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满了水,还有些漂亮的,像是石头碎片一样的东西。
“因为要装水啊。”白义理直气壮地回答,把衣摆一撩就坐到了颜丹书对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我刚刚回房还以
为你在呢……啊,那小鬼也被你带在身上。”
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况且小龙藏在袖子里确实挺沉……颜丹书叹了口气,把小龙从袖子里拽了出来,丢进盆
里,溅起了一点水花;小龙似乎很喜欢水,在里面转了一圈,很快就盘成了一团,随后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尾巴还在
一拍一打。
“……喂……姓颜的。”
很少见的,白义并没有说话,而是跟颜丹书一起看了一阵小龙的动作,直到它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时候,红发的青年
才开口。颜丹书抬头:“啊?”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很难得看到白义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颜丹书也有点惊讶。这家伙一直心直口快,想说啥就说,而且多半还不干不净
,现在这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颜丹书的心里突然铛地一响,他感到后背一阵发麻——该不会是白义也对他二哥一见钟情,这回是来请教他该不该对
他现出真身然后二人远走高飞携手同游从此海阔天空海枯石烂沧海桑田精卫填海吧……?!
……不过,看白义这体格,大概比二哥还高出一头……到时候谁填谁还不知道呢。不过说真的,要真是二哥填白义…
…
想起之前执碧打的那个比方,本来愁肠百转的颜丹书竟然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不过他随即就意识到白义正用有点
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他,他赶紧忍着笑摆了摆手,咳嗽了两声:“没、没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等等?!你怎
么是人形?!”
“……不变成人没法拿这个。”白义朝盆努了努嘴,一脸理所应当的神情。颜丹书却觉得头皮都麻了:“你你你……
你怎么……出出出来的?”
白义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你们家里人是如何想的,反正就是抓着我不让我出门,我自然把他们都踹倒了才出来;
然后路上化成人形,端了盆就过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颜丹书听得身上一阵阵发凉。不过操心也没什么用,只能往好地方想一想了——虽然白义一路过来
,院子里如今却并没有如何喧闹,若是有人见了白义样貌,是绝不至于如此清静的……多半是没出什么大漏子吧。
这么想了一阵,也放下了心,颜丹书呼了口气,伸手拨弄着小龙的尾巴,偏头看了看他,随口问道:“我不在房中,
这里又算得上偏僻,也亏你能找得到我……”
“我找是找了,却没找到,你家里我虽然转过,却也真是有些大了。”白义看着盆里的小龙,头也不抬地说,“路上
找不见你,我便拦了个姑娘,问她这会儿你大概在哪,她给我指……你怎么了?”
颜丹书一口气被他堵在喉咙里,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眼前一阵阵的金星乱冒,连坐住的力气也没有——他赶紧扶了
一把白义的肩,支撑住自己的身子,过了好一阵才勉强缓过来:“你……你也……”
“哦,都忘了,我来是想跟你说这个。”白义似乎没注意到已经快没气了的颜丹书,见他说话,便自顾自地接过话头
,把小龙从盆里抬起来一点,从盆中捏出一块石头来,“你看这个。”
说是石头,形状倒不如说是更像玉璧一些,只是厚薄不是太均匀,白义捏的那里大约有半寸厚,薄的地方倒几乎可以
透亮,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这是?”颜丹书也不禁被吸引了视线,却听白义说:“我洗了它好几个时辰,它好像不会掉色啊……”
“啊?”颜丹书一时没反应过来,白义看了他一眼:“你不认识了?这是这小鬼的壳,之前掉的,你看,还是紫色的
,我先泡了一阵,又洗了好一会……”
颜丹书耳朵里又是轰的一声巨响,但就算是这样,却还是能听到白义的说话声:“你之前说它说不定是掉了色,不过
如今看来,这小鬼它十成十不可能是……”
“没错!!它的确不是五爪金龙!那又怎么样!”
颜丹书蹭地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怨气已经再也压不住了,这么长时间……好吧只有几天,但是这几天他哪天
不是度日如年提心吊胆?!自从见到这家伙开始就没有什么好事,如今他也算报过了仇,却还是给自己找了这么多麻
烦——就算小龙是他们东海的事,可要不是为了让这家伙不把它给嚼嚼吃了,自己至于这么一直担惊受怕吗?!
