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河———— KIRA

作者: KIRA  录入:06-02


徐五爷搬回徐家,瞅了个空子,找一个小厮过来问话:“你们这儿,可有闹过什么狐狸?”

那小厮一愣:“狐狸没有,徐五爷,鬼倒是闹过好几次。”

徐五爷说:“可是孙二家那条巷子?”

那小厮赶紧答话:“徐五爷,您怎么知道的?没错,就是那家巷子。”

徐五爷瞅了一眼他:“你来这小城多久了?”

小厮陪笑着说:“没多久,才两年。”

徐五爷说:“我就说呢,找你问话,耽搁我功夫。”他没好气地挥挥手:“你下去吧。”可是事后徐五爷找了几个本地人问过,也说鬼是闹过几次,但狐狸的事却是没有听说过的。即使找年老的人说,牵扯出来的,都是地点含糊时空暧昧的野史。那位眉目灵动的少年,分明是涉世未深的模样,周身上下哪有那些陈年旧史的腐气。若是狐狸,也应该是道行尚浅,刚刚能够化身人形的幼狐。大约是那日他撒娇耍赖,终于得家族长辈许可,能与那些兄长约好一起来到人间的集市游玩,然而那幼狐一响贪睡,错过了集市繁华,兄长找不到他,也自得其乐去了。他费了一番功夫,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却因为贪睡错过,兄长们怕他吵闹,懒得找他,就自顾自回家了,剩下他一觉睡醒,匆忙踏着月色回去。回去之后,自然少不得一番小孩脾气,在长辈面前告状,说兄长不够义气,却被他们一顿嘲笑:“谁叫你贪睡错过了。”他恼怒起来,独自在一旁生闷气,大家看准他年小,忍不住要戏弄他,合伙不搭理他,又故意在他面前玩闹,撩拨他。那幼狐正是少年脾气,贪玩心切,能赌多久的气,没多久自己倒是忘记刚才忿忿,又缠着那最是容让自己的大哥嬉闹起来。想到这儿,徐五爷嘴角微微挂着一丝笑,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桌子,轻声道:“你若真想到人间游玩,我可以陪你呀。”话刚出口,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心中暗自庆幸身边没有闲人,若被他们看见自己刚才的走神,以及那番没头没脑的自言自语,想必愕然之余,背后少不得要偷偷耻笑。


过了几日,仍旧打探不到这小城闹过狐狸的消息,而身边来往的人,也说未曾见过这样模样的少年。后来手边事物繁多,又有许多应酬,慢慢地徐五爷也就淡了这条心了。


3

一日远房的某门亲戚前来拜访徐五爷,小厮听到他名号,撇了撇嘴:“当初徐家败落的时候,他陈二爷是听到徐家的名号也要回避三舍的,现在倒好,厚着脸又跑来认亲戚了。”


徐五爷笑道:“这算什么厚颜呢,我现在算起来,也不是徐家的人,他这次来,怎么说也只能说是结交,算不上攀亲戚的。”

小厮被这句话堵的呐呐无言,正要退下,徐五爷叫住他:“这个人怎样?”

小厮一愣:“什么怎样?”

徐五爷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人言语有趣吗?”

小厮摇摇头,说:“这位陈二爷自命风流的很,见着漂亮的女人,那舌头转的比鹦哥儿还快。可徐五爷,实在不是我背后讲人坏话,听这位爷说话,感觉面前一堆锅盆响着,您好不容易把锅按住了,那边盆又开始折腾。”


徐五爷失笑出声:“这样啊。”他点了点头,对小厮说:“那你帮我招呼招呼他,说我今儿兴致高,正要去听戏,现在他来了,可正好,叫他赏个脸,同我一起去看戏。”


小厮怔怔地说:“徐五爷,怎么先前没听说您要听戏啊。您现在去,怕是没什么好戏。”

徐五爷叹了口气:“傻子,我这不就是要他不说话么。”

徐五爷去剧院的时候,戏已经开始一会了。徐五爷看了一会,对身边的人说:“这戏倒也平常的紧。”

陈二爷陪笑说:“那是,徐五爷您大江南北都走遍了,什么好戏没见过啊。”

徐五爷说:“那也未……”他突然停住说话,盯着台前的人。陈二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着对徐五爷说:“这白玉堂扮相不错。”*

徐五爷也不做声,突然他轻笑了一声。陈二爷不知他为何发笑,有些纳闷地瞅着徐五爷。可之后徐五爷就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台上,嘴角自始至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陈二爷也不敢多声,纳闷地听完了这出戏。


戏结束的时候,徐五爷坐在那儿,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开口的打算。陈二爷自然也不敢动,正在暗自叫苦中,这时剧院经理文经理往这边走来,他看见徐五爷,赶紧走过来,笑道:“徐五爷您今儿有空?”


