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江湖————杨朔

"你不给我买糖果，我就不叫你大哥。"
"你不叫我大哥，我就不给你买糖果。"
"我叫了你也不买！"
"你不叫我更不买。"
吵了一圈仍是原地打转，毫无进展。秦情终於认识到凭他的功力，还不足以推倒我这坐大山。於是眨巴了眼睛，突然放声大哭。
声音洪亮如雷贯耳，地动山摇。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把我吓得险些跌倒，行人住足围观，不知发生了什麽事，竟可令一个小孩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自由自在]。
"你、你又在玩什麽？"我铁青著一张脸。
"我就知道你现在不要我了，你嫌我是累赘，要赶我走了。姐姐当初死的时候是怎麽托付你的？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我吗？现在可好，姐姐如今是尸骨未寒，你就急著要把我一脚踹出去。好！反正我也没人要了，索性跟姐姐去了！到时候黄泉下相见，看你怎麽向姐姐交代！"
秦清说得煞有介事，哭得难过至极。好象我真的是他姐姐一蹬腿，就霸了家产，撵他走人一样。周围围观的人对我是指指点点，说什麽我丧心病狂、天打雷劈的。饶是我脸皮再厚也挂不住。
"你行了！我给你买还不行吗？"我无奈只好投降，这小家夥道行太高，我怕是降他不住，干脆到下个村子找户人家卖了，挣几个路费。
我一边哄他一边连拖带拽地拉他离开，省得他在这儿继续丢人现眼。
买了麦芽糖给他，秦清终於开心地笑了，很是满意。我看著他天真无邪的笑容，直想一拳打去，揍掉他满嘴的牙齿。
"风筝！"
"叫大哥！"我再次订正。
"叫风筝亲切。"这小子跟我讨价还价。
我懒得理他，斜眼看去。"什麽事？"
"有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著我们，你认识他吗？"
我一听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你说什麽？你说什麽？？你说什麽？？？
有人跟踪我？是谁──？
我四周望去，不见半个可疑的身影。"哪里？你小子耍我？"
"怎麽没有？他跟踪你当然不会叫你发现。"秦清肯著麦芽糖，没事似的说著。
我就知道白无杞不会真的这麽傻，留我一人好给我机会逃脱。看来他们是真的怀疑我了，要放长线钓大鱼，好让我供出圣火令的下落再一刀灭了我。
果、然、阴、毒！
我看了看秦清，突然很是惊讶，"你怎麽知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白无杞就算不是武林高手也决非一般的江湖肉脚，怎麽会这麽容易让人发现？再说就算他学艺不精，漏洞百出，那也是我先发现啊。
我看著灰头灰脸的秦清，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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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当然知道。"看起来很拽的秦清如是说。"反正像你这样平凡人一个的，跟你说了也不懂。"
然後，我就让这个非常了不起的小鬼见识到了平凡人的强大。
"你欺负小孩~！"秦清顶著头上鼓起来的包抱怨道。
"我这是为你好，对你严加管教，有益於你的身心成长。"我剃著牙，说得漫不经心。
"那我要对你好，是不是要用流星锤揍破你的头？"小鬼不服气地嘟囔著。虽然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个清清楚楚。
你不服气？哼！不服气的代价就是头上鼓起了两个包。一边一个，倒也挺可爱。
"风筝是坏蛋！呜~！我要告诉我岳母~！"
我惊讶，"你岳母是谁？"难道她是大金刚，一见到我就会把我当秋千扔来扔去？
秦清瞪我一眼，"就是你娘。"
噗~~~~~~~~~~~~~~~~~~~~~~！吐血~！我娘什麽时候多出你这麽个女婿来？还有我记得我没有姐姐啊~！难道我娘在我走的这些天又给我生出一个妹妹来？
秦清突然一笑，"等见了岳母我就跟她提亲，让她把你许配给我。"
我一听险些一口血喷在他脸上，"好小子！竟然占我便宜！就算是娶也是我娶你！"
秦清笑著逃跑，躲过我第三次袭来的铁拳。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关了十几年刚放出来的囚犯，玩命似的追逐打闹，差点忘了正事。
我一把抓过他，"你刚才说有人跟踪我们，真的吗？"
"那还有假？"秦清拍拍胸脯。
"那好。"我点点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有什麽办法甩掉他？"
秦清看了看我，又想了想，摇摇头。
唔~，要你这个包袱有什麽用！只会吃喝玩乐，屁事也顶不了。
"不过我能把他引出来。"
把他引出来？把他引出来有什麽用！好让他抓我个正著？我要的是甩掉他，你是不是不懂汉语？
"你个笨蛋！"我狠狠地揍了他一下，以示我的不满。
"你不是也没想出来吗？干吗揍我？"秦清嘟著嘴。
"我们必须甩掉他，知道吗？"我严肃地对他说。
秦清又托了下巴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门，"我有办法能躲开他。"
"那也行！什麽办法？"我满是期待。秦清拉著我，要我跟他走。绕过了两条街，终於到了一家木楼旁。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麽？"我有些恼了，握紧了拳头。
"他绝对不敢进这里！"秦清一本正经地说。
我一拳砸在他的後脑上，"你个白痴！他不敢进来，我也不敢！"我愤怒地指著前面楼牌上的"浴暖阁"三个字，按著他的头让他看清楚旁边"男人止步"的字样。
秦清有点委屈，"你说的要甩掉他就行，又没那麽多要求。"
我气得浑身发抖。这小子！我真该把他卖了，对！谁买了他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摊上这麽一个混蛋东西。
