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一成不变。
言冰在床沿坐下,陈旭帆搂住他的腰,扬了扬手中的瓶子:“这是什么?”
言冰皱了皱眉,接过瓶子扔进床头柜的抽屉。俯下身子,他严肃地望著陈旭帆,一字一顿地说:“这是──避、孕、
药。”
陈旭帆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一把将他拖到床上,翻身压了下去:“好啊,我叫你避孕失效!”
“被子,被子掉了……”
可是这种时候谁会管被子呢?
放纵和放松是两个概念,但两者之间的界线又有谁分得清楚呢?陈旭帆现在的生活完全称得上放纵,离设计大赛的截
稿日期只剩下十几天了,除去上课的时间,他整日整夜地泡在言冰这里,聊天、亲吻、疯狂地做爱,工作室、设计图
都被抛到了脑后。可这种闲散堕落的日子却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放慢了生活的节奏,陈旭帆渐渐注意到许多以前忽略掉的东西,城市的天空虽然被摩天楼割得支离破碎,但夕阳的沉
落的时候却有种温柔的美,街头的树叶被阳光一照,琉璃般透明,细碎的纹理精致得让人赞叹,邻居的小孩,路边的
小猫,甚至是墙上的水渍,仔细看去哪一样不是浑然天成,意蕴十足。
下午陈旭帆没课,两人一起去超市买水果,言冰拿起一个柿子对著陈旭帆晃了晃,柿子熟透了,红的耀眼,衬著他白
皙的手指,鲜明的对比让陈旭帆心头一颤,仗著没人注意,陈旭帆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耳垂,轻声地说:“我想画你
。”言冰的转过头来,望著他,笑了。
言冰备著全套的水彩颜料,画板、画笔也一应俱全,抚著那些画具,陈旭帆叹了口气:“我很久没画建筑以外的东西
了,你呢?一直在画吧。”
言冰笑了笑,算是承认。陈旭帆要看他的画,他却说都放在G市了,没有带回来。天慢慢暗了下来,暮色中言冰的表情
格外的柔和,陈旭帆一边吻他一边将他的衣服褪下,言冰回吻著他,忽然笑了:“你到底还画不画啊?”
“当然要画。”陈旭帆把他按在床上,手指滑过他的肌肤:“知道吗?我放弃画画是因为你,我怕我自己,不管画什
么里面都会有你──赤裸裸的你,鲜花,水果,云彩,都有你的轮廓,只有硬邦邦的几何图形才不会泄密。你说我对
美没有感觉了,也许吧,我不敢想起对你的感觉。天知道,你是魔鬼。”陈旭帆深深地吻他,半晌叹息:“最美的魔
鬼。”
陈旭帆重新拾起了画笔,房间里的摆设,凌乱的被褥,风中飘摆的窗帘,小屋中的一切都被他捉入笔端,当然他画得
最多的还是言冰,抽烟的样子,微笑的样子,熟睡的样子……。陈旭帆画画的时候,言冰总是默默坐在他身后,陈旭
帆问他怎么不画,他说只有一块画板,说著“啪”地点上一支烟,陈旭帆劝他少抽一点,他笑笑,吐出的烟雾模糊了
表情。
这天下午,陈旭帆刚走出教室就接到了言冰的手机,报出一个地址,说了句不见不散,言冰就掐断了电话。半个小时
以后陈旭帆赶到了约定的地方,原来是个幼儿园,言冰背著画夹在围墙边等他,见到他,扬了扬手中的烟,微微一笑
。
幼儿园的围墙是镂空的,院子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陈旭帆望著那些嬉闹的孩子挑起了眉毛:“你女儿在里头?”
