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谁是男的?”
“绝色美人!”
“什麽──?!!!”
码头,阔江,黄浪,浊水。
好大一艘船!双主桅,三层舱,七扇帆,九丈底。吹个响哨,一个飞登上舷梯;就瞥见了父亲熟悉的身影正在指挥升帆。
“爹——”。闻声回转头,看到是久未归家的儿子,凌凡思撩一下袖子走过来。“回来了”拍他肩,是父子间特有的招呼方式。“怎样?”他示意跟著他看看船。他是凌家凌记百货和凌记商队的总掌柜,喜好游历,最疼,两父子很多时候都是一点就透的互为默契。
“不错,一看就是非池中之物。”望著这浩大的船,不禁有点壮志雄心的感觉。‘驾著大船出海去’是父亲一直的梦想,也是自己记事以来盘居在脑海里的念头。“爹,打算什麽时候出发?”
“这个月底吧!”
“这麽快?”不禁讶然。
“准备得差不多了,而且你爹年纪也来了,一拖再拖只会消磨斗志,难道你不想去?”凌凡思低身整理甲板上的碎绳,没注意到儿子的神色。
“今天几号?”
“九月初十,怎麽?”
“爹,我有事要办,你等我回来再走。”当下就往船下跳。
“喂,小子,二十号之前你得回,否则没人等你!”凌凡思揪住儿子认真的警告。
“知道了,你怎麽少得了我呢?那个——”指了指从出家门就一直跟著自己的家丁,“交给你了,儿子这厢多谢了!”
“好啦,记得二十号!”
早已蹬下船,遥遥的挥手。
九月十五,又见月明。
未吟用手微触额,头有点痛。今天陪在父皇身边一天,百官朝贺,小国觐见;豪华,奢侈的宫宴及皇乐会正在进行——就如同一锅在文火上炖著的粥,缓慢的沸腾著。觥畴交错,香气弥漫,竹乐深声,灯火通明,圆月中天;舞娘们柳腰丰臀,若桃李;惠廉帝已有三分醉意,慵懒的斜倚在梅妃怀里。
“砰——”斑斓的焰火一朵朵绽开,照亮了整个广场;所有人发出惊呼。未吟只觉得耳朵里轰轰做响,眼前彩雾缭绕,也许很漂亮吧!,你怎麽还不回呢?对面男人茶色的眸子紧盯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
琴至高潮,舞至顶点,云过月隐,舞娘们蛇腰一扭——那一片片雪白的膀子里扭出一道道青光直射上殿,同时天空中的焰火夹著温度而来——
静……
“小心——!”清脆的喊声划破火球的撕裂声从天而至,左右两条人影即时飞身而起——
“碰——”电光火石,明月再探头……寂静一片。未吟睁眼,琉璃,是琉璃色的头发贴在自己脸上,自己正被熟悉的味道紧紧拥在怀里,好安心!“?”轻轻唤他的名字。
“嗯,啊!未吟,你没事吧?有刺客!”大叫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看著这里……惠廉帝被两个人压在身下面无血色,梅妃当场晕在了菁疆腿下……
“啊,皇,皇,皇上,失,失礼了……!”忙不迭起身,扶住惠廉帝:“您…没事吧?”惠廉巍巍抓他的手眼阴阴瞪著他;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听到他吐出两字“上——朝!”
正殿,黑压压一群人,鸦雀无声。
惠廉帝挪挪身子,斜靠在龙椅上,扫一眼下面“今天,朕四十寿辰……有人,想要朕的命!”
静。
“如果不是凌卿拼死护驾,你们就要做哀宴了!”
“皇上恕罪!”一大群人刹那跪倒。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又被未吟牵著手跪下,一个趔趄撞上一旁的人。他说“小心哦!”正要向他回以微笑,那人茶色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感觉未吟的手紧了一下,是什麽东西呢?以前在宫里没见过这个人。
“朕,一向赏罚分明;今天是朕寿辰,罚就免了,活捉的刺客著刑吏司调查清楚再报。卿,你是今天的功臣,你想要什麽,开口说,朕,都答应你!”
“啊?”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你想要什麽?金子,银子,爵位,女人……你尽管开口说,朕今天都答应你!”
这下明白了。笑一笑,磕个头:“保护皇上是应该的!不过,皇上既然这麽说了,我还真有个小小愿望呢!”
“说说看!”