"风筝！你哪里不舒服吗？"秦清惊讶地扶住我险些跌倒的身体。
"被你给气的。"我揉著发涨的太阳穴。天啊~！我怕在我被许、白二人杀死之前就会被这小鬼给活活气死。
"你先躺一下，我给你弄点水来。"秦清把我拉到一处树阴下，还没等我开口阻止他就已经跑开了。
你个蠢货！你现在跑了，要是姓白的追来怎麽办？我岂不是死定了？
我正在心里骂著那个该死的小鬼，视线处突然多出一双鞋来。我怒目著抬眼，可恶！大爷我不是乞丐，你看什麽......看......？啊~~~~~~~~~~~~~~~~~~~！！！
我吓得"唰"地从地上跳起来，"白、白无杞？！"
白无杞笑意盈盈，完全不在意此刻我如此之大的反应，"师叔怎麽不辞而别，叫我好生担心啊。"
担心你个头！你一直跟踪我还担什麽心，我的心都快被你担掉了。
"那个......我、我迷路了，我也正在找你呢。"我笑得僵硬无比。
秦清啊秦清，这会可被你给害惨了。倘若我年轻英俊就此英年早逝，横死与他人之手。就是在九泉之下我也不会瞑目，做鬼了都要来找你报仇！

12
"既然如此，请师叔跟我回去吧，我们还要赶路呢。"白无杞笑容不改。
"那个......我......"我支吾半天，不知该说什麽是好。要我跟你回去？开什麽玩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升天。绝对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白无杞见我久无动静，终於不耐烦起来，上前拉过我的手就要强行带走。正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骤响。虽然可以解释那是因为人在惊讶时失手打碎东西的正常现象，可我怎麽听那都像是故意打破的[自由自在]。
前方，秦清一副不可置信外加惊讶至极的表情看著我们。突然，跨过一地的碎辞片，三两步跑过来，把我与白无杞强行分开，自己堵在中间。
"你想干什麽？"白无杞皱眉。
秦清紧咬著下唇，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哀怨地看著他的恶毒婆婆──白无杞。"该是我问你要干什麽！你还不肯放过我们吗？"
我和白无杞皆是一脸惊讶地看著秦清，外加"你在说什麽啊"的眼神。
秦清掩面而泣，"我和小姐都已经逃到了这里，没想到你还是追来了。"说著突然转向我，深情地执起我的手，"小姐，是我不好，不但不能保护好你，还连累你女扮男装，流落异乡。"声音之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秦清每说一句，白无杞的脸色就会青三分，到後来简直就是张飞再世。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不单是白无杞，我的脸也越来越黑。
"我求你，放过我们家小姐吧！她已经有心上人了，求你、求你成全了她吧。"几句话的工夫，就让这位翩翩贵公子成了众所皆知的恶霸淫魔。秦清~！你也太绝了吧~！
"哎呀~~！真是没人性啊！"
"是啊！看他人模人样的，竟会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作孽哟！"
"女儿啊！以後嫁人千万别嫁给这种衣冠禽兽。"
"真是可怜的姑娘~！"
周围议论之声纷纷响起，秦清是越演越激烈。到了兴头上，索性说书似的把X年X月，他白无杞怎麽怎麽调戏我，逼我爹答应婚事。还有他总共九房姨太太，还到处寻花问柳，欺民扰事一一复述出来，简直就是历史再现。
说得四周街坊都来听他这一段感人肺腑、荡气回肠的"某才女情迫登徒浪子"。
白无杞听得浑身发抖，"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只怕他老兄到了阎王殿都要大喊一声天下奇冤，也要学学人家豆娥来一出"六月飞霜"。不过可惜，现在本来就是深秋，就算是真的下了雪，也没人理会他感天动地。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年轻男子。此人长得是浓眉大眼，一副"我是英雄好汉"的正义人物，只是......矮了一些。不过无妨，正所谓英雄不问身高，这些因素不足以掩盖他大侠的光芒。
此人怒目瞪著白无杞，"没想到世上竟还有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渣，今天我刘可尚就要替天行道！"说著"噌"地拔出腰系的宝刀，指著白无杞。
那厢也是气不打一处出，正欲与之一番恶斗。却突然住了手，对这位见义勇为的大侠说，"阁下误会了，我只是要带我娘子回家。"
呸~！谁是你娘子？我也是怒目瞪著他，如果视线有杀伤力的话，他白无杞现在早就成漏勺了。
"胡说！你明明强抢民女，还在这里作什麽狡辩？"
没错没错！就这样别信他的，把他揍个开花结果。虽然我不是什麽民女，不过基於你帮了大爷我的忙，我就原谅你的有眼无珠。
"你不要听那小鬼胡说！就是他拐了我的娘子，他是个骗子！"话间有意无意地向秦清射来两束怨毒的目光。可惜後者功力太过深厚，此招对他全无杀伤力，不痛不痒。
自报名曰刘可尚的大侠也看向秦清，见他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脏兮兮的脸蛋，一副闪闪发光的诚实的双眼。转头回去又看著白无杞，一身的华服锦衣，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五官也算得上端正俊逸，一双凤眼看去就是贼眉鼠目。大侠更加坚定地说，"你胡说！"
白无杞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额上的青筋几乎要喷出血来。
"这位大侠，我......"一句话还未说完，一阵妖风吹起，诡异非常。我连忙闭上眼睛，生怕进了沙子。风停之後，一个人突然多出来横在大侠与白无杞之间。这回，换我深吸一口气，然後再缓缓地呼出。
秦清看著我，又看看那边，"你认识他？"
我惨然地点点头，闭上眼睛，表情悲壮。
"他是谁？"秦请问道。
"师兄──？！"
"许三时......"
