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请进——叶澄梢子

似乎是来接志津绘的古泽，当他发现到叶时，那张和克寿十分相似、有着精悍感觉的脸庞，微微皱了起来。
“……啊，晚安。”
将眼光自慌张地挺直背脊的叶身上移开，古泽对志津绘说了“我在车上等你”后，便转身走出店外。
那逐渐消失的门铃声，让叶有种空茫的感觉。志津绘担心地呼唤，让叶瞬间回来神来。
“啊，对、对不起。我发了一下呆。”
我回去了。志津绘用一副难以启齿的语调对垂着头的叶说道：
“总之，他从以前就十分注重人际之间的区隔。但，只要能在克寿心里点有一席之地，他就会很开心的。叶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相信你能够体谅的……”
叶对志津绘那哀求般的语调感到为难，同时为了找不到适当的辞汇来回答她深感抱歉。
志津绘的手臂温柔地圈上不发一语的叶的脖子。
“……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来追求幸福吧！”
叶缓缓地拥住志津绘那女性化的浑圆身躯，代替了回答。
“……你回来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的因素，叶觉得来玄关迎接自己的克寿，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大概是为了自己晚归而生气吧？叶心想。于是边偷看克寿的表情边向他道歉。
“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
“——没事啦，晚餐呢？你应该还没吃吧？”
克寿若无其事地将眼光移开。
“啊、嗯，还没有。”
“今天，虱目鱼真的好便宜，我买了两条回来喔！还有，茄子跟蘑菇。茄子要是不早点吃的话，是会枯掉的。”
从玄关到饭厅只有几步距离。在短距离的走廊上迈开大步地走路，边解说着菜单的克寿，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大声。
虽然，平常克寿说话就是这么活泼有精神，但那语调总让叶觉得好象在演戏。叶歪斜着头边听着克寿说话，边跟在他身后进了饭厅。进入大约四叠半大小的饭厅后，摆在餐桌上的菜肴就如同克寿介绍的一样。
“我要开动了。”
叶双手合十的说完后，取了筷子。
“嗯，好好吃喔！”
“真的吗？那么……”
克寿询问了叶对于今天料理的感想如何后，再取出筷子一起吃饭。这是叶在克寿家的公寓同居时养成的习惯。尝过了汤碗中的食物，克寿得到叶对食物满意的笑容后，便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来。
“我开动了。”
对拿着筷子的克寿，叶回了一句“请慢用”。那张看起来很开心的脸，是那么的可爱。
像往常一样，两人面对着面吃饭，克寿对叶讲了今天发生的事以及电视上看到的消息，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在边附和、嬉笑着的同时，叶突然想起和志津绘约定的事情。
总之，一定要让他先回家一趟。因为这种事情拖越久就越难处里。脑中浮现了在志津绘店中，见到的古泽脸上的表情，不禁让叶觉得这件事情非得尽快完成不可。
“——叶，你有没有在听啊？”
“……喔、嗯，对不起。”
陷入沉思中的叶，被克寿疑惑的声音一叫才回过神来，看见克寿眉间的紧皱。
“……算了，没事啦。但是，如果你又被唠叨了什么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喔！”
和出来迎接自己时一样，克寿又露出那副忧郁的表情，将眼光转向一旁。虽然，看了克寿那似乎为某事所苦的表情，叶觉得很不安，但现在却是说话的大好时机。
“不是这样的。只是，该怎么说呢？让我好好想一下。”
对于搬家这件事，叶好象有什么感触。轻挑眼眉望一下叶后，克寿放下了筷子。叶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后，开口点燃战火。
“——你差不多也该回家了吧！”
“叶……”
大概早就料想到叶会这么说吧？克寿虽一副受了伤的表情，但却好象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这种情形让叶稍稍放下了心。面后，再慎重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古泽先生好象很担心你。为了庇护我，你不惜和双亲闹翻，这点我真的很感动。但是，你和古泽再这么僵持下去，最后连亲子关系也会爱到波及的。我能体会大人面对自己所遵循的计划被弄乱，那种愤怒的心情，再加上你现在还未成年，这样下去根本不能解决总是。这个时期，你和我都应该忍耐一下才对。”
边说，叶边无法克制地嫌恶起自己来。克寿并不是因为一时任性才做出这种事来的。最了解这点的自己，却用一副大人的脸孔试图说服他。
虽然心里很安慰，他为了庇护自己而跟家人决裂，但嘴色上却不得不跟他说这是错的。一想到此，叶的胸口就不禁痛了起来。
“——然后，你就要去相亲了吗？”
克寿突然用极为僵硬的声音回应道，让叶不禁缩了身体。
