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俞白色的身影仿佛幽灵般漂浮在空气中,适方距离还有一丈多远,瞬间便贴近幻夜身边。幻夜尚未来得及反应,柔
韧的肩膀已经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勾过,右颊被一双冰冷红唇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然后那道白影又忽地飘闪而去,
回到一丈远的距离之外。
潮红立时涌上幻夜粉白的面颊。
易成正看的目瞪口呆,一条长长的银链已经从幻夜袖中抖出,迎风一晃,化作一柄七尺青锋,划破黑暗刺向白影。
另一方也急速挥出白幡抵挡长剑的攻击。那只白幡的柄看似一根细弱的竹竿,原来内藏精钢,轻轻巧巧便接过长剑攻
势。
两人当下战在一处,只见青白两团身影如云雾翻飞,看的人眼花缭乱,其间夹杂着长剑撞击白幡的叮叮当当,闪亮的
火花在夜空中四溅。
过不多时,幻夜渐渐显得气力不支,瞅个空子跳出战圈之外,把长剑化回银链收回袖内,同时发动法术。
强劲的旋风瞬间从他双足附近的地面攀升,螺状护在身体周围。风速逐渐加快,形成一个上窄下宽的圆锥状。圆锥越
滚越大,风的内部又奔涌出水流。水流像有磁力一般,缠在风飞旋的轨迹上,变成一个巨大的水柱,冲天而上。
“居然可以同时使用风系和水系两种法术,虽然失掉了那颗赤凌丹,但看来这些年还是有些进步嘛。”离俞不慌不忙
地说笑着,行动上却不敢怠慢。他弯起左手上臂,食指与中指并拢竖直向天,指尖汇聚出寒光的四射的白气。
只见他手腕一抖,白气仿佛凝固了似的,随着手腕的力度飞洒在半空,变成无数只尖利的冰刃。这群小冰刃在空中停
顿了几秒,齐齐向已经开始冲击过来的风卷水柱回挡过去。
水柱和大群冰刃僵持在两人距离中央的位置,时而稍稍左移,时而稍稍右移。时间久了,水柱的边缘薄弱位置开始被
冰刃切断,好像一块完整的原木被木锯一片片削割掉,被切断的地方从水柱分离出来,失去了法力的支撑,落在草地
上积起一片水洼。
幻夜俊俏的脸庞眉头深锁,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易成跌坐在碎裂的马车旁边,看的发傻。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帮帮幻夜,看起来他的情形实在不怎么乐观,可是又不知
该如何是好。难道应该挺身而出站在两人之间大叫一声“你们别打了!”吗?那绝对是史上最愚蠢的自杀行为。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着幻夜的水柱变得越来越细,易成焦躁不安起来。
这个来历不明的“鲤鱼”实在厉害的紧,难不成小幻这一次就这么玩完了?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会不会很伤心呢
?
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在思考这么无聊的问题的易成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如果幻夜有个不测,下一个挨宰的肯定就是他柳易成了。看那个“鲤鱼”细长的眼睛斜斜上挑,一副奸人相,铁定是
个黑心肠的,说不定自己会被那群小冰刀来个万刀穿心。哦,那可能还是最好的状况,保不住还会被扔进炼丹炉里熬
个七七四十九天或是泡在什么药缸里来个生腌活人之类。
易成觉得後脊梁骨阵阵发寒。
小幻,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心里这么想着,大脑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头顶刺中。正在惊呼不妙时,头脑已经开始晕晕乎乎,腾云驾雾似的,又有种
酥酥麻麻的感觉,逐渐失去了意识。
正在专注于对决的离俞惊讶地发现幻夜身后涌起一股强烈的气流,而那气流的来源正是刚刚还瘫坐在一边的柳易成。
易成的全身仿佛被一团火焰裹住,瞳孔也闪耀着火光。他仰天长啸一声,自伸开的手掌间托起两个火球,火球急速增
大,带着迅猛不容阻挡的威力从两侧包抄与水柱对持的冰刃。
被火焰触及到的冰刃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后喀喇喀喇地碎裂成点点冰晶。
火焰球仍势头不减,泰山压顶地扑向离俞。
离俞慌忙祭起白幡阻挡,将火球弹飞。只是写了字的白布幡被烧的灰飞烟灭,露出原本的银色钢骨。
“呵呵,赤凌丹配上琅鸟的法力,果然厉害!”离俞定一定神,马上恢复了先前的笑容,依旧悠闲地说着,就像几个
公子哥凑在一起,互相恭维评判谁家养的鸟儿羽毛最美一样。
恢复意识的柳易成看看离俞,又看看还在大口喘着粗气汗水直滴的幻夜,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自己做了什么超乎寻常的举动吗?不过还好小幻没事,白鲤鱼也似乎被打败了的样子。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想打我家小幻的主意,回去修炼个几百年再来吧!”易成摇头摆尾,神气活现。
幻夜剜了易成一眼,想说什么,但是又缺气少力。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幸好赤凌丹不知在什么作用下竟然和幻夜的气
有了反应,利用易成的身体救了大急。
“你就是琅鸟与人类生下的后代吧。我们昨天前见过面了呢,我送你的见面礼还好玩吗?”离俞调笑着,拨了拨耳际
的垂发。
怪不得怎么觉得这人忒眼熟,不就是昨天给尚书小姐算命的那个算卦先生吗?可惜昨天只顾着看美人小姐了,根本没
注意这个家伙。这么说来,他指的“见面礼”肯定就是那个会发电的紫色大饼了。
“喔,是你啊,想起来了,幸会幸会啊。”
易成特意把“幸会”二字加重音,再拐个弯,最后从牙缝里哼哼出来。
“你想对他怎么样?”
