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请进——叶澄梢子

“克寿……？”
叩！一声，克寿的额头轻轻碰了下叶，在彼此的睫毛几乎碰到的近距离下，叮咛着叶。
“不论是男是女，只有我能看到叶那样的脸。”
虽然凝望着叶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但语调却十分严肃。叶察觉到自己正处于一种迷惑般的兴奋状态中，因此克寿会觉得自己可能说话不算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你能遵守约定，不管叶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好吗？”
克寿明白现在的叶在期望些什么，所以这么说。象小孩子般地提出要求，是克寿惯用的求和方式。
谢谢你。明白克寿的用心，叶在这句话即将出口的同时，连心改口：
“——我答应你。”
克寿似乎十分了解叶为何迟了片刻才回答的原因。在亲吻了叶的脸颊后，那紧皱的眉头便松弛了下来。
“……但是，今天能不能先让我住下来？”
看到克寿恳求的模样，不觉噗哧地笑了出来，叶轻点了下头，克寿又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对叶说“先让我洗一下澡”后，便走出了寝室。
听到门关上的同时，叶全身因安心而失去了力气。砰地一声，向后仰躺在床上，笑着说：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啊！”
刚刚两人间还存在着那样大的猜疑，现在却如此的心灵相通。用言语无法沟通的事，却在相互拥抱的同时得到了理解，叶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真实的。
无论如何，现在的自己已经越过了一道藩篱。这份安心感使得叶的眼皮沉重了起来。
在克寿回来之前，叶坠入了梦乡。
不知经过了多久，叶感觉到远方传来了叮咚门铃声，便缓缓地抬起头来。
房里一片漆黑。大概是因为叶睡着了，所以克寿将电灯关掉了吧？
是梦吧？叶那茫然的脑袋一这么想后， 房间的门却被微微地开启。 “叶，你醒了吗？好象是你的客人喔！”
“客人……？”
叶确定一下时间后，发现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
“收报费的吗……？不可能啊！”
几个月前，已经办了自动转帐啊！克寿压低音量对毫无头绪、歪着脖子思考的叶说：
“她说她是广田智子。不是那家伙的老婆吗？”
虽然花了极短的时间，就从浴室里出来，但似乎仍让在厨房中的克寿，等得百无聊赖。
“智子呢？”
叶小声地问道，克寿则用下巴指了指方向。
智子在六叠大的起居间里正襟危坐着。
在智子面前的桌子上，放有克寿为她准备的咖啡。
“谢谢。也请你帮我泡一杯好吗？”
“我这就去。”
叶对露出奇异表情、向自己点头的克寿微笑后，便往起居室走去。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才应该道歉，竟然这个时间来拜访你。”
坐在智子对面的叶，虽然对她的来访感到极度诧异，但她那完全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在叶听来仍然不带任何感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这还是智子第一次到我住的地方来呢！”
智子似乎无视于精神振奋、笑脸迎人的叶所说的话，眼光往位于厨房的克寿瞥去。
“你现在和那个孩子住在一起吗？看起来真的好年轻喔，他是谁？”
空虚的语调带着急切的压迫感。因为歉疚的因素，叶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不，他偶尔会来这边住……，是我朋友的儿子，外表跟年龄不太搭，可是非常利落。”
“……哎呀，他就是你电话中说过的那个恋人吧？你拒绝了相亲的事，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有忘掉久弥呢！”
还是没变，智子仍旧露出那好象在凝视着某一点的眼神，如此低语着，让叶的心口感到一阵冰冷。
智子缓缓地将视线拉回，一脸严肃地瞪视着叶。
“你和久弥是那种关系吧？”
仿佛能剧的快速变脸一般，智用着完全不输给严峻神色的冷冽语调说着。
“才刚新婚就频频外出，我会起疑也很自然吧？你以我一点都没发觉吗？你太天真了！”
智子威胁的语气，让厨房中的克寿不禁神色大变。发觉叶用眼神制止后，智子微微地露出嘲弄的微笑。
“……彼此彼此，象久弥那样为了家庭压力而结婚的人，在婚前有一两个女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对方是女人，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没想到竟然是你……。你把我当白痴耍啊！你和久弥是表兄弟，不是吗？”