徐五爷抬头,看见是文经理,也笑着回礼。两人东拉西扯了一番话,徐五爷闲闲地说:“这位演白玉堂的,倒是面生的很啊。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文经理赶紧说:“他叫关小楼,今儿这出《花蝴蝶》,是他头一次挂牌,所以徐五爷您面生。不过徐五爷,您看关小楼他怎样?”

徐五爷也不作声,只是淡淡地笑,手里那把扇子,被他从头到尾细细地来回抚摸好几回,半响才慢条斯理地说:“……倒真是只俏蝴蝶。”

文经理一听,赶紧陪笑说:“徐五爷您好眼力,要不我叫小楼出来,陪您一起吃顿饭?”

徐五爷摇了摇扇子:“这就不必了。无缘无故地,我请他吃饭,却也不太好。”

陈二爷这时明白过来,赶紧说:“徐五爷不愧是个风雅的人,捕蝶的乐趣,自然是在抓放之中它的扑腾。像文经理那样的做法,一把抓下来捏住,其实最是无趣了。要是一开始就打草惊蛇,哪里能像徐五爷那样领却到个中妙处。”


徐五爷笑道:“陈二爷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打的什么主意,都是瞒不过陈二爷的。”

陈二爷马上颜面得意起来,但嘴上还是谦逊几句:“哪里,哪里。”

徐五爷见尴尬地站在一旁的文经理,笑着问道:“那位关小楼,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文经理见有表现的机会,赶紧说:“关小楼他还有一个哥哥,叫做关玉楼,也是唱戏的。再过伙儿的《界碑关》,就是关玉楼的。除此之外,他们在这儿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徐五爷说:“我记得以前没看见过他,他们不是本地人吧,是后来搬来的么?”

文经理说:“徐五爷您好记性,他们的确不是本地人,听他哥哥关玉楼说,他们似乎是东北那边的,后来出了一点变故,所以流落到这儿来了。家里亲人,好像也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


徐五爷扇了下扇子,说:“我看关小楼,他身手是敏捷,但是下盘不太稳,有些浮。他是不是练功不太勤快?”

高老板站正了说:“徐五爷您真是好眼力,关小楼这个人,身手灵活,真是没话说。就是小孩子脾气,还没有收心,时刻挂念着玩。但是他的弹跳的功夫却是好的。说起来也是,多少人勤勉练功,就他又爱玩又不上心,可碰着祖师爷偏心,偏要赏他这口饭吃。”


徐五爷瞅着台上,笑着说:“我瞧他就是爱玩的模样。”

文经理心中不以为然,想:“头一次见面,你怎就看出人家爱玩不爱玩了。”但口中仍是唯唯诺诺,说:“徐五爷您说的是。”

徐五爷站了起来,准备走人了,临走之时,笑着对高老板说:“文经理,以后劳您费心了。”

文经理赶紧说:“徐五爷,您只要说句话,就是兄弟份内的事情,说什么费心不费心呢。”

徐五爷说:“那就有劳了。”身后跟随着陈二爷,慢慢地踱出了剧院。

*。《报仇》里面关小楼挂牌的是《花蝴蝶》,题材取自七侠五义,讲的是捉拿采花贼花蝴蝶那一段。书上白玉堂是没有出来啦,但是对于剧目,有的资料上有白玉堂,而有的资料上没有白玉堂。对于关小楼在里面演的是白玉堂还是花蝴蝶(花蝴蝶是主角嘛~)——也是找不到一个统一的资料可以明确下来。因为在某些资料上看到白玉堂和电影中关小楼扮相一样,但有些资料花蝴蝶也是那样扮相——这就糊涂啦。不过由于我喜欢书里的白玉堂,所以就让他在《花蝴蝶》里当白玉堂好了……