“是啊,跟你生的。”
陈旭帆气得给了他一下。言冰笑著把画夹递到他手里:“你要画的应该是他们。”
最后一个孩子也被家长接走了,院子里只剩下寂寞的小鸟,陈旭帆揉了揉鼻梁站了起来:“好久没画人物速写了,小
孩子又好动,累死了。”回过头,他狠狠瞪了言冰一眼:“就会给我出难题。”
言冰抛掉烟头,俯身收拾画具。傍晚的小街相当僻静,梧桐随风轻摇,发出沙沙的声响,陈旭帆忽地从背后搂住了言
冰,言冰挣了一下,叹口气:“别,会有人看到。”
“我不管。”陈旭帆吻著他的后颈,低头将脸贴在他背上,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也许直到此刻,陈旭帆还没有完全体会孩子们的心情,孩子们的需要,但从那些嘻笑的脸上,从那些飞扬的小手之间
,他可以感觉到一种新鲜的生气,仿佛刚破壳的小鸡,稚气,单纯,又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让人情不自禁的想为他们
做些什么,这样的热情很久没有在陈旭帆身上出现过了,他收紧了环在言冰胸前的手臂:“我想回工作室,只剩7天了
,但我想做些什么,我知道我可以。”
言冰按住他的手,交握的手指传递著彼此的温暖:“好。”
“时间太紧了,我想一个人。”
言冰笑了:“我明白。”
接下去的7天里,陈旭帆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学校里的课全部翘掉,家里的电话线拔掉,手机关机,吃饭就是咖啡面
包、面包咖啡,除了眼前铺展的设计图稿外,他再也感觉不到别的东西,也不想感觉到任何东西,他就是幼儿园里的
孩子,他就是图稿中的幼儿园,脑海里的灵感汹涌而出,只恨手太笨,太慢,没办法将它们一一记录,绘到笔端。
7天中唯一的访客是一名邮差,飞速地签下名字,把那个大大的包裹往客厅里一塞,陈旭帆又一头扎进了工作室。设计
越是深入他越觉得时间的珍贵,太多东西来不及表达,急都急死了,哪还有心情去拆什么包裹,天塌下来也得等交稿
之后再说!
15
截稿的最后一刻,陈旭帆交上了他的作品,看到他捧著图纸出现在门口,傅衍哲深深舒了口气。交完稿子,陈旭帆走
出办公大楼,明晃晃的秋阳落在脸上,接连几天没睡,头一阵阵地发晕,肩膀上忽然重重地挨了一下,他连忙回头,
身后是傅衍哲,老头拧著眉毛,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你怎么回事?旷课一个礼拜!电话也不接!”
陈旭帆张开嘴,却打了个哈欠,傅衍哲“哼”了一声,却禁不住笑了:“臭小子,我看了你的图纸……”摇摇头,又
换了严肃的表情:“看你这样子,快回去睡觉。下周再敢翘课,有你好看!”
晕晕糊糊地回到家,爬上床,衣服都没脱,陈旭帆倒头就睡,等他醒过来已经是后半夜了,肚子饿得好像有牙齿在里
头撕咬,陈旭帆按著胃,跑到厨房胡乱煮了两个鸡蛋,水蒸气白蒙蒙地升上来,他不由想起烟雾后言冰微笑的脸,思
念一旦涌出,就像滚水一样突突地翻涌,压都压不住,陈旭帆从墙上摘下电话,拨下了言冰的手机号码。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机械的女声在静夜里听来格外空虚,陈旭帆无奈地挂上电话。窗外的夜浓得跟墨汁一
样,想一想,这么晚了,言冰早睡了吧,关机也很正常,可心里总有点七上八下的。
吃完东西,再躺到床上,梦却变得稀薄起来,断断续续连不成片,陈旭帆看到了言冰,12岁的他轻轻微笑著,14岁的
他倒在地上,身上脸上糊满了奶油,16岁的他背对夕阳,回过头来,满眼忧郁,22岁的他抽著烟立在眼前,陈旭帆伸
