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陌生感挑动的四肢百骸,小腹右侧隐隐抽痛……
当喜欢不再纯粹,我们就已成长,想挽留,就是回忆的痛……
“放开我!”摇摆身子,牵动铁链,很重!没一点力气了;对面的男人却是如此悠闲,气定神清缠绕手里鞭子。那眼神总是仿佛与某人相似的…一种……残忍!
“叭——”突然,第一鞭抽上身——顷刻而至的痛,如刀突然切来,惨叫出声。
“这……比唱歌好听多了!”启萼浮著阴淡的笑,那的确是笑。很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这样,就可以最直接的听到他的声音,不想让那火红的焰子再燃烧遍布,想就这样把他亲手熄灭在自己手心——讨厌那么光亮的颜色,太耀眼,让自己不得不遮住眼眸——怕…一不小心也会被烫到!
“叭——”第二鞭。疼痛的叫喊紧紧咬在口里,不出声了;想骂也不行,怕开口就是痛——
“鞭子…居然有108种玩法……”启萼自顾的说话。好象在这种阴暗灰潮的地方,他才能好好的说出话来,才会有一些表情在稀白的脸上“我讨厌你……从第一眼看到,就讨厌你…”
“叭——”第四鞭,第五鞭……
不知多久了……好象自己全部细胞都在往外跑…启萼的手也还在优雅的舞动……那闪烁在火把中的金黑眼瞳…哦,是的……想起来了,那个人,和那个人很像──金菁疆!凡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抢过来,否则就会失去…天,又黑了。
再睁眼,天亮了。
“大哥——”辰尔的声音,父亲关切担忧的脸,真的天亮了。身体可能是架在火上烤吧!那么难受……
“你这孩子,怎麽一回来就去太子宫惹事!要不是太子宽厚,你早就被禁军打死了!”凌凡思看著被抽的皮开肉绽的儿子,气极痛极,简直无法冷静。昨日还皇上亲迎无限风光,却不能触犯一丝一毫的皇权尊严——从来没有例外!惠廉帝表示了充分的抚慰,说昨天误会,太子不知自己手下扣押了归航的功臣,还动用私刑。当看到儿子血肉模糊的被这蓝衣人送来,什麽风吹浪打都不在乎的他,老泪纵横。
“爹,我没事,不…痛,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问。”挤出微笑对他们,眼睛撇向一旁的额布昆。
凌凡思沉默一下,望一眼儿子与辰爾离开。
“怎么不说出实情呢,说你被太子无故扣押抽打!”额布昆还是双手抱胸,眼色眼睛深深沉沉 。
“那样说出来有人相信吗?有人敢去质问你的主子吗?会给他定罪吗?再说,配合你主子敢做不敢当的行为呀!”连续直眼问话,还记得当年他对自己说“别连累你的主子”时的轻屑。
“呵,有仇必报?”额布昆轻声笑了。
“是他吧!”应声。不过抽了他一鞭,他却要还108鞭。
“你不该对皇家太放纵。”额布昆提醒。
“告诉我…未吟在哪里?”转开了话题,这才是回到这里来及被莫名其妙毒打隐忍下心头的意义所在。
“你……喜欢他?”额布昆蓝眼平静如冬湖,认真问。
“请告诉我他在哪?”同样精亮坚定执著的琉璃色眼睛。
“我不知道。”额布昆掉头向窗外。“没有人知道他在哪?三年前,你出海的当天…未吟殿下就失踪了。皇上久寻未果。朝中边境却又动荡不安,皇上头痛症也日趋严重,就立了十一为太子,辅佐国事。”
……
“失踪了,怎么会失踪了呢?”声音飘飘忽忽。走之前的那晚,未吟还在对自己笑,还在替好运拌猫食,两个人还一起坐在假山顶上数星星……
“我走了,好好养伤。”额布昆友善的笑。“暂时…不要去皇上那里询问未吟殿下的事。”
“金菁疆,你知道吗?”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突然跳入的脑海。
额布昆讶然回转身,诚恳却没有任何乞求的眼神。
“他是皇上的亲弟弟,现驻守西北边镜的北疆王的独子,是未吟殿下和十一的嫡亲堂兄。”
“谢谢!”