叶早已忘记相亲的事了。这一隈子来的纷乱，让叶根本不暇去管自己的事。
不知道克寿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瞬间叶的头脑乱了起来。原来这就是克寿一直不开心的原因啊！
“因为，老爸和舅舅太烦人了，所以你就想先避避风头吗？但是，那样问题终究还是会出现的。你只是暂时避开它，并没有解决啊！那样好吗？”
“等、等一下。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呢？”
因为一连串的事情而显得惊慌失措的叶突然这么问，让克寿瞬间像做坏事被捉到的小孩一样闭上嘴巴，然后立刻开口辩解道：
“因为那家伙……刚刚打电话过来。”
“那家伙……你是说久弥吗？”
克寿大概连叫声久弥的名字也觉得厌恶吧？叶的身体一震，确定了这问题的答案。而克寿一脸苦情地盯着叶。
“因为，你到八点还没回来，我正想打电话给你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心想是你才接的嘛！而那个混蛋一知道是我接的电话，就用那种想忘也忘不了的讨厌口气对我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看家啊？’，还讲了一大堆幸灾乐祸的话。”
似乎在吐露心声的克寿，一副极为悔恨的样子。如果不管他的话，可能就会开始咬牙切齿地愤怒起来。望着这样的克寿，叶内心感到十分苦恼。
前几天冷谈地斥退了借着醉意想要强迫自己的久弥，这件事大概使他怀恨在心而想要报复吧，但这样也太过分了。
明明不想制造这么多波折的，为什么现实却跟自己唱反调呢？
除了这件事之外，他大概还讲了些不必要的话吧？虽然不敢多问，但还是非问不可，于是叶战战兢兢地向克寿询问道：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舅舅在等你回答，叫你赶快决定。不管最后决定如何，先打个电话告诉他。然后……”
在一阵吞吞吐吐后，克寿突然将眼光移开。
“他还说……那一阵子真的很快乐。”
“克寿？”
克寿就这样往偏差的方向继续说下去，让叶听得十分疑惑。偷看一下克寿那张假装若无其事的脸，由你前额的长发空隙，发觉到他的眼睛微微地充血，叶的胸口不觉紧揪了一下。
“怎么了？那个人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叶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好象被叶话语刺激到了一般，克寿终于说了出来。
“叶，你和那家伙睡过了是吧？”
“什么……”
没有料到克寿会这么问，叶霎时签不出话来。
“……久弥这么对你说的吗？然后呢？克寿，你相信他说的吗？我应该跟你说过我跟 久弥早就结束了，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久弥大概跟他说了些有的没的，让克寿变得疑神疑鬼。虽说他已经很有大人样了。但对于大人的坏心眼，克寿还是太过天真。
即使心理气得要命，却不能透过电话象平常那样痛扁对方，只能在心中死命的懊悔。
明知对手那么的可恶，但对于听信对方的话而怀疑自己的克寿，叶还是蛮生气的。
发现叶神情有异的克寿，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当然相信你！可是，毕竟我是个小鬼啊！不管我如何地重视叶，不管我如何地努力，叶都会成为众人攻击的目标。不管是我父亲，或是你老家的亲人，我越是想解决这些事情，叶的负担就越大。就算那家伙不跟 我讲，这些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但是，就因为如此我才讨厌啊！总之，你会为了平息双亲的疑虑而选择相亲，旬这些事我真的好讨厌。绝对不能有那种想法，绝对不能……！” 听过克寿那将近呻吟的话语，叶可以想像得出久弥跟他说了些什么。同时，对久弥的怒气也不断地涌上来。
久弥就是因为这样才跟智子结婚的。他明知当时因一时让步所做的选择，最后会将自己逼上绝境，现在却想对叶做出同样的事来。
不！或许就是因为他很清楚结果，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来的。
想想长久以来他对叶所抱持的执着，就不难想象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了。明明是青春期和自己犯了同样罪状的同伴，为什么最后就只有自己坠落地狱，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久弥的心态大概是这样吧？
但，就算是叶自己，当时也没打算将所有的过错归咎在久弥身上啊！所以，现在不管久弥对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叶都不会在意。唯独伤害了克寿这件事，叶绝对不会原谅他。
“……他叫我打电话给他吧？”
“叶——？”
克寿不安地望着站起身拿起无线电话的叶。
叶对屏住气息凝望着自己的克寿微微地笑了一下后，便按下了广田家的电话号码。
‘这里是店田家。’
接电话的人是智子。
“啊，我是叶。久弥——在吗？”
