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的死太过突然,太过悲痛,壮烈的毫无意义。我不想再因为自己,害了无辜的一条生命,留下过多的遗憾。不想
,这个美丽又坚强到让人心疼的男子,不明不白丢了性命,丢了唾手可得的幸福。
他看着那盏灯沉默,而后抬头,“现在的局面,该如何收场……潭辰他的心思,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如果真是因
为你,让容国和陛下陷入危难,我终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恨你,杀了你……”
我只浅浅的笑。
怀中沉甸甸的玉符镇压着我的怯弱和不安。
刚才与秀将军的一番谈话,我反而肯定了一样很重要的事……
秀将军毕竟是一派军人的作风,他一拍额头,豪爽地干笑了两声:“哼,我果然羡慕你,羡慕的嫉妒……来时想着无
论如何都要逼你就范,现在却是被你轻轻拨乱了心神……”
几点晃悠悠的灯光出现在视野中,秀将军与我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提着灯笼入了雪地。从来都是这样,有容苍云的
地方,他总是摆高了姿态,倔强的昂着脖子。
我笑得意气风发,看那个男人皱着眉头行来,还不时回头张望。
他见我站在门口,几个跨步上前,把内侍们拦在后头。
“他来干什么?”
“故人叙旧罢了。”
他极不满意地抽了抽鼻子,浓重的鼻音使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奶气,听着似乎在闹别扭。
“那你为什么把那盏灯给他了?”
灯,那盏紫藤花影灯么?
“为什么?”
见我不理,容苍云挑高了眉毛,侧了侧身子,把整张脸都正对了过来。
“为什么?”
我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对这么个东西上了心思?
他让我盯着,咳嗽一声,不自然地扭过了头。
“送就送了吧……”
他的眼睛里含着笑,回味无穷的笑容颇有感染性,我也开始犯傻的陪着他笑。
“谁叫他刚才说了很好听的话呢……”
容苍云调侃地拖着音,我按着他故意等待的心意顺从地接道:“他说了什么?”
他突然搂住了我,从我的侧脸一路吻到了脖子。
“他说……有人说了,如果我失去了一切他也愿意陪在我的身边……”
容苍云的拥抱很紧,挤压着胸前藏匿的那块玉符,还有原本就挂在脖子上的那一块……让我清晰地感觉着这样的疼痛
……
我将他轻轻推开,淡淡问道:“如果那是真的,你怎么想?”
那人笑弯了眉毛,灼烈的吻给了我明确的答案。只不过,唇齿相离,他的霸道不改半分。
“朕怎么可能有那一天?”
第103章
那一天,来的太快。
春风还不及燎原野草,百花未等到争芳斗艳。我站在连绵的城楼上,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的空气。下面,是嘶杀一片
。
城楼的守卫早已不知去向。其他的内侍,宫女,还有后宫里的男女嫔妃们,不知道现在是何情景?逃,已无路可逃,
出宫的路被蜂拥而入的叛军占据,他们正在扫清一切阻碍他们前行的障碍。
等待,漫长的让人心烦。特别是,孤零零的看一场杀戮,于观众,太过折磨。
我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他曾拉着我的手,带我俯瞰这辉宏的宫殿。是他,指着那个领头的骑马人,告诉我希望的到来。
黑衣白巾,墨发流泉。
他笑若清莲,温和得似一块美玉。
可那一身装扮,却同底下那些杀伐正兴的叛军别无二样。
我宁可死于一个要占领这城楼的陌生人之手,也不愿意证实自己的想法,我最珍惜的知己好友,才是云笼派来容国的
奸细,才是叛军。
也许,从见到那块本应碎了的玉符时,迷一样的浓雾才被破晓前的光辉穿透,真相已然清晰。可我,却必须缄默封口
,如果不然,就会像被迫失去潭辰一样失去他……所以今日他眼中温和的笑容,让我觉得难受。
若说容苍云的自大注定了今日的局面,
还有一张在他手中握着的胜券,就是我的缄默。
容苍云将芜火城封给潭辰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的分封就等于将容国的南大门给了龙潭谷把守,他自己就可以抽出兵
力死守其余要塞。
想法虽好,可容敛风怎么会是痴傻之辈。
从一开始众人都漏算了,想要夺权叛变的他没有选择从朝堂入手,而是多费力气的向外掌握兵权,退至白川,原本就
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拉拢了云笼的六王,明晃晃地被两国孤立也毫无畏惧。
事隔两个多月,那一场兵变却还记忆犹新。
二月,容敛风再攻川潼关,六王的军队却直逼芜火城,形成分军对抗的局面。龙潭谷的红翼军为一洗前仇,倾巢而出
,连退敌人三十里。可就在此时,云笼派出正规军二十万,将剩余的叛军收纳重编,又将红翼军逼回了芜火城。
直到六王的死讯被公布,众人才明白真正与容敛风合作的不是云笼势力庞大的六王,而是那位一向怯弱的国主。利用
了这一场叛乱,他找到一个迅速除去六王又除的名正言顺的理由,也以国家的名义给了龙潭谷不小的压力。压制了龙
潭谷,等同于去了容国的右臂。
三月,十五万云笼精兵增援,川潼关一时告急。容苍云这下再也无法强硬,速批下折子,让各城兵将严守,又下令调
拨了左右两营近乎一半的精兵,前去增援兵马粮草。怎料,援兵刚过一座名为邵安的军事要城,城中的兵将就卸去盔
甲,穿上黑衣,绑上了白巾,向都城进攻,史称‘邵安兵变’。
叛军藉着融雪之便,攻城略地,收编军队。因为容敛风也是皇子,效忠他不是叛国,他的军队在所到之处受的抵御并
不严重。
短短时日,叛军至冰纹雪都,同左右营的御林军一场恶战。
怎料御林军中也藏了叛徒,城门被开,叛军攻入,直朝着皇宫蜂涌。
“玉颜……”
这平地的一声惊雷,怎么不将人惊的魂飞魄散。
他将手一挥,几个拿弓对着我的人就瞪眼退开,下了城楼。风掀起了我外罩的衣袍,还是带了雪都特有的冬天气味。
“你又是何等身份?皇子?贵族?”