“我绝对没有耍弄你的意思，绝对没有……！的确，我曾经跟久弥有过那样的关系，但在我大学毕业后，离开家的同时，就已经切断了这层关系。之后，我们有好几年没有见过面了。对我来说，和久弥间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结束了。”
“那，为什么当久弥和我结婚后，你们还见面呢！”
“那是——”
叶一时词穷。因为他不能对智子说，当时被强迫结婚的久弥，因为精神上饱受压力，常常用“我在你工作的地方，将你是同性恋的事说出来”，或是“我拿公司的钱，跟你一起逃走好了”这些情绪性的话语来威胁叶。
叶不希望智子再对他有更多的不信任感了。
“是你诱惑他的吧？一听到他要结婚就觉得后悔吧！或者我跟他结婚刚好可以遮掩你们的暧昧关系？”
“你太过分了！”
“克寿！没有关系的。”
渐渐失去耐性的克寿，声音也随着脸色的变化而高扬。叶遏止了克寿的行为后，再次转头面对智子。
“……不管怎么说，都无法消除我跟久弥之间曾有过关系的事实，对于这件事，我也只能跟你道歉。但是，我当时真地打算要跟他断得干干净净……现在更是如此。而且，我也打算跟久弥好地说清楚。”
“那么你的意思是久弥一厢情愿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请你清楚地拒绝他。请你多拿出一点诚意来好吗？例如——对了，你就跟爸爸选的对象结婚吧！这么一来，他就……”
“然后呢？再制造第二个象你这样不幸的女人来吗？你的意思是这样的吗？”
克寿用极为讶异的声音打断智子任性的话语。
“克寿，不要这样。”
“没关系，你就让我说好了，我已经忍不住了。我一直沉默地听着，但她从刚刚开始就净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低声制止了慌忙起身的叶，克寿面向智子，用着更低沉的声音说道：
“既然那么痛苦的话，你跟他分手不不就得了。外遇这种事需要弄成这样两败俱伤吗？你回去对背叛你的丈夫，好好地抱怨几句就够了吧！你不去责备你的丈夫，却跑来这里对叶大肆讨伐，这不是很奇怪吗！”
“像你这样的小孩子究竟懂什么啊？”
智子语调高昂地反驳道：
“我们的父母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而连带地认识整个家族。当广田爸爸对我说‘你一定要嫁给我家的儿子’时，我真的好开心。虽然只是因为偶尔打高尔夫的关系，两个人就在一起了，但我真的很喜欢久弥。相亲以来，久对我一直很温柔。当时我心里认定只要跟他在一起，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没想到婚姻后没多久就明白了。他只是为了让爸爸有面子，才会跟我结婚的。因为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你你身影在啊！连爸爸都发现了，才会劝你去相亲的。对我也是，每天都对我说‘还没有小孩啊’……整个家族的人都在嘲笑我！”
积郁了好久的怒气吧？智子象从喉咙深处绞出这些郁闷般地持续发泄着。
或许是因为她那可怕的气势吧？叶对智子唯一的印象是，总会跟在丈夫身后两三步的距离，是一们极为成熟的女性，所以当叶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
不知发何处理眼前的状况，叶只能呆坐在智子对面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看着她。然而，就在此时，智子突然捂住嘴色，站了起来。
“智子，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应从身后追上来的叶，径自往厨房的方向奔去，好象紧抓住流理台一般地，压抑着呕吐的感觉。
克寿似乎也吓到了。越过叶的肩膀，很担心地凝视着智子。
“……这是……”
“——嗯……”
克寿拉了下叶的衬衫衣角。叶没有转过身地向克寿点了点头后，用着极为慎重的声音对着智子的背影说：
“……难道，你已经怀孕了？”
智子纤瘦的肩膀猛地晃了一下，代替他做出肯定的回答。
“你有对久弥——？”
对不知道该不该向她道贺而询问的叶，智子低语般地回答道：
“……我没有对他说，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我根本不想生下来。”
“为什么……久弥明明等得那么心急啊……。如果他知道你怀孕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大概想维持好身材吧？因为那样才不想生孩子啊……！”
“克寿……！”
对于再次插嘴的克寿，叶心想到底他又要说些什么，而慌慌张张地抬头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他。克寿的表情竟不可思议的冷静。
没问题的，克寿小声地对他低语道。虽然叶内心战战兢兢地，但仍决定相住克寿的话。
用眼神向退后了一步的叶说声谢谢后，克寿地重新面对智子。
“如果为自己无法信任的男人生孩子的话，那孩子也会感到困扰的。他得不断从母亲嘴里，听到她对父亲的不满或污蔑，然后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这橛好可怜喔，你干脆拿掉好了？”
