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恶──
话机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干呕声,欧阳新整个清醒过来:「端木?」
「对对对对对!」对方忙不迭地承认:「是端木,他又喝醉了,现在瘫在吧台上动弹不得……你能来接他吗?」
「……。」欧阳新抓了抓头。端木泱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十二点左右熄灯时,明明还看到他窝在房里画海报……
「那个……欧阳?」手机那头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我去接他。他人在哪?」
「在我们店里,地址是……」
欧阳新叹了口气,用力抹了抹脸后,翻身下床穿衣。?
骑上机车到达刚才那人报上的地址,是一间位在住宅区巷弄里的小酒吧。欧阳新推门走了进去,店里的座位只有十来
个,已经没什么客人了。
因此,那个在吧台边黏着服务生的长发男人就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端木我求你不要真的吐出来……」
服务生的个子不高,被端木泱紧紧抱着,表情看起来好像快哭了。
听声音和语气,刚才的电话就是这个服务生打的。欧阳新大步往吧台走去,一把抓起端木泱,把他拉离服务生身边。
终于得救了的服务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抬眼却被欧阳新如罩寒冰的脸色吓个正着。「谢谢……呃,你、你是…
…欧阳?」怎么跟上次那个欧阳长得不太一样?
说不像又有点像……服务生愣愣看着欧阳新,只差没伸手揉眼睛了。
「你刚刚不是打电话给我吗?我来接他了。」端木泱软绵绵的倒在欧阳新身上,没有想象中的酒气熏天,但体温却高
得惊人。
「是,我本来想打给涂先生的,可是端木说要打第二个号码……」服务生偷偷目测了一下欧阳新的身高,然后状似满
意的吁了口气。
「那我把他带走了,不好意思。」欧阳新嘴里在道歉,脸色却还是很臭。
服务生连连摇手。「不客气不客气。」
果然,欧阳二号个子也不小,能够很轻松的把端木抱回去……抱……抱?服务生呆站在吧台边,看着欧阳二号把烂醉
的端木泱打横抱起,旁若无人的走出了店门口。
「用抱的……是正常的吗?」
欧阳一号和涂先生都是用背的啊……。
四、
那家店实在不错,不过我忘记名字也忘记地址了(炸)走出店门,夜风迎面吹来,似乎让怀中的醉鬼清醒了几分。
「唔呣……」
听见怀中传来无意识的咕哝声,欧阳新火气莫名其妙大了起来。走到机车旁边,把端木泱往后座一放,正想贯彻始终
丢出一句粗声粗气的「给我坐好」时,端木泱就像没有骨头一样朝旁边栽了下去。
「呜哇!」
愤怒的气势撑不了半秒钟,欧阳新眼捷手快接住了端木泱,重新把那软软的身子扶正之后,额上已经冒出一片冷汗,
脑袋里只有「好险」两个字在飞来飞去。
这……怎么办才好?
「……。」端木泱抬起茫然的脸,几束长发黏在他脸上。
啊,头发。欧阳新不由自主又伸出了手,轻轻将覆在端木泱脸上的几缕发丝拂开──糟了!等到惊觉自己做了不该做
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
端木泱咬住下唇直视着欧阳新,表情显得非常非常委屈。
「对、对不起……」
欧阳新赶紧收回手,却在收手的瞬间被眼前的人用力扑了上来,紧紧勒抱住脖子。
喝醉的端木泱力气比平常大,搂得欧阳新喘不过气,那颗在颈边蹭来蹭去的头加上过高的体温,让欧阳新不必怎么挣
扎就整个红了脸。
「喂……端、端木……你放手……」
「老张。」端木泱在欧阳新颈动脉旁边甜甜腻腻的吐出这个称呼。
老……张?卖馒头的还是卖牛肉面的?欧阳新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端木泱愈来愈烫,贴在自己身上的身躯怎么推
都推不开。
「老张……」端木泱把头枕在欧阳新肩上,语气迷离恍惚得彷佛身在梦中。
当欧阳新瞿然惊觉那嗓音柔媚得像在喊爱人一样时,颈上传来了唇吻舌舔的触感;刚才端木泱紧抱着服务生的画面再
度刺入脑中,被磨得差不多的火气又突然暴长好几倍。
落在脖子上的吻又湿又热,让欧阳新瞬间断了理智。他伸手抓住端木泱后脑的头发,用力把他的头往后拉离自己颈窝
。
「你清醒一点!」
「呜!」
端木泱痛哼一声,微往后仰的下巴线条精致异常,镜片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很湿很湿,湿得让欧阳新几乎要以为他下一
秒就会哭出来。
「……。」自己在抓狂什么?只不过是个醉鬼……欧阳新半气恼半懊悔的松开手,用掌心在端木泱后脑勺轻轻揉着,
期能减轻一点被拉扯的疼痛。
「好痛。」端木泱迟钝的发出抱怨。
欧阳新歉意满满的低下头忏悔。「对不起。」
「学长……」
学……长?端木泱的嗫嚅声让欧阳新一脸古怪的抬起了头。
「学长,好痛……」
这次是学长?学长又是谁?欧阳新忽然觉得很疲倦,但在疲倦之中却又重新燃起不知所以的愤怒……他深呼吸了几次
之后,伸手夹住端木泱的脸,让他正对着自己。
然后,努力露出笑容。
「端木,你看清楚,我是欧阳新。」
