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后记——免贵姓马

“嗯？”贺楼胜虽知道张新民此次过来找他一定是谈这个问题，却没料到他会直接问自己意见。张新民是个非常有主

见的人，有时候近乎偏执，但凡是他能决定的事，一般不会过问别人。

“怎么这次反倒来问我了，”贺楼胜讪讪地笑，“你挑不出人来？”

“哎，是啊，”张新民的手无意识地翻着刚刚拿到的报表，“虽说是该宽容点，但不合适的人用起来，总归不顺手的

。设计这行跳槽多，真教会了个新人也不能保证能留下来……小贺？”

贺楼胜右侧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掏出来看，发觉是孔瑶的消息。信件很长，他只扫了一眼便把手机放回去了。

“不好意思，你继续讲。”他点头示意张新民继续讲下去。

“我是这样想的，”张新民看看他，“这次的决定权就交给你好了。公司这次是急着要人，再招的话估计结果也一样

。你两天内挑个你看中的人出来，让他来公司就好了。我最近实在是太忙，加上这行当也不能算太了解，你就当帮我

一次吧。”

客客气气一番话，讲得贺楼胜眉宇都舒展开来，心绪却是硬生生被揉成一团。两个人离得很近，但贺楼胜觉得张新民

与他中间隔着厚厚的一堵墙。

“你真是高看我了。”贺楼胜笑道，“那我再看看，两天后告诉你。”

“也不用同我讲，我要出差一次，”张新民又去翻报表，但动作在贺楼胜看来非常刻意，“虞总后天大概也回来了，

你直接和他说就好。”

“好的……”贺楼胜想再说些什么，但张新民已经开始大步流星往门口走。

“那我先走啦，”张新民把资料塞进包里，扬声道，“小伙子好好干啊。”

贺楼胜应声，看着他离去，也没有再客套。

其实还不是因为怕担责任。贺楼胜回到座位后，心里道。

可连“不能算太了解”这种话都说出来，未免也太过了。他这个总监白当了这么多年么？若是连他都不了解，自己这

个人事部的又怎么会明白？

两人一起工作，前辈这层关系自然从属于同事。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彼此开开玩笑，互相嘲讽几句都无妨。一旦责

任压下来，怕是谁都不愿意扛的。、

张新民是如此，换了贺楼胜是总监，碰到这种情况，大约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想到这里，贺楼胜不再怨天尤人，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记起孔瑶刚才发来的消息，他又拿出手机，重新细看了一遍。

“我觉得事情我已经想清楚了，这样的关系应该也不错吧！本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和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彼此之间到底有没有感觉，我想我自己是知道的，你当然也知道。这种事，我不觉得是背叛和欺骗。我问心无愧。晚

上八点，滨江大道。”

这诚然是孔瑶的说话风格，这话和他说到也没什么不妥，毕竟曾经也这么谈过。但孔瑶已经很久没有同他讲过这样的

话，发过这么长的消息了。况且滨江大道这么长，他又怎么知道到底在哪里见面？

贺楼胜本想回条消息过去，可不知应该回什么，选择了回复的输入界面，手机屏幕上却是白森森一片，只字未着。

也罢，反正依照孔瑶的性格，晚些时候一定会打电话过来，消息想到说什么了再回好了。他手机放到一边，也没退出

，打开电脑里的简历文档重新看了起来。手机在一旁安静地亮着，没过多久，背光灯暗下去，贺楼胜也忘记了这件事

。

每每专心做事，总是嫌时间过得太快，一点都不够用。贺楼胜再次看表的时候发觉已经快下班了，令他稍稍回神的是

同事伸懒腰时发出的呵欠声，远远近近地响成一片，也不知到底算是呜咽着抱怨还是呢喃着欢呼。

周围的座位陆陆续续空了下来，办公室从安静到热闹，现在又成了安静。终于，会计办公室里走出收拾好东西的前台

小妹，准备锁门回家，却发觉贺楼胜还在电脑桌前趴着。

前台小妹其实有名字，姓夏，单名一个天，来公司刚刚两个月。为了让大家记住她，她还特地告诉别人自己其实是大

年三十生的，那时候医院空调坏了，冷得要死，父亲看到那个红扑扑的婴儿的时候觉得她像个小太阳，就叫夏天了。

可惜还是没什么人记住她的名字，这像是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她甚至不是“小夏”，她只是“小妹”。

“总有一天我会拿回自己的名字的，那时候大家都会知道我，甚至不用自我介绍。”那次也是公司里没其他人，贺楼

胜无聊，便和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她聊天。

“安德里娅当时也一直被叫艾米丽，后来她还是成功了，”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喜欢拿电影激励自己，她的榜样是《穿

普拉达的恶魔》里那个女主角。末了，却又觉得拿个虚构的东西出来激励自己未免底气不足，语气软了几分，“呃，

我想应该会的。”