我望着他一身华贵,无不讽刺的笑着。
玉颜眼中闪过一丝歉疚,过了便了无痕迹,他笑着答我:“不,六王爷要一个棋子,我就是一个棋子。容苍云要一个
木偶,我就是一个木偶。砷帝要一个死士,我就是一个死士。”
悲哀无力的话,从玉颜的嘴中吐出,永远的云淡风清,看不到痛苦。
我心里生疼,死死揪着,问道:“那朝雀他……”
玉颜眸光水色,沉沉如璧,“他?砷帝的死士而已。爱上容苍云后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不得已,必须除掉……最后设
计他自食其果,再难申辩,也是我用来杀人灭口的一招。”
“那么?……”
玉颜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一指头点在我的眉间,熟悉的令人浑身颤栗。“别问了,你我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么?若
你的怀疑之处有我,那十有八九是我做的了。”
我如被冰冻,三尺之厚,非一日之寒所能为之。
讷讷看着,然后冷声:
“我要一个知己,你就是一个知己?对么?”
影像模糊地在脑子里搅和,回到了很久以前离开云笼的夜晚,风老板喝醉了酒,那一句完整的话应该是,“必要的时
候,放弃玉颜,保住自己,不要强求,只要保住自己就好。”
愚蠢如我,却从未明白他的心意。
也许,只有喝醉了酒,风老板才敢说出这句话。又或者,他只有让自己喝醉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玉颜的眼睛一眨,长长的睫毛投射出一片阴霾,抬头时,明朗如春。“你要一个知己,我就是一个知己,许你一生不
变,一生不改。”
我知道。
所以他明的暗的都在帮我出宫,他想完成我的心愿。他知我所想,却终究是道不同,无法为盟。
“几次三番,你均有机会出宫。到头来,还是为了那个男人留下了么?”
玉颜问道,浅浅的语气不知是不是惋惜。
“什么?”
他伸过手指又要点我额间,我轻一皱眉避开。玉颜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丝毫不放心上的将手收入袖子。
“潭辰那里正应付着二十多万的云笼军,虽然辛苦,却无紧要。云笼国主只想制止他出手相助容国,还没有灭掉龙潭
谷的打算。更何况以潭辰现下的势力,恐怕打起仗来云笼讨不了好处。”
“你拒绝了潭辰要迎你过去的简书,偏偏选择留在宫里,不是为了容苍云又是为了哪个?”
风将他的话语带到了我的耳边。
清冷的语句,裹着血腥的风,倒多出了几丝凄凉。
“可你要帮助那个男人,大可以早些将我说出来,也许他的江山,稳固依旧,不会走到今天。想来,你还是舍不下我
……”
玉颜顿住话语,敏感地朝后看了看,然后兀自走向城楼最高的那块石板。
他的身子往后微倾,我吓的伸手紧紧将他拉了回来。他看着我惊魂未定的紧张与不解,狡猾的笑着,像是开了一个无
足轻重的玩笑。
“果然……”
第104章
“你的眼里,从来都不曾有过偏颇,没有鄙视,没有嘲讽,没有高低贵贱,没有善恶分歧。什么真龙天子,什么亡国
降臣,什么俘虏禁脔,在你眼里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即使再脏再丑再恶毒,你眼中的玉颜,永远都只是风玉颜……
我就知道……”
玉颜的眼睛欲渐迷离,白色的发巾飘下长长的带子,拉扯出一段不一样的情愫,在我心头萦萦绕饶。
“玉颜!”