听到克寿那肆无忌惮的话语，智子终于转过头来，脸上因为冲击和害喜显得非常苍白。
“……为什么说这种话呢？这是我的孩子啊……！说什么要把他拿掉，好过份喔……！”
“如果那么讨厌的话，就和你丈夫分手，一个人养孩子不就得了？那样的话，无论对孩子或对你都好，不是吗？”
“瞧你说得轻松……一个母亲单独抚养孩子有多辛苦啊，像你这样的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克寿对因恐惧而浑身打颤的智子，露出胜利的微笑。
“我很清楚！因为我们家就是母子两人的单亲家庭，从我出生的时候起就是这样了。”
“——咦？”
“我可是所谓的私生子喔！虽然，父亲和母亲没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他们却因为彼此的个性不合而不想结婚。”
因为克寿太过干脆的言谈，而失去力气般圆睁着眼的智子，突然露出个讽刺的笑容来。
“那样的话，不是很寂寞吗？你母亲也很辛苦吧！要母代父职就该了解这一点。”
“完全不会。我家老妈虽然‘大女人’到令人讨厌的地步，但她开朗的人性和不服输的态度却比男人还要强硬。她从没隐瞒我没有父亲这个事实，除此之外，她更为了不让我感到任何不自在，而拼命努力着。而且，对一个开始就不存在的人，你根本不会感觉到寂寞的。”
似乎无法苟同爽朗地否定自己的克寿，智子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紧皱着眉头。
“……这样啊，那你真是有够迟钝的啊？”
“你应该说我很强悍吧！不过，那还是得看教育方式的。如果真的想过要跟丈夫分手的话，就要有那样的觉悟才行。”
克寿扬起嘴角，向智子宣告着。
“但是……我，那样的事情，我可能……”
“什么叫做那样的事呢？我想说你做不到是吧？”
“……我是做不到啊！”
主导权已经完全掌控在克寿手上了。被克寿那高抬的下巴催促着，智子随即哭了出来。
“但是，我爱他啊，我不想手……！”
说出真心话的同时，智子的泪水决堤似地从眼眶中溢出。
“——如果你真的不想分手，那就得好好努力了。看是要被抛弃呢？还是要他回到你身边？就将智子心里想的一切，全部对他说出来吧！”
这是克寿第一次呼唤智子的名字。背靠在光滑的流理台上，哭得十分悲伤的智子，对着克寿点了点头。
好象好不容易越过一座山头般的感觉。克寿仍带着些许强硬的表情，对着安心吐了一口气的叶说道：“……叶，你先照顾一下广田太太，我去拿毛巾来。”
叶有些感慨地望着对自己耳语的克寿。
从来不知道克寿想着这些事。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对自己的境遇应该有很大的不满才对。同样出身自不健全的家庭，叶一想到克寿的少年时代受到多大的伤害、感觉到多少的愤怒，他的胸口就不禁揪痛了起来。
但是，克寿却依然有突破一切困境的强韧和温柔。因为他能对使自己成为私生子的母亲，爽朗地说出感谢的话语。叶认为自己比不上小八岁的克寿，正是这个原因。
再次地想起这件事，使叶的胸口深处点燃了一盏温暖的光芒。
就因为惮憬克寿的这项特质，才会爱上他——。
怎么了？克寿低头望向叶。没什么，叶微笑地说。克寿象掠过叶的手掌般紧握了下他的手后，便为了智子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此时，玄关的门铃响了。在智子来访的一个小时后，门铃再度响起。听到门铃声的叶微微一颤。
“啊，来了。”
“对不起，麻烦你了……啊，智子。”
目送克寿往大门的方向消失后，叶想扶智子在椅子上坐上。
“不要碰我。”
话虽这么说，智子仍依着叶的手臂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应该口渴了吧？我倒杯乌龙茶给你喝？”
叶边望着克寿洗干净后倒捉在餐桌上的玻璃怀，边向智子询问道。对于这样的叶，智子用微弱的声音对他说：
“……我……讨厌你。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如果，你想要我对你说什么的话，我只有这句话要说。”
“对不起。”
“我也讨厌那个孩子。明明是个小鬼，还说那些自以为很懂事的话。”
智子似乎想藉由这些恶毒的攻击，来恢复自己的思考力。
但，叶仍重复着同样的话。
“……对不起。”
“——你对他真的没有任何思念了吗？……”
正当叶要点头回答智子那看起来极为孤单的询问时，玄关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让叶不禁倾耳静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来访的人好象是一位男性。听到他在玄关外的问答声后，叶慌张地站了起来，用强劲的姿势打开了门。
叶看到克寿挡住久弥，不让他入内。
“智子……！你在叶的住处做什么？”
喀！随着椅子发出了声响，智子急忙站了起来。
丈夫那斥责自己的声音，让智子那象寻找光走路线般的眼神，战战兢兢地游移着。完全不同于方才指责时的样子，智子浑身发颤地动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