就像是一个积存已久的大炮仗,白义的最后一句话点燃了上头的纸捻——颜丹书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不等白义回
答就提高了声音:“从开头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是什么鬼金龙,我眼睛没瞎,看得出什么是黄什么是紫!你现在要
吃就吃要煎就煎要炸就炸,想凉拌我给你拿醋,想跟二哥私奔我给你们备鞍喊轿子,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管它东
海怎么样,老子不干了!”
他气急败坏地大吼了一通,白义看起来却有点诧异:“你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
后头的话被颜丹书给吞了回去,虽然盛怒之下,不过不知道是该悲好还是该喜好——他竟然还记着得帮执碧隐藏他的
身份;只不过这么一吞声,气势就显得有点不够了。他呼呼地喘着粗气,看着白义把小龙给拎了起来,在手臂上绕了
几圈之后,他拍了拍它的头,转向颜丹书。
“既然不是金龙,也不知道东海打算怎么处置它,二公主身份高贵倒不会有事,这小鬼就有点悬,回头我问问临墨,
要是他们不打算要……”
他弹了一下小龙的脑门。
“就给我大哥,让他养着好了。反正看起来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你、你说什么?!”
颜丹书难以置信地盯着白义,白义把小龙从手臂上解下来丢回盆里:“就是字面上说的,你再养它一阵,过几天我正
好要去见大哥,听他交代些事情,顺便给他带回去就好——反正东海也不会要它,我白家养着他也没什么大问题……
”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看起来有点心虚地停了一下,随后再次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抬起了头:“就算大哥不应,大
不了到时给阿枝照料……”
颜丹书张口结舌,眼看白义还有滔滔不绝接着说下去的意思,他赶紧打断了他:“你……你不吃……吃它?”
白义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吉量跟龙族阴阳相克,这回又不是三伏天,我没事吃它干什么?”
颜丹书又被他噎了一口——吉量与龙族阴阳相克,这原本他便知道的,只是当时白义夹小龙面条的表情实在太诚挚了
,让他竟然一直到现在都没想起来这一码。他正愣着,不知道是该气好还是该乐好,却听白义又问了一句:“你刚刚
说,什么私奔?”
<第三十四章·一鞍一马>
颜丹书张口结舌。
他原本一腔怒火,要是白义也站起来,一脚踹了小龙的盆跟他指着鼻子对骂一通,倒还正中了他的下怀,按理说白义
也不该是这种性情,被他当面劈头盖脸吼一顿还这么淡定平静的——就算是最能装腔作势的白礼,此时也得夹枪带棒
地死损上几句人方才如意……只不过此时也不是疑惑究竟为何白义突然转了性的时候,他啊了几声,到底心里头还是
有火,一咬牙,冷冰冰道:“你还问为什么,今早不是我二哥把你领去堂屋里说的那些话吗?说起来……你早上出去
那么早干什么?”
“哦,那家伙昨天跟我说,今天早上还给我那玩意吃。”白义眯起眼,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酥糖的美味,“今天
他给了我一把,然后要把我拉出去,说是遛遛,吃了人家东西这点面子总不至于不给吧?我自然就跟着出去了。后头
你们家里吵吵闹闹,那是你们凡人的事,与我无干,我自然也没怎么听……”
他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话也说了不少,只不过后头的颜丹书也没啥心思接着听了,他结结巴巴地打断他:“我二哥
,跟没跟你说过什么……要跟你共度一世的话?”
“…………没注意。”白义打了个哈欠,“你们凡人爱马的多,也不怕人说,我就算是在白家里头也算是长得好的,
他们喜欢那也是常事,什么天长地久啊一辈子就这么一匹啊,都不知道听了多少了……我活了这么长时候,一个个都
记过来,那得记到猴年去?”
“……你什么时候怕被人说过了……”颜丹书喃喃接了一句,又提起了点声音,试探道,“那你,想没想过,就这么
着跟我二哥远走高飞……什么的?”
