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抉择。”
方化蹙额,虽知他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却未料他竟做到这般地步。若自己贸然出城,恐怕也会落入他事先布好的陷阱
吧。白卓是自己唯一的挚友,自己将做的事已属背叛全族,如何能再置他于险境?
见他垂首不语,靳怀已知他心生犹豫,遂放了手,缓缓道了目的:“我要的不多,只要今晚你乖乖顺从,明日你即可
带着白卓走,我不会再留你。”
方化倏地抬头,眼神中带着怀疑。
“我说到做到。”知他怀疑何事,靳怀给了承诺。
定定地瞧了他半晌,方化无言地垂下手,算是给了答案,接受的答案。
将刺痛藏在眼底,靳怀一把拽过他,狠狠地吻上他的唇,他的眉眼,他的颈项,他的胸膛。发泄似的撕裂他的衣物,
扯着他的发,迫使他仰头迎上自己冰凉的唇。
彻底抛开理智的靳怀不再温柔,没有准备,没有安抚,单纯发泄着,拥抱着方化依旧青涩的身体。
靳怀的拥抱近乎粗暴,要说能慢慢适应是不可能的。方化却只有忍受,不自觉地抓着床缘,不自觉地咬着唇,将锥心
的痛楚铭记于心。痛,愈演愈烈,如同一把铁锤,一下连一下地敲打着方化的头,刺激着他全身的感触。痛,已令他
止不住颤,发不出声,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甚至那颗空白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全身上下无处不在叫嚣着,质
问着,何时才能停止这无尽的痛楚?痛到极至时,换来的只有黑暗,带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心灵逃进虚无,逃离这磨
人的苦楚。
靳怀却于此时停止了粗暴的举动,温柔地吻着他紧闭的眼,皱起的眉,紧咬的唇。留不住,依旧留不住。无论做什么
,都无法将执意离去的他留下。那么,放不开手的自己该怎么做?牢牢记住所有的他,无论是恬静时的,爽朗时的,
奸诈时的,还是盛怒时的,愤恨时的,意乱情迷时的,将如此深切地拥有他的此刻牢记于心,将唯一顺从之时的他的
体温铭刻在身。这样的话,在下次见面时,自己才能狠下心杀了他。
我原非心胸宽广之人,我无法忍受得不到的你屈膝于人,无法见怀才智过人的你效忠他人,无法看你与人双宿双飞。
你是我的,该是只属于我的,你的才,你的人,你的身,你的心,你的一切都该是我的,自见面时起,便已决定好的
。既然得不到,既然我无法扭转你的执意,既然你终将先我而去,那么至少,要用我的手送你上路,要让你死在我的
怀中。方化,你并非我笼中鸟儿,你是我膝边猛虎,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之上。这便是我不惜威胁也要抱你的原因,
这便是我许诺放你的理由。
将他冰凉的身躯揽入怀中,靳怀轻吻着他凌乱的发,于心底默念着。
窗外,第一道迅雷划破夜空,伴随而至的,是宣泄而下的暴雨,一如靳怀此刻的心情。
想要的,早在伸手可及之处,却因闭目的黑暗不得而见。执拗地认为没有得到,执拗地相信无法得到。其实,只要伸
出手,哪怕只有半寸,便能触及那躲藏在海市蜃楼之后的真实。手,并未伸出,不,该说在伸手前便打消了碰触的主
意。一开始便否决的,如何能再得到?擦身而过,失之交臂,并非上苍刻意的捉弄,却是人刻意的放弃。这样,还有
什么理由质问对方,你,为什么不接受我?你,为什么伤害我?你,为什么不懂我?
