,你也是!我讨厌你们!恶心死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们!”
看著亚亚夺门而出,陈旭帆连一点追的意思都没有,言冰,亚亚,都走了才好,情欲实在是太过麻烦的东西,不管是
自己喜欢的,还是喜欢自己的,最后带来的都是伤害,他不需要那些,他只想一个人待著,好好静一静。
灯光煌煌地照著,令人晕眩,陈旭帆把所有的灯都关掉,坐在黑暗中,无边的夜色从落地窗外蔓延过来,如一床湿冷
的毯子包裹住他,又是这种感觉,好寂寞,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小时候被一个人丢在家,长大以后同学们只看
到他光鲜的外表,他们羡慕他,又嫉恨他的骄傲。看透了他却依然一次一次原谅,一次一次包容他的人……陈旭帆想
到一个名字,他不由把头深深埋进臂弯,他不敢去想,只有这个人,是不可以想的,想多了,会窒息。
陈旭帆坐不下去了,他穿上外套,下楼出了小区,沿著夜晚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城市是头怪兽,不眠不休,
夜色再深,总有点点灯光向远方延展。陈旭帆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茫然地走著,机械的肢体运动麻痹了神经,什么
都不要去想才好,是的,就这样,走,一直走,不曾停止,也不会无聊。
在一条宁谧的街道上,陈旭帆停下了步子,他不觉摇头苦笑,眼前是北高暗红的砖墙,人的意志实在是可怕,以为什
么都没想,却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堆满回忆的地方,到底还是忘不掉。
陈旭帆伸手抚摩那久违了的墙壁,围墙并不高,近腰处还有一道饰栏,墙头处的铁丝网有些都断了,很好攀爬,七年
过去了,这墙倒还是老样子。陈旭帆记得有次他和言冰出于好玩偷偷爬墙进过学校,虽然是公认的好学生,可他们也
有调皮好动的一面,想到这里,陈旭帆不由微笑了。他回头看了看,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校门紧闭著,看门人大概睡
著了,一时兴起,陈旭帆攀著墙壁,很快翻过了墙头。
夜色中的校园静悄悄的,花坛中的叶片在月光下反射著淡淡的光华,一草一木,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陈旭帆在
教学楼外转了转,穿过操场,直奔紫藤回廊。时值仲秋,枝干盘结的藤蔓间不见藤花,陈旭帆不觉有些怅惘,不过即
使是春天又如何呢?就算紫藤再开,纯洁苦涩的初恋之花也只开一季。这样想著,陈旭帆步入了回廊,忽然他的步子
僵住了。
紫藤架下,早有人坐在那里,抱著膝,蜷著身子,小孩子一样的坐姿,然而他颀长的四肢和指间香烟明灭的火星却告
诉陈旭帆这绝不是个孩子。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望著陈旭帆,月光被紫藤筛过,落下斑驳的光斑,回廊中影影
绰绰的,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目,陈旭帆却连呼吸都凝固了。陈旭帆知道一定是他,这样的感觉不会错,能让自己心
头一窒的只有他,再不会有别人了。
陈旭帆默默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到言冰的身旁坐了下来,如果宿命如此,也没什么可逃的了。
“好巧。”陈旭帆先开了口。
弹掉烟灰,言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没什么巧不巧的,我想你会来。”
陈旭帆惊愕地望著他:“你怎么知道?”
“哦,”言冰把玩著指间的香烟:“需要理由吗?”他笑了笑:“你这不是来了么。”
也许是因为月色的关系,言冰的脸色白若昙花,那一抹微笑因而也有些神秘,陈旭帆的心别别狂跳,他移开目光:“
你到底为什么回来?”揉著鼻梁他叹了口气:“如果你恨我,想报复,那么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已经一团糟
了,别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言冰也不说话,取下烟头朝长廊中抛去,暗红的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在地面,又是一阵短促的灿烂,之后便
是深深的沉寂。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言冰站起身来:“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陈旭帆仰望著他,不觉瞪大了眼睛,言冰直白得叫他难以置信。
言冰淡淡一笑,幽深的目光直望入陈旭帆眼底:“你还爱我吗?”
14
陈旭帆怔怔地望著他,如果陈旭帆只有十五岁,他会说“是”,可现在,他不得不问自己一声:这神秘的吸引力就是
爱吗?或者仅仅是一种诱惑。越是为他心跳,就越是感到害怕,陈旭帆很清楚,一旦点头就没有回头路了,言冰身上
的某些东西足够让他万劫不复。
时间无声地淌过。言冰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忽地抬起头来:“你没话要说?” 等不到回应,他轻笑了一声:“也
好。”叼著烟,转身就走。
“言冰──”陈旭帆喊了一声,言冰停下了步子,却没有回头。
陈旭帆站起身来,紧盯著他的背影:“我伤害过你,你……一点都不怪我吗?”
言冰深深吸了口烟,重重地摇头。
酸楚的疼痛汹涌而来,心里响起轻微的“哢嗒”声,理智的弦索绷断了。无怨无悔的爱是一味毒,叫人无从抵御。时
隔七年,陈旭帆再次吻住了言冰。言冰的嘴唇带著烟草的味道,柔软的触感却和当年一模一样,秋风吹过,藤蔓发出
“哗哗”的轻响,对面的操场上飘来草叶的芬芳,七年的时光在辗转加深的吻中蒸发殆尽,陈旭帆忽然觉得他们好像
从未离开过校园,自己也从来没有放开过这微凉的嘴唇。
啾啁的鸟语中陈旭帆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朝身边摸去,人已经不在了,被褥间还留著余温,听到卫生间里的水声
,陈旭帆微微一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式,悠然地打量起言冰的临时居所。这间屋子并不大,陈设也很简朴,但收拾得
相当干净,床头的台灯、桌上的杯子、文具都那么新颖别致,于细节处见品味,确实像个设计师住的地方。
等了一阵子还不见言冰出来,陈旭帆有些无聊,又窝到被子里去补眠,枕褥间有言冰的味道,想到昨夜的疯狂,陈旭
帆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简直像七年前的翻版,不同的是地点从陈旭帆家换到了言冰租的公寓,进了门两人便贴在一起
,抵死缠绵,言冰还是会发抖,还是那样咬著牙承受,然而陈旭帆知道,言冰甚至比自己更加急切,他的唇像是溺水
的人需要空气那样吸住自己,急迫地需索著,颤抖的手臂紧紧楼住自己的背,那么那么的紧,简直让两个人都窒息了
。
陈旭帆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枕头,手在枕头下碰到了什么,他掀起枕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塑料瓶,瓶身上写的是德文
,陈旭帆懂一些皮毛,但药品说明对他而言显然太难了,读了半天也只认出“口服”,“一次一颗”之类的短句。
“吱呀”一声卫生间的门开了,言冰走了出来,他刚洗过脸,发丝垂落在眼皮上,显得有些稚气,皮肤本来就白,此
刻沐在晨光中更是近乎透明。陈旭帆看著他,不觉出了神,言冰身上有股子奇异的清新,岁月都无法涤荡,从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