端木泱盯着那张有点傻气的笑容看了半晌,嘴角一撇,哽咽着喊出「阿哲」,然后就又抱了上来。
端木泱这次的拥抱没用什么力气,就像是玩累了的小孩终于睡着一样,如果想推,轻轻一下就能推开。
阿哲。
可是欧阳新没有再推他,只是像木头一样动也不动,听任怀中这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长发男子在浓浓的醉意中渐渐
睡着。
窗外的天色蒙蒙亮,欧阳新坐在客厅藤椅上发呆,阿涂则是站在他旁边摇头叹气。
「他好恐怖……喝醉酒好像神经病……」
「对不起。」喝醉酒的端木不是初学者应付得来的……阿涂深感抱歉。「他很久没这样了,最后一次我警告过他『再
喝醉让我知道我就叫资源回收车去载你』,没想到这句话会让他转移加害目标……」
「真的好恐怖……本来以为他睡着了,结果忽然睁开眼睛……乱抱乱咬就算了,还、还……」还亲我……欧阳新沉痛
的抱住了头,哀悼自己今年的初吻。阿涂又叹了口气。
「辛苦了,你快去补眠吧。」
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摸上自己头顶,欧阳新闭上眼睛,慢慢开口:「阿涂……老张是谁啊?」「……。」
按在头上的大手僵住了。欧阳新抬头望向阿涂,看见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不妙」两个大字。
「不能说吗?」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阿涂揉揉眉心,说道:「老张是端木的前男友。」
「前……」男友?所以端木泱喜欢的是同性?不知该说「果然」还是该说「怎么可能」,欧阳新脑中一片空白,沉默
了好一阵子,才又问道:「那,『学长』是谁?」
「……如果是那个学长的话……」那就是端木泱初次性经验的对象……阿涂伸手掩嘴,没有说出口。
阿涂闪烁的神情让欧阳新一下子明白,接下来也不必再问「阿哲是谁」了……因为从小到大,亲戚们总是说,欧阳家
这一辈的孩子只有欧阳哲跟欧阳新长得相像。
尤其时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
「……。」困意和倦意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沮丧感,压得欧阳新头痛欲裂。
「你快去睡吧,我中午会帮你买午餐回来。」
阿涂拍拍小室友的肩膀,转身正准备去盥洗时,低着头的欧阳新突然又开口:「对了……还有一个。」
「嗯?」阿涂回过头。
「『死秃头』又是谁啊?」欧阳新抬起头,看着阿涂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接着注意到他头上那条从来没看他拿下来
过的头巾──呃,不会吧……。阿涂花了几秒的时间才让脸色由铁青转回正常。
「……我不知道。」
看着被用力甩上的浴室木门,欧阳新忽然知道为什么这栋老公寓的每扇门都破破烂烂摇摇晃晃了……。
五、
「你看,新发型。」
端木泱着左手提着超市塑料袋,右肩背着一大堆写真集,一进门就直接站到欧阳新跟电视中间,挡住了画面上的棒球
比赛。
「……。」电视上传来鼓噪声,不知道那球是怎么打出去的。
视线刚好跟那有点过瘦的腰部平行,欧阳新无奈的抬头,映入眼中的景象却让他霎时间忘却了人类的语言。
端木泱出门前是有说过今天要去变发,但,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怎么样?」端木泱笑瞇瞇的又问了一次。
「呃……」欧阳新愣然看着端木泱那头已不复乌软滑顺的黑发,从上头飘出的药水味让他鼻子一阵痒。「……呃……
」
「怎么一直呃,你就说说看你的感觉嘛。」
欧阳新盯着那张白皙的脸和烫成波浪状的潮湿卷发,怎么看怎么怪,脑袋里不知为何又在此时回放了播过无数次的「
神鬼战士」──然后,他就半说谎半诚实的回答了:
「……不、不错啊,很像……罗马人。」
「罗马人?」端木泱大受打击。「为什么是罗马人?你是说罗马竞技场那种?」欧阳新点了点头。「因为你白啊……
不过太瘦了,比较像是拿着扇子站在国王旁边那种……唉唷!」
「什么罗马人!没有意见就不要硬挤!我是要走拉丁风格!」把一罐可乐丢到欧阳新身上之后,端木泱转身回房,开
门前还不忘转头撂狠话:「我会去晒黑的,你等着瞧!」
「晒得黑才有鬼……」看着那扇即使被重重关上也已老旧到发不出巨响的木门,欧阳新转回头,拉开了可乐拉环,继
续看球赛。
看没几分钟,刚刚被用力关上的木门又拉开了一条缝,包在乌黑卷发中的头从那道缝中间探出半颗。
「小新……」
欧阳新全身一跳,用力瞪向门边的端木泱。「不要再叫我小新了!」
「喔,那,小新,」端木泱扬起手,抛出某种闪亮亮的东西。「帮我还给阿涂。」
「跟你说过别……呃。」欧阳新伸手接住之后,着实愣了一下。「……为什么不自己还?」
「他会问东问西,你帮我还。」
看着木门再次关上,欧阳新低头端详着手上的金属牌,牌面上第二列的手机号码才新刻上不久──那是自己的手机号
码。
「叫我还给阿涂……难道我就不会想问吗……」
一股闷气油然而生,欧阳新把金属牌随便往桌上一丢,视线调回电视上的球赛,脑袋里却一直有个小角落在咕噜乱转
。
这是不是表示端木泱不需要监护人了?是不是表示他以后不会在外面昏倒跌倒或醉倒了?表示他要自立自强了?