三十三
破晓时分,倾盆的大雨才止住了势头,响了整整一夜的雷也渐渐去远。夏天的雨不会带来凉爽,只会令闷热的天气越
发高热难耐。
方化,便于破晓时醒来。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是精神却已彻底清醒。
睁开眼,方化借着微弱的光芒端详着身旁熟睡中的人。他该是真的气急了吧。可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顺利离开?下
次见面时,他一定会动手杀自己。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这是他的一点执着。
轻轻起身,方化有些艰难地着好衣,整好仪容。
回身立于床前,方化再三确认靳怀依旧睡得很沉后,这才缓缓举起右手。咬破拇指,方化冲着靳怀正跪下身,拉过他
的右手,将自己的血滴于他掌中。
随着方化口中默念,在靳怀掌中汇聚成滴的血泛起金黄色的幽光,慢慢化开,融入靳怀体内。看着血滴彻底融入,方
化复又将拇指点上自己额头,继续默念着。染上额头的血仿佛有了生命般渐渐成形,随着方化最后咒文的念出,血在
方化额头凝成刻痕,那是个简单的图案,却代表着整个蛟族,那是蛟族的徽纹。血红的徽纹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存在
过般。
放下手,方化扶着床缘喘着气。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订立誓忠契约果然太过勉强。体内同时存在三个咒,不晓得自己
撑不撑得住。但是,誓忠契约却是非定不可。这是自己的决心,以所剩无几的性命为誓的决心。效忠于他,尽心尽力
助他,赌上自己的命,赌上自己的一切。既然所中的血咒会令自己不自觉地做出背叛他的事,那么便以誓忠契约反克
之,时刻提醒自己,宁可放弃生命,为的是什么。
缓过气,方化放开手,恭敬地冲着熟睡中的靳怀行了五尊之礼。誓忠契约,是上古虚王授予所有灵兽族,宣誓效忠的
契约。订下契约,便意味着交出自己的性命和所有。今后他方化只效忠一人,只听命一人,只跪一人。
起身,方化转身欲走,却突然被靳怀拽住了手臂。
心中一惊,方化忐忑回身,生怕他察觉订立契约之事,不料靳怀却仅是微抬眼,道了句:“你想这样出去?”
方化一怔,未接话。
靳怀稍稍抬起身,指着他身上的衣物解释道:“你的衣物被我扯烂,你想就这样出去?你想召告天下,你方化已是我
靳怀的人,我是无所谓。”
方化再怔,低头瞧去,这才想起衣物早已为他扯烂,虽能穿,却也是勉强遮体,当下面露窘迫。挣脱他的手,方化怏
怏地另取衣物换上。
“你……何时醒的?”正因为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才会挑他熟睡之际订立,他却于此刻睁眼,不知他是否早已察觉。
“刚醒。怎么,你该不会趁我熟睡之际,对我做了什么吧?”靳怀坐起身,爬着一头深灰的长发,同色的眸中有着未
褪尽的慵懒。
“胡言乱语!你当我是你吗?”此言一出,方化顿时恨得想咬了自己的舌头。靳怀却已低笑不止。
“接着!”将手中物事抛给方化,靳怀起身着衣,“拿着这个去放白卓,然后出城。我不保证我不会改主意。”
接过铜令,方化将之收入怀中,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该说什么就什么都别说,我也不想听。”靳怀不知何时已至他身前,扣着他的下颚,一语道中他心事。
方化一怔,却也未挣脱,仅是任他扣着,任他俯下身吻着自己的唇。
一吻方休,靳怀抵着方化的额头低语:“顺从的你真令我不习惯,我倒宁可你愤起反抗。”
方化一笑,未接口。不抵抗,是因为知道自己此去将无归日,知道一别将无见日。懦弱也好,难以割舍也好,再让自
己贪恋一点他的体温,他的味道。
“再见,靳怀。”道着离别,方化转身,挣开他扣着自己的手。再见,我宣誓效忠之人,再见,我深爱之人,再见,
我智勇双全的帝王。上次离开,是因为害怕自己会因为对你的忠诚而背叛龙族。这次离开,却是为了真正忠于你,不
会再背叛,不会再离弃。
目送方化离去,靳怀这才抬起右手。盯着空无一物的手掌,靳怀苦笑于心。原以为该放弃了,原以为不可能了,原以
为得不到的,你却又这般轻易地送到我手上。你叫我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如何能狠心违背你或许是最后的心
愿?如何还下得了手杀你?