幻夜已经缓过劲来,把易成挡在手臂后。
“都跟你说了我没什么坏心眼嘛。咱们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我这个人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天底下有几个敢从幻夜狐
手里抢东西的?”
“你知道就好,别妄想动他一根汗毛。”幻夜冷冷回道。
确实这世上可能没几个人敢和他叫板,在太岁头上动土,但是很不幸,眼前的离俞就是其中一个。自己的赤凌丹能那
么轻易就被琅鸟偷走,也都是拜他所赐。
因为收了法术,离俞身上斗气已经散尽,眼睛也弯了下来。这时再看,这人白净净的鸭蛋脸儿搭上红润的两片薄唇,
俊俏程度不亚于幻夜,但是更来的清淡儒雅,没有幻夜那眉眼间少许骄纵的贵气。
这时候的离俞感觉简直和方才判若两人,分明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书生。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直说好了。我这次来找你,虽然不是为了把你身边那小子抢走,但也和他有莫大关系。你可知
道他的生父是谁?”
“余不知。”
离俞顿了顿,一字一字地说道:“当今圣上。”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突然听到这样惊天动地的秘密,易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我……不就是太子了?
”
“那又怎样?”幻夜似乎完全不为这个爆炸新闻所动,继续追问。
“老头病的快不行了,可是膝下无子。他的两个侄子晋王李绩和楚王李睿为传位之事闹的不可开交。”
虽然也不过正值壮年,但是离俞仍旧毫不客气的直呼皇上为“老头”,并且丝毫不以杵逆为然。
“这又和余有什么干系?”
“礼部尚书甄孟桓和丞相张文绍都知道其实那老头是有个私生子的,现在正在四处秘密寻访。喏,就是他了。”离俞
向易成努努嘴,“我是好心来告诉你,多少有点打算。为了这小子的身份,以后麻烦事多着呢。”
“余可从来没见你这般好心过。”
幻夜视线紧紧锁在离俞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九香来了。”离俞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真相。
这个消息显然比刚才那个对幻夜更有冲击力。
他突然陷入沉默,再开口时,语气显得十分紧张:“她下山了?”
九香是神族,身为妖族的幻夜和神族向来八字不合,更何况九香是专职捕猎妖族的神族。
“嗯。总之这次你我外加他都逃不了。九香生平最恨琅鸟,见到她的儿子必然要抓来泄愤。我先回雾灵山暂时避避风
头。多少咱们也老朋友一场,劝你不如帮这小子登上皇位,得到龙之魄,便可以一劳永逸,再不用怕那个神女了。”
“余从未怕过那个女人。”幻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知道自己完全没底,“龙之魄已失踪数百年,为何你说得到皇
位便可得到龙之魄?
“龙之魄是有灵性的,会自己隐藏起来,当然不会轻易被找到。但是我从银库里发现了这个,”离俞抖出半幅黄绢,
上面印着些完全辨识不能的文字,“这是可以找到龙之魄的咒语密帖,不过只是一半,据说只有在新皇登基时才会得
到另一半。”
离俞看幻夜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很有点想要把秘帖抢走的意图,连忙把密帖收进怀里。
“总之最后鹿死谁手还是未知,将来恐怕我们免不了还要大战一场,好把我们之间的恩怨做个了结。不过,我是两者
都志在必得——龙之魄,还有你。”
离俞说完,向幻夜抛个耐人寻味的眼色,阔步走进迷离的夜色中。
浓重的雾气逐渐散去,天空透出点点星光,把夜的黑暗冲洗的仿佛一块晶莹的墨玉。
“那个鲤鱼是什么来历?”易成眨巴眨巴眼睛,问幻夜道。
“他并不是妖族,是个修习黑道术多年的术士。”
“看上去好像也不过而立之年啊,有这么高修为?”
“哼,那家伙起码有八十多岁了吧,余认识他也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
“原来是个人修炼成的老妖精。”易成吐吐舌头,“他说的话可信么?”
“余……呃……虽然和他有点私人过节,不过他并不会欺骗余。”幻夜说着,耳根又有点泛红。
“难不成他看上你了?”易成倒是心直口快,幻夜奇怪的变化一点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不过这话一出口,自己心里竟觉得有点酸溜溜的。
“也不是那样,余和那人……”幻夜说到一半便停住不说,转换了话题,“你想当皇帝么?”