手去抱他,却扑了个空,脚下的地面忽地陷落,陈旭帆惊叫著从梦中醒来,冷汗把睡衣都沁湿了。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东方的云彩破了一线,隐隐透出鱼肚白,陈旭帆抓过闹钟一看,时针刚刚爬过五点半,陈旭帆
摸起床头的电话,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关机,还是关机,他再也坐不住了,掀开被子,匆匆洗漱,换了身衣服,便
冲出了门。
等到了言冰租的公寓,天已经亮了,陈旭帆“!、!、!”一口气跑上二楼,敲了一会儿门,却始终没有动静。陈旭
帆摸出一把钥匙来,钥匙很薄,一看就是地摊上配的便宜货,当初言冰给陈旭帆钥匙的时候,陈旭帆还抱怨过,言冰
却说:房子是借的,钥匙又能用多久?配得好了也是浪费。和言冰在一起的时候门都是他开的,陈旭帆还是第一次用
这把钥匙,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却拧不动了,陈旭帆不敢太用力,生怕掰断了钥匙,正跟钥匙耗著,背后响起
一阵犹犹豫豫的脚步声。陈旭帆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看著有点脸熟,大概是邻居,陈旭帆从没跟
她说过话。
“小言退了房,搬走了。”老太太看著陈旭帆手里的钥匙,皱了皱眉:“我是他的房东。”
陈旭帆拔出了钥匙,闭了闭眼睛。
“你在这里住过吧?你是他什么人?”
面对房东狐疑的目光,陈旭帆哑口无言。要找个借口搪塞,其实很容易,说是同学,说是朋友,甚至说是亲戚都可以
,但此刻他无力撒谎。陈旭帆问自己,他和言冰算什么?十年了,拥抱过,亲吻过,也做过爱,喜欢过,伤害过,也
真的心动过,但是这又算是什么?不管是来还是走,言冰自始至终都没给过他理由。
房东见他脸色阴沈也怕了,嗫嚅著说:“小言有病吧?前几天送医院了……”
陈旭帆猛地抬头,急著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那天也是一大早的,有个女孩子来找他,敲了半天门也没开,我刚好在,知道他应该在家,就有点
担心,从隔壁窗台上爬过去一看,发现他昏倒在地板上。后来,那女孩子叫了车,把他送去医院了。前天晚上他一个
人回来,退了房,搬走了,我问他怎么了,他也没说。”
陈旭帆咬住了嘴唇:“那女孩长什么样?”
“很漂亮,个子蛮高的,大概比你矮一个头,扎个马尾巴,眼睛又大又亮。以前从没见过,她说是小言的朋友……”
老太太正絮叨著,陈旭帆撂下声“谢谢”,转眼消失在楼梯口。
下课铃响了,亚亚收拾好讲议,拎著浸了调色盘、画笔的小桶下了讲台,前排的几个学生瞧瞧她,又瞧瞧门口,“哧
哧”直笑,亚亚皱著眉往外头一看,不由愣住了。陈旭帆站在走廊里,正默默望著她。
亚亚瞪了那些孩子一眼,快步走到陈旭帆面前:“你来干嘛?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给我五分钟。”
“不可能。”
“你送他去医院的吧?他怎么了?”
“果然……还是为了他。”亚亚别过脸去,陈旭帆看不清她的表情,半晌她压住眼角,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凝视陈旭
帆:“怎么来问我?问他去。”
“他搬走了。”
“哦?是吗?”亚亚冷笑一声:“你不是爱他么?那自己去找啊。”
“亚亚……”
“别叫我!”亚亚“啪”地甩掉陈旭帆的手,小桶中的水泼了出来,红色的颜料洒在地下,像滩淡淡的血渍:“你要
我怎样?帮你去找他?看著你们团圆?再送上祝福?对不起,我不可不是那么伟大的傻瓜!我已经做到极限了,下次
……他就是……他就是死在我面前……烂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管!我告诉你,这是报应!你活该!你们活该!!!”