13
许三时脸上挂笑，向著大侠揖手说道，"在下是这位的师兄，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刘可尚！"大侠表情威仪，果然是侠骨雄风，佩服佩服！
"刘兄，"许三时笑容可掬，"这其实是一场误会，我家师弟因为要事缠身没能与他娘子拜堂成亲，女儿家气不过，於是离家出走。师弟这番是诚心诚意来接她回去的。"
胡说！胡说！我什麽时候要跟他拜堂成亲？还什麽赌气离家出走。纯粹是毁我清白，我要到官府去告你！
刘可尚有些动摇，可叹这时我为了明哲保身实难开口。大侠~！你千万要坚持到底，不可抛弃我啊~！
大侠仿佛与我心有灵犀，把眉一横，道，"你胡说！"
许三时显然比他师弟功力深厚，没有动怒，只不过眼神已经转冷，"刘兄，你怎可听信这小骗子的一面之词？难道我们二人的话还抵不过一个小孩的可信？"
管你可不可信，反正你们三个都是瞎掰，谁赢谁输全凭演技。只可惜在这方面的造诣上，秦清明显可以当你们的祖师。
可恶那位大侠没有我这分矜持，他左看看，右看看，立场极不坚定。
自然，全场的目光全部锁定了我──自始至终都未表态的，被自己丈夫调戏而离家出走要跟情人私奔的女主角。
我表情尴尬，看向秦清。他也回头看我，却是笑得一脸奸邪。我不由得怒从中来。秦清~~~~~~~~~~！！！你个死小鬼！！！！！
"这位姑娘，请问他们谁说的是真的？"大侠一脸期待地看著我。
"那个......嗯......"天呐~！你叫我怎麽说？说秦清是真的，万一这位大侠保护不了我，到时再犯到许、白二人的手里，想不死得更加难看都难！要是不帮秦清，我不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我还真他妈的犯贱！
"大侠，我家小姐畏惧那个小白脸，当然不敢说话拉。他们纯粹是仗著人多，欺负我们一女一小，你不要上他们的当！"许三时闻言一计冷光射来，秦清吓得躲到大侠身後，"看吧！他们好凶的。"
这回大侠终於彻底地相信了秦清，把刀一横，"大胆狂徒，受死吧！"说著冲向二人，那厢也是摆好了架势，与之开战。
我偷偷上前拉过琴清，"趁现在，我们快走。"
"不嘛！看看他们打架，挺好玩的。"秦清兴奋地说道。
我强硬地把他拉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万一那个大虾撑不住，我们就会被抓的。"
秦清仍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被我拖走。
"筝筝，他们是什麽人？为什麽要抓你？"
"我爹欠他们的钱，他们要拿我来抵债。"死小鬼，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这麽恶心地喊我，我看再过两天我就成孙子了。
"刚才那个小白脸为什麽叫你师叔？"
"他傻，你别理他。"一想来白无杞这个可恶的小白脸我就来气，竟然敢故意骗了我，让我还以为自己逃脱成功了。哼！当我风筝是好欺负的吗？想当年在同安县从来都是我欺负别人，还没人敢在我头上动土。你小子犯了太岁，我一定要叫你好看！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我们一直往西，去无情谷。"
他们一定识破了我的谎言，认定圣火令不在无情谷，所以绝对不会冒险去寻死。哈哈~！我就偏要一路去你们的死穴，看你们敢不敢追来[自由自在]！
"筝筝，我们去那里干吗？"
这死小孩，老是问个不停，烦死了！是"我"去，没你的份了，等到了下个村子我就把你卖掉！对！一定要把你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