“不知道……”
并不是故意谦虚或是装腔作势,这个事确实还真是超出柳易成的脑子可以思考的范围之外。
“如果你想,余就帮你。”
“我看你是想拿到那个什么龙之魄吧?算啦,这事以后再说。我现在什么都想不了了,就想睡觉……呵……”易成抻
展胳膊,打了个哈欠。
“嗯,也好。”幻夜表示同意。
未来可能会麻烦多多,难有太平日子过了,趁今夜赶快好好休息吧。
章八 踏上旅程
做出去江陵的决定,是在两天前。
江陵是柳易成出生和童年生活的地方,易成表示不管白鲤鱼说的是真是假,他一定还是要回到老家去先调查清楚再做
打算。
江陵距离长安路途并不算近,要渡过汉水到真州,再顺长江南下。若是旅途顺利,估计要个把月才可以到达。
所以长途旅行之前的准备工作是一定要做好的。
整个下午,易成都在院子里捣捣鼓鼓,在一个足有两个脸盆大的石臼里卖力地舂米。
青音在忙着给幻夜收拾衣服细软。
幻夜不许她跟去,觉得两个男人带着一个丫鬟走远路碍事,让青音老大不开心。一来担忧主人的衣食起居没人照料,
更重要的是那个不上道的旅伴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幻夜则一派悠然自得地在厅里弹琴。
墨桐的音色确实不同凡响。琴弦触感平滑,徽商角徵羽五音纯正,琴音圆润清透,高音区清脆若金石,低音则浑厚丰
满。加上幻夜琴技出色,一曲春晓吟时而如春日暖风中的浮云柳絮,随风天阔地远地飞扬;时而又如百鸟喧啾,伴着
岩畔漴漴溪水唱诵一年之初的盎然生意。
然而美中不足,抚琴这种风雅之事也一定要找个清净的风雅所在才可以享受。院子里不断传来的“笃笃,笃笃笃”的
声音实在乱人心神。
一曲未终,琴音嘎然而止。
“怎么了?接著弹啊。挺好听的,继续继续,我没觉得烦,不用顾忌我哈……”易成扯着嗓子冲着幻夜房里喊。
琴音再度响起,不过渐渐乱了指法,错音连连,最后终于变成了和舂米节奏一致的“嘣嘣,嘣嘣嘣”的声音。
“唉呀,看来还是水平未够班啊。小幻呐,没事还要多加练习喔。这种琴技在家偷着弹弹也就算了,拿出去可是丢死
人的。”
噗!啪嗒!
一个紫色气泡球从秋水阁的外厅内炮弹似的射出,不偏不倚砸在易成鼻子上。气泡身上带的电流和冲出来的力道把易
成推的一个迾趹倒在地上,来了个屁股落地平沙落雁式。
“唉呦唉呦,痛死了!小泠泠,你就知道帮着那只狐狸欺负我。告诉你,你还是柳大爷我带回家来的,要不然你现在
还无家可归当一只流浪的可怜兮兮的小妖怪呢。”
泠眼睛弯成细细长长的两条月牙,嘴巴大大朝上咧开,在地上不停地弹跳,表示对易成反抗言论的无视和嘲笑。
“你从中午开始就在搞什么呀?”
反正琴也弹不下去了,幻夜干脆走到院子透透气。
“做糯米团子啊。”
柳易成的样子把幻夜吓了一跳,头发全扎起来束在头顶,额头上绑着块白手巾,赤着脚,袖子和裤脚都挽起来,手里
握着一个两尺长的馒头粗的米舂子。
“用得着做那么多吗?”
“要一个月路程呐!一个月啊!”易成特别强调了时间。
“难道你要天天吃那个东西吗?你不是才收了太守家答谢的五百两银子么?”
“这你们狐狸就不懂了……我们人类有句古话,饱带干粮热带衣嘛~”易成摇头晃脑地卖弄,“江湖险恶啊……”
“是是是,吃那么多也不怕噎死你。要搞到厨房去,偏偏在余的门口,吵死了!”
这句话可触到了痛处。
易成挥着米舂,连叫带跳:“哼!厨房?去管管你的青音丫头吧!看看那个厨房被她搞成什么样子!我大前天进去舀
水,被藏在水缸里的泠咬了手指;前天去灶台煮饭,点火的时候点着了灶台里放的爆竹;昨天拿碗,一开碗橱的门上
面就有块石头掉下来砸破了头!看看,看看,这还有血痂呢!”
终于逮到了告状的机会,易成趁机撒泼打滚,哭爹喊娘。
正在里间整理衣物的青音听到有人趁机说自己的坏话,三步并两步从房间里冲出来,也不管主人就在旁边,叉着腰指
着易成道:“你还敢说!都是因为你在厨房里放些危险的食物,害我误拿给主人吃,险些酿出大祸。为了主人的安全
,我自然要做些机关以防后患。还有啊,你这次和主人出门,要老老实实的,不许和主人同桌吃饭,同室休息,同床
睡觉,连走路并排都不可以……”
青音小嘴崩豆似的,噼里啪啦定下一连串的规定教训已经听的两眼发直的柳易成。
幻夜哭笑不得,酿出了什么大祸啊。虽然因为醉酒化回原形是有些危险啦,但是还不至于这么夸张吧。而且,怎么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