“不客气。”
看著额布昆的走到门口的背影,又开口,像自言自语又像回答他刚刚的话。“我喜欢他,喜欢未吟……很喜欢很喜欢他,所以…我要找到他。”
“是吗?那…先学著恨人吧!”额布昆没有再回头。
初冬,西北,广袤,荒凉。
强劲的北风因没有任何阻挡而肆虐,搅起枯黄的草根,汇成一阵一阵的混浊在半空旋转;西北边境是沙漠和草原的连结地。
“嗒~~嗒~~”马蹄扬尘处,一骑人马踏砂而来。领头的男子——黄皮裘,白毡帽;分明剑眉,如炬茶眸,紧抿细薄的嘴唇,稳健的跨坐在白雪追云驹上。隐约可以看到前面的帐蓬群时,他轻收缰绳,队伍慢下来,缓缓往前遛。
“小王爷,你怎麽不直接宰了那红毛胡子,跟他罗嗦半天又放了他?”左边骑上的大汉,头发胡子拉碴嘟囔著领将战场上不必要的仁慈。
“是啊,那家夥向来狂慢乱来,上次带人冲过境,烧了十几家牧棚,抢了一个部落的牲口;弟兄们也死伤不少,要姑息的话,是要打大仗的!”右边的平头青年附和。
“我什麽时候心软过?”男子勒住马,一抹清闲的笑挂在经受充分日光照射的褐色脸庞。“沙顿,你今晚带几个利落的兄弟绕回去做掉他!”
“为什麽?”叫沙顿的大汉显然不屑这种行为。
“为什麽?”我在站场上抓他又放他,是做给他的主子看,现在还不是和他们开战的时候;而他呢?又确实该死!“男子意气风发的眼里跳过丝丝寒光。
“左弥,今晚好好犒劳弟兄们!喝酒可以,不准打架;找女人可以,不准带回营房!”
“知道——老规矩了嘛!”右骑上的青年笑笑主子多余的担心。“哦~小王爷,你什麽时候回趟西都吧!王爷已经派了好几封信过来。”
“哼——还不是皇帝老儿又有什麽事,不用理,你叫文书修信回去说……战事不明,脱不开身!”
“是。”
“驾~~~”男子突的抽一马鞭,径直冲下坡地。“呼~~~啦~~~”纷杂马蹄踏过,再次宏壮掀起大片尘烟。
加尼雅一边蹲在小溪旁刷衣,一边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不远处雪白的人影。坐在那里,一个人,淡淡的,静静的,瘦瘦弱弱的,仿佛已和他坐的那块大石头溶为一体了。碧银色的长发就象现在这条流淌的小溪——沁著惨白的光在草原上嚣张的北风里,不著边际的飘舞;苍绿的眼像被冻住的湖水,死寂死寂的。自己在草原长到十四岁,还头一次见到这麽漂亮的人呢!只是眼睛不好。自己的差使就是服侍他。可,那麽大的风,真怕把他给吹走了!要是真给吹走了,自己可就…呜呜~一想到小王爷提著敌人血淋淋的人头还笑得很好看的褐色眼睛,一阵冷疙瘩就上了身。赶紧连滚带爬奔过去。“少爷,风太大了,您还是进帐去吧!”瘦弱的身子稍稍移转向他说话的方向,没有作声。
“少爷,我们回帐去吧,您的脸都吹红了!”加尼雅著实心疼他这样冻在风里。
“红了?”他缓然摸上自己的脸,是有些生生的痛“加尼雅?”
“嗯~?”
“你知道…红色……是什麽颜色吗?
“啊~?”加尼雅歪了歪圆圆的头“红色…就是红色啊!”
“你见过吗?”
“当然见过!红色嘛~~喏~我身上这件外衣就是红色的!”加尼雅扯起衣襟给他看。
“是…吗?红色的衣服啊~”纤细的手指摸索著加尼雅的衣襟“红色…是不是像火一样的?”
“ 恩,是呀~火是红色的,还有,早上的太阳和下午的太阳也是红色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只问红色,加尼雅还是认真的思考自己所知道的红色东西。“哦~血也是红色的!”
“血?”
“是啊~以前小时侯看阿玛和哥哥宰牛,流了好多血,鲜红鲜红的!”加尼雅咂咂舌。
“什麽鲜红鲜红的?”一个声音笼罩两人,加尼雅猛一抬头,来人已经把少爷抱在了怀里“小王爷——!”
