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火问出了平生最傻的问题:“你是来猎豔吗?”
许品非扬了扬修长的眉。他有一张细致的脸,眉眼间隐隐有江南的含蓄韵味,而不是北方汉子的粗犷。他说:“我来
做什麽和你有关系吗?”
列火朝他靠近些,男子身上高田贤三的香水味传来,清新得令人如置乡野间。他轻轻地说:“如果你是来猎豔,美色
不是正在你面前麽?”
许品非突然笑了,那双万年不化的眼睛里,也现出了笑意,他说:“我第一次见人用勾引的表情说笑话。”
列火捶了他一拳,忍不住提高了嗓门:“谁跟你说笑话了?”
许品非接住他的拳头,将嘴凑在他耳边。热气喷在列火耳垂上,像在他的身体里注入一股电流。许品非一字一句地说
:“我只跟大眼睛的男孩子上床。你是大眼睛麽?”
列火愣住了。他知道自己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他一直以为这是平凡的自己唯一的优势,没想到这时反成了被拒绝的
借口。
“为什麽?”他忍不住问。
许品非的喝了一口威士忌,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不为什麽。”
“我知道了,一定是初恋情人有一双大眼睛。”列火打趣道,没想到许品非突然凶狠地捏住他的下巴,恶声道:“我
最讨厌乱管闲事的人。”
一时间,列火有些害怕,但还是不甘示弱地回嘴:“被说中就玩虚张声势,其实心里很难受吧?”
许品非扬起了手,喝斥道:“你真欠揍!”
列火大著胆子与面前的男子对视。谁都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有多害怕,害怕惹来男子的厌恶。他和许品非并不熟悉
,他不该戳他的痛处的。静默了许久之後,许品非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来,说了一句令列火意想不到的话:“这是我
戒不掉的另一个习惯。”
说著这样的话的时候,许品非的脸上的面具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脆弱。
就在他迟疑地想将手抚上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男子的肩头的时候,许品非突然换了一个话题:“而且,我不喜欢太轻
易可以得到的东西。”
列火再次在这个男子面前失言,只能呆呆地举著半空中的手,望著那人已经恢复如常的脸。
许品非喝完最後一口威士忌,就要了一杯颜色呈渐变蓝的酒,朝酒吧的角落走去。望著那颀长的背影,列火高声喊道
:“喂,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男子并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倒是周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口哨声,之後不时有人举著酒杯过来,都被列火不耐地回绝了。
在吧台前独酌到午夜,直到半醉微醺,列火踉跄著在酒吧里四处寻找玄缘的身影。寻找未果後,他穿过酒吧长长地走
廊,来到後门外吹冷风。
後门外的墙边靠著一个熟悉的身影。许品非慵懒地微仰著头,正对著天上的一轮明月发呆。烟头在指尖明灭著。
“嗨。”列火打了声招呼,也学著许品非靠在墙上,欣赏银盘般的明月。
那人并不理睬他,依旧一口一口地抽著香烟。列火夺过他手里的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那人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点
了一根。
“抽烟对身体不好。”列火说道。
许品非依旧不理睬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抽著烟。
“怎麽?被美少年拒绝了?”
黑暗里,许品非似乎“哼”了一声,之後依旧是无边的沈默。
“要是觉得寂寞,我可以陪你啊。”列火用玩笑的口气,半真半假地说。
这回许品非是实实在在地“哼”了一声,开口了:“你到底是有多贱啊?”
列火笑了:“人至贱则无敌。”
许品非突然转过身,一手撑在墙上,将他圈在墙与身体之间,用低沈的声音说:“你是想演戏麽?留个电话,过几天
会有人通知你试镜。满意了?”
列火笑著问:“不用上床麽?”
黑暗里,许品非的表情显得狰狞:“不用!我嫌恶心!”
列火涎皮赖脸地说:“我是第一次,不脏的。”
许品非抽了一口烟,将烟全数吐在他脸上,夹著烟的手挑起了他的下巴:“这麽想跟我上床?”
列火只是不作声地抚摸著他的胸膛,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盯著面前的人。
许品非邪气地笑了:“小唯跟你描述过我的床上功夫了?”
列火摇摇头。
许品非又凑得更近些,几乎与他鼻子贴鼻子,“那你是爱上我了?”
列火抑制著微微的窒息感,抚著胸口半真半假地说:“是啊,爱你爱得无法自拔。”
许品非突兀地笑了,“爱我?”短促地笑了几声之後,他眼神冰冷地盯著他,那双眼里,像是弥漫著漫天飞雪。只听
他冷漠地说:“你真的很无趣。别人‘爱’我,至少还跟我半真半假地玩欲拒还迎。你呢?”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好好跟小唯学学。至少让我有点成就感,恩?”