“我希望……能与太子殿下去外面玩玩,请皇上恩准。”望向未吟给他一个鼓励的笑。
“哦,还真是个小愿望呢!只想和太子殿下到外面去玩玩呀!”惠廉帝基本上已恢复龙颜。“到哪个外面去玩,可以告诉朕吗?”
“皇宫外面。”微笑,如果答应了,就带未吟一起出海,去海阔天空一番。
“出宫?”惠廉帝看了看未吟苍白的脸,“嗯,是该出去透透气!”
“皇上,你答应了?”兴奋抬头。
“出去是可以的,不过…要出海…未免…也太远了吧?”
“啊?!”
“你想带未吟出海是不是?”
突然间觉得很热,惠廉的话接著飘进耳朵。“湖州的凌记百货,凌记百草园,凌记商队,可是你家经营?”
“是…是的。”不由的扯扯衣襟,脖子上的汗珠滴落胸堂。
“朕闻报,你们家将自组商队出海远游…其实,朕也早有此意,只是苦於人才难觅一直未能如愿;以商贸开国门,引新事,强朝运,不失为良策;朕已拟旨发往湖州封你父,为我金月王朝亲商使,以我金月王朝名义出使……”
原来,原来,原来…皱紧眉,原来自己早被查个一清二楚!说来也是,如果没摸清他的底,怎麽会容得他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跟进宫,又如此在这禁宫之内来去自由呢?
“待你们成功返航……”停顿一下,惠廉帝锐利的眼神射进璃眼深处,“我就三媒五聘把太子未吟嫁给你!”
“叭!”犹如一滴水,滴进滚开的油锅,朝堂里炸开了花——所有眼睛都聚集到牵著手的两人身上。未吟嘴角一阵哆嗦;菁疆眼中精光一闪,牵起一抹不明意义的笑,启萼微蹙眉跪得笔直。
“皇帝…是没有什麽做不到的!……朕累了,退朝吧!”惠廉摆摆手,在太监的搀扶下进了帷幕,留下这一堂愕然。
我倒底说了什麽?茫然了……
第三章 分离
……
浮云如水,自古多情人难耐,
有几回,摘得满枝花暮归;
轻许意,我辈犹怜,
……
淡淡的歌似乎仍在空中飘荡著。
“啊——切!”打个响喷,坐在假山顶上,还是不敢进去未吟的房间。原本是想好好给皇帝跳支舞,惹得他高兴再求他准许带未吟出去玩,可没想到…救了他的命,却……唉,想想昨晚未吟的脸色就知道他有多难过了!竟然被自己父皇当著文武百官面说要下嫁给一个男人!哎,不过,要是能娶到未吟这么美丽的人做老婆也好啊!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还是先去看看未吟好了!
“叭——”狠狠甩自己一个耳光当後悔兼醒神,嘶——还真疼呢!咧了咧嘴。
“噗——哧,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用那麽大劲打自己!”一阵轻笑传来,红廊上不知何时已立了一人。
跳落他跟前,好高大!那茶色眼眸正好整以暇看著自己。有点尴尬,顿一下,扬起下巴对他:“要,你,管!”
“果然名不虚传的嚣张,早听闻太子身边有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跟班,原来你就是他的那个‘’啊!”
“我是,可不是跟班!你是谁呀?一大清早八哥鸟似的在人家院里叽哩呱啦嘈死个人!”夹起双臂,又来个莫名其妙的人夹杂不清。
“金月菁疆,未吟的堂兄。”
“那又怎样?”这满满一大皇宫住的都是皇亲国戚。
“不怎样,只是,想告诉你……”菁疆移动脚步,贴近。“感情不是办家家酒,牵牵手就可以…”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真让人…眼神挺像一个人,谁呢,昨天就这麽觉得了。试图整理出一些东西。菁疆的中指微微摩挲上刚刚自己打到有点红的脸颊,“有些东西不是注定好了的,凡是自己想要的就要把他抢过来,否则就会失去哦!”
“碰!”打开他的手,跳出老远,恶恶瞪著他。“说的什麽乱七八糟!”菁疆还是轻笑一声,走远。
真是的,不笑的人让人讨嫌,笑得太多的人也让人讨厌!皱眉。
“未吟?”轻触窗前人影。
“?”未吟挤出微笑给他,不管怎样,在面前一定要快乐,只要有在就好了!