“唔~好冷!”把脸贴上怀里的人,菁疆忍不住惊呼。
“放开我!”未吟脸上仅有的血色瞬间褪尽。
“不行哦,七天了!”菁疆不理会他蚂蚁似的抵抗。马上捕捉到那颤动的唇,就势抱他大跨步向身後的大帐篷,留下加尼雅面红耳赤拼命低头搓衣。
“不要,不要——”未吟竭力在这具强健的身体里挣扎。三年了,尽管被他偷走已三年了,尽管已经有过那麽多无休无止的性事;可每次菁疆要他,都让他惊恐万分,恨不得马上从这个世界消失!每次,每次,菁疆强烈的似乎永远满足不了的欲望都会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可哪次又逃得掉呢?
湿润的唇不厌其烦贪婪的吸啃,粗重的呼吸,抚摩在身上粗糙厚大的手掌,不堪承受的身体重量沉沉压住自己——好讨厌!好讨厌!
没有太久的温存,七天压抑的汹涌爱欲早已呼之欲出——菁疆揽住那盈弱的腰肢,把自己埋进未吟雪白细致瑟瑟发抖的双腿间,挺身而入……
“啊——!”原本想憋住的痛苦,还是在那被撕开的瞬间爆出。死命抓著毯子,去迎接著久久未曾习惯的裂痛,应承著摇晃的重量,无助紧闭上眼,泪珠细碎滚落“——”。
足足在床上躺了半月。迷迷忽忽,朦朦胧胧间全是未吟——愁著的未吟,哭著的未吟,笑著的未吟,嗔著的未吟……睁开眼,却总是什麽也没有!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这份失去…又不知何处找寻的後悔的痛要怎样去抚愈!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辛苦的吗?呆呆的望著窗棂外的日见萧瑟——就要冬天了啊!
“大哥”辰尔探身进来“吃点东西吧!”把点心放在木几上。
“父亲回家了吗?”坐过去和堂弟平排。
“捎信来,已经到家了。”看一眼,辰尔呐呐的“因为伯父怎样也不愿做官,皇上就封了伯父为朱衣候,享亲王禄,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绝了。”
“封了候?!”啪的一掌拍向自己的额头“这下,扯也扯不掉了!你呢?”
“我?”辰尔一下子焉了。“我也不想做官,原本也赏了东西就可随伯父一起回家,可那个大皇子,就那个在船上老跟我们别扭的家夥,跟皇上说我精於园艺,打理宫中园子不成问题,皇上说,那先打理打理吧!就这样啊。”
“那我呢?”整理一直未尝理会的头绪。
“皇上一直都没提你呢,只说…待你伤势好转再诏见。”
“这样吗?…辰尔,你在宫里要小心一点,不要去太关注某事或某人;只要做好皇上交代的事,尤其要小心那些特别关注你的人!”套上夹袄外套,定定的。“说到底,都是我惹出来的,不过,也没什麽好怕的了!”
“大哥,你这是要去哪?”辰尔见他要出去的样子。
“去见个人。哦,你写信回去告诉家里,说我的伤已经没事了,叫他们别担心!还有,要辰江和辰翼照顾好长辈们!”
“哥?”辰尔看著堂兄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心里隐隐的不安。“你是不有事瞒著我们?”
“不是瞒著你们,而是现在不能告诉你们!”故做轻松的拍拍堂弟的头。
“凌公子——”说话间,惠廉身边的贴身太监缪海拖著长长的嗓音进门。“哦~凌二公子也在呀!”稍一欠身,摆出个公式化献媚笑向。“凌公子,皇上说估摸著您这伤也该无大碍了,宣您去梨园见驾,有事商量著!”
“知道了,有劳公公带路了!”伸出左手请他先.冲辰爾笑一下,示意他别担心,跟出门。
一踏进梨园偏殿的大门,就对上了立在那里启萼的视线——他只是淡淡的瞥过一眼。惠廉帝身著明黄袍子,斜卧在龙椅里。
“凌辰参见皇上!”
“哦,辰啊,平身吧!”惠廉起身表示出关切之情。“伤,好了吗?”
“谢皇上关心,已经好了!”仍只淡然扫过启萼没有表情的脸。
“嗯,那就好,那就好!”惠廉手指微敲额头,似乎要思考著该说些什麽。“哦,那个…你们带回的那个药,叫…叫什麽咖——”
“是咖啡,皇上。”缪海接言.
