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后记——免贵姓马

文案

“汪凡。”贺楼胜忽然低声地叫他名字，汪凡心头一颤。

“……怎么？”他抬头，见到贺楼胜正望着他，又是震了震。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火车到不了的？”汪凡飞快地接道。

怎么可能不记得！

贺楼胜忽然开心地笑了，眼角有泪光。汪凡的思绪再次一下子回到那个午后的小区公园里的石凳上，仿佛那是矮矮小

小的贺楼胜正破涕为笑看着他。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楼胜，汪凡 ┃ 配角：孔瑶，唐杰生 ┃ 其它：张新明，董事，董小倩，孔润，高瑞，夏天

楔子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日午后。

午休的时光还有30分钟才结束，抠门的公司为了省那么一丁点电费，拒绝在这段时间内开空调。办公室里只有寥寥数

人，而且几乎清一色都趴在桌子上睡觉，那些精力旺盛无处消耗的年轻人们，大多都去了办公楼附近的快餐店里，一

边吃着并不算廉价的快餐食品，一边为上午摸鱼时看到的各种八卦而争论不休。

贺楼胜原本应当是那些垃圾食品爱好者中的一员，但今天却皱着眉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一份又一份的简历，

呵欠连连。

他无奈地看着眼前一堆白得刺眼的A4纸，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惨过。

第十二份应届生的简历被他揉成纸团丢进了垃圾桶。为了泄愤，他在这么做之前还在纸上划了个大大的红叉。

该死的金融危机，他在心里咒骂着，还有那什么猪流感。

这句咒骂相当有渊源，说起前因后果来，也很复杂。

贺楼胜在这个公司做了差不多一年半，刚刚从人事部助理爬到了经历的位置上。原以为之前那些端茶倒水、整理资料

、安排面试之类的活终于都不用他干了，之后只要每个月在绩效考核表上签个字，上网看看贴就好了——之前的人事

部经理就是这么干的。

偏偏这个时候全球金融海啸袭来，固定工资虽说没少，但奖金立马没了影。上头的老总说，大家一定要团结起来，陪

同公司一起度过这段艰难岁月，好日子就在后头……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苛扣薪水的借口。

有门路的辞职，没门路的忍着。

公司里的美女平面设计董小倩显然属于前者，想想这么做下去也没意思，便和谈了数年的富家子弟直接投资移民去了

加拿大。什么时候办的移民，和富家子什么时候领的证，连那个最八卦的前台小妹都不知道，足见其低调。

辞职信写得无比豪迈，只有两行字：多谢公司栽培，大家好聚好散。董小倩交辞职信的那日，贺楼胜也在场，他看到

老总的表情当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贺楼胜没那么幸运，他的社交圈里从来不存在能让他投资移民去加拿大的富婆——虽然他长得还算颇为俊朗。另外，

好不容易当上了经理，再怎样总得先逍遥一阵子吧。

公司的平面设计一共就俩人，董小倩一走，剩下的那位工作量陡增，直接变为卖命的牲口。老总本想让他一个人撑着

，再顺便加点工资，这总比再招一个人划算，但这位可怜的小伙意志力似乎稍微薄弱了些，在连续两周每天加班到12

点后，终于撑不住了，威胁老总说，如果再不招新人过来，他也不干了。

得，那只好招。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人事部。

小公司，艰难时期，月薪不过刚刚满足温饱而已，却在几个网站上低调地发了几张招聘启事后，收到了近五十份简历

。

这个惊人的数字让贺楼胜不禁感觉到最近大家的日子都很难过——但仅仅是到此为止，这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一切都

全权交给助理负责。

事情都安排妥当，本来准备今天看下助理筛选过的简历，然后再负责明天面试的，没想到好死不死助理上午打了电话

过来，说自己发烧了。而前两天董小倩则刚从加拿大这么个疫区回来，顺便好心地探望了助理一番。

“贺经理，真对不住，我可能要被隔离观察两天，今天事只能麻烦你了。”

语气尽管谦逊而遗憾，可贺楼胜依旧能听出其中的窃喜。

隔离观察代表着七天的带薪休假。而董小倩自己都没发烧，助理又能有什么大事？

“那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吧。”贺楼胜几乎是咬着牙说这句话的。

这就是为什么贺楼胜现在还在办公室看简历的原因。

天实在太热，公司又规定一定要正装上班，于是贺楼胜索性把皮鞋脱了，西装长裤也被挽到膝盖处，翘着二郎腿坐在

办公椅上，左手拿着简历A扇风，右手拿着简历B过目。

时间过得很快。当一群姑娘踩着高跟鞋推门进来的时候，贺楼胜意识到午休已经结束了。他放下裤管，穿上鞋子，起

身去了卫生间，把歪掉的领带系正，顺便打理了一下头发。

要不是老总要贺楼胜必须在这周内搞定面试，他绝对会把这件事拖到助理回来再做。

简历看到头疼欲裂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拿起一看，新消息一条，而发件人是孔瑶。

“昨天讲好了的时间，别迟到。”

