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后记——免贵姓马

聚会，一般在这个时候，总是过生日的请客，大家美美搓上一顿。

汪凡的生日在深冬，没有人过来祝贺。

白板上“汪凡生日快乐”的字样是小张写的，字迹潦草得很，似乎写这些字都令他觉得烦心。

汪凡觉得这只有让他更觉尴尬，到了下午，便自己偷偷把字擦掉了。

晚上回家，妈妈去搓麻将了，家里就他一个人。

没事的。我习惯了。他告诉自己。

半夜接到唐杰生的电话。

“你在哪里？”

“……家里”汪凡顺口道，“怎么了？”

“你下楼来，现在。”

说完对方就收了线。

汪凡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去阳台往下望了望，也没有见到什么东西。无奈方才唐杰生的电话完全没有给他拒绝的机

会，现在打过去估计也是不接。于是只好下楼。

小区外面的灯已经坏了，楼道里那忽明忽暗的亮点也证明那最后的光源也即将寿终正寝。

刚刚出楼，身边暗处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整个将他从背后抱住，汪凡想要叫出声，但却被一只手严严地捂住了。他整个

人被拖到人影先前所在的暗处，另一只手不安分地伸进他的棉袄里摸索，原先是冰冷的，逐渐有了温度。

“生日快乐。”耳边那个声音带着一团白气，氤氲着飘到汪凡眼旁，很快就消失不见。

捂住嘴的手松开了，那个人环住他的身子。

汪凡回头。

“你……”

话被对方硬生生吃了下去，然后咀嚼，搅动。

汪凡内心开始强烈地躁动起来。母亲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别人走过这里的话也会发现他们。他想要挣脱，却又不敢大

声叫喊。唐杰生的臂膀非常有力，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汪凡就已经知道。

“到我车上去，”唐杰生说，声音听来冷静，但两只手却已上下分工明确，不断刺激着汪凡。

他知道他只能点头。

两人到了车里，他本以为唐杰生会做些什么，但他没有——至少现在没有。两人进了车里以后，唐杰生直接踩了油门

出去。引擎的声音像赛车，汪凡不懂这车是不是很好，但看车盖上的标志就知道它一定很贵。

唐杰生越开越快，路上也越来越荒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开到了完全没有人的路上。

汪凡再一次开始怀疑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不过此时车停了下来。

“下车。”

两人步行后转了个弯，汪凡就问到了潮水的气息。更确切些讲应该是海水。

“这里是哪里？”

“金山啊。”唐杰生说得理所当然，“带你来看海。”

汪凡算了算时间，又想了一下路程距离，不由得头皮发麻。不知道唐杰生刚才开得到底有多快。

深冬寒夜里，金山海滩上自然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的海颜色不好，所以晚上来看比较好，”唐杰生说，“不过日出也很漂亮。”

“我们……在这里等日出？”

“我觉得你会喜欢的。”唐杰生道，“其实很快的。大概还有三分钟左右。我本来还以为赶不及了。”

“可是……”他还是想起母亲。

“汪凡。”唐杰生打断他。

“跟我走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汪凡心里忽然隐隐作痛。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和他说过差不多这样的话。

“我要开个公司，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夜太黑，唐杰生见不到汪凡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你的策划方案我看过，

都很好。你是一个有潜力的人才。”

“……啊？”

那个人到底是谁，汪凡还是没有想起来。回忆被唐杰生的话吹散了。

“跟我走，来我的公司，”唐杰生搂住他，“你妈妈那里，我会和她说的，好吗？”

竟是恳求的语气。

踌躇之间，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黑色的海被染上了颜色，倒也漂亮起来。紧接着，太阳从海面的霞光中蹦出

来，然后缓缓上升。

汪凡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眼前的，和生活中的。

对着这番景象，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第九章

清晨，汪凡坐着唐杰生的车回家，路上一言不发。

唐杰生见他不说话，也没有找多余的话题来讲。回去的路上车速比来时安分了许多，偶尔遇到红灯，他会去握着汪凡

的手。回应他的是一个惨淡而带着些许温暖的笑容。

说没有隐隐的期待那是骗人的，但担心实在是多过这些砸碎的幻想。

开回汪凡所住小区之时已经过了老年人晨练的时段，上班族开始陆陆续续地出门。见到这样一辆与小区格格不入的跑

车开进来，纷纷侧目观看，并投以嫉妒或者羡慕的眼神。

车在汪凡楼下停了，唐杰生走出来要给他开门。汪凡唯恐避之不及，飞快地开了车门想要逃离。

“你去哪儿？”唐杰生叫住他，汪凡定身回头，眼神仍然如同做贼一般心虚，目光乱飘。

“回家拿个包，”汪凡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引人注意，“上班要迟到了。”

