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当初……为什么这样对我。
喉间肚里都胀满着东西,可怎样都开不了口。光听他的声音,见他一个影子,都足以让我动弹不得。他给的恐惧与阴
影,足以让我一辈子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
现在,我只希望他消失,消失在我眼前,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因为如今,我有了方冢,有了希望,有了能填补我伤的人。
我不希望再见他,不希望再粉身碎骨。
然而早晨起床,在昨夜被林含粗暴的侵犯后,身子像散了一样发酸。让我知道,不是梦。
勉强起身,下身缓缓流出粘稠的液体。一愣,真像当初一样。
我想笑,洗了个澡,四处晃晃,林含已经不在了。想去冰箱拿点东西喝,却发现上头留着纸条。
玄:
乖乖等我回来。
含含
我愣在冰箱前。含含……他还记得,我是那么喊他的。
心里悄悄激起涟漪,再看看纸条,思考着等他回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昨天说的,要和我在一起……
我摇摇头,先不去想这个,上班比较重要。
我来到公司,熟悉的环境与人事让我略感安心,吁口气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只要进入工作,就可以暂时遗忘心烦的事物。
木然地看过公文,没去思考林含的事,边想着要不要约约方冢。我需要他,需要能让我安心镇定的他……我吸口气,
想到他都心头温暖。
这时门外的秘书敲了门进来。
「经理,关于新产品宣传,人事呈上的企划书韩总经理已经过目了,但他认为都不可行。总经理说他有适当人选,那
人是设计商场上的新人,刚从国外得了奖回来,市场的接受度颇高,创意也很引人注目,总经理还说……」
秘书顿了顿,学起韩境连的口气:「这些垃圾企划书你就掩人耳目随便看,等等拿去回收。我告诉你,那小子的企划
我是要定了,跟你讲是给你面子,哼哼……」
说完,秘书窘迫地笑了。
我接过秘书手上的一叠纸,目光同情,「我知道了。」
秘书点了头离开,我随意翻过,果真是没可行的方案,个个笼统死板。
这次公司新出的产品是给方氏代工出产的,然宣传广告的部分由我们公司负责,可我也没想到部下们呈上的企划书这
么不值一看。
不过,那个能让韩境连感兴趣的人……真想见识一下。
到了窗外扫进浓艳的橙光,我才知道已经傍晚。今天方冢没有打过来,原本想找他却也觉得累,我想,不需要像年轻
人死缠着对方,让彼此有个喘息的时间都好,所以下班后没去哪逗留,直接回了家。
可到家门前,却犹豫了,脚步踌躇。
那个人,不会在里面吧?如果他发现我没有在家,他会生气吗?
不对。我愕然惊醒,被这愚蠢的想法吓到了,我不是当年的我了,不需要害怕他,不需要讨他欢心,不需要。
边安慰自己,边想那人没有钥匙,怎么可能在里面……安心了,打开房门。
「玄可回来了。」林含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笑着,身上V领的宽松衣服,大号的名牌衣饰却意外衬托另一种设计感。
我傻在门前,「你怎么进来的……」
他起身耸耸肩,「脑袋怎么越来越不灵光?我记得你小时候很聪明的。」他在我面前一晃,见我不易察觉地抖了下,
他乐得咯咯笑:「趁你还在睡的时候翻了下,拿了备份钥匙。」
以往最喜欢的那种笑声,现在听来只觉心寒。
我吸口气,想让他把钥匙还来,可抬起头看见他的脸,张着口就发不出声音。
快说,快说啊!快说不希望看到他,说自己有了情人,过得很好,说让他走——
怎料越催促自己,越发不出一个音节,越来越慌张。
林含看着我呆愣的模样,嗤笑:「玄别淘气了。昨天不是说要重修旧好?」他走到我旁边,环住我的腰,在我耳旁呵
气:「我爱你——」
身体又一颤,半点移动不了。又一次听见他像开玩笑地说出那句话,仍震惊的无以复加。
我脱离不了他曾带给我的……真的没法。
小时候,我跟林含说过一个床边故事。有只小象,从小被拴在木桩上,拼命挣扎也动不了,后来就知道,木桩是束缚
它的东西,永远也挣脱不了。直到小象长大了,力气无穷,可总是会被乖乖拴在木桩上。
因为心里的恐惧与阴影,即便事实上已经能挣脱了,心里却还是觉得,不能脱逃。
那时说完这个故事,林含也睡了,我拍着他,慢慢入睡。
现在莫名想起这个故事,突然觉得一阵可笑。笑的点在哪里,我很明白。
我是那只象,而林含就是木桩。
一生一世无法从之挣脱。
「就不计较你没在家乖乖等我了,现在好饿,煮点东西吧。」林含下巴抵在我的肩头上,近乎撒娇地说。
脑袋一瞬间闪过方冢的脸,他也很爱对我这样做的……只不过,不是要求我煮饭给他吃。我心一暖,却想到现在的处