贺楼胜深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回了三个字：“知道了。”然后放下手机。

若不是为了今天的约会，我也不会连午休的时间都用来工作，他这么想。

上周，贺楼胜和孔瑶因为莫名其妙的小事而大吵特吵了一架，起因仅仅是孔瑶在和他一起逛家具城的时候说起一盏落

地灯很漂亮，以后若是住在一起一定要这样的一盏灯放在卧室里。

贺楼胜笑她想得太远：“房子都没有，你已经开始想着装修的事情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孔瑶显然有点不高兴，“不想着装修的事情，我们来这里逛做什么？”

“你是说吃完饭没事做，到处逛逛而已啊。”贺楼胜自觉刚才那个玩笑开得不算过份，不知道怎么又触了孔瑶的逆鳞

。

“想想都不行么？你和我在一起从来都不想想未来的？”孔瑶对这个解释显然不满意，继续发作，“过一天算一天，

你就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我的大小姐。贺楼胜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贺楼胜，我觉得你的感情观很有问题。”

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嗓门渐渐提高，已经有路人开始看他们。

“有话好好说，”贺楼胜提醒她，“这个灯我买了先放你家里，以后我们如果一起住了，再搬过来，怎么样？”

“呵呵，如果……”孔瑶冷哼一声，撇下贺楼胜一人，径直出了家具城，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

贺楼胜一个人站在家具城外面，闷闷地摸出口袋里的烟，点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但也绝不可能是最后一次。他告诉自己。

孔瑶同贺楼胜相识，是因为大约三年前贺楼胜的一次硬闯单位。孔瑶是那家单位的前台，而贺楼胜当时在别家公司做

销售。贺楼胜要求要见他们领导，孔瑶硬是不让，两人磨了许久的嘴皮，最后竟成了朋友。

最早的时候，两人关系很单纯，发乎情止乎礼。贺楼胜单身，而孔瑶却有个小他两岁的男友，正在热恋中。孔瑶经常

主动找贺楼胜吃饭，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你们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我觉得男人都普遍没有女人成熟

”……诸如此类，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抱怨。

后来孔瑶和她那个小帅哥分手了，苦于无人倾诉，找到贺楼胜大哭一场。贺楼胜推脱不得，只好百般劝慰。不知是幸

还是不幸，孔瑶就这样对贺楼胜动了真情。

贺楼胜不是个善于拒绝的人，想想男未婚女未嫁，就答应了。

然而这种关系持续了近一年，贺楼胜越来越觉得孔瑶的思维方式令他十分苦恼。她似乎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精神

，一切与她想法相违背的东西，她总是抛出一句“太幼稚”来结束话题。

渐渐地，他开始理解当年那个小帅哥为什么要和孔瑶分手。

贺楼胜总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他等待着有一天，孔瑶因为一些事情和他大吵特吵，再也不理他，然后说出“我们分

手吧”这句话。

但这天迟迟没有到来。孔瑶在无理取闹后，三天之内必定会和贺楼胜道歉，然后约他吃饭。贺楼胜也很没种，次次都

会在饭后同她和好，然后静静等待下次吵架的到来。

那天中午，单位里那些热衷于讨论感情话题的姑娘们在餐厅里大声喧哗，讨论着他们遇到的各种各样的男人，一句话

无意间传进贺楼胜的耳朵里。

“我觉得不懂得怎样分手的男人，的确不够成熟。”

好吧，我真的不够成熟，贺楼胜苦笑。

那些不堪的记忆和一个个通知面试的电话，陪伴贺楼胜度过了一整个下午。

下班前的五分钟，他挂上最后一通电话，开始整理东西准备下班。

他可以预见到晚上的场景：孔瑶点了一堆食物，然后坚持她自己买单，并且态度诚恳地道歉。自己则是笑笑，说声：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然后两人手牵着手去逛马路看夜景，贺楼胜送她回家，临别前孔瑶会抱他一下，一脸笑意和他

挥手道别。

这样的恋爱，意义到底在哪里。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但从来得不到答案。

他知道自己不善于拒绝，并且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理由。

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很寂寞。

第一章

果不其然，事事皆如贺楼胜所料，一字不差。这让贺楼胜觉得有些索然，吃饭的时候话并不多，只是微微地笑着。

到了约莫十点的光景，孔瑶接了个电话。放下手机后便抱歉地说：“楼胜，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其实贺楼胜并无兴趣知道，只不过他了解孔瑶。眼前的这个女人喜欢她追根究底地盘问，这