‘——不好意思，他正在洗澡。’
隔了片刻，智子才回话。大概是因为叶没有寒喧几句便直接地问话，让她有些吃惊吧！当叶问到舅舅时，智子却说“他今天好象比较早睡喔！”
‘如果有什么事，就由我转达吧？’
智子如此对一开头就受到挫折的叶说。心想为了克寿，最好不要再维持这种状况比较好，于是便托智子传话。
“……那么，不好意思，你能帮我转告舅舅说，我拒绝前阵子他所提的事吗？”
‘这样啊？我明白了，我会转告他的……但是，这么一来，爸爸一定会很难过的。’虽然，智子一副干脆地回应的样子，但仍不忘若无其事地在自己的痛处刺上一刀。
被舅舅苛责也就算了，但智子应该没有理由责备自己吧！如果换成平常的时候，叶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或许因为现在情绪十分激动吧，他无法不去在意智子的话。
叶明知不必要，却还是说了。
“拜托你了。而且，今后如果再有相亲的事，我也不打算接受，请你将这些话一并转告舅舅。因为，我现在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
喀！在叶背后竖耳倾听的克寿，将椅子弄出这样的声音来。他脸上是怎样的表情，叶不用转过头去也想象得出来，于是叶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那么，你会和对方结婚吗？’
电话那头的智子也吓了一跳。叶微微地苦笑道：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那个人永远地在一起，我想好好地珍视这段关系。”
说出口的瞬间，不知怎地，叶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好轻松。
或许Coming out这个说法，本身就带有无法言喻的暧味感吧！
除了充满罪恶感的初恋外，这还是叶第一次的告白呢！
告诉别人，自己正在谈恋爱。也许自己一直在等待能跟别人讲这件事的那一瞬间来到。
‘……叶竟然会这么说，我真的觉得好意外啊！’真是受宠若尺啊！智子这样地笑着。然而让叶感到非常的惊讶的是，她的声音里竟带着某种空虚感。
我也是。叶同样地微笑道，但智子却没有任何回应。
“等舅舅身体好一点的时候，我会亲自去向他道歉的……嗯，那么久弥那边也麻烦你了。”
叶挂断电话转过头去，发现克寿正睁大眼睛盯着自己。
因为叶出其不意的一段话而显得有些呆愣的克寿，一脸茫然地以目光追逐步着叶的身影。和叶四目交换后，克寿的脸变得越来越红。接着，惊慌失措地猛眨眼睛后，神情突然不悦了起来，眼神也自叶身上移开。
原本以为克寿会很开心地叶，却因为不知道他在介意什么，而渐渐不安了起来。
“克寿——？”
虽然悄悄地接近餐桌，窥探着克寿的反应，但克寿却缓缓地将脸转向另一边。
“……你感到很困拢吗……？”
“我是很困拢啊……！”
克寿不自觉地低语着。对于叫那混合着叹息的询问，让克寿猛地转过头来。
“——我只是讨压我自己而已……竟然、竟然让叶说了那种话。”
克寿仍旧不将视线转回叶身上，但脸颊却越来越红，这说明克寿不只是自我嫌恶而已。
叶的胸口深处涌起了一阵温暖。
“你好可爱喔！”
“……反正就是这样喔！”
克寿虽然瞪了一眼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的叶，但叶却显得很开心。
平常为了守护叶而拼命想成为大人的克寿，本质上还是有着这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感性。而且，了解这点的，大概只有志津绘和他自己而已。
被克寿这样费尽心思地珍惜着，虽然感到很幸福，但如果没有这种偶发的乐趣，叶会觉得自已早生了八年是没什么意义的。
叶在克寿的脚边蹲了下来，将手放在从来没有这和丑过的克寿膝盖上。
“还有其他的问题吗？趁这个机会全部说出来吧！我不能忍受因为其他的杂音，害得我被你讨厌。”
“他还说，叶真是不知足。”
耐心地等待后，克寿终于说出来了。
赤裸裸地一句话，说出的瞬间却让叶不知该如何回应。看到叶那样的反应，克寿含糊地继续低语着。
“没什么大不了听啦！那家伙不是从高中以前就和你在一起了吗？就算我想跟 他比也没办法啊！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希望你能跟我说。总觉得只有我一个获得满足，真的像傻瓜一样。” “——克寿。”
不禁吐出的叹息，与其说是针对克寿，倒不如说是对自己。就算想隐瞒，还是会让跟自己肌肤相亲的他察觉的，叶在心中如此想着。
大概以为会被责备吧？克寿的声音不觉慌了起来。
“如果被误解了，不就伤脑筋了？所以，我希望你对我说清楚，不只是那家伙的事而已！而是包括那全部！既然叶这么介意，我心里根本没办法放松嘛！”
但，强劲的语调只在最初而已。克寿的所势随着话语，越到最后越显得微弱。
看着克寿那受伤的脸庞，叶因悔恨而揪紧胸口。
因为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反而让克寿如此烦恼。
如果不坚持什么奇怪的自尊，好好地对他说清楚就好了。克寿一定会想办法去克服的。明明知道应该这做，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