还望熟悉这个剧目的人赐教^^

4

过了几日,徐五爷听闻胡大帅请他过去。徐三爷他们不安地在房中走来走去,不断嘱咐徐五爷:“老五,胡大帅权大势大,你说话可得留点神,别不小心得罪了。”

徐五爷笑道:“那是自然的。”

待徐五爷过去的时候,看见剧院的文经理,以及金老板他们都在那边,当中坐着一个身材肥胖的人,徐五爷想这就应该是大帅了。于是走上前,笑着说:“胡大帅。”

胡大帅一皱眉:“你认识我?”

徐五爷心里暗笑,想:“这几个人我都认识,就你一个,不是你还是谁。”但嘴上还是笑着说:“虽然不认识,但这样的气派,除了胡大帅,又有谁呢?”

胡大帅听了,回首朝文经理笑道:“你看,这位徐五爷还真会说话。”

文经理赶紧说:“这分明都是实话,胡大帅,您心里头明白,怎么嘴上还要拿我们取笑一番?”

胡大帅笑了几声,对徐五爷说:“这次请徐五爷来,是听金老板说,徐五爷是个人物,兄弟想结交一下,但不知徐五爷的意思如何。”

徐五爷赶紧说:“我早就听闻大帅的名头,一直想攀交的,但是胡大帅名声响亮,我找不到门槛,就算找到了门槛,徐老五又怕没人挑门帘,一直发愁着呢。”

胡大帅大笑了起来:“徐五爷真是个痛快人,说话痛快。”

大家相视大笑,也算熟识了。

坐定之后,扯了一些闲话,胡大帅身边的高副官插了一句:“听说徐五爷以前是在广州做买卖的?”

徐五爷说:“做一些小买卖罢了。”

高副官踌躇一下,又看了看胡大帅,然后堆出笑脸,说:“徐五爷走南闯北,也知道最近局势。南边那些人最近闹腾的很,胡大帅把你当作自己人,咱们也就不扯些虚幌子,实打实说。最近有货家愿意给大帅一批新式步枪,数目自然是大的。有了这新式步枪,南方那些闹腾,也就算不了什么了。别说是南方,再往北一点,东北的张作霖,到那个时候,恐怕也不在大帅的眼中。货家说胡大帅是老主顾,愿意给个实惠价,但是大帅最近……”他看了看胡大帅,胡大帅点头,说:“徐五爷是自己人,说也无妨。”于是高副官清清嗓子,继续说:“咱们当徐五爷是自己人,也就不瞒徐五爷了。最近打了几仗,战况是不怎么样,也没捞的好处。所以手头一时不太方便。但那货家也滑头,大帅若不买了,万一他找别的买家,万一又是大帅的对头,这下可就不好了。我们听闻徐五爷手头阔绰,所以想徐五爷帮个忙,先借大帅几万块大洋使使,等大帅得到那批步枪,到时别说是几万大洋,就是几十万大洋,也是不在话下的。”


高副官说完,用手擦了擦汗,然后偷偷看徐五爷的神色。徐五爷一直神色不变,听完这番话,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原来就是大帅手头紧,既然当兄弟是自己人,还说什么借,大帅拿去使就是了。”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都放下心来。

徐五爷接着说:“不过文经理应该知道,我刚替我三哥还完债,手头只有几千大洋。大帅要不先拿着这几千大洋交个定金,我再叫人去广州筹备一些,赶紧带过来,大帅只管放心。徐老五虽然不才,但是这几万大洋,倒还是可以弄出来的。”


高副官一听,赶紧说:“那有劳徐五爷了。”

胡大帅说:“徐五爷,你这番心思,兄弟记住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徐五爷赶紧说:“兄弟之间,说什么好处。徐老五只要跟着大帅,立下汗马功劳,也好在史册上留一个名字。”

胡大帅大笑道:“那当然,徐兄弟你跟着我,做的那都是名留青史的事情。”

徐五爷微笑着说:“劳胡大帅您提点。”他对高副官说:“明天我就去拍封电报,叫我在广州的伙计帮我筹备一下,待筹备齐全的话,马上给大帅您带过来。”

胡大帅点头,说:“时间紧,得快点。”

徐五爷说:“那是自然。”

重要的事情商定之后,大家坐在一起,开始搓起了麻将。胡大帅打了几圈,烟瘾发作,便躺在一旁抽大烟去了。

金老板手气颇好,因此人更是显得喜气洋洋,他看了看徐五爷,笑了起来,说:“徐五爷这次回来,听说是想娶房媳妇儿的?”