“那个…昨晚…我——”
“昨晚谢谢你救了我,昨晚好神气,就像从天而降的仙人!”未吟打断他的话。
“是…是吗?”脸红了,不好意思的挠头。未吟微微靠进他肩,握住他的手:“,你什麽时候出海?”
“啊?出…出海?”未吟的突入主题让有些不知所措。
“我等你回来。”未吟仰起脸看著这抹让自己千呼万唤的温柔琉璃,天知道自己心中有多少个声音在喊叫——不要去,不要去……
“我一定会回来!”抱紧怀里微颤的身子,没来由的心痛著。
月亮依旧圆亮,仿佛从未曾经历过阴晴圆缺。
梨花开尽,绿叶繁茂。启萼搽拭手里鞭子柄,象牙色的柄在月光下闪闪的晃动;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喜欢玩弄鞭子。将长长软软的物体控制在手里伸缩有致,游刃有余,点到即置,挥开即散……还是有一点点意思;用劲一握,手背似乎又有紧绷的痛意在传递。可恶!
“咻——”一鞭挥出似银蛇吐信,卷落树叶婆娑,叶落处,人影乍现。
“今天我不是来打架的!”很认真的道明来意,如果可以,他绝不来找他。
“请你照顾未吟!”诚恳的望著那冰冷的金黑眼眸,“我答应父亲随他出航,所以…请你照顾未吟,拜托了!”
……
“你凭什麽求我?”启萼不看他,握紧鞭柄,手背的筋是在微微抽动。
“我不是求你,是请你。未吟…是你唯一的亲哥哥吧!”
启萼黑黑的眼笔直看著,良久,转身没入夜色。
轻歌曼舞,我尤在梦里,踏歌寻遍,不见你;
挥袖善扇,你往何方去,闻音觅等,只留我。
海天碧水长空。
三年後。
秋意正浓,夕阳正,海水正蓝,风华正茂,远行的人正归来。
马上就要进入港口了,远远的可看到旌扬的彩旗;已有飞鸽传书,说是皇上将亲自来港口迎接这金月王朝成功的第一次远航者的归来。
立在船头,迎风而展,我回来了,我终於回来了!”
“大哥,大皇子说,该整理准备进港了。”辰尔从上舱探出头。
“知道了,马上就来!”迎着海风大力呼出一口气。“未吟,我回来了——!”一步三跳上顶舱。三年前,凌家自组的船队突蒙圣昭,冠以皇家名义出航,并让大皇子以副使坐镇;凌凡思震惊却无可奈何,以多年从商经验和性格使然,他并不愿与官场有太多牵扯;但凌家的老太爷,也就是的爷爷等一干人却欣喜若狂,认为自己家门光宗耀祖的时刻终於到了!不过,以皇家的财力权利倒是实在使航行轻松了和便利了很多。
皇帝亲自迎接,何等荣耀!一路排场喧闹,曲迎笑脸,完全的展示了绝对权利的风采。
好不容易移进了宫,还是一大段的例行的行头,到可以稍微开一下溜,又是月上枝头——
抓了七八个太监问,总算摸到了东宫的正殿口。这麽久了,三年时间,有点变化是应该的。只是…从再踏进这皇都的那一步起——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说不出哪里不对,总是有一种隐约的慌心盘踞着不去……一直都没见到未吟!知道是自己回来了,未吟怎会不来接呢?门口齐齐排了两队内卫军,以前也不是没有禁军守卫,但没这麽多人,感觉也不太对,倒底……
带着狐疑的走近,卫兵们一个个目不斜视;右脚刚踏上阶梯“唰——”十二把长矛齐刷刷对准他:“什麽人?”
赶紧往後退一步,抱个拳。“在下凌辰,太子的贴身侍从;三年前奉圣命出海,今日归来,特前来拜见太子殿下,请各军爷通容!”不对劲…冷静!在心里告诉自己。
“什麽凌辰,没听过,走开!”领头的大胡子极为不友善,一双手几乎要舞到的脸上。沉了脸,一班子欠揍的家夥!毕竟已不是三年前的毛头小子,一句话不和就用拳头来解释;何况,前殿还有家人在,不想闹场“你让我见太子,就听说过我了!”踏上阶梯。
“哎?狗胆包天,给我拿下!”大胡子见有人挑战他的威严,大叫起来。
“哼!”冷笑一声,看来今天这架非打不可了!随便踢翻大胡子,就往里去。
“什麽事?”身後有质问声。
“太子殿下!”兵士们霎那跪了一地:“有人要硬闯,还打人!”大胡子摸著脸哭丧说。
“未吟?”瞬的回头。
……
宽阔的方场里,月光照射,两条长长的人影——银色铠甲上,一束黑发熠熠,金眸里寒光——熟悉熟悉!在这样的月色里,觉得…要融化了!