境。
「那你……放开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困难地说。就像当初,跟他说一句话,都觉自己像要死掉似的。
林含却也很干脆地放了手,我有些手脚不协调地往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却发现没什么食物。好像是……自从林含跟爸爸离开后,我就不怎么煮饭了,因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怎
样也吃不下。这段日子也都是方冢煮给我,再不就在外面解决,好久没在家里做饭了。
苦恼着要煮些什么,更苦恼煮不煮得出来,冰箱里可以说是空的,鸡蛋也只剩两颗……
大概是我在厨房里太安静了,林含探过来,看见我对着空荡荡的冰箱发呆,忍不住笑道:「没食物了吗?没关系,没
有东西吃的话——」林含两三步走过来,咬上我的脖子,我惊吓回神,他边咬边说:「那就吃了玄。」
紧张地想推开他,手脚却又开始不听使唤,内心似乎凭着对林含的记忆行事,动也不动的任他乱来。
林含大概对于我乖巧的反应感到满足,将我转过来吻上。
我害怕地颤抖,好想见方冢,好想让他拯救,好想让他驱逐满脑子的林含。
然而却仍只能独自面对,我无力地瘫软。
——林含很甜。
以前就这么觉得,他甜得让我沉溺,让我沉醉,让我只要一碰上就会上瘾。
似乎连舌尖都沾了蜜,他将舌探入我口中,轻咬了下我的,我皱眉,似乎流血了,林含却又温柔地来回舔吮冒血的地
方。
被吻得头昏,脑袋也沉沉的,无力地由他摆弄。模糊的视线好像瞧见林含狠狠地进入我,我张开口喘气,依旧沉默地
承受他带给我的剧痛。
没有前戏,没有善后,与方冢完全不同,一直以来都是,他不曾施舍给我温柔。林含似乎认为,比起温柔的对待,痛
苦更能长久的植入人心。
并且,他做到了。他给了我世界上任何言语,都不能表达的痛苦。
——即使是这样,我仍觉得他是甜的。
林含是种糖,蛊惑人心的糖,会害死人的糖,让人痛不欲生的糖,是种明明知道不该接近,还是无法抗拒的糖。
是种已经甜到整颗化在心头上,用手拨,用刀割,却怎样也去不掉的糖。
我开始怀念方冢的柔情,想叹息着去珍惜。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林含正窝在我怀里,卷翘的睫毛轻颤。疲倦地看看床头旁的时钟,凌晨一点
。
身下一片粘腻,我想起身,却发现林含疲软的下身还留在体内,这么一动就把林含吵醒了。
「玄起来了?」林含也一脸迷茫,看看时间后又把我压回去,「还早,继续睡。」
牙一咬,努力平静地出声:「不行,我身上不干净……」
我的洁癖,是你一手造成的。因为你,我害怕得对任何人事物都敬而远之,保持距离。只不过你一直不知道,也不想
知道罢了。
好在,如今有个能将有温度的东西,放入我警戒内心的人。我垂下眼,想着那人如天使般的容颜。
林含又睁开眼,一脸委屈。我别过脸,他环上我的脖子,「好吧,那我也一起洗。」又在我颈旁呵气:「抱我去——
」
什、什么?我睁大眼。被折磨的是我,还要抱你去洗澡——我看向林含仍精细的身子和白嫩的肌肤,娇弱又可怜。
本该受人爱护。
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想先将他抽离自己的体内,却听见林含可怜地说:「我想待在里面,暖呼呼的很舒服。」
被他讲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也不知该怎么办,反倒是林含自动将双腿缠住我,「就这样抱。」
我不敢拒绝,于是成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我把他抱了起来。
还好林含比我瘦小,还不算吃力……我将林含抱进浴室,轻柔地把他放进浴缸,放了水。身上的酸痛让我一阵疲累。
「你先洗……」
林含却扯住我,硬是将我扯进根本挤不下两个男人的浴缸。「帮我洗!」
我只得强忍疲倦,在手上弄了洗发乳,在雾气中找到林含模糊的身影,抹上他的头开始替他洗头。
——就像小时候。我们总是玩得脏脏的,回到家,林含扯着我的衣袖,带着可爱的笑:「玄,帮含含洗澡嘛。」
那样纯真,那样令我着迷。
心脏一痛。跟他这么近的距离让我很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可以说是,林含离我十公尺的地方就会觉得,心脏很不
舒服。那种感觉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现在林含对于我到底算是什么,是仅存的亲情与爱情?对他的感觉是害怕?恐惧?噩梦?不敢反抗?