“我帮你打电话去请假，今天放你一天假。”

“这怎么可以……”

推脱的当口，一个裹着艳红色外套的中年妇女跃入了他们两人的视线之内。尖头平底黑色皮鞋之上，是一条同色的宽

松式样麻料裤。脸上没有上过底妆，猩红色的唇膏近乎暴力地涂在嘴上，勾出刺眼的轮廓；眉毛都剃掉了，画出来的

太细，与一张方脸又不太相称；一双金耳环式样陈旧，可能是她当年的嫁妆；整头的烟花烫看来许久没有打理过了，

蓬乱不已。

“小凡，你怎么还不去上班？”这个女人高声喊着，仿佛要告知全楼的居民，“都几点了，不怕迟到啊？”

“妈……”汪凡见到女人朝他靠过来，原本就缩成一团的身形更加佝偻起来。

唐杰生冷冷打量完毕这个女人，嘴角先朝一边荡开，紧接着另一边才对称地扬起。

“伯母，您好。”他稍显刻意地关上车门，面向那个女人，站到汪凡一边。

汪母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唐杰生的举动让她住了嘴。她的目光先望向那辆车，停滞了数秒后方看回唐杰生，蹙眉

低声问了句：“你是……？”

“我叫唐杰生，您叫我小杰就好了，”唐杰生道，随后名头甩出来，“飞景设计公司的董事长——唐旻正是家父。”

电视剧里学来的台词，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可以大言不惭地讲出来。唐杰生很想大笑，终究还是忍住了。

“啊？”母亲先是惊了一下，再回头去看看那车，似乎又有些相信了。

“洪啸您认识吧，”唐杰生并没有拿出名片来取得汪母的信任，而是抬头，看着她道，“汪凡就是他介绍进公司的吧

。”

说实话，汪母与洪啸其实并不相熟。汪凡进公司时的关系托得有些远了，说是她牌友的公公的旧下属云云。不过招呼

终归是打过，所以还记得这个名字。

“要不然，我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和您说？”唐杰生建议着，手摸进上衣口袋里。

“不用了……”这回汪母是彻底相信了，但另一种怀疑却又急速地泛上来。

“我们家小凡，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了吧？”

这下换唐杰生被问怔了——他倒是没有想到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很快回过神来，哈哈大笑：“怎么会做错事，伯母您

想多了。汪凡和我是朋友，昨天他过生日，我看他一个人挺可怜的，就和另外几个人一道叫他出来。开始他还不肯，

是我硬拖他来的。今天过来是给您打声招呼，也道个歉。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话讲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是非常清楚的了。不知道是汪母真的没有听明白，还是她早就习惯对汪凡的管教，完全不

接唐杰生的翎子，顺口竟道：

“那是，我们家小凡才不会半夜出去的呢，他家教很好的。”

唐杰生有点错愕。

汪母见到唐杰生的表情后方知自己失言，批评的时候没想到把儿子公司老板家的大少爷也一起骂了进去，尴尬的笑了

，又不知应该说什么，便道：“啊，要不上来喝杯茶吧？”

汪凡在一旁嗫嚅，声音锁成扁扁软软的一团：“是啊，先上去好了。我也去拿个包上班去。”

“上去再说吧。”唐杰生也朝汪母点点头，微笑致谢。

唐杰生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汪凡家里的情况并没有让他怎么吃惊。

汪母请他在沙发坐下，他言听计从。老旧的家具内部，生锈的弹簧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刺得汪凡有些脸红。

“先坐一会儿，我去泡茶。”汪母招呼完毕便去烧水了。

唐杰生看出缘由，轻声同他道：“这有什么丢脸的，我家小时候沙发都没有。”

汪凡闻言并未觉得收到鼓舞，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想要什么就自个儿去努力，靠家里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说你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来堵你的嘴。”

这话像是说给唐杰生自己听的。

话没说多少句，汪母已经捧着一杯茶水进来。玻璃杯里淡淡一抹绿色，茶叶也多是碎末。

“妈！”汪凡终于叫了一声，但被瞪了回去。

唐杰生视若无睹，接过茶水讲了声谢谢便放下了杯子。

“伯母，今天其实过来还是有其他事情的。”他语气平缓，顿了顿后继续说下去，“明天开始汪凡就不用在原来单位

上班了。”

“什么？”汪母声音陡地拔高，似乎已经准备好一场舌战。

唐杰生料到如此，只是继续道：“您先听我说。汪凡原先在我们公司是策划，但总写一些不太能发挥他能力的东西。

加上他性格也有点内向，也很少有人注意他。但他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人才，打磨一下一定能发光的。所以……我准备

把他挖到我新开的工作室来。”