“是他呀!长高了,晒黑了。”额布昆轻轻念叨。
“狗改不了吃屎!”
听到了…听到了…错不了的……是这个比冬天还冷的声音!心脏在迅速剧烈的跳动,果然有什麽不对!
风,冷冷刮过,依稀残留黄昏的热度。
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揣著一样东西,是送给未吟的礼物;正随著胸口的起伏而跳动。
清澈的琉璃眼认真的扫过启萼的冷淡,转进大门;启萼微一摆手示意禁军不要管。
“你刚是说他吗?”额布昆稍有惊讶,印象中的启萼好像没说过这麽直接的,应该算是谇语的脏话吧! “你认为…是说你——也没关系。”启萼淡淡丢下这句,跨进宫门。
“哦?”额布昆扬起眉,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刚刚他嘴角撇出的应该是笑吧!尽管也许可能是冷笑。不管是哪种性质,总算是对某样东西有了感觉。
没有,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房间依旧,摆设依旧,只是没有未吟,甚至连未吟的气未也没有!有一股酸味从小腹直冲喉间,然後就梗在那里——生生透不过气来。看著踏进来的启萼,有点木然:“未吟呢?未吟在哪里?”
启萼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开始解胸前铠甲,“额布昆,地图。”
“啊?”额布昆看看,又看看他,不知何以。
轰——有东西在脑袋里猛的一炸——揪住了启萼的领子;仰头望那分明的五官——三年时间的委推让他已经完全长成霸气外泄的魁伟男子,毫不示弱望进他面无表情的冷洌;从齿缝里出字“未吟在哪?”
“……放手”启萼的眼珠俯视蓄势待发一引就爆的愤怒。
“王八蛋——你把未吟弄哪里去了?”大吼,仰起的琉璃色眸子熨熨燃烧。他在这里,外面那群兵呼他为太子殿下,那么未吟呢?未吟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他。”启萼一脸漠然。
“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你怎么住进这东宫的?!你不是答应我照顾他吗?”
“……我答应了吗?愚——蠢!”启萼把最后两个字说的节节分明。
“……你——!”终於一拳挥上那张石雕脸——却,被启萼牢牢扣在半空,怎样也动不了!他原本就有这样的力量,还是…在三年时间里倍增了气力,或是自己的力气在退化……被他单手扣住手腕,就再丝毫挥不动!
“砰——!”闷响,肚子结实的接住了启萼的右拳。五脏六府瞬间疼痛弥漫至全身,那黑色在眼前摇晃,到……什麽也看不见!
“咚——”悠长的脆响,怀里的东西掉落,断成两节;是一把小巧晶莹的水晶竖琴,映照著摇曳烛光似水波流淌……
“把他关进地牢!”启萼慢慢褪下外甲,就著低垂的的视线离开倒在脚边的红色身影。
“十一?”额布昆边接过甲衣想说什么,却冻在启萼横扫过来的金黑色寒光里。
叮咚,叮咚……如珠落银盘,络绎不绝,清清脆脆。
谁在弹琴?谁在弹琴?未吟?看到那缕银亮里…深幽的绿,无所适从,弦然欲泣……
未吟,别哭…我回来了!伸手想为梨花拂去昨夜的寒露,才惊觉自己手若万千重,怎样也伸不出——触不及心中那抹最思念的绿!
“未吟——”大叫一声试图挽住那抓不到即将消逝的影子,把自己从梦中拉醒。
“当……”沉重的铁器摩擦声,随身体颤动传来,并著强烈的拉张力;有两股力道仿佛要把自己拦腰扯断…吃力抬头,自己,原来是被吊著的——双手用铁镣拷在半空,双脚挂著黑乎乎的铁球,重力拉得呲开了牙。叮咚的响声是顶上垂滴的水珠掉落积潭,阴暗潮湿陈旧扑鼻而来,狭窄的石阶蜿蜒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