第二次有人让他学夏小唯,他觉得非常不悦,梗著脖子说:“我是我,为什麽要学他?”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到,许品非已经放开了他,不打算再理睬他。
列火看著那人将烟头踩灭,然後推开门,重又步入纸醉金迷的世界里。
黑夜又一次变得宁静,只留一地的烟头,切实证明著那人确实曾离他很近。
配角4
过了几天,列火正和玄缘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当真接到了通知他去试镜的电话。对方说是要拍摄一支男士洗面奶的电
视广告,具体情况并未多说,只说让他过去当面详谈。
列火迟疑地问,是许品非让你们通知我的麽?
电话那头的年轻女声礼貌地回答:“对不起,详细情况我不清楚。”之後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电话就挂了。
玄缘在一旁打量著他:“搭上许品非了?”
列火脸红了,老实地摇著头说没有,於是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挑重点告诉了玄缘,当然略去了一些他羞於启齿的细枝
末节。
玄缘疑惑地说:“所以,你们聊了会天,他给了你个机会?”
列火觉得有些心虚,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人真是越来越怪了。他可是生意人,现在还做起了亏本买卖。”说完又看了列火一眼,直白地说,“不过老实说
,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列火看了玄缘厚重的睫毛一眼,气馁地说:“我知道,他喜欢大眼睛的。”列火沮丧地趴在路边的玻璃窗上,看著镜
中自己的单眼皮,说:“学长,你说我要不要去割双眼皮啊?”
玄缘无谓地耸耸肩:“你想去就去呗。这又没什麽。”又狐疑地看著列火,“你这麽喜欢姓许的?”
列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也是,谁不喜欢钱。”
列火听了,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试镜很顺利。列火虽然五官平平,但皮肤算得上是吹弹可破,学业在艺校里也能挤入中上水平。据说洗面奶的厂商对
他挺满意。
广告在室内摄影棚拍摄。列火并不是唯一的男主角,这个广告由他和另一个可爱的男孩子共同完成。他和这个男孩等
高,身材也差不多,装扮一下再凑在一起,就是鲜嫩可口的美少年二人组。列火对著镜中的自己比了个V的手势,自己
觉得非常满意。
化妆的时候,休息室里漂进来一股古龙水的味道,随即一个清俊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半坐在列火面前的梳妆台上,居
高临下地端详著列火,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开口问道:“你就是列火?”
列火点点头,疑惑地看著他。
那人有一双桃花眼,转盼多情,似带著笑意一般。他对著墙上的洗面奶海报努努嘴,“我是这家公司的,负责
Marketing。”
看列火依旧似懂非懂的模样,他又补充道:“也就是说,是许品非拜托我的。”
列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玩弄著手指甲,一时不知道该对这个陌生人说什麽。
“对了,我叫凯文。”说著凑到列火面前,“你好像不是许品非中意的类型呐。”
“怎麽每个人都这麽说。”列火嘟囔著。
那人笑笑,“我本人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加油哦!”说著,拍拍他的肩膀,便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後,又回头对镜中
的列火笑笑。
即将开拍的时候,棚里又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此时棚内的主灯辅灯都已亮起,照在身上有著灼人的热度。列火偶一
回头,就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帅气的男子。那人染了一头亚麻色的头发,上身著修身的紫色T恤,下身裹著低腰黑色仔
裤,腰间系著一根亮闪闪的皮带。
待走得近了,列火才看清,这不是许品非又会是谁。
夏天穿外套,秋天穿T恤,这次干脆染了头发,这人的思维怎麽总是这麽奇怪呢?列火心想。
列火想要过去和他打声招呼,那人却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朝一边的凯文走去。两人亲热地碰了下拳,又以男人的方
式拥抱了一下,俨然是好兄弟的模样。
静静地站了一会,他听到了导演招呼开工的声音,只得朝灯光聚集的地方走去。
广告拍摄得很顺利,一个下午便顺利完工。工作的时候,列火始终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一旦结束,他便左右张望著
寻找许品非的身影。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正对上凯文一张灿若桃花的笑脸,旁边是面无表情的许品非。
凯文笑著揽过列火,“你很不错。下次要拍广告我还找你。”
列火开心地笑笑,眼神却落在许品非身上。这人的眼睛始终未落到他身上,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般。
凯文了然地笑了,“他也觉得你很不错。”
“骗人。”列火脱口而出。
“我只是说工作态度。”许品非终於开口说话了。
“我没骗你吧?”凯文邀功似的说。
这时早有热络的人招呼大家一起去喝一杯,凯文开心地说:“我不去了,我要和老同学叙旧。”
“你们是同学?”列火好奇地。
凯文点点头,“中学同学。超铁的。他的破事我都知道。”
许品非捶了他一拳,失意他闭嘴。凯文苦著脸喃喃:“你不就那麽点事情。”
“那,你们要去哪里?”