回到家,已是午后两点,陈旭帆坐在客厅里,脸深深埋入双掌,疲惫、失落、还有那无名的痛楚撕扯著他的心,他恨
言冰的不告而别,然而言冰的病又让他恨不起来。真的要找言冰也不是那么难,大不了把全市的医院跑个遍,总能找
到他的就医记录。可是,要去找吗?找到了只怕是更大的麻烦,两个男人是没有未来的。陈旭帆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
,他的目标是做一个顶极的建筑师,他的伴侣自然得配得上他的身份,亚亚这样的女孩子尚且不能合格,更何况是言
冰,即使撇开他的学历、身世不谈,光是性别就不能过关。只图一时热情,玩玩当然可以,但是,其他……陈旭帆怀
疑自己是否负担得起。也许忘记是最好的,就像七年前一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反正自己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什么
,也没有赶他走,一切都是言冰自觉自愿。想到这里,陈旭帆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心也开始抽痛,他想起了言冰,
乌黑的、会微笑的眼睛,柔软的嘴唇,颤抖著搂住自己的胳膊,还有那销魂的感觉……最隐秘、最深沉的幸福还有痛
苦……陈旭帆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他知道自己中毒了,真的中毒了,那些感觉已经烙进了皮肤,所谓“爱”并不是
不说出来、不去正视,就可以忽略的东西,它存在,就是存在,鲜明决绝,蛮横无理。
陈旭帆瘫倒在沙发里,腿无力地伸出去,踢到什么东西,他抬眼一看,原来是几天前的包裹。包裹是前天到的……前
天?前天!那是言冰离开的日子!陈旭帆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拿剪子,手嘴并用,三下两下撕开了那
个扎得牢牢的硬板纸盒。拿掉上面覆盖著的泡沫塑料,陈旭帆愣了愣,这是什么?如此晶莹剔透,即便在暗处也反射
著幽幽的光彩,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从盒里托出那片东西,是玻璃,水晶般晶莹、琉璃般瑰丽的玻璃,它的形状
像是一片云,仔细看又像是一只翅膀,你不能用简洁、美丽或者线条流畅之类的词语来形容它,因为它就是它,它的
本身包涵著什么。
陈旭帆小心地把它搁在沙发上,从盒子里又取出了一副金属支架,配套的灯泡,最后,他找到了一个信封。拆信的时
候,陈旭帆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信封里只有一页纸,将信从头读到尾读了一遍,陈旭帆不由苦笑一声,这,居然是
一份灯具安装说明,至于他和他的事,只字未提,在信的最后,言冰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
卧室中,陈旭帆架好折叠梯,默默地把原先那盏灯拆了下来。言冰说过这盏灯丑,在美感上,他果然是个绝不妥协的
人,即便离开,也会以他的方式要求改变。将言冰的灯装好,陈旭帆收拾好梯子、工具,拉起窗帘,躺到床上,伸手
按下了顶灯的按钮。
柔和的光线透过玻璃的折射滑落下来,眼前张开了一朵云,宁静、洁白,又无比炫烂,托著人往上飞,清风拂过面颊
,耳边响起天使的歌唱,那歌声甜蜜而忧郁,诉说著一个单纯的故事,故事绵延了十年,却又如此简单:一个男孩爱
过另一个男孩。
陈旭帆闭上眼睛,枕巾湿了。
16
周一早上第一节课是傅衍哲的《德国现代建筑赏析》,8:45后排的男生们半遮半掩地吃完了包子,有一个都趴在桌上
睡著了,灿烂的秋阳下,陈旭帆常坐的位置空落落的,他还是没来上课,傅衍哲不由叹了口气。傅衍哲很喜欢陈旭帆
,这孩子虽然有些傲,但蛮有才华的,而他的勤奋刻苦在今天的学生中更是少见,入校四年,不要说是缺课,就连迟
到都从没有过,但为了TBS大赛,陈旭帆破天荒地当掉了一周的课,傅衍哲本来以为忙完了TBS,陈旭帆就能恢复正常
,可谁知今天他还是没有出现,傅衍哲不禁要问自己,当初推荐陈旭帆参加TBS,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傅衍哲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