我对于林含又是什么……
我不想去想。可他就这样回到我的生活里,真的好吗?我该赶他走的,再不然,我该自己离开……我还是比较想,让
那个男人填补我的伤口,一起共生。
想及此,又是一阵温热酸涩。实在很想他,尤其在这种情况下。可也不是很久不见,怎么就挡不了如潮的思念……
「玄在想什么?」林含忽然一张脸清楚地蹦在我眼前,我惊吓地向后一滑,跌在浴缸里,吃痛地皱眉,林含却咯咯笑
了起来,而后将我拉起来,朝我脸上一阵「啾啾」的亲,搞得两人的颊上都沾了些泡沫,好不滑稽。
他满意地拍拍我的头,「玄是我的!永远跟含含在一起吧!」
我睁大眼,肌肉紧绷。
永远跟含含在一起。
这句话是魔咒,是可怕的魔咒。
明知是他随口说出的话,我仍无法自拔地陷入了。好痛苦,真的很痛苦。就像是整颗心被揪在一块,撕裂扯烂。扭曲
着想挣扎,却一个音节发不出,一步逃不掉。
这就是,林含带给我的束缚。
又在浴室里折腾一番,好不容易把身体洗净,我疲累地往床上一躺就想进入梦乡。
没料林含精神抖擞地缠住我的身子,「玄不要睡了,我们来聊天——」
我睡眼惺忪地眨眨眼,勉强想打起精神,林含却不等我清醒,自顾自说了:「这次归国,好多公司找我去工作……你
说怎么办?」
我困倦,可即使在这样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身体像是对林含有记忆,反射性地不敢对他稍作越矩。所以我没说话,身
子有点紧绷,耳边不断传来林含的声音,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林含似乎气了,在我脸上「啪啪」打了好几下,「不许睡!谁让你睡了!」
我被吓醒,对,林含最讨厌我反抗了……点点头,不睡觉。
于是林含开心地笑了:「我也没想到到了国外会这么顺利,你也知道,我从小就爱画画……」他一顿,而后声音凶狠
:「可别说你忘了!」
我急忙摇头。怎么可能会忘?从小他爱乱涂鸦,常把我跟他的画像到处乱画,大人看了都生气,他被骂得瘪着嘴像快
哭了,我就边安慰边陪他一次次刷掉那些图案。
其实他不知道,我很不想刷掉那些画。因为是林含画的。
我淡淡笑了,带着些甜,带着些苦。关于林含的一切,我一样也忘不了啊……
林含满意地轻哼几声:「小时候鬼画符,没一个人看好。可没想到出国学了设计后,一下得了这个奖又那个奖……」
又顿了顿,他笑几声,我听不清那笑里带着什么。「本来该是你要去国外的,你可知道?」
我身体一绷,没有说话。
林含哼笑:「这些不重要,反正都过去了。」他抱住我,「好了,我也想睡了。」
过了不久传来林含均匀的呼吸声,看来是睡了。黑暗里我却不知道怎么睡意全消,脑子里晃过好多片段。
没错,当初爸爸的确跟我说过,他生意上有需要,或许会出国,说想带上我去深造……可那时,我只想待在林含身边
,哪儿都不想去。
而后的事情一幕幕在脑袋里快速播放,太快了,太杂了,一样也抓不到。
这是,圈套吗?
我闭上眼,脑里轰乱一片,就这样浅浅睡了。
一片静谧里,我好像听到轰然的蝉声,孩子们欢笑的汗水,和夏日湿粘的空气。
隔天早上起床,林含又消失了。
明明睡了,我却觉得比没睡还要累。可即便这样,班还是得上。于是我拖着疲倦不已的身子去公司,没想到一进门,
柜台小姐就对我说:「韩总经理请您去他办公室。」
我又觉得更累了。一大早就要见到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脸……我几乎累倒在电梯里,真的很不想看见他。
可现实终究是现实,电梯仍到了韩境连的办公室。我哀怨地走到他办公室门前,门外的秘书对我点点头,我扯了个大
概很丑的笑,礼貌性地敲门,听见韩境连在里头兴奋地说:「亲爱的小玄玄快进来!」
我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剎那间,韩境连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影,冲来紧抱住我喊:「噢小玄玄,你知道吗?Jeff说考虑替我们产品做宣传企划
!有了他还怕东西卖不出去吗?更重要的是他等等就要来了,我兴奋到要射了——」
我冷淡地推开他,真的不懂他为何私底下会是这种样子。「是吗,恭喜恭喜,卫生纸在那,您请便。」
原来是Jeff。韩境连看好的那个人。
那人在国外的确是小有名气,在设计的领域上出道不久就一连得了几个奖,似乎是看准了最近的趋势才红的。
可那人一向神秘,报章杂志上从没出现过他的照片,连年龄家世背景也是一片空白,甚至得奖时替他拿奖的都不是本
人。
现在那人竟然亲自来我们公司?这也未免太……诡异了。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也觉得奇怪,Jeff为什么会答应露面呢?以往他接案子都是透过别人……」韩境连看透我的心
思,「或许因为我太有魅力……」
我用力咳了声,打断他发花痴的自恋:「他真说要亲自来?或许他是骗人的,随便找个人代替……」
「不,应该不是这样。如果要找人代替根本也不必骗。」韩境连难得一本正经。
我思考了下:「这倒也是。」
反正再过不久他就出现了,何必想多。
正当我这么想,门就被敲了,那人淡淡地说:「我是Jeff,可以进去吗?」
韩境连看起来真兴奋得要高潮了,声音都走了调:「请进、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