“是是是,咖啡——那东西对朕的头痛很有效呀,嗯,不错!你这次给朕带回不少惊奇啊,朕该好好赏你啊!对了,朕已经封你父亲为朱衣候,你也这麽久没回去了,先回家看看吧!”
“皇上。”抬头郑重地。“请告诉我未吟在哪?”
……
“啊?这……”惠廉显然没料到他直切这个话题,不由的站起了身,在塌上度步。半饷,停住,严肃望向。“他失踪了!朕……已经找了他三年了!”
脸上一阵抽动,那股酸酸的味道又涌上喉头——你们一个个就这麽轻描淡写说他失踪了,不见了,找不到了,还担著是他的至亲名号;难怪他想逃离!为何自己那麽傻,以为可以保护他,让他快乐,却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那麽久——最该死其实是自己!
“我会找到他!”咽下喉头的酸痛。琉璃眼凛冽看向阶上那对如出一辙不可一世的父子。
“你知道他在哪?”惠廉瞥一眼启萼问。
“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找到他!”
“你——”看著他坚定的神色,惠廉欲言又止了。
长廊。满园梨树只剩残枝瑟索在风中,全然没了春日了的丰娆,花开总是嫌短啊!站在这里等著那高大的人影走过来——挡住他,四目相接,劲风起;刮过枯叶在两人身上,似曾相似的图景。
“把那个东西还给我。”向他伸出手。“那是未吟的!”
“看来…教训不够。”启萼淡淡开口,金眸不明含意的看著他.
“你高估你自己的力气了,只有那样而已!”冷冷回他。“对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舞牙弄爪小狗,只能那样而已!”的皮笑肉不笑又回到了脸上。
启萼眯起了眼。
“把那个还给我!”重申。
“什麽?”
“掉在你那里的水晶竖琴。”
“那种垃圾…早就扔掉了!”
“你——!”握紧拳.
“你说…你讨厌我!我告诉你——我也…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不过,这就算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其他人!你想怎样都放马过来——我绝对奉陪到底!”恶狠狠咬牙切齿撩下一直就想说出的话,转身大步离开,再对著那张扑克脸没准自己又会做什麽!当务之急是找未吟。
“奉陪到底…吗?”静静看著愤怒的红色背影渐行渐远。启萼的手里捏住一截晶亮透向灰蓝的天自语出声——那亮亮的透明里瞬间就充满了轻淡的蓝色,连垂著的细弦也是……
入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整片整片覆盖在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草原。全世界都是白色,白得纯净,白得耀眼,白得人心里空荡荡的……
未吟伏在挑开的帷窗边,任那飞舞的白色飘到自己身上,还没有感觉到寒冷。帐里暖意盎然,中心的火盆劈里啪啦燃著篝火;紊乱的床,被褥皱折,昨夜的情欲倦潋的气味还微妙的弥漫在帐中的每个角落。
“哗啦——”一个人影顶著厚重的帐帘冲入,裹进大片飞卷的雪花。
“啊,好大的雪!”加尼雅把做燃料的干牛粪添进火盆看见未吟。
“少爷——你怎麽又坐到那里,会著凉的。”啪嚓啪嚓把未吟的羊毛袄给他披上,去整理床。
“谢谢”未吟轻声道谢。加尼雅总会不停的说话,不管自己有没有在听。添上袄子後温暖很多,自己原本是相当怕冷的人;曾听母後描叙述过下雪“雪…是白色的…是天宫里的梨花掉落到人间……”江南皇都的冬天是阴冷湿润的,几乎不下雪;现在…是下雪了吧……自己的眼睛却完全看不见了。,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你在哪?救我,救我,救我啊!右手触到冰凉的琴座,就猛的揪动了心里蹦得最紧的弦。
三年前,出海的那个晚上,晕倒了。梦里和乘帆踏浪去。醒来,却是另一个男人得偿所愿的笑脸。那天,第一次,被一个雄壮的男人整整抱了一个晚上。囫囵撕碎梦里的。再醒来,什麽都没有了!除了黑暗。
“嘘——”进帐的菁疆示意加尼雅别出声出帐去。不紧不慢走近未吟,猛的抱住他。“不准想他,我说过了——不准想他!”手臂用力使未吟完全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嗅住他纤长的发丝。
“放开…”未吟只能以声音稍表抵抗.
“不——”菁疆有点受伤的表情,吞嗤毫无心意情人的耳垂,喃喃。“你是我的,一开始就决定了,你是我的!”