贺楼胜只是鼓励地笑笑，说“那你要加油”。

今天夏天又看到贺楼胜孤零零一个人，便饶有兴致地上来问：“怎么还不回去？女朋友看你和‘竹马竹马’勾搭上了

，所以不管你了？”

贺楼胜别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她又不知道的……”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

自己一个下午没有回她消息，孔瑶却破天荒地没有打电话过来追问缘由。消息里又讲得暧昧，似乎是在和他说，但似

乎又不是。

“现在几点？”他下意识地问，没等夏天回答，自己已看到了时间。

七点刚过。

贺楼胜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往包里丢，霎时间已经收拾完毕，电脑屏幕上却还留着正在关机的

字样。

“啊你要走了？”夏天显然对贺楼胜的举动非常疑惑，“本来还想一起……”

“明天请你吃午饭。”贺楼胜奔出门前的时候回头朝她一笑，“儿童套餐，最近送玩具。”

夏天马上就笑了：“一言为定啊。”

身上的血液开始沸腾，他感觉到老天似乎正在为自己的新生慢慢铺设一条道路。

消息绝对是发错了，这毋庸置疑。至于到底发给了谁，一会就能知道了。贺楼胜隐隐地有一种期待，那个人长得怎样

？多高？家庭背景是怎样的？他们怎么联系上的？他哪点吸引了孔瑶？

他可以肯定自己能遇见这个人。因为依照孔瑶的性格，基本不可能去查看发件箱的内容，至多发现对方没有回应以后

，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几乎可以知道那个电话的内容是怎样的。

“喂，我发你消息怎么不回我，忙得这点时间都没了？什么，没收到，不能啊，我明明发出去了……反正就是这样，

晚上八点滨江大道，就这么说定了……嗯，拜拜。”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孔瑶发现自己消息发错，也绝对会打电话过来解释。再愚蠢的理由也好，她一定会解释。

他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和恶心，因为此刻的他遏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赶到滨江大道的时候是七点三刻。站在浦江旁这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处于各色各样的人群之中，懊丧和安心同时在贺

楼胜的心底点燃。

他或许很难找到他们，但他们也一样。他四处观察人群，眼光落在一双双情侣身上，尽可能地放慢脚步不引人注意，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贼。

实际上差不了多少。他告诉自己。

终于，江上长长的汽笛声在八点响起，跟随潮汐向贺楼胜缓缓卷来。江水特有的气息令他清醒，虽然不怎么好闻，但

贺楼胜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像是一个暗喻。他的目光掠过一家露天咖啡座，甜品站后面有一件他所熟悉的白色连衣裙被风吹起，露出了女人修

长的小腿。

他慢慢走过去，不看他们，过了相当一段距离，才在一个没有路灯的地方转了头。

原本贺楼胜还想把自己的电话放在口袋里，然后拨给孔瑶。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不必要了。

因为旁边的那个男人，贺楼胜也认了出来。

贺楼胜记得，他叫唐杰生。下午刚刚再一次看过他的照片。

第八章

汪凡与唐杰生的分别没有太多依依不舍的气氛，至多就算充满色气。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原先应是乳白色的液体都

渐渐变得透明，天已经开始黑了。

冬天的夜来得特别早，汪凡望着窗帘外透出的光越来越少，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想起身，但脚底下有点发软，又一屁

股跌回床上。

“一定要回去么？”那个英俊的男人翻了个身，靠向汪凡这边，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问道。他很喜欢这个男人，喜欢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有所有事情都不受自己控制时的沮丧的表情。

“嗯，我妈会生气的，我得回家吃饭。”汪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对自己的软弱有些恼火。他尝试着两手

用力，将自己整个身子撑起来，但很快又发觉这似乎无济于事。

唐杰生简直要大笑出声，最后只是嘴角轻轻一勾。

“我送你吧。”他扳过汪凡的肩膊，轻轻吻了一下他蹙起的眉间，然后跳下床，一件件拾起方才被扔的满地都是的衣

物。

“不，不用了……”汪凡想拒绝，窘迫地低下头。这一副健壮的身体赤条条地出现在汪凡面前，它刚才还压在汪凡的

身上，给他羞耻的快感。

“这么说，你还是比较想留在这里？”唐杰生抬头，穿了一半的长裤又褪下去，紧身内裤里器官的形状呼之欲出，几

乎要蹭到汪凡的脸。

“你……不要这样。”汪凡不是欲迎还羞，是真的不想。

“那就让我送你回家。”唐杰生提起裤子，束好皮带。

两人出门，汪凡身体不舒服，走得慢。基本都是由唐杰生在后面托着他。并不是什么共过分暧昧的动作，可汪凡还是

觉得尴尬。

唐杰生享受这样的情趣。在这个圈子里，这样纯情的男人真的应该被圈养起来。如果这一切都是他伪装的，那么只能

说这个人的演技真是太好了。

他不喜欢露财，也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用财富来吸引他人——这张脸就能骗得多少男人为他要死要活，若真是得知