“去网吧打CS。”凯文说,“一起去吧?”
闻言许品非诧异地望了凯文一眼,而凯文又恢复了一张桃花脸,彷佛没看到一般。
他们坐地铁来到了隐匿於市中心的一家网吧。网吧的门面并不如何新,里面鱼龙混杂,烟雾缭绕。
列火重重地咳了一下,说:“怎麽不找家环境好点的?”
凯文笑笑:“玩的就是气氛。”说完转头看著许品非,认真地说,“还记得这里吧?”
许久,许品非才回答:“当然。”
打开电脑的第一件事便是登录QQ,这几乎是所有人的习惯。列火也不例外,但他一边登录,一边留神注意著许品非的
动静。
许品非也登录了QQ,列火瞄了一眼,那人的QQ依旧是经典的蓝色界面,显然甚少使用。好友列表里只有一个头像,在
闪烁的屏幕里静静地灰暗著。
列火凑过去,念著那个名字:“小文。这人是谁?不会是凯文吧?”这个名字甫一念完,凯文往这边严肃地看了一眼
,又摆著手说:“开玩笑,我怎麽会有这个福气。”
“也是。”列火说,惹来凯文狠狠的一瞪。
许品非始终木著脸坐在他们中间,像是没有听到谈话似的。
“是谁哦?”列火又厚著脸皮问了一遍。
许品非并不理睬他,而是和凯文以及附近几人联网玩起了CS。两人杀气腾腾地叫嚣著,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跳著眼花
缭乱的舞蹈。
列火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游戏并不感兴趣,也不会,便趴在许品非椅子的扶手上,看著那人玩。
许品非叼著一根未燃尽的烟,眼睛微微眯起,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这一刻,这个人,好像变成了一个平凡的男
人。
杀戮到一半的时候,许品非突然毫无征兆地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眼睛,列火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许品非飞
舞的手指顿了顿,一会,耳边传来凯文哇啦哇啦的叫声:“哇靠,你发什麽呆啊,害我挂了。”
“对不起。”许品非回过神,说,“再来。”
凯文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笑得有些诡异,“我早说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孩子还不好找吗?何必在一
棵树上吊死,现在想通了吧?”
列火在一边听的脸红心跳,他静静等著许品非的回答,没想到许品非踢了一脚机箱,答非所问地说:“这机子真破。
”
凯文看了他一眼,并不吭声。旁边一人插话道:“网吧的机子也叫破,那什麽机子叫好?你找碴呢?”
列火忍不住伏在桌上笑了,直笑得直不起身来,方才停止。
走出网吧的时候,这座灯红酒绿的不夜城也已昏昏欲睡。
“来网吧不通宵,真不过瘾。”凯文不满地抱怨道。
“老了,身体吃不消。”许品非淡淡地说。
凯文下流地看了许品非下身一眼,“天天吃牛鞭的人,身体会吃不消?”
“滚。”许品非言简意赅,然而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走向地铁站。
列火跟在他们身後,默默观察著那个在今夜显得陌生的男子,微微有些出神。
凯文与他们坐的不是同一条线路,在地铁站的分岔路口与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别後,寂静的地铁站里就只剩下了他
和许品非的脚步声。
液晶电视上显示著最後一般地下铁到来的时间。许品非靠在柱子上抽烟,身後巨幅广告里身著三点式的女星笑得异常
妩媚。
自从凯文与他们分道扬镳後,两人之间,除了脚步声,就只剩下沈默。
列火与许品非闲扯:“你们上学时常去那个网吧?”
许品非不搭理他。
“那个小文也是你同学吗?”
许品非依旧不说话。
“你在想什麽呐?”列火话音刚落,地下铁便呼啸著驶来了。许品非狠狠碾灭了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在踏入地铁
前,他突然回头说:“我在想,你怎麽可以这麽烦!”
列火跟著他迈入地铁,穷追不舍:“那你为什麽要给我机会?”见许品非不理他,便嬉皮笑脸地说道:“对你来说我
是与众不同的吗?难道你喜欢我?讨厌,你这人怎麽这麽别扭!喜欢人家就直说,何必这麽扭扭捏捏的!”
许品非始终冷冷地看著他,待他叽里呱啦地说完,才慢悠悠地道:“我本来以为给你次机会你就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不过,”他顿了顿,“现在看来是失策了。”
列火听了,费力地笑笑。两人沈默地过了几站後,列火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你看过《我的野蛮女友》吗?影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