应该要觉得松口气才对,但不知怎地,就是隐约感到不安。
他会问东问西,你帮我还。
如果不想被问东问西,这样的小铁片随便找地方收起来就好了,又何必还?欧阳新皱起眉头,球赛的进展再也入不了
眼里。
老公寓的隔音烂到不行,也因此,当阿涂收下那块金属片后,从端木泱房里传出的对话,不怎么需要竖起耳朵,也能
让坐在客厅的欧阳新听进个十之七八。
端木泱的声音说,我今天遇到到那个人了,这次有跟他说到话……他的个性真不错,居然没有对我摆脸色。
然后是阿涂扁扁的声音。修养真好。
对吧对吧?端木泱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高兴。他还答应下礼拜要一起去吃烧肉帮你庆生。
……我吃素欸。
唉唷,那不重要,总之他答应了。
阿涂叹了口气。你干嘛这样。
你叹什么气,我这样做哪里不好吗?房里传来「啪」的一声,似乎是端木泱在阿涂身上拍了一下。
接下来的句子变得很小声,小声到几乎听不见。
我也要加油才行……所以,不要再拖累你们了。
听到这里,欧阳新像拔萝卜一样把自己从椅子上拔起,走进浴室准备刷牙睡觉。那个人是哪个人?个性不错修养很好
?为什么阿涂要叹气?端木要加什么油?听见了也等于没听见,只是徒然增加烦恼……欧阳新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
棱角
分明的脸。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有点腻了,距离开学还有十几天。
怎么还不快开学呢……?
「你到现在还没开学,是上天为我准备的礼物。」
端木泱叉着腰,用沾了墨的G笔指着欧阳新的鼻尖。
「……嗄?」洋芋片停在微张的嘴边。
「所以,来帮我吧。」不等欧阳新做出反应,端木泱就快乐的拖起他,拉进自己房间里。
端木泱的房间比上次进来扮嫦娥时整齐多了,散在地上的杂物都已经归位,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矮桌,桌上横七竖八摆
满了白色的纸张和铅笔直尺橡皮擦等文
具,还有一瓶黑色墨水。
而先前堆在房间角落的色情漫画色情杂志色情写真集……此时全部堆在矮桌
旁边,看来跟这次的工作内容有关。
欧阳新转身就想逃,却被端木泱从后面抓住了衣领。
「你干嘛?来,这边坐。」
「……。」
「坐啊。」端木泱在对面坐下之后,塞给欧阳新一块橡皮擦和一支黑色麦克笔。
看来不是要自己做什么限制级的怪动作……欧阳新松了口气,乖乖盘腿坐下,却在下一秒又停止了呼吸──「端木…
…你这次的工作……是……」
是什么?桌上散落的稿纸有的是草稿、有的已经上好墨线,交错的漫画格子里画满了眼睛很大胸部也很大的裸女……
欧阳新脸红心跳的移开目光佯装镇定,他敢发誓在被压着的原稿中肯定有更香艳刺激的画面。
「月刊连载。」端木泱把桌上四散的稿纸整理好之后,把上好墨线的那迭推到欧阳新面前。「帮我擦铅笔线,然后把
有打叉叉的地方涂黑。」
「好……」没想到端木泱连漫画都会画,而且画的是超激的H漫……欧阳新弯下身子,努力克制着愈来愈快的呼吸,
小心翼翼地擦起铅笔线。
看着稿纸上画框里女主角完美的胸型和撩人的表情,假如说H漫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人血脉贲张的话,那端木泱这个
工作无疑做得相当成功。
虽然本人看起来不像驾轻就熟的样子……
抬眼看向端木泱,他伏在稿纸上的样子艰苦得令人不忍直视。欧阳新忽然想起「端木喜欢同性」这件事,霎时间,两
个人共据一桌的景象和桌上这些香艳淋漓的漫画原稿一下子都变得好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