“工作室？是什么东西？”汪母问，但显然又不想知道答案，只是摇手道，“原来那个工作挺稳定的呀，我们家小凡

不要换工作的。”

唐杰生一笑：“我也和汪凡本人讲过，但他说没您的同意他就不换，真是孝顺得很。您看，今天过来我就是专程和您

商量的……这么说吧，汪凡原先公司里的工资，我翻倍给他，并且先预支一年，您看怎么样？”

汪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不知道唐杰生会开出这样的条件。

汪母有些动摇了。

“可那不是你爸的公司吗……你就这样挖墙脚？”汪母忽然问。

唐杰生眼里的笑意收了一大半回去。

“父亲有父亲重视的人，我有我重视的人，这两类人其实没多大关系。”他说，“这次我自立门户，原来公司里也就

带走汪凡一个，算不得是挖墙脚。”

汪母不说话，她在考虑。

唐杰生一张名片递过去，自己名字的抬头上写了“Jason’s Studio”花体英文，下面工作室的地址，电话，电子邮件

一应俱全。

“这是我的名片。还有，洪啸那里我也讲过了，一年内汪凡要是想回去，都没有问题。”

汪母回头看向汪凡：“小凡，你真的要去他那里吗？”

汪凡点点头。

“那你去吧。”

半小时后，两人从楼里出来。

“你妈真固执。”唐杰生皱着眉毛，咂嘴道。

“根本就是你疯了！”汪凡喘着大气，刚才的话给他的刺激太大，“你居然和她说我们要住一起？”

他用力地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你不想吗？”唐杰生跟着他进了车，手已经不安分地抚上了大腿。

汪凡赶忙拍掉。

“这里是我家楼下……”

“哦，原来不是你家楼下就可以？”唐杰生笑，发动了车，“不能住也无所谓，以后可以说通宵赶策划方案什么的。

你妈看到你一张纵欲过度的脸一定会相信的。”

“唐杰生你个……”

“说真的，我们考虑一下吧。”唐杰生语气严肃了起来，“汪凡，我骗很多人，包括你妈，还有我爸，但我没骗过你

。”

唐杰生的确没有骗过汪凡，他只是不说。

开工作室的原因是因为唐杰生与父亲大吵一架，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最后决定自立门户。

可他错误低估了父亲的影响力和自己的能力。

唐杰生的父亲，唐旻，发家之前是养鱼的。一年大旱，河塘里的水大约只有曾经的三成深，鱼苗都死光了，却意外露

出了几件躺在河底不知多久的古董。唐家便是靠这几件古董发的家，之后靠着古玩，认识了不少人，唐旻自己也做起

了生意。黑道白道都有照应，一度做得很大。后来唐旻老了，儿子也成年，才决定金盆洗手，开了家小公司，本本分

分地做，好以后交给儿子接手。

唐杰生算是个有理想有包袱的人，无奈从小到大都在念书，没有太多实际经验。那天来公司看了一遍，唐旻问他有什

么感想，他开口就说了一堆公司的不足。什么体制落后，思想陈旧，员工生活太过安逸，没有积极性等等等等。

父亲被他说得上火，自己几年来的苦心他非但没有一句感谢，末了还挑剔起来。一开始还忍着，但一句话激得他直接

爆发了。

“娘还在的时候你那么敢拼敢冲，娘走了这几年你倒开出了这种公司来。”

母亲五年前患病去世，死前把唐旻拉到跟前，和他说：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杰生，别再像以前那样不顾家了。

唐旻抹着眼泪点的头。他一生女人无数，但只有母亲一个永远在他心里。

他守着诺言，一门心思为唐杰生铺路。在国外照顾不到，就开始计划着让他回国以后能轻松些。

但他居然说自己变了，变得不像曾经的父亲了，变得让唐杰生看不起了。

“那你自己开一家，和我这家比个高低吧。”唐旻丢下这句话后便走了，内心一片冰凉。

自己学的是设计，汪凡搞文案，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靠着自己的人脉应该可以解决。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遗憾的是他有勇无谋。唐旻放出话来，谁接杰生工作室的生意，就自己看着办。于是做得再好，也无人敢应。

汪凡跟着唐杰生的事他已经回家说了，如今走投无路，只好自己瞒着。

另一面，唐杰生也因为公司的事情而越来越烦闷，脾气很大。摔东西打人倒是少见，更多的是冷言冷语的讽刺，扎得

汪凡生疼。

后来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想借着面试的机会看看其他公司。其中有一家便是贺楼胜的单位。

本来是想着凭借自己的简历，其他公司一定会争着要他。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被贺楼胜率先刷掉。

第十章

贺楼胜一开始也怀疑是不是因为实在太过渴望与孔瑶分手，而导致自己想得太多。他站在暗处，矛盾地观察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