“你来……”
玉颜对我伸出手,我稍有迟疑,却被他拉了过去。他勾着我的手臂,一抬手,纱衣飘洒,迎着风,如羽翩翩。
“看,红色的旗帜,红色的衣着。你不愿意得到潭辰的保护,他却仍旧为了你而来。容敛风说得对,没有人可以拒绝
……这样一个你。”
进宫的道路,原本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树起了红色的旗帜。我分不清楚谁是谁,可玉颜口中提到了他,我还是努力大
睁了眼睛去寻找。
潭辰,真的来了……
心中虽然澎湃,压在浪尖的问题仍迫在眉睫。我侧头,颇有些煞景的问道:
“琼玉在哪里?”
玉颜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提到他,怔了片刻,袖子一扬,背于身后。
“你如何知道,他会来?”
艰难的一笑,不知自己属不属幸运,玉颜轻易地就给了我想要的答案,潭辰和容苍云都找不到的琼玉,的的确确投入
了他的保护伞下。
牵着丝线一条一条顺来,他们二人的关系不得不让人怀疑。
琼玉不惜要杀我抢得的玉符,过了玉颜的手,就可以被毫不犹豫地摔碎。最后,却仍然回到了琼玉的手上。
更何况……虽然玉颜揽下了朝雀身死的罪责,而那块本属于琼玉的玉符最初的出现,便是朝雀临死时的一掷。
也许,早在那时,他们之间已有了什么。
苦涩像一杯浓茶,入了喉咙辗转向下,吐不出,也不舍得吐出。
却苦得要命。
我,只能详装出一脸的高深,笑言:
“我未曾问过,他来了没有?”
玉颜扑哧笑了出来,将一些大家心知肚明的话略过,干脆的回道:“是啊,你只问我他在哪里?是我自己太过紧张说
漏了。那家伙来了,想见见他么?”
“他在哪里?”
玉颜摇头,拉着我的手,带离了危险的城楼边缘,直往下走。底下守卫的叛军早有准备,不惊不怪的分开两侧,为我
们筑起一块安全的天地,守护着我们。
路是往后宫去的,比起前殿外道的嘶杀嚎叫,冷清许多。一路而走,只见狼籍潦倒。地上躺得,多是后宫的侍卫,而
黑衣白巾却在我眼前成片的晃动,似索命的无常。没想到,判军先想着占领的,竟然是容苍云的后宫。突然有了调侃
的笑意,不愧是兄弟,某些奇怪的恶劣,倒是挺相似。
目的地也很奇怪,我想了一路也没有想到,会停在“清波宫”的门前。曾经的住处,后来因地势之便,成了两位孕妇
安胎保身的疗养所。几乎快被遗忘了的地方。
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解的看着玉颜,他笑的一脸溺爱,心情愉悦。
所有的叛军都被勒令留在外面,玉颜带我踏入了这个有些萧条,有些惨淡的宫殿,意味深长,架子摆大的,像是要探
索一个未知的世界。
现在的萧条掩盖不了曾经惨烈的痕迹,地上的死尸触目惊心。金色铠甲的是宫廷侍卫,银色与铜色的铠甲虽然有些陌
生,但我还记得,是左营兵将的象征。
看到这些横陈的尸体,玉颜在不经意间微微勾了一点唇角。对着死者,这样的笑,多出了奸邪可怖的冲击。
“我们晚了一步。”
他虽然这样说,脚下的步子却不见快。
我更加疑惑,也更加加重了对未知的恐惧。
玉颜此时开口说话,无疑是最大的安抚。
“琼玉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动用朱池剩余的那点力量来帮助我们。可能他还是想有所保留以待自己复国之日。又
或者,他对容苍云的那一点仇恨已经了清……谁知道呢,那家伙的心思太深了……”
一窒,这么说来,玉颜还不知道?
琼玉……
“他这次跟着我进来,不过是为了私人恩怨。琼玉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你是说?”
“如果没有那个人,琼玉不过是个逃亡的亡国余孽,怎会牵扯出这么多的苦难?狼之利爪,倘若不拔去,皮肉的痛也
永远不会忘记。”
玉颜说完,眼里的温柔透露着赞赏,有一丝嗜血的味道。
我默默地垂立。是啊,容苍云与琼玉之间的恩怨,还少不了一个人。
琼玉他,从没有和容苍云正面交过手,却已输给了容国威名四方的大将军容广。
谋划夭折,反将一军。他费劲心思要对付容广,却中途被拆,遭人背叛,在容苍云面前颜面尽失,自尊皆毁。这样的
打击,怎能不痛到骨髓。
我想明前因后果,对着那熟悉的屋子突生出胆怯之意。
一场冤孽与仇恨,怪得了哪个?
浑浑噩噩的入门。
女人伤心,哽咽的哭泣声,先刺激了耳膜。然后视线定格在她步履不稳的伸手去抓自己丈夫的袖子,定格在容广退开
,转头看向我们时还未褪去的疑惑,不安和……厌恶。
四目交接,那个木头将军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复杂的让人忍不住想逃离。
我才想,视线已经逃开,模糊地饶了一圈,停在了那个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
曾经有说不出的讨厌,如今全理成了柔软。
无论怎样的爱恨纠葛,结算不清的烂帐,都因与现在的她,她肚腹中的孩子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