猛然攥起手,靳怀快步朝外走去。一定要找到解开血咒的方法,一定要吞并龙族,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在下次见面,下
次对阵前备妥!
凭着靳怀的铜令,方化很快便救出了白卓。两人急急望翔都而去。一路上,方化不免要问起他冒险前来的缘由。
“是辰晓大人和封阙大人托我来的,其实他们二人便候在前头的梁城内。”白卓解释着,却未提及重点。
“族中究竟出了何事?”见他吞吞吐吐,方化心知不妙。
“蛟族已正式同龙族开战,就在方化大哥被俘后不久。现下族中一片怨声,都说是因为方化大哥背叛了龙族,蛟族才
会如此轻易地连夺数城。加上蛟族又放出话,说方化大哥已投靠蛟族,大家更是视你如仇敌。”白卓皱起眉头,不再
掩饰忧心。
“现下是谁掌兵?”方化微蹙额。这是意料中事,没什么好惊讶的。
“谢真,谢将军。”白卓一怔道。
“嘿,果然是他!”方化冷冷一笑。这般好的机会,他自是不会放过。
“现下全族中除了我、辰晓大人和封阙大人外,个个都喊着要杀你而后快。”白卓道得气愤,当初若非方化大哥,龙
族如何能扩张势力?现下却来说他不是,真是一群良心叫狗吃了的混蛋!
“默儿呢?”发现白卓话中,从未提及默儿。方化不免有些担心。
“哼!莫提她,提起来就来气!方化大哥待她不薄,又破例提拔她为副将,想不到她竟然是谢真的人!这次,便是她
在一旁煽风点火,说什么亲眼见大哥置将士安危于不顾,主动弃械投降!那些当日跟去的将士又推说离得远瞧不清,
不愿替大哥辩解。如今倒好,她跟回了谢真,帮着一起编派大哥的不是。”白卓越说越气,已是义愤填膺。
“我确是弃械投降,但却未置将士安危于不顾。”方化直言不讳。心下已有些明了。难怪当初她会候在路上,专等自
己经过。按理,依着她那时的身份,莫说见过我领兵,就连主营都没机会靠近,如何能说感佩我本事了得?如此看来
,她私自出兵恐怕也是谢真布下的计。
闻言,白卓一怔,犹豫了片刻,这才又开了口:“其实……我倒真心希望大哥投靠了蛟族。毕竟,这样的龙族瞧着直
叫人心寒。不重用能者,小人当道,却又瞧不得他人有丁点好的。大哥绝非池中物,留在龙族当真埋没。蛟族凭坤玉
在手,又确是实力非凡,早已众望所归。说来,大哥当初真不该回来!”
未曾料到白卓会出此言,方化心中已是百味交杂:“白卓,是我对不起龙族。”
“不,大哥何处此言?该是龙族对不起大哥才是!我们此次前来,并非为救大哥回去,只是想确定大哥是否确已投靠
蛟族。若是,两位大人便要离开翔都,从此不再过问龙族之事。”以为他误会了,白卓急着解释道。
方化复怔,不曾料到他们此行竟是这番目的。看来只有见了辰晓,才能问个明白。当下不再多话,两人急急望梁城而
去。
黄昏时分,脚程快的二人已抵梁城,而辰晓、封阙也早已候在城门口。将他二人迎上车,辰晓顿时忍不住热泪盈眶。
方化知道这个弟弟虽外表文弱,却有着一副硬性子,会叫他这般流泪,自是已到心灰意懒的地步。
“三哥,自十年前一别,你我终又见面。”辰晓忍着泪,声音竟有些发颤。
“是啊。十年不见,你和封阙都已这么大了。”方化笑着拍他肩膀,一边瞧着默然不语的封阙。
“是啊……”辰晓附和着,猛抬头,已不复忧愁,出口的话语也多了份坚定,“三哥可是诚心归于蛟族靳怀?”