“…………”白义挠了挠头,抬起头看他,“我倒觉着不错,有那玩意吃总比没有好,光吃阿枝做的菜都吃腻了……
”
“少显摆!”颜丹书重新坐回到地上,扯了一把他的头发。
虽然还多少有点不安,但他至少放下了心——只要白义这头对二哥不执着,那区区一个二哥就绝对不是颜家上下一家
老小的对手,到时临墨再过来,白义带着小龙离开之后,二哥的这点心思自然也就断了,大不了以后找几匹像白义的
马骑呗……
想到这里,他也轻松起来:“这样,那你之后,也别太闹,让我二哥骑你遛上几圈,他心意足了,糖自然也有的是,
咱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成,让他骑不行。”
出乎意料的,白义竟然断然拒绝了;虽然知道他心高气傲,不过原以为他为了那口糖什么都肯做的颜丹书也有点惊讶
。
“为什么?”
“你还没死呢,怎么叫我去骑别人。”白义看了他一眼,“要是让谁看见了,传回到家里去,大哥还不揭了我的皮…
…”
“这跟我死不死有什么关系?”
“你不死,我当然不……你不知道?”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答案,不过颜丹书还是战战兢兢地追问了下去。白义看了他一眼,有点诧异地问:“你在老三那养
伤的时候,他没跟你说过我族的规矩?”
“……什么规矩?”
“哦,就是让一人骑了,那就得一辈子都让他骑,别想换人了。”白义轻描淡写地说,又加了一句,“啊,这一辈子
说的是人的一辈子。”
“那……我之前……”
“啊,是啊,你吃了我族的肉,自然长命百岁……”白义甩了甩头发,“也不算什么大事,不久我跟他们家九公主成
了亲,整天也就忙着生儿育女了,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凡人……”
“不,我说的……不、不是这个。”
“哦……”白义转过头来,拍了拍他,“凡人能长命百岁,总是多少有些难以避免之事,改日我带你见我大哥,他指
导你两句,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也、也不是……”颜丹书缩了缩脖子,往后蹭了两步,鼓足勇气,用像蚊子一样的小声哼哼道,“我……我
是说……其实我之前……”
“怎么了?”
“……骑、骑骑骑……骑过……阿枝姑娘……”
话音刚落,颜丹书立刻整个把头埋到了小龙身上,一动不动。良久的静寂后,他感到白义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吉量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轻柔:“你之前,骑过谁?”
“阿、阿枝姑……”
他还没说完,白义就打断了他,声音听起来好像还带着笑意。
“大点声说嘛,谁?”
颜丹书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退开了好几步,然后立刻趴到了地上。
“………谁都没有小的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这辈子都不会再犯了一生也不会再犯了我谁都没骑过跟谁都不会说对不起白
大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个不长眼的……”
沉默了一阵后,才听到白义的声音阴测测地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算你识相。”
颜丹书抖得像筛糠一样,但是仍然趴在地上,根据他的经验,这时正是对方兄长不断权衡到底是把勾搭妹妹的混账小
子给五马分尸的好还是切成肉末包饺子的好——自己的表现直接关联到自己的命运,只要乖乖求饶,人总有点些许的
同情心的——已经身经百战的颜丹书深谙这一求生之道。
又停了好长一阵,白义才再一次加了句话:“起来吧。”
颜丹书赶紧一骨碌站起身来,却见白义正弯腰把小龙从盆里捞出来,然后神情凝重地把还在滴着水的小龙递到了他手
里。
“白、白二公子……这、这是……?”
“我族有规矩,镇守京城之人不得擅动凡人性命。”白义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平静,“所以,颜公子,那边有树,
这里有绳——”他指了指小龙。
颜丹书捧着湿答答的小龙,腿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什、什么……?”
白义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枝还没成亲,就算她现在年幼无知,但到底是个黄花闺女……为了她的
清白,你自裁吧。”
“……自……”
白义的性子,绝对是说得出就得让人做得到的,颜丹书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只见白义一步步逼近,眼中杀
气腾腾,大有为他代劳之意,这让他更是吓得动弹不得了。
这时,一个声音救了他。
“什么清白?!什么阿枝的清白?!!!”
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从房顶上传了出来,白义和颜丹书,以及颜丹书手里的小龙同时抬头,只见黑色的毛驴高高站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