大概能给她一种被爱着的错觉。

“闺蜜的感情生活出了点问题，需要我给她疏导疏导。”孔瑶做了个鬼脸，很开心的样子，这让贺楼胜觉得疑惑。

“那你去吧，要我送你过去么？”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而已，他知道孔瑶会拒绝。

“不用了，这里过去很快的，”孔瑶摆摆手，搭上自己手提包的扣子，“我先走啦，完了就没车了。”

说罢已经起身，两张百元大钞摆在桌上——用来买单。

贺楼胜也不推辞，毕竟这是孔瑶固有的习惯。看着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外，他才叫来侍者买单，独自步出餐

厅。他自知今天的活动内容已经结束，孔瑶只允许她自己主动和贺楼胜联系，对于贺楼胜所有的主动联系的电话和消

息总是感到厌烦——当然，这并不是两人的主要矛盾，因为贺楼胜完全不主动。

回到自己的住所，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其他人。

“爸妈，我回来了。”他独自对着空气讲，没有人回答他。远处，父母的牌位被放在一张深色木几上，安安静静地处

在角落里。

到家的贺楼胜没有其他多余动作：洗澡，更衣，上香，休息。调好闹钟关了灯，便躺下沉沉睡去。

贺楼胜成年以后便很少做梦了。梦境给予他的只有困惑和失落。

清晨，贺楼胜在闹铃声中醒来。

一天就这样又开始了。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拍拍自己的脸，和自己说。

这毫无新意。

整装完毕，贺楼胜挎着包就出了门。

进了单位，前台小妹告诉他，市场总监上午有事出去了，但下午会准时过来和他一起面试。

贺楼胜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打了卡后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为面试做一点最后的准备，顺便修订一下现有的考

核表单。

约好的时间是一点半。差不多一点的时候，面试的人陆陆续续就开始到了。昨天的简历删剩十来份，而他们最后只要

一个。

市场总监在面试还有两分钟开始的时候准时踏进了公司，贺楼胜看着他笑笑又摇了摇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什么表情嘛，我很守时的好不好。”这个大他近十岁的男人有着完全不输给年轻人的活泼，过来拍他的肩膀，“人

都到到齐了没有？”

“就等你了。”贺楼胜把手中的简历都交在他的手上，自己则只拿了一份名单，“进去就开始吧。”

面试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贺楼胜原本以为，他们最后可能会因为难以取舍而不知道让谁来二面，但现在的结果却是：根本连一个合适的人选都

没有。

在场的人回答问题的方式和角度都相当老练，显然是有备而来。但贺楼胜在提问的过程中，他就已经发现到，这些人

的语言表达能力和实际行动能力可能会存在相当大的差距。

当他问完所有问题后，把脸转向市场总监。

总监是个行动派，不喜欢那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情景性面试问题，有时候他甚至连行为性面试题都不喜欢。

“接下来是最后一问了，可能这题需要花费在座各位一些时间，”总监讲话的速度很快，与他的性格完全相符，“假

设现在给各位一台电脑，哪位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做出一份能用于在会展中宣传我公司的易拉宝？图库和公司的logo你

们都可以在电脑里找到。”

有七个人举起手。

总监同贺楼胜讲：“借七台电脑过来。”

四个人的表情开始变得尴尬。

“借三台就够了。”总监扫了一眼后，说。

贺楼胜搬了三台电脑去会议室，途中他看见有人已经默默离开了。穿得倒是体面，但愤怒盖过了他英俊的面孔。大概

是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贺楼胜在心里笑这个人涉世未深。

一个小时过去。一位没有完成，一位的作品简朴得让人惊叹，剩下那个的则是花哨得看不出主题。

总监查看完毕后，和剩下的三人握手：“浪费了各位这么多时间，真是万分抱歉。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们会用电

话和邮件通知各位的。”

当人全部都散去以后，总监叹了口气，喃喃道：“怎么就这种素质？”

贺楼胜耸耸肩：“你是不是有点太严格了，别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面试如果都给别人准备的时间，那要压力测试这种东西做什么？”

贺楼胜不置可否，他知道总监讲得没错。

“怎么办？重新招人，还是先找个凑合一下算了？”贺楼胜问他。

“我再想想吧，哎，”总监的办事效率极高，眨眼间东西已经收拾完毕，“简历还给你，我下午还有件事要办，先走

了。”

“嗯，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总监爽朗地大笑，“我明天回来再和你商量，先走了啊。”

望着风风火火又出门去的总监，贺楼胜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羡慕。支撑家庭和抚养孩子的义务给了这个男人无尽的动

力，所以他才会这样卖命干活。而他自己，很早以前就不知道努力的目的是什么了。

他伸了个懒腰，趴在会议室的办公桌上不想动弹。今天的事情已经基本结束了，他大可以磨蹭一会再走。

没想到刚刚趴下，前台小妹便冲进了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