方化镇定地看着对面的两人良久,这才给了答案:“是!以天为证,我方化绝不背叛。”
闻言,辰晓跟封阙对望一眼,正色道:“果然跟我推测的一样。既是如此,我也不想再留在龙族。不瞒三哥说,晓早
已对龙族心灰意懒。此次三哥回来,原本心生希望,以为在三哥带领下,龙族定能扫除旧尘,可惜世事难料。看来百
年荣耀,龙族注定将消于尘土。这怨不得谁,皆是咎由自取。晓别无所求,只望能留龙族一脉血缘,莫要就此灭了族
。”
听得辰晓这番言语,方化已知他去意已定,心下不免一阵感叹,只得道:“既是如此,那就此别过吧。”
“三哥要回樊都吗?”辰晓随口而问,原想说驾车送他一程,不料方化却道出令他讶异的话语。
“不,我要去翔都。有些事,必须要解决。”方化起身,道得坦然。
“我跟你一起去!”上车后便未曾发话的白卓忙道。
“不,你犯不着跟我回去冒险。送辰晓他们去潜龙渊吧,那儿清静,又远离尘世,你们可以在那儿静修。”方化拦下
白卓,不希望他再继续跟着自己。
“三哥可是真心跟随蛟族靳怀?”自始至终未开口的封阙猛然道。
不明他何以口出此言,方化一怔道:“是。”
“那么……让小弟也效些犬马之劳吧。”封阙起身,直视方化的眼中有着坚定。
“封阙?”不知封阙竟是这般心思,辰晓不免惊讶。
“效忠蛟族,便是背叛龙族,封阙你何苦如此?”方化不明他何以会有这番想法。
“阙佩服的是三哥,尊敬的是三哥,想要追随、效忠的是三哥。若三哥要助蛟族,阙自当尽一份力。这与族无关。”
封阙道得坦然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的墨绿眼眸闪烁着光芒。瞧得方化羡慕不已。若是自己也能这般坦诚,这般明确
自己的方向,是不是就不会是现下的处境?
“我也是一般心思。大哥,你可不能丢下我啊!”闻言,一旁的白卓跟着笑道。
“如此,若我再坚持要走,倒有些说不过去。三哥,若有用得到晓的地方,但说无妨。”辰晓无奈一笑,跟着道。心
灰意懒的,是对龙族。对方化,却是满心的感佩,叫人不自觉地想助他。
“你们……”未曾料到他三人竟是同一口径,方化反倒镇了神。
“大哥,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多少有个照应。”白卓依旧不死心。
“不行!你们若真有此心,那便在阔城等我,我办妥了事,自会去那儿。蛟族得天下,已是定局。新朝初立,急需人
才,那时才是你们发挥之时。”方化断然拒绝。
封阙、白卓正待再言,辰晓已拦下了他们:“三哥说的是,我们即刻起程赶往阔城,三哥办妥了事,务必来与我们汇
合。”
方化点首,知他能收住他二人。道了声珍重,方化跳下车,马不停蹄地直奔翔都。正如自己所言,有些事必须要解决
,有些不属于龙族的东西必须取回。他的计划,不会因谢真、原谋这些小阻碍而停滞。
三十四
当方化站在翔都那威严的九龙盘柱门前时,他终于明白何以白卓会言,此刻的龙族上下已尽将他当作仇敌。
原谋领着人,一字排开于城门上,手中弓箭直指着他。没见谢真,许是带兵抵挡蛟军去了。
“好你个叛徒!竟然还有胆回来!”原谋喝着,瞧他戎装已改,看来是被降了级。
“回来取东西。”即便被箭指着,方化依旧不改镇定,上扬的灰绿眼眸有着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