徐五爷笑了笑,说:“本来回来是替三哥还债,保存家里的一点基业。后来想想,这些年都在外边漂泊,东奔西走的,有些倦了,所以想在这儿娶个媳妇,也算在这安定下来了。”


高副官问:“那看中了哪家的好姑娘没有?”

徐五爷还没答话,文经理笑了起来,说:“这两天风大,迷了徐五爷的眼。徐五爷倒是瞧上了一只俏蝴蝶。”

高副官问:“哦,那是哪家的俏蝴蝶呀?”

金老板说:“文经理既然这么说,那徐五爷瞧中的一定是他戏班里的姑娘了。”

文经理说:“金老板这话,又对,又不对。”

金老板说:“怎么不对法?”

文经理刚要说话,胡大帅吸足了大烟,从隔壁屋子走过来,说:“文经理班的姑娘,徐五爷莫不是瞧中了花正芬?”

文经理笑着摇头:“不是,还要小一点。”

胡大帅说:“那难道是花正芬的妹妹花正芳?”

文经理依旧摇着头:“还是不对。”

胡大帅皱着眉头说:“你们剧院里的姑娘,我瞅着配的上徐五爷人才的也就这两个。这两个人徐五爷还瞧不上,那瞧中的是谁?”

徐五爷在一旁微笑不语,文经理笑嘻嘻地说:“胡大帅,那人叫做关小楼。”

胡大帅想了想:“倒没听说过。”

文经理说:“前几天才刚刚挂牌,难怪胡大帅不认识。”

胡大帅说:“那个关小楼,唱的什么戏啊?《拾玉镯》?还是《金玉奴》?”

文经理忍笑说:“回大帅,都不是。徐五爷撞着关小楼那天,上的戏正是《花蝴蝶》。”

胡大帅皱眉:“《花蝴蝶》?”

文经理说:“可不是,关小楼扮的正是《花蝴蝶》里的白玉堂。”

胡大帅吃了一惊:“那可不是姑娘家呀。”

徐五爷本来在旁一直笑着不说话,这时接过话,说:“可不是么。不过文经理也没说那是个姑娘家呀。”

旁边的高副官沉默了一会,旋而大笑了起来:“不愧是徐五爷,做的可真是风流事儿。”

胡大帅也跟着大笑了起来,说:“按照徐老弟的人才,应该得手了吧?”

文经理笑着摇头:“大帅这次猜错了,徐五爷不仅没得手,那个关小楼,怕是还不知道徐五爷的这番心思。”

胡大帅一听,走了过去,对徐五爷说:“徐老弟,你若是难下手,我叫两个部下拿枪,把那个叫关小楼的带来。你要是不乐意在家里,那就在一品香找个上房。一个戏子嘛,有什么难处。”


徐五爷只是笑,说:“胡大帅,你那个法子,是军人本色,可是到底太过霸气,我徐老五虽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可也爱个温柔调。若是那个人脾气倔强,恼怒起来,不肯为我叠被铺床,徐老五就算得手,到底还是心有不足的。”


高副官一听,摇头说:“徐五爷这还不是怜香惜玉,倒不知要怎样怜惜法了。”

徐五爷正要说话,文经理抢过话头,道:“他怜的又不是香玉,是俏蝴蝶。”

大家笑了一阵,徐五爷站了起来:“被你们说的,我现在心痒痒的,文经理,你现在还不走吧?”

文经理摇了摇头。徐五爷说:“我去你们戏班子看看去,万一到时有人拦我,我可要借借文经理你的名号了。”

文经理赶紧说:“徐五爷别开玩笑,他们都认得徐五爷您呢,哪个瞎了眼,去拦徐五爷您。您只管去,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他们都是明白人。”

推书 20234-05-29 :白芷天下 第一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