自己是个小开，那还不得闹翻了天去。他总给自己留一张底牌，何况与汪凡才认识不过数小时而已。

所以回家路上他还是叫了计程车，恰巧跑车也没停在公寓车库里。

车上两人基本无话。这个当口，延安路隧道里有些淤塞，唐杰生的手指轻轻叩着车窗，响声闷闷的，有奇怪的节奏。

“回去记得好好休息，”唐杰生随口说着，“你身体太差了。”

出租车司机毫无反应，哼着走调的过气口水歌。汪凡却短短吸了口气，头别了过去，看另外一边的车窗，没想到上面

竟模模糊糊映出唐杰生的脸。

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已经是将近七点。汪凡的脑子里有点乱，母亲的质问和刚才发生的事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出

限制级的荒诞剧。

他几乎是摔出车去的，神态狼狈，但自己却早已顾不得。

“下次再联络。”唐杰生摇下车窗，对汪凡喊道。

这话却让汪凡走得更快，跌跌撞撞闪进了楼里。

“开车吧。”唐杰生和司机说。

汪凡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这个叫唐杰生的男人不会再来找他——丝毫没有真名和住址全都被人摸清的自觉。

推开门的时候，脑子里关于唐杰生的片段被母亲一双冷眼盯得烟消云散，只求编个理由能骗过母亲。

汪凡与唐杰生分别后总以为唐杰生在说笑，也从未相信他就叫杰生。

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是母亲托人让他去别人公司里做个小职员。

那日领导来查岗。

“今天我坐电梯的时候看到老板啦！”

早上，一个衣着时髦，大约二十五岁前后的女人在打卡的地方，和另外一个年级相仿的男人说。

“早就说老板今天要来了，你怎么刚知道？”男人笑她迟钝，把已经从机器里吐出来的卡片塞回原处。

“不是说这个，我还看到老板旁边有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穿得老好的，是不是老板他儿子？”

“老板儿子不是出国了么，已经回来了？”男人听到这个消息倒也怔了一下，随即道，“估计是什么新同事吧，小张

来了，现在人事部就他一个，你问问他去。”

“你见过哪个在我们公司打工的戴百达翡丽的？”女人白他一眼，道。

“那是什么东西？”男人好奇，“项链？”

“一脸穷酸样，看你也不知道。”女人笑他。

“哟，我穷酸你还不是那么吃我……”男人笑了，有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谈话渐渐成了调情。

汪凡在他们后面，看着这两个人慢慢走远。

领导来检查这事他也知道，但和他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平时上班也没人和他说话，只能一个人闷头写策划。

到了楼上，才发觉“老板的儿子”已经成为了今天的热门话题。讨论到底是不是老板的儿子的有之，讨论老板儿子帅

不帅的有之，还有讨论那块百达翡丽到底是真是假的也有之。小张倒是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复，就是最近公司没有招

新员工。

十点的时候，刚从卫生间回来的小张没有像往日一样磨磨蹭蹭地去办公室，而是急急忙忙跑过来，悄声宣布道：

“都卖力点，老板上来了！”

整个环境瞬时鸦雀无声。

小张前脚踏到自己桌前，老板后脚就已经进来。便便大腹被西装裹得有些滑稽，表情也很有亲和力，可给人的疏离感

还是明显。

旁边果然有个年轻男人，一身普通的西装，但左腕上的表确然闪亮万分。

员工内心都有些骚动，不过全低着头，不经意地去瞄两眼。

“真帅啊。”汪凡旁边坐了个年轻的小姑娘，不由得轻声赞叹了一句。

汪凡听到这话，也偷偷望了一眼过去。却讶异地发现被窥视的对方也在望着他。

这张脸汪凡当然见过，他了解到这个事实后即刻低下头。

对方的脸上却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与早上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唐杰生也许是爱着汪凡的。尽管这一点两人可能都不知道。

那天后来并未发生什么事，唐杰生始终没有过来和汪凡打招呼，这让汪凡松了一口气。老板走了以后大家开了个会，

总结了一下不足和以后需要改进的方向，并无什么重大纰漏。

生活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尽管并不美好，可也没有什么意外需要担心。

汪凡在公司做文职，人畏畏缩缩的，外表不出众，加上算是关系户，更加少人理睬。

公司有个传统，员工生日的时候会在打卡处的白板上写下生日者的名字，并送上一份小礼物——整个公司环境其实算

的上是不错，小单位里，人员之间相互倾轧算计到底是要少些，彼此相处也算是和睦。生日会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